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预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在不经意和他对上眼时,纪翡非常、非常明显地顿住了脚步,虽然表情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是说熟也不熟的关系。
打声招呼也没什么。
但自从那次羽毛球馆事件后,这还是第一次,他们这样长久的凝视对方。
突然一下就像较劲似的,没有人率先释放出善意,也很奇怪的,没有人选择先移开目光。
直到,学生会会长从外联部走出来,强行将凝滞的气流搅动。
纪翡才侧过身,推开弦乐室的门。
琴声透过门缝传出的声响像耳机音量突然调大,学生会会长皱了皱眉头,等到门彻底关上,才扭头说道:“这是纪翡吧?她可惨了,本来定好了是她代表学校去莱比锡参赛,人都为此排练好几个月了,结果临出发前被换掉。顶替她的,是我们廖大小姐……”
亚礼中学面向艺术类学生专门设立的基金会,是由廖家所把持。
学生会会长口中的“廖大小姐”廖允,是他们高三的学姐。
才能十分平庸,但奖项非常多。
因为学校几乎所有重量级的比赛,都能被暗箱操控,变成她闪闪发亮的履历。
郁岁之认真听完,才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似乎没想到他会感兴趣,学生会会长有些惊讶,随后才说:“就一星期前的事情啊,这比赛可不是什么水赛,奖杯含金量很高的,能捧个铜奖回来就已经很不得了了,不过就廖允那水平,看看能不能买个奖吧,刚好能让她拿去申请柯蒂斯音乐学院。”
一个星期前,那不就是……被他撞见在场馆哭的那次。
虽然有想过能让她哭成那样子,必定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但血液里的劣根性,却让他忽略了她的脆弱,非但没有对她施以援手,反而做出了那样卑劣的行为。
郁岁之将眉敛住,克制着心里的燥意,问道:“比赛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会长说,“快了吧,过几天他们就出发了。”
噢。
郁岁之点点头,还有时间,可以把这个错误修正。
至于这间弦乐练习室——
他将目光收回来,对着会长问道:“外联部部长,要做的活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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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翡从莱比锡回来的时候,捧回来一个小提琴组银奖。
很厉害。
据传,纪翡在获奖之后,有好几家经济公司想和她签约,想将她打造成专业的音乐家,但是她以学业为由,拒绝了。
其实拒绝的原因是她很清楚自己的分量,技巧上她虽然不差,但她体能跟不上。
而且,比起每天花6、7个小时练习,从小就打算走这条路的同仁们,她还差了很多个档次。
想签她是冲着她的形象,打造所谓“天才美女音乐家”的人设,然后榨取她的最大价值。
她还小,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可以慢慢考虑。
去一趟德国,时差没有倒,接着又要回学校上课,一连几天,她都精神不太好。
不巧又撞上校运会,本来想明目张胆地偷一下懒,结果因为是班干部,需要负责后勤,顶着大太阳给班上运动会送水、送毛巾什么的,校运会期间人倒是比上课还累。
所以很丢脸地晕倒了。
然后被顺理成章地送到了医务室休息。
身边闹哄哄一群人在确认纪翡只是需要补觉之后,又回到了操场。
雪白的床帘将她围住,外面似乎一直有人在进出,但她实在太困,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因此她完全不知道,郁岁之来过。
在比赛的间隙借着喷药的名义来的医务室。
被春梦惊醒那天早上发下的宏愿已经变成了狗屁,郁岁之意识到了,但没有过多介意。
雪白的床帘被他拉开,他在纪翡床边蹲下,鼻腔从空气中飘荡的各色药品味中辨认出一丝香味。
是纪翡身上的味道。
他当时,并不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他只是沉默而专注地盯着纪翡看了很久,看她由于疲惫而略显苍白的面颊,和覆在面颊上微翘的睫毛与鼻尖。
被他注视得最久的是嘴唇,形状美好,但没什么血色。
他感觉自己体内出现了难以理解的情绪,以至于到很后来,纪翡在被他弄得精疲力竭,困倦到在外联部的沙发上蜷缩着睡着时,他才意识到,他其实,早就想吻上去的。
但少年天生的桀骜却不允许他像个小偷一样,连亲吻都只能偷偷摸摸地来。
苏嘉名问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纪翡的。
郁岁之说不清楚。
在此之前,他没有喜欢过任何人,自然无法分辨自己怪异的行径究竟是出自什么心理。
甚至在苏嘉名生日那天,被汪苗缠得脱不开身的苏嘉名过来拜托他将纪翡接到生日趴现场时,他心里还充满了对纪翡的同情。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只是别人的plan B吧,真可怜,知道真相的话,说不定又要哭了。
要看好她。
看好她才行。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呢?
哈哈。
他看到了,他的梦境变为现实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