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茵忍住泪水,女人脆弱的性格总是那么不争气。她痛恨自己的软弱和悲伤,她痛恨自己竟然会怀着某种妥协的心情,准备原谅这个男人。
她多么希望他会冲出门来拉住她,把她拖回去,不管她怎样骂、怎样哭,却坚决地留住她。
甚至,如果他以丈夫的那种权力来* 她,或许会让她感到是一种渲泄,并且也许会就此原谅了他。
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啊。
她是那么娇小可怜,在喧闹的都市里,在越来越年轻的女人们中间,她是如此的孤独。
她需要自己的合法丈夫来保护她,而不是因为赌气去投奔其他男人的怀抱!
他的臂膀是有力和温暖的,因为他是她的丈夫。
是的,他伤害了她,让她感到羞辱,但不是正如他所说的,这一切已经过去了!
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呢?她是渴望重新开始的。
她来找他,作出这种让步不就是为了向他暗示这种意思吗?
如果能够重新开始,她会作出牺牲的,让山下的小城,让中学里的破手风琴,让路宗平,让画家羊革都见鬼去吧!
如果能重新开始,她就要加倍珍视这夫妻的情谊,把他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生命中!
但是,他根本不想这样。
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后悔过,他还继续对她撒谎,甚至漠然地任她走开。
他还在想着其他的女人,没有忏悔、没有重新生活的打算。
林雪茵还记得,她第一次去拜访他的情景。
一个高傲的女子,主动去一个几乎可以说是陌生人的男人那里,那该做出多大的努力啊!
但是他就那么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话,就让她走了。
没有拦阻她,没有进一步追求。
他是爱她的吗?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是这样平淡的吗?从一开始,他就不想挽留她,不想把她作为他最重要的东西来把握。
反而是她采取了主动,把自己整个的一生交付给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混帐男人!
现在,他第二次让她走掉了,甚至比第一次更冷漠,更不为所动。
那么,她究竟算是什么?
林雪茵仰头看着白亮亮的太阳,阳光烧灼着她的双目,使她的眼睛干涸了。
她不能哭泣,哭泣是一种消极的逃避,而她现在应该做的是面对现实,无论它有多残酷。
林雪茵买了两只冰淇淋,边走边吃,让自己在冰凉的刺激中保持清醒的意识。
一个接近三十岁的女人,和生活的肉搏是惨烈的。但也正因为这种惨烈,为了那些已经付出的,她不能倒下去!
她的身体仍旧富有生机,完全可以在三十岁重新浪漫地游戏生活。
既然生活可以重新开始,那就让爱情也重新开始吧!
三十岁的女人,不会再失败!
三十岁的女人很谨慎,她要认真选择,因为她有了选择的余地,她有了经验,她有了成熟和稳健!
只要她迈出第一步,她就会顺利地走完所有的路程。
第一个考虑的对象是陈文杰。
关于这个男人,林雪茵只要花些时间,再了解多一些关于他的真实生活,把他从他自己的不无夸张的高尚中认清楚些,哪怕他有那么一点瑕疵,也不会令人觉得意外。
而且,只要林雪茵成为他的妻子,那么,他就会成为一个好的丈夫。
他是属于那种可以塑造的男人,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只要他接受,那么他就是一个最听话的学生。
林雪茵坚信自己完全可以把他训导成自己最满意的男人。
所以,他是第一人选。
第二个男人是路宗平。
这个能夸夸其谈,诗请豪迈,热情如炽的年轻人,应该是所有女人都希望接近的男人。
他对于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具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即使像林雪茵这样从生活中走出来的少妇,也难挡他的魅力。
在她读着他那些朦胧的诗句时,她的心便激动地跳跃起来,为他折服了。这种感情突如其来,所谓怦然心动是也。
但是,正如它——这种情愫——来得快,它便去得也快。
他太年轻了,太理想化了,以至于过于自负,根本没有把爱情的位置摆正,因此,他或许会成为一个爱情杀手,让人无法感到安全。
不过,从心里说,林雪茵还是有些喜欢他,这可以从她一段时间里的后悔心情得到反映。
另外,与这个年轻人结合的一个阻力是他们之间的年龄差。
但谁敢保证年龄的差距不会使一切变得更好呢?
把他作为第二位的人选,应该是有道理的。
第三位,也是最后一个有可能被考虑的男人是落魄画家羊革。
想到这个男人,林雪茵觉得有些好笑。
应该说,他根本不可能成为被考虑的对象。
他是羊子的哥哥,和他的关系,更像是一种幼稚的报复行为,而不是因为对他的好感。
奇怪的是,正是这个不可思议的画家,是唯一令林雪茵在肉体的兴奋中,感到了灵魂的苏醒的唯一的男人。
单纯从性爱的角度——女性择婿的标准之一——来看,他是太适合林雪茵了。
可惜的是,他甚至无法养活他自己,他封闭在自己可怜的艺术天地里,一如一个活在山上的隐士。
能否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对他来说,还真是个令人费解的谜。
在越来越多的人把一生的追求着力在物质生活的享受上的时代,这个男人却可笑地固执于清贫和遁世的生活方式。
林雪茵不敢确定他是否知道有“爱情”这回事,从他的言行来看,似乎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美之外,没有更令他感兴趣的东西了。
把他忝列于自己的未来幸福的预选之列,仅仅是因为他是曾经与林雪茵的肉体有一次邂逅之缘的三位男人中的一位。
那么,现在,林雪茵的心情明朗了一些,悲伤——想象婚姻破裂而引起的悲伤——之后,她恢复了信心。
而令人反感的都市,似乎并不那么一无是处了。
给林雪冰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人不是陈文杰。陈文杰已经两天没在那儿露面了。
林雪茵放下电话,对陈文杰的纯洁性产生了怀疑。
看来陈文杰不但仍旧过着他的荒唐的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且,他还曾经是羊子的迷恋者。
一个男人,处在羊子与林雪茵之间,他注定会屈服于羊子的威力。
这倒不是因为林雪茵比羊子缺乏吸引男人的魅力,而是因为羊子知道怎样让男人忘乎所以,不明不白地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这样一想,林雪茵对陈文杰的第一候选人的地位发生了动摇。
这小小的意外,让林雪茵重又消沉了起来。
城市毫不在意某个女人的心情变化。林雪茵孤单地穿过人群与建筑物,在这一刻,一个失意的女人显得十分不协调,因为她破坏了城市的和谐。
路边的装璜奇特的卡拉OK酒吧里,有男声和女声嘶叫着歌词,比伴奏的音乐快了半拍,但他们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们喜欢。
大城市的夜开始了,林雪茵不知疲倦地走着。路边的楼房里,从窗口那儿溢出灯光和别人家庭的欢乐。
林雪茵坚强地认为自己并不伤感,但她最终无法欺骗自己。
她站在角落里,抽抽嗒嗒地哭了。
哭完以后,林雪茵觉着累了。
但是她是一个不想回家的女人,她只有到旅馆里去度过一个凄凉的晚上。
在梦中,她看见自己回了家,而家里有她的丈夫,还有一个孩子。家里真幸福,但那个男人是谁?第25章
早上一觉醒来,林雪茵躺在旅馆的床上慵懒地不想起床。
这种自由的滋味真好,在这个早上,她不是任何人的妻子或情人,没有痛苦,没有感情。
服务员来收拾房间了,林雪茵只好起床。窗外的城市又开始了新的一天,但和昨天没有什么差别,而走在街上的行人依旧只是匆忙。
城市提醒了她,梦醒之后,什么也没有改变。
走出旅馆,门前有卖花的姑娘,林雪茵走过了,又退回来,买了一束湿淋淋的玫瑰。
她想,这花是送给我自己的。
坐车的人不是很多。林雪茵上了公共汽车,闭目养神。
一个在大清早捧鲜花的女人,实在很美丽,这或许便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但没有人知道从何处开始和开始了什么。
在车上,林雪茵决定过几天回一趟老家,也许从父母那里可以得到一点安慰。
汽车驶出城区,在公路上全速奔驰,两旁的稻田一晃而过。从车窗外,飘进来田野的清凉的气息。这便是让人心平气和的乡村。
车在小城停下来,林雪茵举着花下了车,看见了站在车门边的羊革。
“嗨,你在这儿!”林雪茵像个孩子一样地高兴,向羊革晃着手中的鲜花。
一头长发蓬乱的羊革似乎更加兴奋,但男人的喜怒哀乐要含蓄些,他笑了笑,并舒出一口气。
林雪茵觉得羊革很是疲惫的样子,看来他熬夜了。
“你要到哪儿去?”林雪茵甩甩头发问。
她甩头发的姿势很优美,让人怀疑女人的长发是否只是为了让她们有这样一个展现优美的机会?
“哪儿也不去!”羊革干脆地说,看着林雪茵手中的红玫瑰。
“那你大清早跑这儿站着干什么?”林雪茵奇怪地问。
“等你。”羊革眼也不眨地说。
林雪茵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身为丈夫的吴明然把她放走了,不带一点留恋,而一个邂逅相遇,甚至没有让她产生感情的男人却张开了迎接的双臂。
“来了很久了吗?”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心中荡漾着幸福的涡流。
“一直在这儿。”羊革的双目定定地看着林雪茵,他的眼中布满了红丝。
“你是说你在这儿等了一天一夜?”林雪茵惊讶地叫起来,眼睛湿润了,一如玫瑰花朵上那些水珠。
“嗯。”羊革很得意地点着头,像个在竞争中击败了成人对手的孩子。
“傻瓜。”林雪茵低下头,爱怜地说,“我要是不回来呢?”
“你总得回来!”羊革顽皮地作个鬼脸。
“肯定没吃饭,是吧?”林雪茵假做生气地说。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饭!”林雪茵训斥说,“走吧,先去吃饭,回去洗个澡,好好睡觉!”
“我不睡觉。”羊革一边走一边孩子气地说。
“少废话!”
是的,一束玫瑰花就是一束爱情,它从这个早上开始了!
羊革第一次到林雪茵住的屋子。
“哇!”他向四处看着,惊叹说,“你住得跟皇宫一样!”
林雪茵忙着把百叶窗拉起来,让明亮的阳光扑进室内,让她的屋子充满光明。
“我有两年没看电视了。”羊革趴在电视机前面,摸摸落了灰尘的荧光屏,但没有开电视。
“你把水箱里放些水,然后把电闸拉上,等水热了好洗澡!”林雪茵在卧室里对羊革说。
“我洗冷水!”
“今天不行!”林雪茵走出来,严厉地说,“你一夜没睡觉,洗冷水澡受不了!”
“我能行。”
“听话。”林雪茵温柔地说。
女人的温柔是男人的良药。羊革乖乖地去放水了。
“把衣服脱了!”林雪茵说。
“干嘛?”羊革不解地问。
“脱!”林雪茵说,一如羊革曾经使用的语气。
羊革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他似乎天生是个天使的拥戴者,而他的身体也适应裸露的状态。
林雪茵抱着羊革的脏衣服,连同换下来的床单扔进洗衣机里,待洗。
这种家庭的生活方式多久没有过了?
在她和她的丈夫之间,像这样的温馨的场面有过几次?
是她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吗?
羊革裸着身子坐在沙发里,看着林雪茵走来走去,脸上浮起甜蜜的笑。
“你笑什么?”林雪茵不高兴地问。
“我开心。”
“开心?”
“看着你,我就很开心了。”羊革说得很认真,很诚挚。
林雪茵的心被温柔充满了,爱情的内涵原来竟是如此深厚,而又如此让人迷醉!
“你知道你有多傻吗?我这次回省城很有可能不回来,你一直站在那儿等,饿也要饿死了。”林雪茵走过去,用手摸着羊革的脸,无限爱怜地说,“你怎么想到要去那儿等我的?”
“我想你。”羊革的回答总是那么直接,一如他的单纯的心。
“傻瓜,你这是何苦?你知道我是有夫之妇,我回去是为了我的丈夫。”
“但我爱你。”羊革用嘴唇磨蹭着林雪茵的手掌心。
“你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我忘了。”羊革有些强辞夺理地说。
林雪茵叹了口气,把男人的头紧紧地揽在自己的腰腹上。她不知道这爱情的开始是什么样的结局,只知道她现在已无法拒绝它了。
羊革站起来,他的男性的生命昂立着,那么生机盎然,满怀阳刚之美。
林雪茵的手抚爱着它,她是爱它的。它的主人的爱情感染了它,它也充满着爱情了!
“你该洗澡了。”她牵着他的手,走到淋浴下面。
“你也洗。”他说。
“不。”林雪茵笑着想逃出去,但已经晚了,男人的手臂奋力地抱住了她的柳腰,使她绵软无力。
温热的水从头顶冲下来,沿着身子,流下去。
两具相互紧贴的肉体沐浴在这温暖中。林雪茵的双乳安静地在水流中静伏在男人的胸前,水使她的皮肤白里泛红,恰如花瓣中那绯色的淡晕。
女人是水做的骨肉,而水使女人更加美丽动人。
湿漉漉的林雪茵娇艳动人,比插在桌上的那红色的玫瑰还要美艳。
羊革忘情地拥抱着这洁净的娇躯,男人的孤寂的心灵平静了,这种温柔的肌肤之触接,是男人的催眠曲。
他吻着那水珠下面的额头,寻找她那悸动着的眼睑,然后巧妙地滑过她秀气的鼻子,与她的迷茫的双唇汇合在一起。
温热的水流仿佛是强力的胶粘剂,把两人牢牢地粘合在一起,在水流中成为互相渗透的一个整体。
羊革蹲下去,从水的浸润中欣赏那美丽的盛开着的鲜花,那是世上最美的花朵,只在情人的眼中开放。
他吻了她,吻在那花蕊的极限,吻在那茧蛹一样娇嫩的小尖刺上。它居然会那么活泼地生动起来,一如从泥土中露出来的一株嫩芽。
而那两片紫色的,被葡萄汁液涨满了的叶瓣,此刻却一如粉蝶的双翼,薄而透明,轻灵无比,一不小心便欲振羽而去了。
林雪茵呻吟着,生命之泉流水潺潺。
她把男人的身体拉起来,让他的骄傲的小王子逼近她的身体。她感觉到了它的坚硬和孤独,它是多么可怜的小王子呀!
挂满了水珠的男人的生命之根,它便是天使的魔杖,天使在人间的朋友,天使给女人的赠品!
羊革的双手捧住她的双颊,发出了一个男人郑重的宣告:
“我爱你!”
我爱你!
她听得这样真切,连同她的心和灵魂都一并被震撼了。这是女人一生等待的宣判!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