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剑翎打倒两个混混和一个警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这几天她只吃了一点面包,体力严重不足,搏斗时还要顾着保护郑霄晔,现在手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已经快抬不起来。
阮运天指挥手下包围住二女,露出胜利的笑容,一挥手:“抓住她们。”四面八方的混混一起围了过去。
一道黑影划过,重重敲打在阮运天的头上,疼得他眼冒金星,坐倒在地。
跟着只听一声怪叫,一个身穿花衬衫的男人从二楼一跃而下,半空中抓住大堂的彩灯装饰,荡秋千一般荡到包围圈里,凌空踢出三脚,三个混混惨叫着摔倒在地。
花衬衫落在赵剑翎身前,他个子矮小,满头黄色头发,手臂上绑着绑手带,神情极为彪悍,一只手握着双节棍,另一只手挑衅的向阮运天指了指,又指向阮运天脚下的另一根双节棍,反手指了指自己。
赵剑翎惊愕的看着这个天降的救兵,花衬衫用生硬的英语说道:“左边那个门,有车。”说着一声怪叫,主动扑向包围的混混们,双节棍挥舞如飞,打得混混们惨叫不止。
赵剑翎不再犹豫,拉着郑霄晔冲出左边的门,果然看到一辆SUV停在门口,车门已经打开,两人刚上车,SUV就起步发动,狂奔而出。
SUV一路行驶出城,沿着公路疾驰,赵剑翎惊魂稍定,询问司机是什么来历,为什么救她们,司机却只说是奉命行事,如果有问题,待会直接问老爷。
赵剑翎又说现在已经脱离危险,请让她们下车离开。
司机却说奉命带她们回去,如果有问题,待会直接问老爷。
赵剑翎和郑霄晔心中忐忑,不知这位老爷是敌是友,自己这一去会不会自投罗网,落入哪个黑帮组织手里。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盘算是否可以挟持司机。
那司机却似乎看破她们的心思,轻飘飘一句“你那朋友好像有病在身,不及时治疗有危险”,让赵剑翎熄灭了动手的心思。
她瞥了眼前座的导航屏幕,发现汽车已经离开了L城,来到临近的曙光城。
很快,SUV驶入一个巨大的山庄,司机带二人下了车,走进一处会客厅。
一路上,赵剑翎注意到几乎每一道门都有两个持枪的黑衣人站岗,戒备森严,心中更是忌惮,V国号称黑帮乐园,这个山庄主人显然有极大的势力,只怕也是某个大型黑帮的头目,虽然他救了自己,但谁知道有什么阴谋呢?
说不定是刚离虎穴,又进狼窝。
“两位小姐请坐,夫人马上就到。”司机招待赵剑翎和郑霄晔坐下,又让女仆倒茶,还专门让女仆马上去请医生过来。
“夫人?你刚才不是说是你们家老爷下令救我们吗?”赵剑翎问道,司机微微一笑:“是夫人让老爷救你们。”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身穿蓝色长裙,身怀六甲的美妇人出现在门口,惊喜的叫道:“剑翎!霄晔!”
看到美妇人,赵剑翎和郑霄晔震惊的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云督察!”
被称为云督察的美妇人笑了起来,眼角却有泪珠流下,她上前两步,张开双手,抱住赵剑翎和郑霄晔,失声痛哭。
赵剑翎和郑霄晔也惊喜哭泣,三人哭了一会,云督察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赵剑翎还未回答,云督察已经注意到郑霄晔面色灰败,摇摇欲坠,娥眉笼起:“霄晔,你受伤了?”回头对旁边的女仆说:“快请医生过来。”女仆恭恭敬敬的说道:“回夫人,已经派人去请,马上就到。”
正说着,穿白大褂的一男一女进来,云督察忙道:“大夫,请快来看看,这位小姐病了。”医生过来给郑霄晔做了简单检查,说是受伤感染,虽然服用过抗生素,但病情依然较为严重,需要尽快救治。
“山庄里就有治疗设施,我们这就带这位小姐过去。”医生让人拉来一辆担架车,让郑霄晔躺上去,云督察也对郑霄晔说:“霄晔,放心吧,施密特大夫医术很好的。”郑霄晔点了点头,握了一下赵剑翎的手,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万事小心,就被匆匆推走。
“放心吧,剑翎,霄晔会没事的。”云督察看赵剑翎还忧心忡忡,忙低声宽慰,赵剑翎向她真诚的说:“谢谢您,落雁姐,如果不是您帮忙,我们可能已经落到阮运天和胡济东手里了。”
云督察的名字叫云落雁,多年前曾在天南省禁毒总队任职,后被选派到总部在瑞士苏黎世的国际安全合作组织(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Security Cooperation,简称IOSC,本文中的虚构组织),担任行动协调处高级督察,屡立战功,让亚洲的毒贩、人贩、洗钱诈骗组织损失惨重。
IOSC和国际刑警组织有密切联系合作,赵剑翎和郑霄晔都曾被派到她手下工作。
云落雁皱起眉头,道:“胡济东我听说过,原先是国际刑警北美中心局的,后来辞职回V国,你们怎么和他发生纠葛了?”
赵剑翎将自己被绑架到V国后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只隐瞒了自己站街卖淫的事,云落雁又惊又怒又为赵剑翎郑霄晔难过,紧紧抱住她,低声安慰。
赵剑翎也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依偎在她怀里轻轻抽泣,过了一会,赵剑翎想起刚才的疑问,坐起来问道:“对了,落雁姐,您怎么会在这里,您去年就失踪了,我问过IOSC总部秘书处,他们说您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说着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云落雁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上。
一瞬间,云落雁脸上现出尴尬、羞恼、愤怒、悲哀诸般神色,她轻轻叹息一声:“说来话长……”她还没说完,就听门外有人道:“落雁,我听说你的朋友已经被救出来了。”
一个身穿对襟唐装,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进来,云落雁脸色变了又变,轻轻嗯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多谢你了。”
老人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说着过来扶住云落雁,让她坐下:“小心些,你现在怀着孩子,不要大喜大悲。”顺势坐在云落雁身边,握住她的手,又回头招呼赵剑翎:“赵警官吧,不要这么紧张,你是落雁的朋友,不要客气,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从老人一进来,赵剑翎就觉得眼熟,迅速在脑海中寻找与其对应的记忆,霍然一惊,站起身失声道:“你是黎文雄!”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满脸警惕之色。
老人哈哈一笑:“不错,我就是海山帮的黎文雄。”拍了拍身边美妇的小手:“也是你们云督察的丈夫。”
赵剑翎神色大变,下意识看向云落雁,却见她面色惨白,满脸羞愤、尴尬之色,怒视着黎文雄道:“我们不是夫妻!”黎文雄笑道:“落雁,何必那么计较名分,你虽然不是正妻,但也是我的女人,一样的。”
云落雁又是尴尬又是愤怒,她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但被黎文雄这么一讲,却似乎是她是为没有正妻名分而怄气。
赵剑翎也惊疑不定,一时搞不清云落雁和黎文雄到底是什么关系。云落雁是她尊敬的前辈,怎么会成为海山帮黎文雄的妻子……情妇?
海山帮不是个普通的黑帮,即便在V国这样的黑道乐园,海山帮也是个庞然大物,足以和白岛陈氏、南洋集团相抗衡,远非胡济东这样小打小闹的黑帮可比。
在它掌握的曙光城,它就是真正的地下之王,邻近的L市也是其势力范围,今天黎文雄就是带着云落雁去L城散心逛街才遇到赵剑翎和郑霄晔。
黎文雄笑着对赵剑翎说:“赵警官不用这么紧张,你们在这里很安全,我答应了落雁救你们,就一定会遵守诺言。”
赵剑翎慢慢坐下,道:“你……会放我们离开?”黎文雄摆摆手:“当然没问题,郑警官还在治疗,等她好转了,你们随时可以离开。”
赵剑翎心中稍安,黎文雄又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这样吧,还是让落雁和你聊,我老头子就不打扰了。”又向云落雁道:“落雁,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赵警官的住处你来安排吧。”语气自然,如丈夫叮嘱妻子招呼客人。
黎文雄离去后,客厅内反倒寂然无声,气氛尴尬古怪,赵剑翎不知该说什么,云落雁怔怔看着虚空,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云落雁轻轻叹息了一声,对赵剑翎勉强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正好,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云落雁让侍女们退下,开始向赵剑翎讲述她这一年来的屈辱经历。
“去年我们IOSC行动协调处参与了一项行动计划,代号手术刀,行动目标是V国哈尼那州南部的一个恐怖组织“自由之路”,这个行动是应V国政府请求制定的,由IOSC东南亚办事处高级专员诺拉·德·桑塞·梅奇推动并负责。我被派去协助诺拉开展此次行动。”
“我带着助手李雪菲来到马尼拉,和诺拉汇合,诺拉是我的好友,长期在法国国防部宪兵局工作,原先负责公共事务,后志愿调到反恐怖反暴乱部门,接受过GIGN训练,被选派到IOSC行动协调处担任高级督察,是东南亚行动高级专员。雪菲原先是你们国际刑警“火鸟”部队的,她女儿加入了IOSC东南办事处特战队,她找我帮忙调到IOSC,想和女儿在一起,所以我这次专门把她带上,却不料……最后却害了她们母女。”
“诺拉制定了行动计划,我觉得有些过于冒险,提出暂缓行动,但是……V国总统为了在大选前增加一笔政绩,要求如期行动,还专门派了V国国防军“雷霆”侦察搜索大队的一个连参与行动,这个连由两个男兵排和一个女兵排组成,由西那瓦·萨拉曼卡上尉统一指挥。诺拉顶不住压力,还是同意了。”
“行动开始很顺利,在V国国防军配合下,我们成功突袭自由之路的总部,击毙了几位高层,俘获组织第三号人物“大法官”,但自由之路的首领“议长”却在一个女保镖的掩护下逃走。”
“在战斗中,我被爆炸冲击波震伤昏迷,诺拉指挥作战部队撤退,却不料出了意外,由于台风来袭,原定撤离的直升机到不了,备用的快艇也无法出海。无奈之下,她们只好开车从陆地撤退。”
“从陆地撤离必须经过曙光城,海山帮就盘踞在那里。我后来才知道,“议长”逃走后,向海山帮提供了一笔钱,要求救出“大法官”,于是我们就在雷霆山谷地遭到了海山帮的伏击。”
“战斗十分激烈,由于在袭击自由之路的战斗中消耗了不少弹药,我们很快弹尽粮绝,配合作战的V国军队损失惨重,一个连的兵力损失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人被包围在山洞里,无奈之下,诺拉只好选择投降。”
“我们落入了海山帮手里,我和诺拉被带到黎文雄面前,而其他俘虏,男的被带去做苦役,女的则沦为海山帮的……营妓。”
“说起来,我和黎文雄还是老相识,黎文雄是越南华侨,曾在南越军队服役,1975年南越政府灭亡,他脱掉军装跑到国外,加入金三角的一个帮派,到21世纪初时已经是金三角一个黑帮的话事人,经常向国内贩毒。我在天南省参加缉毒工作时曾多次和他较量,打死不少他的人,后来在各国联合打击和金三角农民替代种植政策扶持下,他的黑帮开始衰落,于是他索性带着帮中精锐到V国加入海山帮,最后又在火并中做到了海山帮帮主的位置。”
“黎文雄强奸了我,又把我当成祭品,捆绑起来放在供桌上,祭奠他那些死在我手上的兄弟。我本来已经准备好去死,他却没杀我,还表示要娶我,让我生一个儿子赔给他。”
“我当然不肯,可他用诺拉、雪菲、若彤、萨拉曼卡等人的性命威胁我,如果我自杀,就将她们杀掉。如果我同意,他可以救治受伤的警员和V国士兵,并释放一部分人。”
“我……我没有其他选择,虽然没有同意嫁给他,但也没有自杀,每次被他强暴完,只能自己在浴室里哭泣。后来……我渐渐习惯了,甚至都懒得反抗,就这样成了他的情妇,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发现……我怀孕了。”
云落雁的泪水滴滴落下,她抓住赵剑翎的手说道:“剑翎,我……我不是不知羞耻,我也不是怕死,我只是……只是……”她想说什么,但最后却没说出来。
赵剑翎紧紧抓住她的手,同情的说道:“我知道,落雁姐,你不用说了,你的苦我知道。”
云落雁苦笑一下:“不,你以为我已经很悲惨了吗,其实……这还不是最悲惨的。”
“黎文雄遵守了诺言,他救治了那些受伤的警员和士兵,还将其中一部分人释放了回去,但不包括被俘的女警和女兵,她们多数沦为营妓,诺拉则被黎文雄的小儿子看上,成了他的情妇。”
“说实话,黎文雄他……挺宠我,说我特别像他年轻时喜欢的一个女人,那女人很早就去世了,所以他把我当成了替代品,对我的要求几乎从不拒绝。”
“我有个朋友叫莫妮卡·维尔德,是加拿大人,IOSC哥伦比亚代表处专员,她被当地“七矮人”帮绑架,卖到国际地下奴隶市场上,黎文雄为了讨好我把她买了下来并释放。那一阵我对他确实很感激,对他也……顺从了很多。”
“就在一个月前,莫妮卡又来到了海山帮,她告诉我,黎文雄释放她时,让她向IOSC总部带话,现在总部回话了,其中也涉及到我。我当时很激动,以为总部要把我们从苦海里救出去,却不料……”
云落雁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激动,她停下来长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又继续说下去:“莫妮卡让我和总部的一位高级官员直接对话,那位高官告诉我,黎文雄提出,可以允许IOSC在曙光城设立一个秘密代表处,还会向这个代表处提供一些V国黑道的情报,条件是IOSC和国际刑警停止对他在世界各国财产、账户的调查和打击。IOSC总部斟酌后,同意和他开展秘密合作。”
“我当时完全呆住了,我们在海山帮受了那么多苦,承受了那么多屈辱,最后总部竟然和黎文雄合作了!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IOSC总部还让我担任这个代表处的所谓工作人员,这意味着,总部把我送给了黎文雄。”云落雁惨笑道:“不仅是我,还有诺拉、雪菲、梅英、伊莎贝尔等警员,也被划入了这个代表处,她们也被放弃了。”
“同样被放弃的还有萨拉曼卡和那些女兵,V国那个总统没能连任,新任总统更换了军队领导,由于涉及联邦政府和州政府的矛盾,他们甚至不承认存在那次行动,于是,萨拉曼卡和那些女兵也被抛弃,依然在海山帮做营妓。”
啪!
赵剑翎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惊怒交集,大声道:“混蛋!IOSC怎么可以这么做!”赵剑翎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她万万没想到,IOSC总部竟然会和海山帮合作,甚至还将被俘的女警员出卖给海山帮。
赵剑翎并非不知道政治交易的残酷与黑暗,但这样来自上级对下级的公然背叛依然让她心寒,她感觉一股怒气忍不住就要喷薄而出。
云落雁笑容冰冷:“剑翎,你知道吗,那次的手术刀行动,我给自己取的代号是“昭君”,诺拉给自己取的代号是“安琪莉可”,没想到一语成谶,我真的和王昭君一样,成了和亲工具。”
和亲,这是云落雁对自己遭遇的自嘲,如其所言,她确实和王昭君一样,成了IOSC和海山帮“和亲”的工具,只是王昭君和亲的是匈奴单于,她和亲的则是黑道枭雄。
“其实想想,我来和亲真是再合适没有,我早就离婚,女儿跟着前夫,无牵无挂,总部真是知人善任啊。”云落雁冷笑着说道:“其实,我还不是最惨的,和我们一起被俘的警员才是最可怜的,她们现在还是营妓,总部甚至没要求黎文雄取消她们这种屈辱的身份,还要经常接客。还有诺拉,她现在是黎文雄小儿子的女人,诺拉是多么骄傲的人,现在却要给一个年龄还没她一半大的少年当情妇。”
赵剑翎只觉得胸中憋闷,只想发泄破坏,拳头捏紧了又松开,她一咬牙,低声对云落雁说:“落雁姐,等霄晔康复,我们一起逃吧?”
云落雁摇了摇头:“诺拉、雪菲、若彤、梅英、伊莎贝尔她们都还在海山帮手里,我不能放弃她们,而且……”她神情逐渐转为严肃:“我要承担我的责任,让这个代表处发挥作用。”
赵剑翎愣住了,半天才道:“落雁姐,你说什么?”云落雁看着赵剑翎,正色道:“黎文雄虽然是个恶棍,但他确实遵守了诺言,向我们提供了一些黑道重要情报,还帮助营救一些同僚。就像这次,虽然他是为了讨我欢心,但客观上确实救了你们,所以我的和亲并非毫无价值,事已至此,我要让这个特殊身份充分发挥作用。”
赵剑翎没想到云落雁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由百感交集,钦佩、不解、不值……各种想法纷至沓来,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