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岁之开始觉得,观察纪翡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男生们口中的纪翡是个很无聊的人。
无聊却漂亮。
因漂亮而被人注意到无聊。
对谁都不温不火,做事一板一眼,听不出别人的玩笑话,抛不出梗也接不住梗。
这个年纪的女生被下流话欺负到头上时,内向胆小的会脸红害羞,委屈到眼泪嗒嗒地掉,嚣张强势的会直接揭穿,专挑男生的痛点,骂到他再也不敢随意开黄腔。
无论是哪种反应,都有其趣味性在里面。
但纪翡的反应却是直接忽略,跟没听见一样,既不害羞也不恼怒。
她像是学校里极受老师器重,负责派发任务的漂亮npc,虽然有一大票玩家会因为她优越的外型对她见色起意,但她不会和任何玩家发生牵扯。
其实郁岁之倒不觉得她真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无聊。
她充其量只是极度自我而已。
外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比不上她的内心世界重要,所以她没必要和身边的人事强行搞好关系,只需要保持最基本的友善就行。
有一个人对她来说是特别的。
苏嘉名。
细节在于,郁岁之与纪翡在同一个场馆内上体育课,天知道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的看了她那么多次,却极少和她对上视线。
——这不是他膨胀,是从小习惯了被注视、被仰望而形成的自觉。
但是纪翡,
她只有在苏嘉名偶尔晃到羽毛球馆来找他时,才会将目光投过来,强装不在意地寻找。
当然不可能就那么能正好在第一时间就能找到苏嘉名,甚至大多数时候,她第一眼看见的是郁岁之。
两道视线不可避免地交汇之后,又迅速移开。
这样的反应,让郁岁之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被她划进了“不好相处”的那一类人里面。
虽然他的确,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好相处。
可他自认为自己对她算客气。
明明初次见面,隔着教室的窗户对望,他还冲她笑来着。
向来只有他挑剔别人的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也会被别人挑剔。
这不是什么好体验。
体育课开课之后的第四个星期,他和纪翡第一次说上了话。
因为出色的体育细胞,导致他不管选什么体育项目都会被老师选为课代表。
他不仅要负责集合,还要负责解散,顺带将体育器材全部收进器材室,将场馆门锁好。
话是这样说,但平时郁哥长郁哥短的那群同学,倒真没胆子把后续全交给他。
通常是不等他发话,就自动自觉地将所有器材归篓,他只用坐在一旁看着人收拾好,然后完成锁门的那一步就行。
借用场馆授课的健美操用到的器材少,也会一并放进框里,交由他锁进器材室。
纪翡作为健美操老师唯一能抓到的壮丁,这个任务自然每次都会落到她头上。
她看起来并不介意。
每次下课之后都会动作麻利地将物品归置好,连带着将周遭三米之内散落的羽毛球一起放进框里,然后跟随同学一起离开。
那一次,她破天荒留了很久。
久到,拖拖拉拉围绕在郁岁之身边不肯走的那群人全部被他清场,纪翡还没有从场馆侧翼的休息室走出来。
他们的体育课是下午第二节,上完就是学生活动时间,理论上的确是不需要着急。
所以郁岁之并没有贸然打扰她,而是耐心地站在过道等。
濒死的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时,休息室的门锁才被轻轻转开。
闷头走出来的纪翡,似乎并没有预料到过道上会站着人,她睁着眼睛辨认了几秒,才轻声问道:“郁岁之,你怎么……还没走?”
日光灯下,她的眼睛红肿得很明显,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究竟哭得有多惨。
为什么要哭?
这话问出来太过冒犯。
郁岁之很有礼貌地只看了她一眼,在转身的同时晃了晃手里的钥匙,简短解释:“要锁门。”
女生这才像是接上了思绪一般向他道歉:“对,对不起,害你等了我这么久。”
“没事,”他背对着她往外走,很多此一举地加了一句,“这个时间段,我没什么要紧事。”
放在裤兜的手机第三次传来击剑教练的五十九秒微信语音,想也知道是在质问他为什么缺席今天的训练,以及问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到。
他没有理会。
橡胶鞋底踩在地板上,声响不太明显。踏过一段没开灯的走廊时,他不自觉停下脚步,回过头,想确认她有没有好好跟上。
纪翡当然好好跟上了,因为个人原因让男生在下课后留了这么久已经足够失礼,哪里敢慢吞吞再耽搁下去,所以她几乎是起着小跑地,一直跟在郁岁之身后。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
过高的身高差带来令她不安的压迫感,再加上场景逼仄而昏暗,所以她几乎是,自我保护般地,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