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曙光还未从朦胧层云间透露出来,太后便已经醒来。
这几日她睡的很浅。
自从确认自己怀孕后,她的思绪和情感便在头脑里缠成了一团,弥漫纷乱像北国飘雪的天空,搅得无法安宁。
桌案上的奏折都已经堆积了厚厚的几摞,根本无心去处理。
“怎么办呢…”
太后怔怔注视着镂空琉璃窗外幽黑的天幕,头疼不已。
这孩子究竟是要还是不要?
如果要, 那么对于她目前的身份而言无疑是巨大的麻烦,毕竟身为一国之太后,突然生下孩子会让整个大炎为之翻天。
到时她这太后之位必定不保,遭受举国唾骂。
何况,她一直在为登上皇位而努力,这孩子绝对会成为最大的阻碍。
可如果不要腹中孩子, 她又舍不得。
无论如何,这是她和陈牧之间的爱情结晶,为喜欢的男人生下孩子,对于女人而言本就是很幸福的事情。
相信陈牧知道后,也一定会非常高兴。
甚至有可能因为孩子的出现,陈牧以后会更爱她,把对小羽儿的爱多分到她身上一些。
最重要的是,她怀有三胞胎。
三条鲜活的小生命啊,如果轻易抛弃了,别说陈牧会记恨她一辈子,便是她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太后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饶是她精明聪慧,可面对这种情况依旧想不出一个可以解决的完美方案。
思来想去,也只能责怪自己没做好防护措施。
当然, 对陈牧那家伙的怨气无疑是最大的, 好端端得就把种子给播下了, 为啥没去‘照顾’自家娘子呢。
当初就不该给这男人占便宜!
太后气呼呼的想着。
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眼下必须想到解决办法。
寝室内的暖炉虽然还余留着温度,可依旧有一丝凉意攀附在她嫩娇的皮肤上。
太后简单披上外衫,蜷坐在床沿发呆, 光洁如蜜敷的小腿在夜明珠幽然的光晕下格外诱人,只是配合女人那张美艳带有愁绪的绝色脸颊,倒渲染出了几分孤独伤感。
她好想此刻被拥在男人的怀抱里,不去考虑那些令人心烦头疼的事情,彻底放空自己,享受安宁。
甚至有一股强烈的冲动——
现在就去双鱼国寻找陈牧!
但理智终究还是将她火热的心思冷却下来。
上次擅自离开京城就已经造了很多麻烦,如今这节骨眼上再离开,事情可不仅仅是变得糟糕那么简单了。
“陈牧啊陈牧,哀家真想揍你一顿…”
女人唉声叹气。
不知不觉,天色泛出了鱼肚白,预示着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但女人的心绪却终未能安宁下来。
过了一会儿,驻守寝宫外的女官放轻脚步悄然进来。
看到太后已经醒来后稍稍松了口气,小声道:“启禀太后,刑部尚书于大人求见。”
于铁头?
太后蹙了蹙娥眉,看了眼天色心中直泛嘀咕:这么早那老头跑来做什么?而且最近不是一直都在家卧病在床吗?
犹豫片刻,她起身淡淡道:“更衣。”
…
简单梳洗了一番,太后来到平日里召见大臣的内厅。
于铁头就像是一棵老槐孤零零的站在内厅正中, 即便看出身体状况不佳, 但骨子里透发出的精气神也不敢让人轻视于他。
“微臣参见太后。”
于铁头俯身跪拜行礼。
看到对方此番行为, 太后却有些意外。
毕竟平日里这老家伙仗着自己两朝元老以及六部之首的高威望,除了正式朝会外,其他时候见了她从不行跪拜,只是做点简单礼数,今天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懂礼数’了?
莫非这老头决定加入她的阵营?
太后不切实际的想着。
“起来吧。”
本想出言暗讽两句的太后,看着对方比曾经瘦了不少的身子,将嘴边话语又咽了回去,摆手示意对方起身。
于老头道了声谢,晃着身子有些吃力的扶着膝盖站起来。
太后皱眉:“于大人的病很严重吗?需不需要哀家找御医给您看看。”
虽然平日对这老家伙很是讨厌,但如果于铁头若是突然倒了,那朝堂上的形势必然会发生巨变,打破平衡,不可忽视。
无论是对于朝堂的稳定,或是对整个国家的稳定,于铁头的作用不可小觑。
换句话来说,他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无妨,每个人皆有属于自己的路途终点,微臣只不过正在靠近罢了。”于老头干瘦布有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
太后心中一跳,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真心关切道:“于大人,哀家也就不跟你像往常那样斗心眼了,坦诚来说,现在的大炎可缺不得您,您若是真的倒下,朝堂肯定会发生大动荡,仅凭哀家一人恐怕…”
“能得太后如此赞誉,倒也值得微臣自傲了。”
于铁头笑了起来。
太后这时候已经明显察觉到于铁头很不对劲了,对方好像心里揶着什么事。
于是她转移话题,直接开门见山:“于大人这么早来见哀家,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有事,但…也无事。”
于铁头语气低沉。“微臣前来,只是想跟太后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
太后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这老头玩得哪一出戏,见对方病恹恹的,便示意女官搬来椅子。
她可不想看到对方站着站着,突然晕倒的画面。
“谢太后。”
于铁头倒也没太客气,慢腾腾的坐在椅子上。
此时的他在太后眼里,完全可以用‘风烛残年’四个字来形容,轻涸的骨架仿佛已经难以支撑起厚重的灵魂。
于铁头拿起手帕擦了擦脑门沁出的些许汗液,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太后还记得,您当初是如何坐上皇后之位的吗?”
此言一出,大厅内的空气仿佛有了刹那的停滞。
气氛也变得严肃紧张。
太后微眯起好看的凤眸,挥手让女官与侍女退下。
待内厅只余他们二人,太后紧盯着对方,用低沉动人的嗓音问道:“于大人,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不必绕弯子。”
“太后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坐上皇后之位的吗?”
谁知于铁头依旧重复了这句话。
太后凤眸渐渐冷漠。
什么意思?
这老头莫非闲来无事,又跑来批斗她?
尽管心里不满,但太后的思绪却在这一刻浸没于回忆中,开始一点点的翻起往事浪花。
她是如何坐上皇后之位的…
或许在外人看来,她能以昭仪的身份一步晋升为皇后,靠的是运气以及许贵妃当年对她的帮助。
可没有几個人知道…她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九岁时她便开始学习宫廷礼仪及琴棋书画。十二岁,开始纸上辩论政事,设想治国方案。十四岁,便将权谋之术烂熟于心…
似乎她在出生那一刻,便已经规划好了一条艰难的路线,等着她前行。
她的背后没有强大的家族,也没有广阔的人脉,只有一位不知名却才华横溢的老师倾心栽培她。
甚至在她入宫幸运被选为昭仪的第二天,这位老师便去世了。
只留给她一个影子般的贴身护卫。
从此便孤独一人。
此后在宫廷内的每一步,都是她磕磕绊绊,一步一步摸索着走出来的。
这期间没有任何人为她出谋划策,没有人助她铺平道路,也没有人在她孤苦悲伤时安慰她,给予温情。
跌倒了,只能自己爬起来。
帝皇家的冷血养出了她狠辣果断的性格。
权力养出了她的野心。
人人都说朱雀使是京城第一女阎王,可作为背后的主人…才是真正挥起屠刀的那个狠厉角色!
她可以很骄傲的告诉世间任何一人,这皇后之位…她配得上!
同样她也能证明给世人看,女人也能当皇帝!
因为她才是能真正撑起大炎的那顶脊梁!
所以面对于大人的询问,太后有些生气,生气是因为对方的语气似乎带着几分质问和轻蔑,就好像她当年能坐上皇后之位,真的是只是靠运气。
“哀家如何坐上帝后之位,于你有关系吗?”女人声音冷漠。
于铁头笑了笑,低声说道:“太后年仅十六岁便入宫,而后短短一年之内从昭仪晋升为皇后,大炎历代皇后中,唯有您最为独特。可更独特的是,陛下当年将您推到皇后之位,却一直故意冷落于您,独宠许贵妃,这倒是…”
“于清廉!!”
太后终于生气了,直呼对方名字,带有怒气的声音回荡在幽冷的大厅内。“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吗?好大的胆子!”
关于当年先帝故意冷落皇后一事,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是可以胡乱嚼舌根议论的。
更别说当面谈及此事。
于铁头大清早的跑来犯病,让本就情绪浮躁的太后更为恼怒。
也就对方身份特殊,换成其他人早让护卫拉出去一顿削了。
可今日的于铁头似乎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身外,依旧于那副平静的口吻徐徐说道:“先帝既然那般讨厌您,为何却让您成为皇后?”
太后攥紧了粉拳。
不知为何,面对老头淡然的目光,心里烦闷的情绪突然变得平静几分。
她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年先帝为什么将她推上皇后之位,这其实很好解释。
原本先帝是打算离许贵妃为后的,但遭到了群臣激烈反对,一气之下才将她立为皇后,多少带有赌气成分。
不过在此之前,她自己也暗中将其他竞争嫔妃打压下去。
这才有了上位机会。
总而言之,那些所谓的运气都是建立在绝对实力上的,她始终认为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靠自己努力。
“说起来,先帝的政事治国才能是极为出色的。”
于铁头目视着桌案上散发着袅袅檀烟的瑞祥金炉,轻声开口。“大炎自天圪陛下继位后便不负昔日盛世,经历了三百余年庸治,更是千疮摇坠,差点步入亡国之路…若非先帝,恐怕大炎早就成为别人史书里的一页页文字了…”
听着于铁头又扯起了其他话题,太后纤细的蛾眉蹙的愈深了。
这老头莫非真病的不清?
脑袋迷糊了?
不过对方娓娓道述的这番话语,她还是很赞同的。
尽管她对于先皇无感,但对方确实是大炎历代皇帝中颇为出色的一位,统兵治国才能佼佼无双。
在大炎风雨飘零之际,力排众议敢于重用许芝麟与陆戈,与虎视眈眈的强大敌国拼死而磕,争得喘息机会。
如果说她顶住了大炎半边天,那么先帝便稳住了大炎根基。
若非驾崩的早,或许大炎会比如今更好一些。
“先帝神武英明,可终究抵不过死亡。”
于铁头表情黯然。“若非太后,恐怕大炎气数已尽。虽然微臣极希望如今年幼的陛下可以继拥先帝八分才能,可现实看来,陛下恐难担当起一国之君。”
这话大逆不道的话一出,太后猛地站起身来,美眸绽出亮芒,娇颜掩饰不住欣喜之态。
莫非这才是于铁头突然来拜见她的重点?
打算抛弃小皇帝,全力支持她?
要知道她迟迟未能成功登上皇位,除了其自身性别、帝位传统祖训等因素外,便是以于铁头代表的中立一派始终加以遏制。
因为于铁头的存在,小皇帝无法夺回帝位权力。
因为于铁头的存在,太后无法全面掌控朝堂。
他就像是一把双刃剑横在两方中间,无法接近,也无法驱赶,让小皇帝和太后头疼不已。
可今天,对方竟然主动释放出了要放弃小小皇帝的信号!
是不是意味着,这老头要全力支持她?
有了于铁头的支持,她完全可以放开手脚以极快的速度登上皇位,任何非议阻挠都不过是一张薄纸而已。
不过太后毕竟算是老狐狸,内心虽然兴奋,可脸上却露出很不悦的表情,不满道:
“于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尚且年幼,近半年来哀家也是让他接触不少大大小小的政事,虽结果并不如意。但相信再过几年,陛下一定可以担得起更多的重担子,届时哀家也就放心让他执掌朝政…”
说着,太后眼眶红了几分,神情伤感。
“当年先皇将珉儿交给哀家抚育,便是希望哀家能将珉儿培养为一代明君,若就此失望而弃,哀家以后有何面目去见陛下?
云在青天水在瓶,你们这些做大臣的皆是忠心栋梁,理应宽容对待,尽心辅佐。有功勉之,有过改之,而不是在背后恶意贬弃。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啊。你也清楚如今我大炎形势岌危,在这个时候起异心,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太后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其实潜话语很明确。
当年先帝把孩子托付给我,而我也尽心尽力的培养了。长大后也让他接触了政务理事,但无奈这孩子不争气啊。
现在大炎内忧外患,形势危难,哀家为了这个国家只能硬着头皮帮忙治理政事。
所以哀家根本没什么野心,全都是无奈。
如今你们这些臣子为了国家想要罢黜无能的小皇帝,这可是你们自己的想法,跟哀家没一点关系。
虽然哀家也知道,你们同样很无奈。
到时候小皇帝被囚禁还是怎么的,那都是哀家被你们逼的。
反正太后的意思很明确:名我要、黄袍我要、天下我要、谤议也可以担当一些,但废除小皇帝的黑锅…必须你们背!
当然,到时候免不了给伱们好处。
面对太后的暗示,于铁头表现的还是那般平静,但抛出来的话题却更为尖锐:“太后认为,陛下未来还能成长为一国帝君吗?”
本想继续绕弯子,但看着老头灼灼而视的目光,太后想了想,认真且坦诚的回答道:“会,但不是现在的大炎。”
于铁头轻轻点头。
没错,如今小皇帝虽然能力有限,但并不算是一个昏君,只能说平庸罢了。
如果在太平盛世,他这个皇帝可以做稳当。但问题是目前的大炎处于飘摇之中,容不下一个平庸的皇帝!
要的…就是像太后这样治国出众的狠人!
“所以,陛下担不起这个重任。”
于铁头直接敞开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这句话若是落在朝堂上,必定会引发‘大海啸’。
太后唇角的笑意勾勒出来。
她努力抑制住激动的情绪,柔声说道:
“于大人,废帝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理当清楚此事一旦施行,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为了这天下,您愿意遭受万千世人的唾骂吗?”
太后又给出了暗示…不,这已经是明示了。
废帝这个锅,必须你来背!
因为偌大的朝堂之内,只有于铁头背得起这口锅,也只能是他有资格背这口黑锅。
为了天下黎民,您老就受受委屈吧。
当然,如果于铁头不愿意背黑锅来毁掉自己名望,她倒也不会勉强,大不了采用激进手段。
这激进手段便是——杀!
只要于铁头选择旁观,她就有足够的狠心对朝堂进行一次大血洗。
只不过这种方式的副作用太大太大。
当初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地位,她动用冥卫杀了不少反对官员,令整个朝堂胆颤心惊。
成大事者,必须心狠手辣。
可一味的杀戮只会让这些臣子惧怕,却不能让他们由心臣服。
太后明白不能再杀了。
于是她及时收手,主动采用柔和的手段治理朝堂政事,虽然阻碍很大,但效果却好得多。
现在登帝的机会摆在面前,杀戮更不能作为第一选择。
就在太后畅想之时,接下来于铁头的话却无疑似一盆凉水,直接浇淋而下。
“太子殿下还有线索吗?”于铁头问。
太后脸上的浅笑微微僵住,片刻后又以正常语态说道:“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于大人莫非还在幻想,昔日太子能回来?”
“倘若太子还活着,太后是否会愿意让他进入朝堂?”
“于大人觉得可以吗?”
太后反问。
这一刻,她才想起这老家伙曾经与那些保太子一派走的很近,也是当年为许贵妃平反的积极分子。
难道这老东西今天跑来…是为了那位不知生死的太子?
有了太子的线索?
想到此,太后原本热忱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起来。
然而不料于铁头又转换了话题:“太后认为,当年先皇为何只独宠许贵妃,冷落其他嫔妃?”
太后实在摸不透这老头的心思,闷声回答:“因为许彤儿很优秀,如果哀家没记错,当年可不仅仅是先皇对许彤儿情有独钟,便是阴阳宗的天君云箫也对她有好感。”
“那么太后认为,当年先皇是否真的相信…许贵妃生下了一只狸猫?”
“这…”
这个极其敏感的问题让太后犯了难。
毕竟坊间的传闻再真也经不起严密推敲,当是故事听听得了。真正有脑子的人会意识到狸猫太子案背后藏有很多蹊跷。
先皇当时正值年壮,并非脑昏糊涂之人,怎么可能轻易就相信心爱的女人是猫妖?
皇宫之内修行高手众多,难道之前都未曾发现许贵妃是妖?
这未免太扯了。
没有人知道先皇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没有人能够解释,先皇为何会狠下心将最心爱的女人活活烤炼之死!
不过事到如今,追寻这些真相已经毫无意义了。
先皇驾崩,许贵妃被平反,太子流落民间…朝廷已经不起太大的折腾,凡事要向前看。
太后叹了口气,幽幽道:“于大人,您觉得太子就算被找了回来,能做好这个皇帝吗?说句不好听的话,真要让他做了皇帝,这大炎必定会亡。”
“没错。”于铁头赞同这话。
“所以您觉得,太子有没有必要回来了?”
“没有。”
“那现在这皇帝由谁当来合适?”
面对太后赤果果的明示,于铁头并没有丝毫犹豫,沉声道:“以目前大炎国情形势,只有太后您有资格掌控朝纲。”
“您愿意让哀家拯救大炎吗?”
“自然愿意。”
“那您支持哀家…独掌朝纲吗?”
“不支持!”
“…”
太后无语了,敢情说了半天你这老头是专程跑来消遣老娘的啊,真以为老娘不敢削你?
死老头脑壳有病!
如果不是顾忌身份,太后恨不得提起椅子直接拍过去。
“你今天来究竟想跟哀家说什么?”
太后的耐心终于到底了。
于铁头还是那副很欠揍的平淡表情:“老臣这些年其实一直在暗中调查‘尸人’事件,想知道背后究竟是谁在操控。”
尸人?
太后眉梢挑起:“这还需要查吗?背后既然有天启影卫参与其中,必然会皇帝脱不了干系。”
于铁头道:“其实老臣最先怀疑的对象并非是陛下,而是太后您。”
“哦,听你这语气,现在已经还了哀家清白。看来你已经查到了一些东西,对吗?”
太后颇感到意外。
无论是东州城还是风华城发生的‘尸人’事件,她都派人进行过安插,矛头皆指向小皇帝。
这么多年,小皇帝在她的打压下残喘至今手里还是有底牌的。
可她并不明白,小皇帝背后制造尸人的意义是什么?
打算组建一直专属于他的尸人军队?
若真是这样,未免太幼稚了。
“虽然老臣没有太多收获,当也挖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尤其前些日子,老臣无意间得到了一条看起来很荒诞的线索…”
于老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因为在场没有女官帮忙传递,他便直接上前将信笺放在桌上。
太后怀着疑惑之心将信笺打开。
看到里面的内容后,瞬间便愣住了,一脸的不可思议,杏眸写满了震惊。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荒唐!太荒唐了!”
“于清廉你这头蠢驴是不是活腻了!!”
“…”
太后激动得站起身指着对方责骂。
很快她又哈哈了两声,失笑道:“于铁头,你老现在也是真的糊涂到顶了,怎么喜欢胡乱收集这些荒缪的戏言。也就是你,换成其他人,早就被抄家了。”
“太后觉得,老臣真的糊涂了吗?”
“确实糊涂了。”
太后将信笺揉成一团随手扔在一旁,淡淡道。“以哀家看来,您老还是多休息些时日,养好身子再上朝。”
“就怕老臣休息的时日也不多了。”
“…”
太后努力平复着心情,良久红唇微启。“于清廉,你真的相信这个荒缪的线索?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一旦变真,我们所有人…包括那位太子,可就…”
太后没有继续往下说,或许她也无法估量后果会如何。
于清廉黯然:“老臣走了大半辈子的路,到如今走着走着,似乎前面没路了,曾经走过的路也被雾气遮掩,看不清,找不到。太后啊,请您告诉老臣,老臣为国为民活了大半辈子,究竟值不值?”
“你…你真的相信?”
太后捡起纸团,又问了一遍。
女人身子一直在微颤,也不知是因为激动或是恐惧,纤细美丽的手指紧紧蜷握在一起。
于铁头缓缓垂下头颅,连着背也弯了一些。
他的精气神似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抽走:“老臣想赌一把,输赢无所谓,老臣只是不想抱憾而死。”
“你想怎么赌?”
“让太子回来。”
“不可能!”
“必须让太子回来。”
“那你告诉我,太子现在在哪儿?哀家坦诚告诉你,他如今是生是死,哀家都不敢确定。”
“不,如果太后想找,一定能找到。”
于铁头目光坚决,仿佛泛着幽然的光芒。“只要太后找到,老臣必会承认太子的身份,到时候无人敢质疑。”
听闻此话,太后一愣,恍然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含义。
“你是让哀家…找一个太子?”
“…”于铁头默然。
太后吸了口气,心情激荡,久久难以平静。
原来这才是于铁头来见她的目的。
从目前利益角度来说,她和小皇帝都不希望太子被找到。这也是为何当初派人去青玉县,明面找蛇妖寻找太子线索,背地却只是走个过场。
太子一旦出现,朝堂局势就会从双方争斗变成三方斗争。
但此刻于铁头给她的这个信息实在太过荒缪。
荒缪到能影响所有人的命运。
另外太后以前也不是没想过找一个假太子来背后操纵,但朝堂里得那些官员可不是傻子。
真要找一个假的,分分钟给自己挖坑。
可现在不一样了。
作为百官之首的于铁头倘若真愿意在背后支持,那她不介意找来一个太子扩大自己的利益。
你百官再怎么质疑,只要有于铁头在,就必须得相信。
哪怕是小皇帝也不行。
太后面色阴晴不定,努力在脑海中盘算着种种利益及带来的各种后果。许久之后,女人凤目盯着于铁头:“你真的愿意冒险?你要明白,一旦哀家得了势,这天下…可就不姓季了。”
“或许,依旧还是属于‘季’呢?”
“呵,那我就陪你赌这一局。不过这太子的人选,你有中意之人吗?”
于铁头道:“太子毕竟是太子,不可随便从路旁拉来一人充当。所以,必须找一个足够聪明,且足够听话的人。”
“你还真有人选?”
太后脸色不愉。
她可不想让对方安排如此重要的人物。
于铁头道:“老臣确实有一个人选,极为合适,此人便是陈牧。”
“谁?”
太后神色一滞,点漆般的杏眸之中漾起亮芒。
这个答案是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为什么是他?”
太后定了定神,努力装出一副很冷淡的表情。
于铁头道:“因为他足够聪明。”
“可他会听话吗?”
“会。”
“呵,简直笑话,在大炎所有官员里,恐怕陈牧是最大的刺头吧,就连皇帝都敢威胁,如何听话?”
“因为他足够聪明。”于铁头又重复了一句。
太后精致美艳的俏脸似覆上了秋霜,很是不满对方敷衍似的回答,可细细品味对方话里的意思,又嚼出了几分明悟。
陈牧确实是个聪明人。
冒充太子需要一位心理素质极高的人,能完美应对各种突发事件以及全方位的质疑,更懂得审时度势。
包括在朝政的治理上,也要显示出自己一定的才能,方能服众。
最为重要的是,这样的人必须没有野心。
而陈牧恰恰就是这么一个各方面极其优秀,却没有野心的人…这一点作为对方床上伴侣的太后,很是笃定。
如果不是为了小羽儿,陈牧恐怕早就带着一众红颜隐世逍遥去了。
他是绝对不可能与自己争夺权势的。
“于大人,这可是在玩火。”
太后有些心动了,但鉴于两人的另一层身份,又觉得十分别扭。“更何况,陈牧本就是哀家的人,他若是成了太子,其他官员难道不会有心思?”
于铁头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带起些许笑意:“太子不管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人们相信他是太子就足够了。况且有老臣在,太后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那如果等太子的价值被利用完了,哀家能否杀了他?”
太后故意问了这么一句。
于铁头轻声道:“他能否活下来,在于自己的本事。老臣只想在临死之前寻求一个答案,大炎未来如何,老夫已无精力去管了。”
“就算哀家同意你这个计划,你又如何说服陈牧假扮太子?他可不是一个愿意当傀儡的木偶。”
“他不需要被说服,只要证明他是太子即可。”
“如何证明?”
太后很好奇,想知道于老头打算用什么方法来瞒天过海,生生造出一个假太子。
另外陈牧的身世她可是知道的,是龙盘山少主陈弘图的儿子。
反贼之子!
这要是被查出来,事情就更糟了。
“老臣自有计划。”
看得出这老家伙是不打算告诉太后自己的布局,即便被对方怀疑也要藏着掖着。
太后陷入了沉思。
到底要不要让陈牧扮演假太子?
虽然他是完美人选,但两人可是存在那种关系,一旦对方进宫,她的身份势必会暴露,到时候两人又该如何面对?
如果当初她没有展示出自己本来面目就好了,至少可以一直隐瞒。
太后脑袋隐隐作痛。
思考了半响她也没下定决心,便无力挥了挥手:“现在陈牧去了双鱼国,事情还早,容哀家好好考虑一番再作决定。”
“好,那老臣就先告退了。”
于铁头倒也没催促,起身行了一礼,拖着苍老沉重的身躯一步步退出厅外。
…
离开皇宫,朝霞已从天际喷薄而出,辉映着整个天空,好似刚从高炉里倾射出来的钢水。
于铁头在侍从的搀扶下,艰难登上马车。
心腹侍从见老头虽然气喘吁吁,但脸上笑容浮动,于是好奇问道:“老爷,您心情看起来比先前好多了,有了喜事?”
“喜事?”
于铁头靠在软垫上,闭目笑道。“喜事就是…老夫又可以下棋了。”
下棋?
心腹侍从不解:“老爷这几天不是都有下棋吗?”
于铁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待马车缓缓驶动时,他睁开眼皮看着诺大的皇宫,喃喃道:“太后啊太后,这一盘棋,老夫要与‘天’下!”
——
陈牧注视着桌上用茶水写下的一行字,拧紧的眉头始终未曾舒展过。
“菡姝宫花园池…”
当时那女人只对他说了这半句便又昏迷过去,也不知所说的详细地点在哪儿,这地方有什么含义?
通过调查,菡姝宫是当年王后居住过的地方。
自从国王重病后,这地方便无人再居住,王后也搬到了茗心宫专门伺候国王。
那个神秘女人到底给他传递什么信息?
看来今晚得亲自去打探一番了。
“喂,你到底想明白没有?”身旁女人不满的声音飘来。
陈牧回过神,扭头望着面色冷沉沉的曼迦叶,笑着说道:“我又不是神仙,仅凭半句话能想出什么,今晚我潜入菡姝宫去探个究竟。”
“那现在能不能把我的手放开了?”
看着被男人握在手中不断摩挲的纤嫩柔荑,女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摸个手而已,又不是要吃你,害怕什么?”
陈牧笑了笑,反而握的更紧了一些细细把玩。虽说比不上夏姑娘和芷月那般嫩脂如滑,却也格外舒怡,毕竟这种级别的修士,皆经历过洗筋伐髓,其肌肤差不了哪儿去。
刚刚沐浴后的红竹儿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发丝,一边坐于旁边问道:“要不要我陪你去调查?”
陈牧打量着女人完美诱人的葫芦腰,笑道:“别,我不想要累赘。”
“你这话可有些欠揍啊,若说累赘,你才是我们的累赘好吧。”红竹儿白了一眼,美眸瞟向曼迦叶。“小迦叶,要不你陪他去?”
曼迦叶扯出两声冷笑:“我这个累赘可帮不了他。”
“你可不是累赘,你是我的心肝宝贝。”陈牧很不要脸的说着肉麻情话。
曼迦叶奋力将自己的玉手抽出,忽而展颜一笑,娇滴滴的说道:“陈哥哥俊朗无双,英武盖世,心肝宝贝多了去了,我又算哪根葱,你说是吧陈牧哥哥~~”
回来了…终于回到了以前那种贱贱的性子。
看着女人熟悉的嘲讽,陈牧心情激荡,便要伸手去搂对方,却被女人灵巧躲开。
“或者说,在我眼里…你也不过是一根葱呢?”
女人笑眯眯的送了个嘲讽鬼脸,纤腰一扭,进入自己的隔间。
“不错嘛,你们两人关系又近了。”
红竹儿笑道。
陈牧舔了舔嘴唇,端起凉了的茶杯自嘲道:“我发现我泡妞的功力大幅度的下降,跟个呆瓜似的。像你这类型的女人,包括迦叶,换成是以前…三天必拿下。”
红竹儿听乐了,笑的花枝乱颤。
她主动贴近陈牧,如蛇般的藕臂圈在男人的脖颈上,
用极低沉妩媚的嗓音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天底下哪种女人最好追?又是哪种女人好追,但追不到?”
“那你觉得,天底下哪种男人追不到女人?”
陈牧反问。
红竹儿又将娇躯贴近了些,几乎粘在男人身上,柔凉的唇瓣抵在了陈牧耳廓处,小声道:“你觉得呢?”
“看来你我心中都有了答案。”
“未必,也许你的答案是错的。”红竹儿叹息道。“你呀,太喜欢玩心眼了,明明很简单的事却非要复杂化。”
陈牧眼帘一动,若有所思。
“我感觉你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迦叶。”红竹儿忽然转移了话题,直勾勾的盯着男人。
陈牧暗赞女人第六感厉害,却没有坦白。
那个躺在床上需要驱魔的女人究竟是曼迦叶的什么人他不知晓,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暂时应该隐瞒为好。
在没有调查出足够多的线索前,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见男人不愿说,红竹儿便没追问,将带有湿气的青丝甩在身后,轻声说道:“今晚我陪你去。”
“别,我…”
“嘘,听话。”红竹儿玉葱似的细指抵在陈牧唇上,笑语盈盈。“姐姐不介意你是累赘哦。”
“能叫你阿姨吗?”
“滚!”
…
入夜,致星点点。
换上夜行衣的陈牧与红竹儿一路避开护卫,悄无生息的来到菡姝宫外。
宫院外安静如常,一队护卫正在巡逻值勤。
院内可见点点灯影摇曳。
“别看守卫很松散,但这皇宫内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陈牧手中紧握着可以隐藏气息的铜制古灯,锐利的眸子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对身旁红竹儿提醒道。
红竹儿抿了抿红唇,手腕轻轻翻转,捏了一道法印。
只见一只只朱红色的小蜘蛛凭空出现,朝着宫院大门爬去,在漆黑的夜色下若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发现。
小蜘蛛分散于宫院四周后,便开始吐出一根根半透明的蛛丝,相互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网,将整个宫院的地面铺开。
透过蛛网,红竹儿清楚的感应到里面是否隐藏高手或者阵法。
“没问题,我们进去吧。”
红竹儿撤去法印,趁着巡逻护卫不注意,起身掠入宫院。
红竹儿翻过院墙落于一座假山之后,在紧身夜行衣的衬托下,身姿曼妙的她就像是暗夜精灵,说不出的轻盈动人。
“这地方阴森森的。”
陈牧望着坐落于院内的几座豪华房屋,黑漆漆一片,就连平日里守夜的侍从也没有。
不过从宫院情形来看,那些下人是经常打扫的。
“花园呢?”
红竹儿疑声问道。
陈牧一怔,这才发现偌大的宫院内除了凉亭假山等几个装饰建筑外,根本看不到所谓的花园。
别说是花园了,就连一朵花都难寻。
不信邪的陈牧又仔细搜寻了一番,依旧无任何发现。
难不成那个女人在骗他?
“她明明跟我说了‘菡姝宫花园池…’这几个字。”陈牧困惑道。“我耳朵又没聋,不会有错的。”
“可现在花园和池塘都没有。”
红竹儿没好气道。
陈牧缓缓摇头:“不对,毕竟曾经是王后的居所,再怎么寒碜也不应该连个花园池塘都没有。”
“也是。”
红竹儿觉得有道理,于是闭上美眸,抬起了右手。
很快她的手背上出现了一个黑色蜘蛛纹图,随着灵力敷裹,纹图凝出了墨色的汁,而后聚凝成一只半个手掌大活生生的蜘蛛。
陈牧看得瘆人。
同样是令很多人恐惧的两种生物,但他能玩蛇,却没勇气去玩蜘蛛。
怪不得曼迦叶曾经调侃说,如果有男人敢钻入红竹儿的裙下,那他一定为自己买好了棺材。
黑色蜘蛛顺着女人纤腻的手背爬下,于四周胡乱爬动。
片刻后,蜘蛛忽然发出了一声类似于蝉鸣的怪异声调,声音好似带着波动,指向偏右的一座独立寝居。
“那里有问题!”
红竹儿杏眸精芒绽现。
两人立即潜入寝居,尽管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灯烛,但借着透来的月光还是能大体分辨出房屋内的布局摆设。
寝居内除了基础的床榻桌椅以及装饰字画外,最为引人瞩目的便是对门墙壁正中摆放的一座玉制菩萨像。
与干净的房屋地面相比,菩萨像反倒沾有一层灰尘。
看得出平日无人打理。
“等等!”
见陈牧要上前查看,红竹儿抬手拦住他。
她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地面,随即双手五指分开伸直,掌心向上,右手无名指勾住左手无名指,扯出一张金灿灿的蛛网,猛地朝下压去。地面金光爆开。
下一秒,菩萨像前面的空气里出现了一点点亮芒,仿佛飘浮的萤火虫。
“是血萤。”
红竹儿神色凝重。“这是一种用来追踪的蛊虫,虽然无毒,一旦被沾染上,它就会神不知鬼不觉潜伏在你的体内。而持有母蛊者,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你。”
“厉害,厉害。”
陈牧朝女人伸出大拇指。
不愧是天庭杀手的精英成员,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怎么办?要不把它们给清除了?”
“这些血萤一旦消失,幕后人肯定会发觉的。”红竹儿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得想个办法绕过它们,不要惊动。”
“不惊动…”
陈牧犯了难。
要不用‘天外之物’试试?
不过显然身边的同伴有更好的办法,红竹儿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许不知名的粉末,然后又咬破自己的指尖,挤出几滴鲜血落在上面…
等待数秒后,她又从木盒里取出一只蜘蛛。
这蜘蛛身体极为圆润,仿佛是被滚圆的小粪球,六肢短小。落在被鲜血沾染的粉末上后,瞬间化为脓水。
一股奇异的臭味逐渐散发出来。
而那些漂浮着的血萤在闻到怪异味道后,全都不自觉被吸引过去,围在了脓水周围。
“好了。”
红竹儿拍了拍手。
看到菩萨像面前再无阻碍,陈牧感慨道:“人才啊,要不以后跟我混吧,我养你。”
“报酬是什么?”红竹儿笑道。
陈牧一脸认真:“每天送你一份特制的营养餐。”
“呵呵,我这人口味挑,而且需要加点拌料。”红竹儿素手掠过额前青丝,一派笑吟吟的妖媚模样,手背却出现了一只形态狰狞的蜘蛛。“你愿意陪我玩玩吗?”
陈牧呲了呲牙,讪讪道:“那算了,我这人胆小。”
“逗你的。”
红竹儿捉狭一笑。“养我倒不必了,我这人自由惯了,不想与你那些红颜争风吃醋。不过还是那句话,你想什么时候要我的身子随时要便是。”
陈牧轻咳了一声,没再继续口花花,上前仔细检查菩萨像。
宝友,这女人可不兴调戏啊。
“应该是个机关?”
红竹儿道。
“应该是。”陈牧点了点头,尝试转动菩萨像,后者却纹丝未动,任凭他使多大力气也不管用。
但用‘天外之物’进行感应,这菩萨像确实有机关存在。
“奇怪,打不开啊。”
陈牧在菩萨像的附近摸索着,看能否找出什么凸起之物,可惜整座台面除了这尊菩萨像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启动机关的开关。
“能不能对菩萨虔诚一点。”
看到陈牧将菩萨像掰来掰去,红竹儿娇声道。
陈牧诧异:“没看出来你还挺有信仰的。”
“我可不信佛。”红竹儿秀眸含嗔。“亏你还是断案如神的大神探,就没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
陈牧怔了怔,环顾周围后目光定格在地上,表情顿时恍然:“缺了一样东西,既然有菩萨像和香炉,就应该有平日里用来跪拜的蒲团。从情形来看,也不该是被下人拿走了。”
红竹儿往后退了两米左右,足尖在地上轻轻敲击感应。
在感应到某处地板有异常后,她唇角掀起一抹弧度,脚跟猛地下压,只听喀嚓一声轻响,地板翻转,出现了一个蒲团。
红竹儿跪在蒲团上,对着菩萨像叩首。
叩到第三下时,菩萨像突然发出了一道机簧似的声音。
“妥了?”
陈牧重新去转动,发现刚才还纹丝难动的菩萨像此时仅需要轻轻推力,便可转动起来。
与此同时,寝居正中间的地板开始缓缓下沉,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走廊。
“怎么,又想夸我?”
见陈牧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红竹儿盈盈笑道。
陈牧指着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犹豫半响还是将准备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只是笑了笑道:“我很替迦叶担心,某一天被你给卖了,你这女人藏的很深。”
“那就卖给你呗。”
红竹儿眨了眨眼,既富肉感不失紧致的腰肢一扭,转身进入走廊。
陈牧哑然失笑,跟在后面。
顺着长廊走下,两人来到了一座颇为宽敞的地下洞室,看起来人工开凿的痕迹很少,多是天然形成。
在洞室正中却有一池塘,白雾氤氲。
“难道这就是花园池?可花园呢?”陈牧报以怀疑。
“这不是吗?”
红竹儿朝着一侧努了努嘴。
陈牧扭头一看,顿觉无语,只见立于池旁的一块石碑上隐隐刻有三个字:花鸢池。
好家伙,敢情是我理解错了啊。
陈牧无奈叹了口气。
红竹儿利用灵蛛绕着池塘一圈,确认没有陷阱异常,便凑近细看。在氤氲白雾里,她看到池塘中间绽放着一株荷莲,周侧皆是绿叶浮动,好似仙池。
“猜猜这池中有什么宝贝?”陈牧问道。
红竹儿做了个请的姿态:“那就请陈大爵爷亲自下去看看呗,或许不是宝贝,而是惊吓呢,我这乌鸦嘴一向很准的。”
陈牧倒是二话不说,直接一头扎进了水池。
在入水的一刹那,陈牧便感到了一股极强烈的眩晕,仿佛整个人被倒吊在了空中甩动。
等他清醒过来,却诧异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池岸。
但红竹儿不见了踪影!
“幻境?”
陈牧皱了皱眉,见池内的白雾已经消失,就连那株荷莲也不见了踪影,便好奇探身观望。竟看到池塘内有红竹儿的身影,俏生生的立于池岸边。
一刹那他恍然明白,自己来到了池塘下的另一个空间。
此刻他与红竹儿只隔着一面池水。
“有点神奇。”
陈牧啧啧称奇,轻吐了口浊气,开始环视四周寻找线索,很快他就便被一幅奇异的壁画吸引了目光。
那副壁画看着年代并不久远,勾笔清晰。
画中是一个女人,四肢被铁链牢牢锁着,身后则是一片火焰,就好像女人置身于地狱。
而女人的容貌,隐隐有些熟悉。
陈牧想要走近却被一面无形的结界给阻拦,于是他释放出‘天外之物’,粘稠的黑液生生将结界扯开一道裂缝。
前脚迈入裂缝,灼热的炙浪顿时扑面而来。
陈牧连忙利用‘天外之物’将自己护住,眯着眼睛看向前方,发现原本壁画里的那个女人竟生生出现在了眼前。
女人依旧被铁链锁住,衣裙华美却有破损,露出些许玉白肤色。
螓首低垂,纷乱的青丝遮住了少半脸颊。
不过她身后的火焰还是以壁画的方式存在,朝前每走一步,温度就会上升一些,烤得皮肤灼灼生疼。
“这女人是谁?”
对于现实环境的感触让陈牧明白,这女人绝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并非幻境产生。
他缓步上前,来到女人面前。
将纷乱的秀发拨开,陈牧彻底看清了女人的脸——是一张很漂亮,很端庄秀美的脸。
王后?
陈牧脑中电光一闪,呆住了。
说实话,陈牧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见过双鱼国王后的真面容,更多是从葫芦七妖及其他人口中拼凑出了一个较为模糊的形象。
但这些其实已经足够了。
在看到这女人容颜的一刻,陈牧的脑海中不自觉便出现了这个名字。
直觉告诉他,
这女人…就是双鱼国的王后!
——
从神女湖离开后,一行人回到了唐胭居住的小院。
名叫楠楠的小女孩在知道白纤羽是‘坏人’后,便没有了先前的亲近,躲在父亲怀里怯生生的,偶尔偷偷看一眼。
不过面对清纯如菊的少司命,她倒是没有太多敌意。
或许在小女孩心里,少司命是真的仙女。
白纤羽若有所思的盯着跟她一起来的鬼新娘,柔声问道:“那个在湖底的女人,你认识吗?”
当时她在湖岸边等了很久鬼新娘才出现。
虽然看到对方安全很高兴,但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对方在湖底做了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我听到你们对话了,她叫花葬,以前是个杀手。”
鬼新娘无聊的摆弄着桌上的几根叶草,声音慵懒平淡。“你不是冥卫朱雀使嘛,调查一下应该很容易的。”
白纤羽笑了笑,沉默片刻后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先别急着谢我,说不定某一天你会死在我手里。”鬼新娘眨了下眼眸。“不开玩笑哦。”
“你想见夫君吗?”白纤羽转移话题。
鬼新娘摇头:“我现在没兴趣见他,反正见了也不过说几句话而已。我来找你,是想与你合作。”
“合作?”
“对,我有关于‘双鱼玉佩’的线索。”
“什么线索?”
白纤羽双目一亮。
鬼新娘将手里的草叶编织成一只蚂蚱,递到小女孩楠楠面前:“现在不可能告诉你,你就说,愿不愿意跟我合作,我们一起去找双鱼玉佩。”
望着眼前栩栩如生的草蚂蚱,小女孩露出喜爱之态,却不敢伸手去拿。
鬼新娘索性丢到了对方怀里。
小女孩犹豫了下,将草蚂蚱拿在手里,乖巧的说了声:“谢谢大姐姐。”
白纤羽皱眉:“你只要我一个人合作?不多找几个人?”
鬼新娘瞥了眼少司命:“不需要,有你就足够了。你信不信我是你的事情,愿不愿合作也看你的选择,其他人我并不欢迎。她们若是执意跟来,那合作就没必要了。”
白纤羽陷入两难境地。
如果真的能与鬼新娘找到双鱼玉佩,无论是对夫君还是青萝姐妹,以及薛采青的失踪,都有极大帮助。
就怕鬼新娘还有其他目的。
当然,从情感上来说,她不认为鬼新娘会伤害自己。
这是出于姐妹间的血脉信任。
“让我做什么?”
纠结半响后,白纤羽最终下定了相信对方的决心。
少司命动了动朱唇,但没有阻止。
兴许她明白,一旦白纤羽决定的事情,任何人包括陈牧都无法让她改变主意。
“不急,在这里…还有一个人需要给我帮忙。”
鬼新娘妖媚冷漠的眸子投向了唐胭的丈夫。
“他?他能帮你什么?”
白纤羽不解。
唐胭见状,下意识挡在自己丈夫面前。
“如果我没说错,你以前的真名叫冷寒是吧,曾经在双鱼国是个有名的剑客,颇有侠义…”
鬼新娘笑容玩味,对男人说道。“之所以被毁容,是因为一个女人。”
男人沉默不言,算是承认。
白纤羽有些吃惊鬼新娘的信息量,似乎这女人早就对双鱼国进行过一番大调查,知道很多秘密。
“放心,我不会让你去上刀山或者下火海。”
鬼新娘道。“你帮我做的事很简单,将当年伤害过你的那个女人,从宫里给我叫出来,好像是叫明蓉儿对吧。”
“不行!”
不等丈夫回答,唐胭面色大变,一口拒绝。
那个明蓉儿她了解过,在宫内权势极高,是个心肠极变态狠毒的女人,当年丈夫若非运气好逃离,怕早就被那女人折磨致死。
丈夫的脸皮,就是那女人给生生剥下来的。
现在再去找她,分明就是找死。
“不行?”
鬼新娘笑眯眯的看着她:“说起来,我跟朱雀使是亲姐妹,所以当年你杀的那些白家族人,也是我的亲人。虽然我喜欢看着他们去死,但灭门之仇终归是要报的,你信不信…现在我就杀了你全家。”
尽管鬼新娘语气没有太多杀意,但唐胭却由衷感觉到脊背爬起一股彻骨的寒气,溢出恐惧。
比起大名鼎鼎的罗刹白纤羽,这位姐姐似乎更为可怕。
“要不,我先杀她试试看?”
鬼新娘玉指捻起一根草叶,笑容温和的看向小女孩楠楠。
屋内气氛瞬间凝聚紧张起来。
白纤羽不悦,刚要开口,鬼新娘冷冷盯着她:“你可别脑子进粪给我装圣人!本来就是一个刽子手,现在扮什么好人?连自家的血仇你都能放下,我可真佩服你。”
白纤羽被怼无言,唯有苦笑。
屋内的人都有理由相信鬼新娘会杀小女孩,而且没人能阻拦。
男人轻叹一声,拍了拍面前妻子的肩膀,递了一个安慰的眼神,将孩子交给对方上前说道:“好,我帮你。”
“啪!”
鬼新娘拍了下手掌,笑道:“我喜欢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