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子上刀割开皮肉传来的锐痛并没让杨骛兮有任何变化,直到他抬眼看见了:
和悠拿起面具带在了脸上。
“和悠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她微微一笑,“你是不是到现在还当我在虚张声势吓唬你们,毕竟我都把饭端过来了……”
不等她话音落下——
嗤。
视线由边沿开始染红,皮肉撕裂的声音原有近在咫尺反而延后,如同水下回声一样不切真实。
扬成的弧形血线在半空中滴滴答的延出碎宝石一样的液珠,和那老旧的厨用刀上的铁锈对比出一种滑稽的荒诞感,时间也被这把破刀一斩两断,透过刃上的反光还清晰可见女人眼角笑容叠出来的明亮日光。
以至于疼痛都迟滞,甚至……没有到来。
直至血温热的沿着脸颊滚入口中,他下意识抿唇,才意识到自己还能动弹——
而血的味道,也是陌生的。
“咳——”
须臾,杨骛兮被身旁压抑的闷咳所惊醒。
他转过头来,震惊地看到瞿令思不正常的侧着脸,脸色已经开始泛出死灰一样不祥的白。
大脉破裂,鲜血冲击着这个被结界压制而完全不能动弹的人,使得他只能眼睁睁地注视着自己的鲜血泉涌一样不断地喷溅出来。
“令……令思!”
杨骛兮迟后地听见自己的声音破喉而出,刚才不放在眼里的女人这会将他逼到双目中红的仿佛在滴血。
太荒唐了。
荒谬无稽。
但是溅在脸上的血是热的,瞿令思渐渐微弱下的眸光也不是假的,就连他张开嘴唇泛出的血都是织网一样的泡沫。
刚才一起的漫不经心和不以为然,都成了惨不忍睹的鲜血淋漓。
四周本来看不见的纂纹轰然爆闪,一簇簇如同彗星般灼人眼球。
桌椅板凳都开始剧烈的摇晃,桌面上的东西不断震荡甚至离开表面,墙壁门窗都吱嘎吱嘎地晃出残影,脚下犹如踩在海绵上一般令人目眩头昏。
结界瞬间就被激发到了极限,她能感觉到柳茵茵给她的阵符在怀中烫地仿佛要烧起来一样。
房间里好像骤然下降了很多温度,明明还是日光通透,却让人遍体生寒仿佛处身与白月之下乱葬岗。
这一切的原因可想而知,只能是杨骛兮。
眼前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她曾经看到过他身体的每一处,她会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和悠搜肠刮肚也不知该如何去类比此时的男人。
他仍然是看起来那样光明磊落的样子,不发一言,只抬眼看着她,如常,如惯往。但……
十八层地狱刀山,也同样可以明粲耀眼。枯骸遍野累累白骨,也同样可以皓白无暇。
她不得不用左手压住自己的手腕才没将刀扔出去,清晰地觉听见自己后槽牙在抖,像被铁丝勒住死命地朝外拽。
但和悠连吐了好几口气之后,反而迎着杨骛兮的目光朝前走了一步,一把抱住瞿令思的脑袋调整了角度,拿出纱布按压在了瞿令思被她割开的喉咙上,用力地压住不断飚血的大脉,看着旁边的杨骛兮说道。
“现在,是吃饭,还是我松手。”
呼——呼——
杨骛兮浓重的呼吸渐渐稳定下来,他看的到那纱布虽然几乎立刻就被鲜血浸透了,但朝下滴落的鲜血也渐渐变的缓速下来。
显然,纱布是她提前准备好的,上面应该还有强力的止血药膏。
也就是说。
这女人一开始就做好对他们动手的准备了。
“吃饭。”杨骛兮说道。
……
这显然不会是一顿好饭。
两个人仍然不能动弹。
更何况,瞿令思的颈子被缠着厚厚一大卷绷带,尤其是对方的包扎手法的确令人不敢苟同,把他的脖颈缠地犹如打了石灰一样连低头都费劲。
“所以,你要我们怎么吃饭?”杨骛兮冷问。
和悠此时背对着他们在洗手——
好像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还在那洗。
她的手上、甚至半身全是瞿令思的血,刚才没注意,这会看着鲜血从手上落入水中蜿蜒、翻卷。
乌红的血被水稀释成一种难以言语的红,在水中拖曳出金鱼一样的绝美尾翼,仿佛一路开放的某种神秘花朵,散发着来自异域般的鬼魅香气,勾魂摄魄。
有面具的遮挡,她不可能闻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
可是这一刻,闻不到的气息,反而在无限拓宽了想象力的边界。意识与本能同时失疆,缓缓滑坡,带来一路令她大脑空白的旖旎。
这么多的血。
这么漂亮的血。
那信息素的味道……
『把面具摘了吧。摘了就能闻到了。』
『摘了吧。摘了……』
『——他就会是你的。』
“和悠?”
直到身后再次传来杨骛兮的声音,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抓起毛巾胡乱把手擦干,这才转过身来。“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饭。”
比起杨骛兮此时身上仍然没有消退的阴鸷,瞿令思仍然一副平心静气的样子,安宁地有些匪夷所思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谈之前,我能先问个问题吗?”
“问。”她说。
“你也没有叫过我一句好哥哥,为什么给我一刀?”
“…………”
“…………”
瞿令思的神态淡定至极,就看起来真的纯粹是疑惑。“你跟他眉来眼去的情仇交加,我在其中连个标点符号都插不上,为什么杀我不杀他?”
他又艰难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杨骛兮,发现对方怔回神之后,身上的阴冷感淡了很多,顿时更加疑惑了。
“骛兮,我也想问你,我是不是成了你们吵架的工具?”
杨骛兮皮笑肉不笑地,但又恢复了笑容,“令思你想太多了,怎么会呢。”
和悠莫名有些尴尬,她说,“不是,一来我跟你不熟。就你杀鸡,也一般都是先挑眼生的那只啊。”
“…………”
“而且我不了解你,感觉你不好说话,杨骛兮更好说话一点。”
“我懂了。”瞿令思点了点头,“你觉得骛兮比我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