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巷道墙上泛黄的海报卷了边角,依稀能辨别出几个字;正午的艳阳涂抹在废弃面包车的铁板上,唯独无法将温度透过丙烯色彩布满的整片车窗。
车内被丙烯遮盖住光线,只有车顶微弱的灯光照在健屋花那因作息颠倒显得苍白的脸。从缝隙中钻出的阳光轻吻她的手背,她垂散在肩头的发丝,企图唤醒这位熟睡的睡美人。
健屋花身旁的手机发出震动声响,催命般的闹钟将她从睡梦中悠悠叫醒,她烦闷地伸出手,睡眼朦胧中摸索着关上闹钟。
“今日阴转晴,空气指数良好……”机械女声播放着今日晨报,健屋花那在沙发上僵硬地翻过身,艰难地伸出手臂,指尖扣住车窗的缝隙,缓缓地扒开车窗迎接阳光。
健屋花那下意识地眯起双眼,伸出手将碎发撩至耳后。在阳光的干扰下,她只得隐隐约约看到远处的身影。待眼眸适应光亮的环境,健屋花那同长春花般鲜艳的瞳色闯进了一抹淡淡的琥珀色。
高挑身材的女人站在树荫下,修长白皙的指尖划过发梢,碎发藏不住她的眼眸;她就站在那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挑逗着健屋花那的心弦。
慌乱中冰冷的机械女声戛然而止,手机屏幕缓缓放大拉近那人的脸庞,智能手机的聚焦难以抗住健屋花那轻微晃动的手。只见手机屏幕模糊的人脸跃出了范围,健屋花那慌乱着抬起头注视着离去的背影。
右手捂住胸口压抑跳动的心脏,震耳欲聋的心跳响彻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开始期望下一次的见面,对方的姓名是否同她的美貌般如此动听。
手背的青筋隐约突起,健屋花那的脑海中尽是女性特有曼妙的曲线美,那人精致的五官轮廓像是坠入凡间的神灵;她想完完全全地拥有她。
健屋花那确信,她坠入了爱河。
从那以后,日日夜夜健屋花那挥之不去那人的身姿,习惯性地回头探向远处的拐角,期望熟悉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她再一次坐在靠窗的位置,向窗外望去寻找她渴求的答案。只见健屋花那伸长脖子露出后颈,肩前的白发随着幅度垂散在半空;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她昨天落枕。
老师不耐烦地打断了健屋花那的思绪。
“健屋同学啊……要我说你什么好,不能因为成绩优秀就不听课了。你上次提交的作业我看了……”健屋花那的视线转移,毫无情绪地瞥了授课老师一眼。
她心底清楚那些话语的结尾。
健屋花那没有多留恋,她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窗外。
“没有感情…是毫无灵魂的美!”老师抑扬顿挫的音调和同学的嬉笑声在耳畔不断重复着;窗外是灰蒙蒙的阴天,潮湿的氧气和淡淡的花香吸入鼻腔;樱花花瓣飘进室内,健屋花那的手心轻轻捧住残缺的花瓣,略有伤感地望向窗外的风景。
满目同眼眸般的桃红色,繁多的桃花互相拥挤着,与爬满绿色爬山虎的石灰墙皆成为背景。那人满怀笑意抱着教科书与身旁的人交谈着,健屋花那却仅注意那一人。
她顾不得平静,在课桌柜里的书包翻找出手机,打开照相模式找准角度便是咔嚓一声。健屋花那站起身,拽起书包背带便离开座位走出了教室。
待健屋花从楼梯口慌乱地闯出,飘散着花香的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她的左手拽着书包背带靠在后肩;她眼中只有站在树荫下的女人,慌不择路地撞上路过的行人。健屋花那下意识毫无歉意的道歉还未说完,便甩开行人追上了她苦苦寻找的人。
及颈的深棕短发衬托出她后颈皮肤更加白皙,那人的手捧住几束洋桔梗和玫瑰,微皱着眉头,大致是苦于如何装饰这片满是青绿色爬山虎的墙。
“请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樱花染红了健屋花那的耳尖蔓延至脸颊,眼眸中是春日中的点点亮光。
“可以哦,我叫白雪巴。”
她闻声回头看向健屋花那,神情稍显诧异又转为亲和的笑容,毫无疏离之意。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只为爬上白雪巴的肩头,照拂白雪巴深棕的发丝镀上金色的轮廓。
她就站在树荫下笑得明媚,双目眯成了月牙的形状,令人想要沉浸在她的琥珀眼眸中安睡。
风同心跳加速,闯进仅有两人的世界。
樱花同风共舞,遮挡住看向彼此的视线。健屋花那和白雪巴迎了满头的花瓣,只见白雪巴怀中捧着一摞花束,伸出手扫去健屋花那肩头的花瓣。
浓郁的花香充斥着鼻腔,呛得健屋花那只觉得窒息,头脑如同缺氧无法思索,依稀只记住了肩头轻微的重量和触感。
白雪巴,三个字不断在两片唇瓣中喃喃道。 犹如十六世纪残缺的乐谱那般令人敬畏与沉沦,好似练习着如何用最赤诚的语调称颂。
健屋花那痴痴地看着手机中的照片发呆,直到手机提醒电量不足才回过神来。
夜悄悄笼罩了整片天空,车窗外的风呼呼灌耳。车内倚靠在单人床上的健屋花那清楚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月光溜进车厢爬上了床,健屋花那的眼眸被月光照的几分朦胧。红晕渲染健屋花那的脸侧蔓延到耳尖,健屋花那回想那只温热的手心,柔软的指尖抚过肩头的触感,只觉电流窜过大脑全身酥麻,心脏震震作响;许久才将那些龌龊肮脏深埋心底的奢望意淫压下。
我渴望剥去她的衣物,毫不掩饰她身上特有的曲线美与气质;幻想她雪纺衫下的皮肤是如此柔嫩,靠近锁骨的颈间那颗痣轻咬一口会是什么滋味;要将她的眉目刻进骨髓,连高深的艺术家都无法雕刻出她的神韵。
健屋花那抬起双手埋住自己的脸庞,轻轻喘出一口气被冷风吞噬无法感知其中的温度;隐藏在指缝间的眼眸闪烁异样的光芒,兴许是月光作祟。
终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健屋花那在桌柜上摸索着手机,不慎打翻了桌上的画集——也未捡起。她只是按捺不住地翻了个身。双腿夹住滑落至腰间的被子,双手捧住手机神圣地注视着聊天置顶的头像。健屋花那顿时窃喜着将脸埋进被窝偷笑——少女怀春自是多情。
喜悦持续到清晨也未退散,健屋花那仍旧周身发散着精神气,简单洗漱完毕便翻开课表,习惯性在心底吐糟几句负责早课的老师。
“会不会偶遇呢?”
健屋花那心底顿时溢出期望,她甚至毫不夸张地思考是否往后遇到白雪巴的日子都要去买彩票。
不出她的意料,白雪巴如实出现在公共课,小心翼翼挪至健屋花那后几排的座位。
来得过早的健屋花那用余光扫视人群,企图寻找到白雪巴的身影,待她假意漫不经心的回头,对上白雪巴充满笑意的眼眸——健屋花那顿时展露出乖意的笑容。
心底却十分懊恼为何没有选择后排的座位,甚至注意到白雪巴身旁的陌生男人对白雪巴炽热的眼神。
健屋花那滋生出一股无名火,将白雪巴囚禁于私人领地的渴望愈加热烈。健屋花那厌恶他人对白雪巴的爱意,那是十分低劣与庸俗的本能对异性的渴望;白雪巴学姐如此美好,她的美好怎么能被雄性的示爱玷污。
白雪巴应该被雕刻成永驻美貌的雕塑,向后世毫不保留展现她的美貌与神韵,让后世仰视并与之称颂。
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声响起,敲碎健屋花那沉浸的幻想。健屋花那的手肘撑住课桌,掩面只为掩饰眼底接近病态的执着——连她一时也难以置信,这种令常人难以接受的想法源自她身上。
“你会接受我吗?”
健屋花那低声自言自语。她的四周无人就座,似乎任何人都没有听到她的低语。
从未如此渴望去创作。
这是拥有爱的代价,健屋花那沉思道。
眼眸中是不止息的人潮,与满天的樱花树飘散着花瓣。双手被风轻吻着,缓缓推动着,朝向白雪巴的背影方向;指缝缓缓合拢,将白雪巴圈住在手心中,直至完全十指相扣,不见白雪巴的任何身影。
你会是我至生投以热忱的大作。
————
是在一个下着淅沥小雨的雨天。
白雪巴对于突然出现在街巷角落荒废的面包车十分诧异。
虽然她也稀少来访这种僻静的地方便是。白雪巴为超近路在大雨前回到宿舍才难得走一次。依稀记得往日是举报校园祭最热闹的地方——因为一开始便是以情人街闻名。
涂抹上鲜艳丙烯的面包车,在雨中也未洗淡车窗上画作的惊艳。看似无序的笔画,是以随性的力度涂抹色彩,笔锋却利落且富有童稚与生气。
在荒败的街巷角落,不符风格的丙烯画企图唤醒往日的生气,守住最后一丝回忆。白雪巴弯下腰忍俊不禁,雨伞也倾斜了角度露出一双极为美艳的眼眸。
白雪巴产生想要认识这位画师的想法。
她走近车窗,奈何丙烯色彩掩盖车内的风景,难以分辨内里的事物。白雪巴犹豫着压下扒开车窗一探究竟的想法——但她十分确定,这位画师一定充满风趣。
无意发现有趣的事物,可碍于雨势渐大,白雪巴遗憾地摇摇头只好走罢。走向拐角处忍不住回头望向车窗上的丙烯画。
待白雪巴走后,健屋花那在车内缓缓恢复神智——昨夜又因课业被老师胡乱批评了一通改交作业而熬了一夜;她不顾形象张开嘴打哈欠,手作梳子敷衍地梳了几下久未打理的头发。
恍惚间,浓厚的丙烯画似乎透光了一些。车内原是毫不透光只得终日打开车顶灯。健屋花那毫不在意窗外有何景色,发生了什么变化——即便是窗外的雨势多么得大。
只需要活在自己的世界便好。
健屋花那垂下头,宽松的T恤衣领滑落至肩头,暗暗自嘲了一声;双手伸进装满石膏的塑料桶,胡乱地涂抹在石膏头像上。
“无论你的雕工有多么高的水准,毫无感情的作品也是死的。我想问同学们,你有对你的每一件作品都倾注感情吗?”
白雪巴依旧习惯性坐在后排躲避众人的目光,专心致志地倾听老师对艺术史上作品的点评。
不远处的健屋花那因睡眠不足趴在桌子上熟睡过去,耳畔间老师的讲课声忽远忽近——出于对老师的尊重,健屋花那勉强睁开睡眼企图清醒,便听到老师扩音器传来的话语。
听此,健屋花那垂眸,漫不经心地转动笔尖在教课书上划出粗细不一的笔迹。后续也听不进些什么了,只得百般无聊地熬到下课,健屋花那便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便在桌柜里落下了自己没写名的画集。
巧合的是被白雪巴捡到了。
白雪巴企图翻阅页面查到原主人的身份信息,翻过几页便发觉画风与废弃面包车的车窗上的丙烯画相似——白雪巴在心底保留百分百一模一样的可能性。
无奈这堂课是公共课,白雪巴并不能及时有效率找到那位同学——她设想去拜访那辆废弃面包车,但总是犹豫不决而不了了之。白雪巴就这样在心底期待下一节公共课偶遇那位素未谋面却已见大作的同学。
直到在稍感郁闷的阴天,白雪巴正苦于社团临时吩咐的工作——装饰花墙而错过了公共课。她的内心同阴沉的天空,却不得不摆出一张和蔼的脸色回以社团成员。
正当白雪巴将注意力转移到装饰花墙的时候,一阵风吹过,白雪巴小心翼翼地将花束捧进怀里背着风,任由风吹乱她的短发,樱花花瓣划过她的脸颊——顺着花瓣飘落的方向,她看到她期盼许久的人。
是她。
白雪巴难以自察的惊愣转瞬爬上喜悦,
便站在原地,看着她向自己走来。
她迎着满头的樱花,
桃红色的眸色比樱花还要夺目。
在听到那人带着腼腆的轻声询问,
我毫不犹豫给予了答案。
“可以哦,我叫白雪巴。”
满眼便是健屋花那笑得同满天飞舞的樱花眩目,白雪巴只得缴械投降,投以满怀热情的笑容。
“同学,你是不是丢了一本画集。
因为你没有写名字,所以这段时间我先看过里面的画了…是车窗上的画的原稿吧,很好看。”
白雪巴略显羞涩地挪过视线,一堆天花烂坠的夸赞的腹稿在紧咬的牙关里被搅碎。她无视被风吹散的刘海——兴许这样还能多遮盖耳尖的异样。
健屋花那脑容量有限的大脑,只印刻下白雪巴脸上的绯红和末尾低语的“很好看”三字。
或许,健屋花那开始相信自己是拥有感情的了。
因为此刻,她无比渴望投入白雪巴的怀中,触碰从未感受过的人体温度。
健屋花那知道白雪巴看过车窗上的丙烯画。
那是她给予外界唯一的暗号。
不曾接纳过阳光的面包车,终于愿意敞开车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