“吱呀”一声,门被轻轻地推开。炭火发出了这屋里唯一的声响,这座宫殿的主人,此时竟是异常地平静。
“后君?”见自家主子坐在床沿边望著手中的盒子宵便轻声唤道,“喝一点汤吧,您已经一天未进食了。”
他将自己用尽心思熬了一天一夜的汤端了起来走到自家主子的面前。
“这药……”可他家主子却只是在喃喃细语,“宵……尽快查明这个的来源……”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他。
“后君?”宵皱眉,赶紧放下汤碗,接过了那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只是一枚被金箔纸包裹著的药丸,“后君,这个是哪里来的?!”
鸢荀缓缓抬头,他似乎是第一次发现宵如此紧张。
“妍儿……派人送来的……”
“二殿下……?”宵却依旧紧张,“来人有说这是什么药吗?”他心系的只有他家主子,不敢有任何怠慢。
“最后一颗能根治哀家眼疾的药丸……”鸢荀却是苦笑了一下,“妍儿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床侍的?”他突然觉得自己竟是疏忽太久了,宫里很多情形自己都没去了解过。
“您是指……”显然宵是知道的,但很明显他没有跟他家主子回报过这件事,“风逍遥?”
“到底,是怎么回事?”鸢荀望著宵,只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瞒他的事,太多太多。
“后君!”宵立马跪了下去,“奴才……”顿了顿,“奴才只是不想让您被这事儿给烦了……那会儿您刚大病初愈,奴才认为您最好还是不知道这事为妙,而且二殿下也没有声张这事,连个仪式都没举行就把人给接过去了……她说不过是想付个责任……所以奴才斗胆,隐瞒了后君……擅自做了主。请后君责罚!”
“……”鸢荀俯视著宵,默不作语,过了许久后才叹道,“责任……是吗……”一脸的无奈,“那孩子,从来没有不负责任过啊……对每个男人,她都用她自己的办法来负责任……”
“……”宵咬紧了下唇,“可二殿下她……却从没对后君付过责任……”本能地握紧了拳头,“她对后君只有……”
“嘘……”鸢荀却示意宵不要再说下去,“哀家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对哀家负责的……”公平与否,只不过是每个人看的角度不同而已。
“……”宵默默垂下了头,对于那个风逍遥,他所隐瞒的,又岂止是这么一点而已?
然而,他心里再怎么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他却也不能将所有事实都道出。这是他对眼前的人儿最后的保护。
“不过妍儿为何一定要他来给哀家送药呢……真是个坏孩子……这个时候还要来折磨一下哀家……”抓紧衣领,鸢荀的笑无比苦涩。
宵看著鸢荀此时的模样,自己的心竟也是在痛。他当然知道李妍为何要派风逍遥来送药。那是因为她知道,风逍遥是他的人,这慈宁宫中,唯一知道秘密的少数人之一。可是那个男人的危险,却是连李妍也不知道的。宵此时只觉得衣衫已被自己的冷汗所浸湿,他害怕,这颗药若真是李妍让送来的,在经过了风逍遥的手后,会不会再有什么岔子。
“只希望……他不会那么傻……明目张胆地留下把柄……”这是宵唯一祈祷的。
默默退下,房间里只剩下鸢荀一人。用被褥将自己裹住,他只觉得此时这空气里还残留著那个姓风的男人的味道。那种危险的味道让他不寒而栗,李妍的身边怎么会留下这么一个人,他不得不担心。
“那个男人……绝对不能留……”咬紧了指尖,鲜红的血流淌了下来,浸湿了他的袖口。
黎明始终要顶替黑夜,朝阳撒入宫殿的一瞬间,他缓缓抬起了头。
“妍儿此时……怕是已经到前线了……”而他的心却早已奔赴到了前线,留在了那个他爱的女人身边。
战火无情,在这荒郊野岭里,竟满是人类的厮杀声。
“参见二殿下!”
她的到来,让全军的士气高涨了起来。
“战士们辛苦了!”对于李妍来说,这句话比什么都重要。
帝姬的战甲对她来说似乎有些沉重,可更沉重的是眼前的事实。烧焦的味道,尸体的味道扑鼻而来,战士们的嘶喊与号角的响声交错起伏,伴奏是双方的战鼓声。
“如今战况如何?”不管自己懂不懂,她都必须知道,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回殿下的话,如今叛军已被我军逼向西南撤军。如今……”每当身边的副将说一个方向或说一个地名李妍都一边死死地盯著地图一边在心底记下。
“西南的军队联系上了没?”她想起走之前军里的来报。
“回禀殿下,我军已派出信使,如今还未有回音。”而主将之一的独孤羽开口答道──她算是李妍的表姑姑──李妍对她并无太多印象,只知她是士儒出身的独孤家里鲜少的武官之一。
“叛军那边,是否也向西南的军队派出信使?”李妍知道,此时那常年不与京军打交道的西南驻军如今很容易就叛投对方。如今除了相信西南的主帅之外,必须赶在叛军信使联系上西南的大军。
“殿下,您的意思是?”独孤羽显然懂了李妍的意思,“陛下负伤之前,已命末将派人拦阻叛军信使。”
“单单是拦阻是不够的。”李妍明白独孤羽是说要解决掉对方的使节,“以萧檬的个性,还有萧骄的个性,她们不可能单单只是派出使节而已。”
“殿下的意思是?”
李妍微微皱眉,她知道萧檬此刻做不了主,做主的一定是萧骄。而萧骄这员大将肯定不会按常理出牌。
“独孤将军,你怎么看待萧骄这个人?”对付怎样的人,就要利用平时与那人熟悉的人。
“回禀殿下,萧骄此人狂而不傲,作风怪异但依旧懂得尊卑礼仪。是一员猛将,但心思也颇为细腻。此人……不好对付。”独孤羽诚实地回答,“但,据末将所知,萧骄有著十足的野心,掌控军权是她一直所想的事。这一次萧渝大将军突然猝死,萧骄不拿权,反而将军权转交给萧檬,此事实为蹊跷。实在与萧骄的性格不符!”
“哦?”李妍挑眉看著独孤羽,“区区一个萧檬,有什么法子能让萧骄拱手让出主帅的位置?”李妍只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这……”独孤羽又怎知这其中的缘由,李妍奇怪,她更奇怪。
“呵呵,下次要是在战场上碰上了,独孤将军问问?”为了缓解气氛李妍只是轻声笑问。
可就是这简单的玩笑话,让李妍脑中的一根弦突然绷紧了。
“难道说……”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李妍轻呼,“萧渝是萧檬误杀的……萧骄先利用萧檬打天下,一切都让萧檬去领头……事成,便可以萧檬弑母之罪拿下……事败,即可交出萧檬自己逃走……战场上她是主将,士兵其实都还是听她的话……”
“殿下,这一可能性也有。不过,这一次领军的,是萧檬本人……”独孤羽却说出了这个李妍没想到的事实。
“萧檬亲自上阵了?”李妍再次皱紧眉头。
“回禀殿下,萧檬这次是亲自领军,她所率领的军队就离我军十里远。”
“没想到啊……”李妍对萧檬再次改观,“她……除了正面攻击外,是否还用了别的招数?”如今,她只担心一个──萧璃。
“回殿下,目前还尚无其它消息。”独孤羽知道李妍是担心萧檬使阴招。
“……”李妍知道,无消息便是好消息,“璃哥哥……你要挺住……”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祈祷,算了算日子,“不知道……生了没……”
而此时,在那叛军的后方军营之中。被软禁起来的萧璃,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小玫……我若有什么事……答应我……一定要帮我保住孩子……”已经过了预产期,萧璃抚摸著自己高高的腹部,心里满是担忧,“孩子……你也是害怕这个时候来到这个世界上吗?”轻轻地抚摸著,“别怕……父亲会尽全力保护你……”
“殿下……您别担心,您一定会没事的!”小玫安慰著他的主子,他也不敢保证,在这军中,他们是否能安全逃离。
“如今,哪边都容不下我了……”萧璃轻叹,“回去……已是不可能……可我腹中,怀的却又是李家的骨血……在萧军里,孩子也是无法存活的……”他只叹,孩子不是那么快的降生,“所以说……宝贝啊……你还是别急著出来……让父亲多保护你一些日子吧……只盼著你母亲赶紧来……把你救出去……”李妍代替李诚上了战场的消息,萧檬在第一时间就来通知他了。
不是为了安他的心,只是想让他更难受。
“殿下!二殿下一定会将您救出去的!”小玫坚信。
他却只是笑著看著跟了他数年的宫侍,顺了顺那孩子耳边的发。
“如果真有事,小玫,你就自己逃吧……”
小玫却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逃也是逃不出去的。
“不知道……父亲那边,怎么样了……”想起那同样怀有身孕的父亲,萧璃心里就一团乱,为何自己的父亲也会怀有身孕?自己的母亲年事已高,父亲所怀的,肯定不是母亲的孩子。但,父亲腹中骨肉的母亲,又是谁的呢?
自从进了这军营,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父亲。而鸢芸此刻又怎样了呢?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父亲,都经历了些什么。
在萧檬的帐篷里,屏风树起了一个小小的隔间。而此时里面有一名手脚被捆绑著的孕夫,他口中被塞住了口球,无法说话,晶莹的汁水只能沿著嘴角滑落。而他则不断喘息著,脸上的绯红有些不同寻常。他不时微微抽搐,又不是屈膝面露难色。大大的肚子被那白色的绷带紧紧的缠了住,这绷带似乎让他很是痛苦。
“呜呜……”而他在怎么呻吟,都无人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