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文生是一个好官吗?
也许是吧。
对于风华城,以及风华城的百姓来说,他的的确确是一个极正直的清官。
可是他终究只是一个凡人。
是凡人,就会有欲望,而欲望则会将他拉入罪恶的熔炉里进行炼烧,让他铸下大错。
等到想要脱身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韩夫人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通过她哥哥的关系,便可以接近你这位风华城的最高掌权者。”
陈牧望着面色惨白的邓文生,淡淡说道。“她知道如何讨好一个人,尤其是男人。她想要借助你得到更多的权力,就会主动勾引你,对吗?”
扑通!
邓文生瘫跪在了地上,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都被陈牧生生撕下,露出了一个道德表面下的伪君子!
他双手紧攥着自己的衣角,脸上布满了泪水。
浑浊的泪水划过蛛纹似的皱纹,一滴滴落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悔恨泪花。
“知人知面不知心。”
白纤羽冷眼看着这个被朝廷诸多官员誉为大炎清流砥柱的大清官,满是厌恶。
想着此时若在朝堂上,那些吹捧此人的官员们看到这番情形,脸上神情该如何精彩。
邓文生算是彻底的完了。
此事传到朝廷那里,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而朝堂上的势力,也必然会因为邓文生的落马而出现动荡改变,出现新局面。
“夜妖大阵需要朝廷和天命谷共同合作,才能开启。”
陈牧注视着眼前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的老头,缓缓说道。“我之前一直不希望是你,可最终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按照朝廷的规矩,夜妖大阵的钥匙会由风华城的知府保管,所以是你把钥匙给了韩夫人。而你这个举动,却差点害死了全城百姓。”
“是本官的错…本官愚昧啊…是那个毒妇害我!害我啊!”
邓文生重重磕着自己的额头,自责无比。
陈牧继续道:“虽然你后来清醒,与韩夫人断绝了联系,尤其韩夫人死后你更是安心了不少,但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会被挖出来的。
你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眼睁睁看着你的结发妻子被病魔折磨而死。
你的女儿不小心看到了你与韩夫人丑陋的一面,于是你又打着道德的名义,将她活活打死。
你爱你的妻子和女儿吗?当然爱。
因为你心怀愧疚,所以不再居住在府衙院内,而是找了这么一件破败的小屋,让自己在苦难里忏悔赎罪。
可你更爱的还是自己。
你想将自己塑造成一位完美无缺的大清官,流芳于百世,成为后世学子们敬仰的圣人。
所以你不允许自己的错误被别人揭露,哪怕是你的亲人!”
陈牧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仿佛是手术台上的手术刀,一点一点的将邓文生的人皮剥扯下来。
人皮之下,依旧是人。
是一具很陌生的躯体,上面写满了罪痕。
陈牧俯身盯着神情悲痛的邓文生,冷冷道:“邓大人,你现在还有一点赎罪的机会,那就是告诉我韩夫人的下落。你可别说自己不知道。”
邓文生面露苦涩:“陈侯爷,无论你信不信,我真不知道她的下落。这些年来,她从未找过我。”
“那就是说,你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看邓文生并不像是在说谎,陈牧手指轻轻敲打着粗糙的扶手,眸中精芒闪动。
他确信韩夫人不可能离开风华城。
依照那女人的性格,哪怕是夜妖大阵被破,也会有底牌。
对于她而言,失去了一切就等于夺走了她的生命。她会不顾一切代价的疯狂报复。
正当陈牧思考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吵闹的声音。
“怎么了?”
陈牧一怔,内心陡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神女和白纤羽也都蹙起柳眉。
他们刚出房间,便看到几名衙役匆忙跑进了院内,连滚带爬的跪在地上,神情慌乱:“大人不好了,城里的一些百姓…一些百姓造反了!”
造反?
陈牧几人愣住了。
回过神的邓文生抹去脸上的泪水,瞪着眼睛怒道:“胡扯什么,城中百姓怎么可能造反!”
“大人,是真的!”
最先的衙役脸色惨白如纸。“卑职亲眼看到一些百姓突然造反,极为凶狠,甚至…甚至还食人!”
食人?
看着神情慌惧的衙役们,一丝寒意爬上了众人脊背。
就在这时,原本跪在最后的一个衙役忽然身子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原本惊慌的眼神亮起渗人的红光。
没有任何征兆,他扑向了前面的同伴。
然后低头死死咬住了对方的脖颈,生生撕扯下一片肉来,鲜血飞溅。
这一幕顿时惊呆了陈牧几人。
好在神女反应迅速,在对方扑向其他人时,挥手射出一道劲气将对方打翻在地。
可那人却还是站了起来,猩红的眸子死死盯住陈牧几人。
眼里只有食欲,似乎要把他们全部吞入肚中。
他挥舞着双爪扑向了陈牧,速度极快,几乎跟野兽一样。
身旁白纤羽长鞭猛地一卷,一颗头颅直接飞了起来,而后尸体才直挺挺朝后倒去。
“这是…这是…”
邓文生脸色苍白,望着地上刚刚还正常此时却尸首分离的衙役,身体颤抖。
其他几个衙役吓得连退旁边。
可接下来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刚才被撕咬的那个衙役竟也缓缓站了起来,仿佛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
他的眼里同样泛着红光,凶残万分,张开嘴巴扑向了神女。
俨然化为尸人。
神女蹙了蹙柳眉,屈指一弹。
衙役额头处迸出一个血洞,随后倒在了地上。
院内突然多出的两具尸体让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尤其外面还有哭喊声时而传来,更是令几人不安。
陈牧走上前仔细观察着尸体,白纤羽则警戒的看着剩下的几个衙役。
陈牧又掠上屋顶,观察四周。
只见街道小巷里有不少百姓仓皇逃窜,而他们身后则是一个个嗜血的狂人疯狂追逐。
但凡有被扑倒的百姓,便逃不过被撕咬分食的下场。
“我以前…见过类似的。”
陈牧回想起东州城里发生的惨事,面色难看。
当时东州城的百姓便似乎被什么蛊惑,变得极为疯狂嗜杀。而此时见到的,比东州城更加恐怖。
完全没有一点点人性残留,跟原始野兽无任何区别。
“城中百姓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这种状况,而且时间还如此巧合,看来…是那个女人。”
陈牧暗骂了一声,心中有了答案。
他回到邓文生面前,一把揪起对方的衣领,怒视着对方:“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可能…不可能…”
此刻的邓文生精神变得很恍惚,不停摇着头,只是一遍遍的陈述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砰!
陈牧狠狠将他推到了墙壁上:“韩夫人在哪儿!?”
被撞击了后脑勺的邓文生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神来。
他望着地上的尸体,声音颤抖:“我…我…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假的…我…”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吐出了三个字:“缘梦观!”
缘梦观?
陈牧并不清楚这地方,欲要询问,神女却面色凝重:“我知道在哪儿。”
陈牧一把将邓文生推在地上,对神女说道:“走,快去抓那个贱女人!”
“那他呢?”
神女望着一副失魂的邓文生。
“放心,他不会逃走的,而且他也没地方可逃,等事情结束后再算账。”
陈牧瞥了一眼,便带着两女离开小院。
…
来到街道,看着混乱的场景,陈牧心情沉重。
虽然有不少官兵组织百姓逃难,但依照目前的情况,若找不到遏制方法,这座城迟早要完。
下场与东州城没什么区别。
陈牧情绪烦躁,忽然他低头看向掌心里的‘东皇钟’印记,想到了庙宇内的那座钟魂。
“或许…可以用它试一试。”
上一次他记得,钟魂敲响之时,百姓们都会下意识停顿一下,显然是有牵连的。
“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来不及解释,陈牧朝着另一处方向疾奔而去。
神女和白纤羽相互看了眼,紧跟在身后。
很快,陈牧来到了那座破落的小院前,依照之前的方法,将神庙显现出来。
看到这座自己从未见过的神庙,神女表情惊讶。
踏入庙内,望着墙壁上那一颗颗珠子,以及正中的钟魂,脸上的表情愈发震惊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神女不解。
陈牧暂时没空解释,站在半透明的钟魂前,将手心的印记凝聚出灵力。
待到印记绽放出光芒后,陈牧一掌拍出。
“铛——”
原本无法触碰的钟魂在陈牧的一掌之下,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响彻整个神庙。
层层音波如涟漪般荡开,平铺向天空。
墙壁上的那一颗颗珠子,也开始释放出点点光彩,如流光溢彩的玻璃球。
…
大街上,哭闹惨叫声宛若地狱里的音符,将这里渲染成一片末日景象。
鲜血铺就青石街道,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双目赤红的疯狂尸人们拼力拍打着一些紧闭着房门的屋子,屋内幸存的人们簌簌颤栗。
另一些逃窜的人们,或被扑倒在地面奋力抵抗,或爬上高处哭喊救命。
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躲在小摊下簌簌发抖。
但很快还是被尸人发现。
他染血的嘴唇还挂着碎肉,一只胳膊被咬掉了大半,看到小男孩后仿佛看到了鲜美的肉,扑了上去。
小男孩瘫软在地上,早已呆滞。
就在他濒临绝望的时候,远处一道钟声忽然传来。
而眼前原本嗜血的尸人在听到这钟声后,竟定格在了原地,仿佛雕像一般。
小男孩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周围的喧闹此刻也变得安静起来,似乎整个世界按下了静音键。
他小心翼翼爬出小摊,便看到之前那些疯狂的尸人们此时全都一动不动,僵硬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