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选在了一家私房菜馆,不对外营业、没有菜单的那种。
主厨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眼睛却非常毒,三菜一汤还配米饭,分量不多,而且看起来是家常菜,但吃到嘴里就知道,绝对不是普通厨房能出品的好味。
三个菜中有两个都很对方念胃口,还剩下一个,方念猜,应该是陈忱的口味。
方念觉得自己是个非常不讲究口腹之欲的人,但还是沉醉在了精湛的厨艺中,难得生出点有钱真好的感慨。
陈忱吃饭的时候礼仪很好,看起来很斯文,但其实饭量很大,吃得也很快,两个人埋头吃饭居然也不聊天,直到吃饱喝足,服务员撤下餐盘换上茶点才缓下了速度,开始交谈。
其实也是陈忱先开口的,他问方念:“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
方念微微低着头,刘海失了发胶固定,往前落下来遮住了额头。
他两只手捧着茶杯,穿着陈忱的衣服,袖子有点长,遮住了半个手掌,看起来乖得不得了,也格外让人想欺负他……
陈忱夸张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第一次带你出来吃饭要是不好吃,怕是下次你不肯赏脸了。这家店,连许安那个作精都说好吃呢。”
“这样啊……”方念半秒前为陈忱的“第一次带你出来吃饭”所触动,又瞬间微妙地计较起了自己并不是他第一个带来这家店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低落。
陈忱将他不甚高明的掩饰全部看在眼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骗你的,许安吃什么都要减肥,谁要带她出来败胃口。我第一次带人来这里吃饭,还怕丁师傅猜不准你的喜好呢。”
不远处的丁师傅微微冷哼了一声,陈忱朝方念眨眨眼睛,看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大男孩,方念沉醉在他的眼睛里,感觉自己快要溺死了。
这个夜晚那么美味,充满着美食带来的喻悦晕眩,方念感觉自己的意识都有点漂浮,他在开口说话,声音却离他有些远……
“陈先生……你……以后会结婚吗?”
从那天到陈忱的别墅看到秦珏像另一个主人一般坐在那里时,这个问题就如同水草一般湿湿冷冷地缠上了方念的心,陈忱送走了秦珏,水草却未被解开,但这个举动无疑给了方念询问的勇气。
他所以为的安稳其实摇摇欲坠,但最起码他可以像掌握主动权的人求得告知权。
陈忱并没有答话,他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反问起方念:“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有不安还有期待,方念想。
“因为好奇。”方念回答。
“好奇吗?”陈忱重复了一句,“那么你呢?你有过结婚的打算吗?认真培养感情,而不仅仅只是简单地解决欲望?”
“诶?”方念愣住了,“我?”
“对,”陈忱笑了,“我也想知道你的想法。虽然说我们的关系已经够复杂了,不过我还是挺好奇的,嗯,跟你一样好奇。”
方念下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杯子,他有点无措。
明明是自己先提问的,却轻易就被陈忱掌握了谈话的节奏,有时候把这种强势简单地归结为alpha的天赋也不尽然,方念觉得陈忱就是很善于温柔地掌控一切。
“我……”他犹豫地开口,“我其实……有喜欢的对象。”
这句话说完,来不及看陈忱的反应,方念自己先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住嘴,抬头去观察陈忱。
陈忱果然皱紧了眉头,却没有出声。
方念暗暗吞了一下口水来掩盖自己的紧张,再开口却又带着一份奇异的畅快,流畅地说:“我认识他很久了,最开始是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后来我有碰巧和他进了一个学校。他人很好,很温柔,可却是一个我一直追赶不上、碰触不到的对象……我喜欢他很长时间,现在也喜欢,以后应该也会一直喜欢下去的。”
方念的话音落下,好像在房间里绕了几圈还能听到余音,那是因为太安静了。陈忱一直没有接口,眉头却再也没有松开。
“……嗯,这样。”长久的沉默之后,陈忱最终还是舒展了表情,他看起来变得平静而淡漠。
方念又低下了头,他的无法宣之于口,他虚伪却又真实的告白,原来也不过这样平淡。
“很晚了,我们走吧。”
这个明媚的下午、甜美的夜晚,结束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陈忱在街口为他拦下出租车之后才返回停车的地方取自己的车。
方念则在离开陈忱的视线后懊恼又脱力地瘫倒在出租车的后座,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这种奇怪的冷漠氛围甚至突破了私人交往的界限,蔓延到了工作中。这周剩下的3天,明明陈忱恢复了以往的作息,方念却不怎么见得到他。
方念当然知道自己在陈忱面前全然的弱势地位,但理智和感情之间好像隔着喜马拉雅山一样,难以翻越,更不要谈互相作用。
他很快就开始后悔自己冒失的提问和故意的暗示,那个夜晚的每一个细节被他反复放在心里播放,每一次都会让方念更加觉得窘迫。
他扪心自问,用第三人称的代称向陈忱讲述他对他的爱恋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归根结底,恐怕也不过是一种任性的发泄,偏偏,他根本没有任性的资格。
没有爱,又怎么会有包容和宽待呢?
而就在陈忱和他的关系徘徊在冰点的时候,方念又被更多的意外给击中了——秦珏出事,又住回了陈忱家。
这发生在周五的下午,在一个内部会议上,陈忱接到电话听了几十秒后果然让方念代替他继续主持,然后独自一个人夺门而出。
这是一周内陈忱和他讲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之一,方念却来不及激动,魂先跟着陈忱飞走了。
他坐得离陈忱很近,会议室太安静,他不小心听到了一个关键词——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