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蜂鸣伴随着冲天的火光让我的世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狗娘养的肃清者,老子新换的五零式军用义体又他妈的得换新的!”克里森魁梧的身材遮蔽住大半视线,除了纷乱的噪音和破碎的记忆,还有短暂的迷茫。
“早跟你说了,生物质仿生体经不起折腾,别他妈不小心死了。”他无数精密元器构件组成的复杂机械臂,轻易的拎起我,向某个方向狂奔。
后方疾射而来的等离子光束,像是切碎高温蒸煮过的肉块,轻易的撕烂身旁坚硬的镀铬钢架。克里森不时回头对射,很快在对方的强大火力下,只剩下狼狈逃窜。
“保坂华穗这该死的日本婊子,给的什么狗屁情报,说好只有一个小队的肃清者,这他妈的都快赶上一个排的人了!”
保坂华穗。
脸上常年涂抹涂抹白色粉末,梳着高翘的岛田发髻的日本女人,我记得她。
她骗了我们?
神经系统活跃起来,生物电信号开始让我意识逐步恢复。
情报的实效性总是在传递过程中不断削弱。
这是保坂华穗的口头禅,我一直认为这她逃避责任的借口,但她的确是个非常守信的人,至少之前我们的合作很愉快。当然,她的买家可不都是我们这样的“好好先生”,却很少见到因为情报出错而找上门来。
能在地下城屹立多年,不止是情报准确,另一方面她确实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毕竟她可是连香港黑帮的卧底名单都敢随意贩卖的疯女人。
这样一位响当当的人物真的会给假情报吗?我不太敢相信克里森的断言,此时却没有更加合理的解释。
借着码头复杂的地形,暂时摆脱了敌人。
合金制成的红色集装箱作为躲藏和隐蔽,一向是首选位置。克里森把我扔在地上,胶质路面沉重的反馈让我脑后的感知回路一震,疼痛飞速的传导到大脑中枢。混沌的大脑彻底清醒。
“现在是什么情况?”意识电流传输到大脑皮层,我控制这昨天刚换的新型机械义眼。视觉中昏暗的画面被淡蓝色的光感仪扫描,分割成无数细小的方格,三维示图清晰的标记出烦人的“苍蝇”——肃清者。
“现在?现在只能向上帝祈祷了。”克里森熟练的换好手中旧式步枪弹夹。“或许那些看守大门的混蛋没发现有两个小老鼠溜进实验室,还顺便炸毁了他们最重要的生物样本。”他顶着改造后的的钢铁面容,不合时宜的开玩笑。
“看样子,这会儿上帝没空。”视线里远处的敌人不断向我们这个方向靠近,发现是早晚的事,等死的感觉可不太好受。
说起来,这年头还有人信天主教吗?
据说梵蒂冈的现任主教是个实打实的人造AI。他们说什么来着?主教的任命不应局限于人类,人工智能同样拥有此项权益。有趣的是,这之后其它国家的主教将会依次替换成AI。真讽刺,人类宗教的最高神职人员竟然是个非人。
并非全是坏处,至少恋童癖可以有效的抑制。我恶意的想着。
天主教何去何从,没人在乎。
“武器还在吗?”克里森银色的脸庞泛着冰冷的幽光,义眼闪着红光,他活动了一下被打烂了半个的手掌,内里的淡蓝色光纤电光闪动,浑浊的黑色机油滴落在地面。
“除了信奉纯粹肉体的傻逼,想要在这个世界活着,谁会扔掉武器?”
我见过那些狂热教徒,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金属零件,身体机能强悍的可以比拟地下城最勇猛的雇佣兵,村田公司的强化药剂向来效果强悍。这种以寿命为代价的药物在市场上不算抢手货,对于穷困潦倒的狂信徒来说可能是唯一值得安慰的事。
我敲了敲手中的双管集束猎枪,冰凉的金属管身给我些许的安慰。
“准备好了吗?”
他紧绷的身体发出零件相互咬合的异响。
“当然。”我控制着肾上腺素向四肢各处扩散,身体兴奋的微微颤抖。
“但愿你这具碳基身体在高能光束下能留点残渣。”克里森看了我一眼,咧开的下颚喷出阵阵蒸汽。
“管好你自己吧,我可不想给一个大脑插满芯片的改造疯子收尸!”
“哈哈。”克里森摸了摸他多年前在神经手术中就失去了毛发的光洁脑袋,突然抬起枪口。他大声的叫喊,像个磕了新型毒品的瘾君子,发疯的跑出掩体,向正前方的白色人形冲去。
这傻逼脑子里的芯片都是黑市买来的残次品吗?
克里森打乱了埋伏计划。我咒骂着举起枪托,紧跟在他的身后。
肃清者冷硬的纯白色脸庞在克里森叫喊的瞬间,整齐的将监视器投向这里。这片暗沉的夜色下,数十双淡绿色机械眼精准的锁定我和克里森,红色的光标密集的出现在我们身体各个部位,只需要轻轻用力就足以致我们于死地的部位。
和肃清者我打交道不止一次,面对如此庞大的数目,还是生平第一次。这些怪物经过洗脑,早已经失去了身为人类的基本常识,思维模式更倾向于市面上的军用机器人,智能却高了不止一倍。是村田公司特意为了保护某些大人物设计的杀戮机器。
“我敢保证,这经历跟老李说,他肯定不信。”
“先活着出去再说吧。”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白人,想着他平时吹牛逼的样子,莫名的想笑。
我紧靠着克里森坚硬的后背,黄褐色酸臭雨滴从正上方那片虚假的蓝色天幕落下。液体在我的脸上流淌,嘴角不可避免的渗进几滴口感欠佳的雨水。这些雨水来自上层人的生活残余,其中富含大量的微量元素,据说商业街里有专门卖提取物质做成的营养剂,还美其名曰富人餐。
不知道味道如何,之后一定要尝尝。
远处不断加入战场的肃清者增多,我愈发觉得正面迎敌是个错误决策。
“你这满脑子肌肉的大傻逼,字典里是没有埋伏二字吗?”
“我又没读过那本孙...此...啥来着?”
克里森大概在储存器中检索不出来那本书的名字,我好心提醒。
“孙子兵法?”
“对,就是这个!”克里森声音听不出紧张,或许这跟他的过度赛博化有关。“另外,我脑子里装的是最新款的刻录芯片,不是肌肉。”
“接下来呢?你的刻录芯片制定了什么绝妙的作战计划吗?”我挖苦的问道,脑中不断升级的危险警报提醒我即将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境地。
“计划?”克里森手掌关节的减震液压杆撞击步枪握把,橡胶板机轻微扣动。“干就完事了!”
特制的黑色信号干扰弹在枪口喷吐的火舌中,向远处的肃清者射击。
“好吧。”
很符合他的风格的作战计划,也确实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我很喜欢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首曲子,比起现在清一色的经过仿真器调音润色过的电子乐,和恐怖分子演奏的重金属摇滚。我更中意口琴独特的粗粝质感,那种气流划过簧片微微震动的寂寞。
于是,世纪末的孤寂、优雅的独奏,穿越百年的时间来到这片被科技高度异化的时代。
盛大的厮杀表演开始了。
......
步枪精准的撕开肃清者胸口灰色的合金板甲,紫色的核心布满了好看的裂痕,转眼化作粉尘。
“真硬啊!”克里森用力的将枪口从深埋进一堆已经看不出是脑袋的金属碎片中抽出。
我回身一枪,把克里森背后准备偷袭的家伙击倒。
“希望你下一次也能这么好运。”我上前踩着那具还在挣扎的死尸,补上最后一枪。
“砰!”
子弹从耳边划过,让我神经系统嘈杂片刻。
“这句话还给你。”
看着身后倒地不起的敌人,我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还剩几个?”
黑暗中源源不断的红光闪烁,近乎潮水般涌来。
“谁知道。”我从上衣口袋里翻找,一个白色的硬质纸盒出现在我的手中。下方印有清晰的字样——上海烟草出品,大前门。
这烟可是在黑市都不好弄的高级货。
“有火吗?”幸好还有最后一根,我叼在嘴里。
“这个行吗?”克里森捡起地上还冒着火焰的残骸,看形状似乎是个手掌?
“凑合吧。”我靠近点燃烟丝,想着要不要把手指装个小型发火器,免得遇到有烟没火的尴尬境地。
深吸了一口,快速燃尽。
“克里森!”尼古丁在肺里翻滚,我低声喊了一声。
“怎么?别告诉我现在才想到害怕。”他换上之后仅有的几发子弹,手臂中的震动刀弹出。
“没什么,就是看看你死了没有。”腰间的高分子匕首被我紧握在手中,猎枪放回背后。
“哈哈。”
“那么你呢?”克里森蓄势待发。“还活着吗?”
“古思源!”
......
“古思源!”
“古思源!都什么时候了,上课不好好听讲!”女人站在讲台上,美丽的脸上摆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们是为我学吗?是为你们将来......”
刚刚好像有人叫我,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我还活着吗?”我望向窗外,努力回忆起梦中的景象。
“当然。”梦依晨恰到好处的小声回答。
我同意她的看法,就是不知道梦里我是怎么回答的。
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