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冯家骨肉凋零,男丁稀少,过继哪个,另一家也都心疼,眼下一家最多就一个男娃,倒也确实没有过继的余地,这个……这个小……小郎中过继到善保家,于理也算是冯家继子,生下孩子的也是冯家家内女人,日后也跟冯家姓,善保和小郎中有约在先,能保住冯家家财,也不算鸠占鹊巢,至于家财本身……除了善保,哪一支也接不起这么大的家业,善保一支的后继人是谁,我看善保和弟妹自有主张,我们虽然是宗亲,可毕竟分家过,家家有本经,我们也就不要管善保家的家事了吧。”
冯善保上垂首的老者抿了口茶,悠然捋起花白胡须。
“况且善保叔也不是没给俺们让利,亲里亲外的手碰不到脚,善保叔也时常接济,只要后继人能像善保叔这么仁义,俺也同意。”
冯善保下垂首的少妇看了看上首的老者,附和着点了点头。
“你个太爷家的小老婆懂个甚?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没给冯家生下一儿半女的母骡子也不害臊,俺看是冯善保私下里又喂给你些许草料你才这么傍着他的吧。”
坐在对面太师椅后的椅子上的女人大放厥词,却让坐在太师椅上的老者制住了。
“混账东西怎么跟你二婶子说话呢!”老者眼中狡黠一闪:“不过……善保如此信任外人,怕确实是不妥……万一他日家财散尽殃及我等……”
“俺冯善保选的人,至不济也不会把家里的产业让外头养的野汉子骗了去,弄得夫离子散家破人亡吧。”冯善保盯着方才出言不逊的女人,冷面如霜到:“要是嫌俺给你家把绸缎庄赎回来,每年挣多少钱都给了你家这么做多余,俺索性再把它卖掉,一次性把钱结了就是,不过嘛,这绸缎庄能买几个钱,契约在我。”
“你……”女人刚想发作,看着不动声色坐在主坐上的老美妇,气焰登时矮没了:“正……正是俺得了教训,才这么说的。”
“你瞎了眼关俺们家啥事?小赤脚俺们家要定了!”玉巧激动地叫到。
“诶~”冯善保嘴角上弯,柔声制止到:“左右不是怕家财外泄,那从今天起,你们是你们的,俺回去交割好再谈。宗伯母,如何?”
老美妇藏在斗篷下的玉手紧紧攥了方才撕掉的纸条一下,面上仍不动声色,似乎已是默许。
“那诸位宗伯族兄,等俺再定个日子,交割完产业后再谈,诸位放心,俺一分一厘都不多占。”冯善保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黑锦长袍,鹤立鸡群地淡然说到。
“哎,善保叔你等等!他们家不同意,俺家可是同意了的。”
“善保,没必要这样吧。”
“是呀善保爷爷,谈不拢慢慢谈,各退一步成不?”
……
冯家族人无论是坐太师椅的还是做椅子条凳的,一发地慌了神,老堂哥嘴里含着糖球不敢说话,只能搂着小孙子呜呜地抗议。
冯家的生意一大半都靠着冯善保左右逢源地维持,若是冯家族人的生意都离了冯善保打理,看上去像是拿回了本家产业赚了,可是在这么个世道下,也只有冯善保能平地扣金,虎口取食,冯善保少一些产业只是九牛一毛,诸族人若是经营不善,那就是凤凰落架,飞龙伏地,孔雀拔翎,蛟龙去角,也只能落个好名声,里头早也空了。
“俺……俺也就是说说……”那女人自知理亏,低头认错到:“二奶奶,俺刚才说错了话,多担待,善保叔,俺一时看不清听不明,嘴里进了小鬼儿,不算数,不算数……”
“俺岂是轻言妄语之人。”冯善保见自己这一支一齐站起,便作势要走。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何必跟她计较……”老美妇语气稍软地劝说,冯善保也不再卖乖,招呼众人复又坐下。
“看在英华宗伯母的份上,俺确实也冲动了。”冯善保借坡下马,复问到:“那俺这三件事……”
“大家伙儿都没意见,俺也没意见,只是你许给大伙儿的,务要兑现。”名为英华的美熟妇望着在祠堂阶下站了许久的小云小香,敲了敲桌上的谒帖。
谒帖里夹着那张被英华宗伯母撕去一块的纸条,上面分明地写着冯善保赠予诸宗伯族兄家的金银细软数目,那是笔很可观,很令人满意的数目,在冯善保掌管的家财中却是九牛一毛。
“那是自然,俺一早就吩咐备好,估摸着现在也都送到各家了,诸位叔伯兄弟不妨向家里确认一下,等妥当了再说不迟。”
“诶~善保的信誉诸族亲有目共睹,况且堂下站着的俩丫头是你的骨肉,也该是冯家血脉,就别让她俩继续站着了,弟妹和新贵人的婚礼还在正月十六,等这几家都落实办妥,岂不是连黄花菜都凉了?俺还等着喝你家的喜酒哩……”
老熟妇难得嘴角带笑,眼里似乎还充斥着不可明说的期待。
“弟妹?……和……小赤脚?婚礼?”玉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使劲揉了揉耳朵,刚想发问,却让英华庄严地一呼打断了。
“诸位族亲兄弟,宗室叔伯,既然大家一致通过,那么今天就要做成这三件事,若大家再无异议,着即便开始准备冯善保的外生女儿们认祖归宗礼!”
“好!没有异议!”众人随声附和,玉巧张嘴想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就像自己哑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