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疼…”
“娘子轻点~~”
素雅温馨的房间内,陈牧额头冷汗涔涔,烧灼针刺般的疼痛就好像蜕皮之后撒了盐一般。
刚触碰丈夫手臂的白纤羽连忙缩回手。
望着夫君痛苦的模样,心疼之余对西厂诏狱所那帮人更为痛恨,恨不得剥了他们的皮!
太过分了!
本来她还以为对方不敢用刑,或者即便用刑也不会太过分。
可看看夫君这模样,分明是已经被折磨了无数遍,虽然表面看不出伤口,但谁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刑具。
想到这里,白纤羽内心自责无比。
如果她早一点能救到夫君,也不至于让对方受这么多苦。
“夫君,都怪妾身没能帮你。”
白纤羽红着眼眶愧疚道。
陈牧忍着喉咙的火烧痛楚,无力摆手道:“没事,我这是自己的原因,诏狱所的人还没用刑,朱雀使大人就来救我了。”
这是在安慰我么…
听着丈夫的话语,白纤羽内心感动万分。
“明明都被折磨成这样了,还想着逞强不让我担心。这个家伙,我可是亲眼看到你被绑在刑椅上的啊?”
想到这里,白纤羽对丈夫的爱意几乎要溢出胸膛。
床榻旁的青萝也红着眼眶嘟囔道:“姐夫,你嗓子都哑了,肯定惨叫了很久,西厂那帮阉狗真是该死!”
另一侧的云芷月,望着陈牧凄惨的模样,极为愧疚。
这场祸事终归是她引起的,如果不是陈牧为了救她,又怎么会遭受这样的劫难。
芷月啊芷月,你果然是累赘。
看着三女的表情,陈牧也懒得解释原因,想了想说道:“娘子,记得多给朱雀使大人送点花瓶过去。”
事到如今,陈牧算是真正确认了。
从初次与朱雀堂见面,他就感觉对方并无任何恶意,反而有些亲近,之后对方更是几次帮忙。
显然,这背后有着深层次的原因。
那就是太后。
在青玉县的时候,他破获的鞠春楼一案对太后是极为有利的,可结果对方却只封了他一个小官,无任何赏赐。
平阳王府一案更不用说了,简直给太后送温暖。
然而对方就送了一个金搓衣板。
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要知道近些年来,太后已经基本放弃了铁血手腕,改为怀柔手段,极力拉拢朝中的大臣。
更是表现出了自己求贤若渴的一面。
面对他这么一个人才,不但不极力拉拢,反而还一副嫌弃的样子,显然是有着更深打算的。
而朱雀堂其实就是一个信号。
虽然表面上哀家不鸟你,但暗地里哀家还是愿意帮衬一二的。
陈牧暗暗一叹:“朱雀堂如此帮我,必然是背后有太后的原因,我真是太聪明了,其实早该想到的。像我这么英俊潇洒能力极出众的栋梁之才,太后怎么可能不馋呢。”
陈牧此刻充分发挥了自己胡思乱想的能力。
毕竟他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要多想。
哪怕没有证据,但只要进行推断符合逻辑,那绝对没差了,尤其自己是个魅力达人。
“太后啊太后,我今后一定好好抱紧你香香的大腿。”
陈牧下了决心。
另外小皇帝那边的态度他已经看出来了。
诏狱所的人既然用刑,说明背后的小皇帝存在一些报复的心理,两人关系算是决裂了。
蜜月期暂时结束。
但脚踩两只船还是要继续的。
现在的局面已经彻底翻了过来,陈牧并不怕有人在背后拿这个说事,脸皮继续厚下去准没错。
至于那个方公公,彻底完蛋了。
当时他大概也听清楚了圣旨内容,好像是当年抗击倭寇时,方公公私通倭敌人,导致天赐军伤亡惨重。
这件事在原主人的记忆里,也是有印象的。
当时天赐军伤亡的消息传到京城,震动朝野,没想到这背后是有自己人出卖,让人唏嘘。
可方公公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却值得深思。
背后是否有大人物。
当然,这些都是冥卫的工作,他是没必要去瞎操心的。
唯一让他感到无语的是,为啥有些人就喜欢把自己的坏事记在小本上呢?
就好比正经人谁写日记。
在前世电视播放的法治纪录片里,一些贪官就喜欢记账本。比如谁送了几箱茅台,比如谁送别墅,谁送了美女等等。
记的是那叫一个详细啊,也不晓得心理是咋想的。
“姐夫,你出血啦。”
正思索时,青萝忽然惊叫了起来。
陈牧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慢慢渗出了一些血液,就好像毛孔突然打开,排出来的杂质。
而且脊背、腹部、腿部…都黏糊糊的。
但并不疼。
白纤羽脸色发白,急声道:“怎么回事,刚才不是服用了疗伤丹药吗?快,再去拿!”
云芷月俏脸瞬变,玉指搭在陈牧的手臂上。
仔细查探后,发现陈牧体内有一股奇怪的气息比较絮乱,但探测不出是什么,难道是怪物?
毕竟她可是亲眼见识过那怪物的恐怖。
“没事,不疼。”
陈牧嘴上安慰着,心里却有些打鼓。
青萝拿来顶级的疗伤药,可服用后依旧没任何反应,即便用毛巾将表面的血液擦掉,还是能缓慢渗出。
“感觉像是…”
云芷月很不确定的说。“像是修为突破的症状,可又跟别人大不一样,太奇怪了。”
突破个毛。
在这么下去,我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陈牧暗暗吐槽。
咚咚咚!
正在这时,院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青萝,去看看。”
白纤羽皱眉道。
青萝快步走出房间,很快她便跑了回来:“姐,外面是荣公公,说是陛下要召见姐夫。”
皇帝召见?
众人顿时愣住了。
这可是皇帝第一次召见陈牧,有点突然啊。
陈牧拧起蚕眉,暗暗思索:“这个时候皇帝突然见我,打的什么算盘,难道是要摊牌了吗?”
望着夫君身上渗出的血液,白纤羽恼道:“夫君都成现在这样了,怎么进宫。”
虽然气恼,但陛下的吩咐可不敢抗拒。
陈牧淡淡一笑,无奈道:“还能怎么进,抬着进去呗。”
…
轩武殿。
这是皇帝平日里召见大臣的地方。
当陈牧被御前金吾甲护卫在担架上抬着进入大殿后,便看到了大炎王朝这位年轻的皇帝。
对方正坐在长形案桌前审阅公文。
他的肤色很白,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乌发中,为带有几分稚嫩的面孔增添了些许英气。
这位已满十五岁的少年皇帝,名字叫季珉。
这名字是先皇临终前起的。
当年还是婴儿的他从元亲王府抱出后,他原来的名字便不存在了,彻底与元亲王府划清界限。
皇帝将其托付给太后与几位内阁大臣抚育。
没有童年的他每日便在枯燥的讲堂中学习治国之道、藴养帝位品德、磨炼帝位心术…
至少目前来看,他所表现出的能力是担得起大任的。
所批阅的每一份奏折都是谨慎认真对待,所办理的每一件事务都是兢业亲为,生怕出现一丝疏漏。
能在太后威压的笼罩下,生生为自己拼出一些地位,说明能力并不平庸。
小小年纪,便养出了一些帝位之相。
他本该能早一点亲政的,只可惜发生了太多事压在他的肩上,比如狸猫太子案、最近的平阳王府…
这一件件案子如一堵堵墙挡在他的面前。
无法前进半分。
更何况上面还有太后这尊大佛压着。
比起老辣且政治能力极强的太后,他显然是不够看的,只能藏在阴影里慢慢成长,寻找机会。
“陛下,陈大人来了。”
荣公公迈着轻步来到案桌旁,小声说道。
年轻皇帝抬头望去。
虽然有侍卫提前汇报过,但亲眼看到担架上浑身是血的陈牧后,年轻皇帝还是吓了一跳。
不是说没用刑吗?
怎么这家伙会这么惨?
西厂这帮废物到底在搞什么!
“下官六扇门总捕陈牧,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躺在担架上的陈牧努力想要起身,但疼痛袭来以及深深的无力疲惫感只能让他躺回担架,歉意道。
“下官身负重伤,无法起身跪拜,请陛下恕罪。”
望着陈牧龇牙咧嘴的疼痛表情,年轻皇帝最终确定这家伙并没有在装,而是真的很疼。
与此同时,一股怒火袭上胸腔。
因为他之前问过西厂的人,是否对陈牧用过刑,得到的答复是没有。
可现在陈牧这副德行,要是说没受过刑,傻子都不相信。
总不可能是他自己作的吧。
难怪朱雀使会把于公公他们都抓起来。
压下心中火气,年轻皇帝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陈爱卿受苦了,早知爱卿身负如此重伤,朕也就不勉强你来了。”
“陛下哪里的话,君要见臣,便是只余一口残气,卑职便是爬…也要爬着来见陛下。”
陈牧笑容苍白。
看着躺在担架上的陈牧,少年皇帝面露复杂之态:
“之前朕就一直想见见陈爱卿,可惜公务繁忙始终未有时间,如今你我二人第一次相见却是这番情形,让人感慨。”
努力装作老成的稚嫩音线中,透出几分威严,或许是刻意为之。
这一次陈牧并未回答,而是保持沉默。
大殿内很安静。
安静的落针可闻,却也透着一股无须的压抑气势。
这是独属于皇家的气势。
少年皇帝摸着温凉的紫檀扶手,笑道:“穆香儿一案、鞠春楼一案、平阳王府一案…真是精彩啊。爱卿之办案能力试问天底下…有几个能比得上,恐怕独一人吧。”
少年皇帝目光温和,里却有着难以言喻的锋芒。
又是捧杀。
陈牧真心想骂两句。
他脸上挤出笑容:“大炎王朝能人辈出,彬彬济济,卑职不过是运气好,凑巧破了案子而已,这都是圣上洪福之恩,岂敢如此自傲。况且平阳王府一案本身就是陛下亲力督办,足见圣上办案能力远胜于卑职。”
你捧我也捧,我这马屁舒服吧。
陈牧暗暗吐槽。
少年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低头望着案上关于陈牧的一些资料,摇头轻笑:“倒是比朕想象中要滑头很多。”
陈牧再次保持沉默。
“知道朕为何突然要召见爱卿吗?”
少年皇帝问道。
陈牧立即摇头:“卑职不知。”
少年皇帝脸上泛起一丝莫可名状的笑意:“其实朕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想见爱卿,可惜…”
可惜什么,他却没有说下去。
陈牧微微皱眉。
少年皇帝站起身来,慢步走到案桌下,望着担架上血液渗出衣衫的陈牧,注视了良久,淡淡道:
“陈爱卿伤势如此严重,那便回去好好休养吧,改日朕再与爱卿好好闲聊。”
嗯?
这就完了?
陈牧心下一怔,念头急转之际,脸上挤出一副感动的表情:“多谢陛下关心,那卑职就先告退了。”
然而尴尬的是,门口的护卫却并未进来抬担架。
陈牧就这么干愣着。
天际的云霞犹如织锦铺陈,将一抹金黄色的夕阳光华洒入大殿,无巧不巧的笼罩在陈牧和少年皇帝的身上。
淡金色的瘦脸斜飞剑眉。
霞色氤氲,犹如在少年皇帝的身上涂抹了一层金色圣光。
如梦似幻,极不真实。
而橘色的霞光却将陈牧身上的血迹映照的格外清晰,红的就像是一抹即将坠落的残阳。
一人站着,一人躺着。
一人高高如苍龙,一人凄然如尸体。
仿佛勾勒出生与死的界限。
将陈牧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少年皇帝才缓缓开口道:“送陈爱卿回去。”
门口护卫进入,抬着担架离开了大殿。
直到担架消失于视野中,年轻皇帝面上笑意褪去,只余一双英目逼人。
“陛下…”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一位白袍老者,发犹如蛛丝一般在眼前垂落,半掩着一张充满岁月沧桑感的脸庞。
他双手呈上一份刚刚画好的画像。
“天命图已经画好了。”
天命图。
这是当年预言一脉天机宗最为出名的绝技。
只要是两人初次见面,便可利用皇族圣气与天道霞光,配合通天修行,画出两人未来的结局。
少年皇帝转过身,望着眼前的画像,面无表情。
画里是刚才那一幕:
一人沐浴在万道金光之中高高在上,而另一人却浑身血色浸染躺于大地上,宛若尸体…
这就是两人未来的结局。
一生,一死。
老人缓缓说道:“天相看命,人相看天,天道有无常,人之命途坎坷。这副天命图当不了真,但也有些预兆,陛下看看就好。”
年轻皇帝笑了起来:“您老可是天机老人最为得意的弟子,朕信你。”
他摇头叹道:“朕倒是有些顾虑了,区区一个捕快何必如此看重,浪费了您老三年修为,真的抱歉。”
老者拱手:“为陛下分忧,乃老夫职责。”
少年皇帝拿起天命图,放在阳光下,仔细看着躺着的尸体,唇角笑容冷蔑:“终究不过是一个死人而已,还以为有多大能耐。”
不过,画中那沐浴在金光下的身形,似乎与他稍稍有些偏差。
少年皇帝倒也没在意。
因为从身形穿着衣服可以看出,那是龙袍,除了他还能有谁?
…
凤鸢宫,寝居。
太后将刚刚传来的信函递给白纤羽,轻笑道:“看吧,哀家就说不用担心,陛下只不过是见个面而已。”
白纤羽接过信函,蹙眉细看。
片刻后,她抬起螓首疑惑道:“陛下动用了皇族圣气?”
“肯定又是算命。”
太后绝美白皙的脸颊漾起一道冷讽,“这孩子是越来越迷恋天命了,就跟一心想要追求长生不老的先帝一样,总是喜欢些触及不到的东西。”
白纤羽却面色凝重:“看来,陛下还是很看重陈牧的。”
这可不是好事。
太后淡淡笑道:“陛下生性警惕,对谁都抱有一种敌人的态度,你夫君几次将他陷入不利局面,自然会看重。”
白纤羽无奈:“也不知道陛下的算命,究竟是什么结果。”
“这东西也就偏偏小孩子罢了。”
太后言语之间充满了不屑。“天命人途若真是规划好的,那还有什么意义。哀家的命运哀家自己掌控,由不得天道做主!”
感受着太后情绪里的霸气与孤傲,白纤羽苦笑不言。
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是当年她懂事之后,太后经常给她灌输的一个信念,但又有几人能做到。
“当年天机老人那家伙,说你是天命之女,将来会嫁给皇帝。”
明媚娇艳的皇太后低头看着自己纤美的玉手,嘲讽道。“所以哀家把你带在身边,就是想亲自打那老头的脸。
现在陛下对你没什么想法,而你又一直是哀家的人,甚至已经嫁人,你说…你怎么嫁给皇上?”
皇太后看着娇美可人的白纤羽,淡淡道:“甚至于你拿着当年白家的婚书去找陈牧,哀家也没拦着,就是想证明给那老头看,所谓的天命人途不过是狗屁而已!”
听着皇太后的不屑之语,白纤羽露出一抹笑容。
当初知道自己是什么天命之女,要嫁给皇帝,她内心是懵的,差点没想着去毁容。
幸好有太后一直在背后支持她。
虽然太后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但至少给了她足够的自由。
“不过当时你拿着婚书去嫁给陈牧,我以为那老头会阻止,没想到他却不予理会,呵…”
皇太后冷笑。“要么他也知道自己所谓的算命是哄人的,要么…你终究还是会成为陛下的女人,那陈牧不过是个工具人罢了。”
此言一出,白纤羽俏脸顿时一白。
她连忙说道:“太后,小羽只想侍奉在您身边,绝不会嫁给皇上,况且小羽现在已经算是半个残花败柳,跟夫君也…做了一些越界之事,是绝无可能嫁给皇上的。”
“你这丫头还真是爱上那小子了啊,连身子都愿意给碰了。”
太后淡淡笑道。
白纤羽潮红着脸,低下螓首:“也…也没怎么碰。”
“哀家不在乎你跟那小子会不会生出感情,也不在乎你们做了多少越界之事,但你的身子是千万不能破的。”
太后口吻认真起来。“虽然哀家不信那老头的天命之道,但他的一些真言还是要重视的。
在帝皇之位还未正式落定前,你若冒然破了身子,必然会引起很多麻烦,这些你都清楚,不需要哀家多做赘述。”
白纤羽神情苦涩:“小羽明白。”
看着满心担忧的女人,太后忽然抓住对方的手,眯着杏眸故意逗弄道:
“小羽儿,你就真不打算当皇后吗?那可是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要不…哀家给你和皇上指婚吧。”
虽然知道太后是在开玩笑,但白纤羽还是一阵心慌。
她用力摇头:“小羽就算是死在外面,找个悬崖跳下去,被钉在棺材里,也绝不可能嫁给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