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阁之中,香烟缭绕。
一尊古旧香炉韵味悠然,上面一只金蟾雕得栩栩如生,此刻袅袅吐出轻烟,熏得满室芬芳。
“……便说这龙涎香,寻常人家莫说常用,便是想买,怕也寻不着门路……”练倾城娓娓道来,细数眼前豪奢,“相公所卧这紫檀雕花漆金大床,乃是妾身当年七千两白银购得,若不是当时取巧,只怕没有两万两白银怕是难以买成……”
彭怜与应氏亦曾这般闲谈金银钱财,当时只道应氏家财殷实,日常开销用度已是奢华,如今对比之下,才知练倾城此间才是真正豪奢。
“若依倾城所言,你这私宅,岂不值愈万金?”彭怜粗略估算,以当前市价,一两黄金兑换十余两纹银,这宅子占地广袤价值自然不菲,房中之物却更是所值甚多,只怕万两黄金还稍显不足。
果然练倾城掩嘴失笑说道:“万两黄金?怕不是也要万字前面加个二三才成!单三姐房里一座瑶琴便要一万八千两白银,奴奴女儿房里布置却比这边奢华富贵得多……”
彭怜瞠目结舌,愕然良久方才说道:“果然如此,度夜之资需要百两纹银,倒也合情合理……”
“这是当然,便是奴奴这般年岁姿色,若是开门接客,怕也能每日进账百两纹银……”练倾城娇媚一笑,搂着少年情郎脖颈娇声说道:“倒是便宜了你这冤家,这般算来,相公若每日都来,岂不也是日进百两纹银?”
彭怜哈哈一笑,自嘲说道:“我乃医者仁心,为你治病自然收些药石费用,每日百两纹银,倒是收的少了!”
练倾城被他逗得娇笑不已,半晌才忍着笑意回道:“奴家阴中奇痒,还请大夫哥哥诊治一番……”
彭怜感觉胯下阳根被夺,自然便有反应,笑着回道:“你这淫妇又是自讨苦处,刚才竟没弄服了你不成?”
练倾城见他如此敏感,不由花容失色,娇媚央求说道:“好哥哥,奴奴只是言语戏谑,岂敢这般轻捋虎须?只是说到治病救人,雪晴素有暗疾在身,若能为其诊治一二,奴奴却是感激不尽!”
“若非花柳之病,延请名医便是,小生不过道法略有心得,药石之术实在难窥堂奥,若误了姐姐性命反而不美……”
练倾城却摇头苦笑说道:“奴奴几位女儿从来视如己出,雪晴这病,却是自娘胎里带来,多年来延请名医问诊无数,却莫衷一是,药石用尽却始终不见起色。相公既有内视之法,不如为其查验一番,便即不能妙手回春,疏通窍穴、补益气血也是好的……”
彭怜皱眉说道:“只是若要内视,须得男女欢爱,我与雪晴姐姐素昧平生,如何仓促便行云雨之事?”
练倾城不由失笑说道:“雪晴身在勾栏,做的便是与人仓促云雨勾当,相公这般担心,实在莫名其妙!”
彭怜被她点醒,不由苦笑自嘲一声,未及言语,却听练倾城继续说道:“……况且奴奴几位女儿,自然要介绍相公认识,莫说她们机缘造化受些相公雨露恩泽,便是从奴身上论,女儿们见过爹爹,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彭怜不由莫名其妙,握着妇人美乳大手不觉用力,汗颜说道:“莫说几位姐姐,便是五儿,怕也比我年长一些,如何我便成了她们爹爹!”
乳肉吃痛,练倾城却仿似不觉,媚笑应道:“相公做了奴奴入幕之宾,自然便是奴家夫婿,她们既然叫了奴奴『妈妈』,叫一声相公『爹爹』,岂不名正言顺、理所应当?”
“如你所言,我岂不成了『龟公』?”
练倾城撇嘴一笑,“奴奴若是鸨母,相公便是鸨公!至于龟公,却不是相公这般,奴奴院中,也无这般人物……”
美妇人盈盈起身,扯过一件白纱蔽体出了香闺,叫来丫鬟吩咐说道:“去叫姐姐们起床,梳洗打扮后过来给你爹请安!”
说完转身入内,见彭怜正要起身穿衣,不由好奇问道:“相公这是做何?”
彭怜回道:“既然要与众位姐姐相见,自然不好如此裸裎相对。”
练倾城摇头轻笑,却也不拦着他,只是半裸身躯拥着彭怜在榻上坐了,一同吃那玉盘中的时令鲜果。
想及荔枝贵重,彭怜便难以下咽,练倾城蕙质兰心自然知晓其中关键,笑着劝道:“既已买了,若是不吃,岂不更加暴殄天物?”
彭怜无奈吃了,拥着妇人闲坐,一边絮絮低语,一边吃着香甜水果,倒也其乐融融,艳福无边。
“世间男女,哪个不喜风月?不是纲常伦理束缚,谁不喜欢枕衾之欢?”说起竟有人舍得如此一掷千金吟风弄月,练倾城洒然说道:“尤其世间广大,家资殷实者在所多有,一掷千金虽然惹人侧目,却也属实情理之中……”
“莫说这勾栏院里,便是那豪门广厦之间,主母偷情奴仆屡见不鲜,小姐淫乱闺阁更是在所多有,所谓『饱暖思淫欲』,若要给那女子机会,说不定豪迈风流之处还要胜过男儿!”
念及应氏洛氏,彭怜心中深以为然,圣人有云“食色性也”,男女人伦,自然之道,如此观之,确实毫无分别。
“男子着书写史,自然说女子好淫,却不知这勾栏院中、青楼楚馆,流连忘返者全是男子……”练倾城幽幽一叹,语调低沉起来,“二十年中所见,历历在目,我辈女子,实在苦不堪言……”
两人言语无忌,不觉已过柱香光景,门声响起,珠帘扰动,一众莺莺燕燕纷纷来到堂中,当前一人,正是那日所见雪晴姑娘。
雪晴今日一身粉白相间半胸直帔,面上描眉画黛,红唇一点,发上簪着一支金质步摇,秀发细细盘起,露出一对娇俏耳垂,两点雪亮珍珠点缀其上,煞是素净雅致,比之当日初见浓妆艳抹,竟似又有不同。
旁边一女,身形不如雪晴高挑,眉眼却更加精致,一身银丝长裙点缀朵朵金花,酥胸半裸竟也尺寸惊人,肩头一条粉红披帛,姿容冶丽,唇红齿白,脸上笑意盈盈,却是说不出的可人好看。
雪晴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身形高挑,堪堪便和练倾城相当,俏生生鹅蛋脸上不施粉黛,黑漆漆如云秀发不饰金银,一件红色丝绒长裙及地,隐约遮住曼妙身形,神情却是淡然至极。
练倾城依偎彭怜怀中,丝毫没有起身之意,只是介绍说道:“相公已经见过二姐儿,这个便是三姐儿露浓,这个是四姐儿霜妍,五儿霁月相公已经熟悉了……”
她为彭怜介绍完毕,这才对众女说道:“这位便是为娘前日所说彭姓郎君,如今与我有了夫妻情分,你们姐妹过来给爹爹见礼吧!”
三女连忙应声,过来做了万福,齐声叫道:“女儿见过爹爹!”
彭怜强作镇定,却实在受不得这般敬礼,起身跳到一旁说道:“免礼免礼!倾城戏谑之言,几位姐姐可做不得真!”
练倾城笑而不语,雪晴扫视身边姐妹一眼,这才欠身一礼说道:“公子与母亲旷世良缘,此后便是天成佳偶,我等蒙母亲教养成人,孝敬长辈本就天经地义,岂因年纪不同便要区别对待?”
彭怜不由挠头讪讪说道:“只是小生毕竟年少,如何做得你等父亲……”
四姐儿霜妍挑着指甲撇嘴说道:“你既做了家母入幕之宾,不是我等父亲又是什么?有那五六十岁年长男子纳了十四五岁妾室,三四十岁儿子叫声『姨母』不也寻常?若是续弦,叫声『母亲』也是应当!你这般惺惺作态,真觉得占了谁的便宜不成?”
彭怜闻言愕然,练倾城却肃然喝道:“言语无形!谁教给你的礼数!与你爹爹赔罪!”
见练倾城发话,霜妍态度陡变,走上前来搂住练倾城手臂撒娇说道:“女儿与爹爹撒娇耍性,怎么就言语无形了!娘您新得了情郎,却也不可如此偏心!”
练倾城不由苦笑,转头对彭怜说道:“霜妍自小命苦,几个姐姐对她照顾有加,我也不舍管教,养成这般惫懒习性,还请相公勿怪!”
彭怜连忙摆手,“不怪不怪,实在是我心中别扭,倒是霜妍姐姐见教得是!”
“你既然是我父亲,叫我『霜妍』『妍儿』便是,胡乱叫什么『姐姐』!没来由乱了尊卑辈分!”霜妍噘嘴仰头,一脸骄横,口中却嗲声叫道:“好爹爹,你说女儿说得对不对!”
彭怜刚要在榻上坐下,闻言身子一僵差点摔倒在地,狼狈坐好慌乱说道:“对对!姐姐说得都对!”
“爹爹!”
“霜妍!”练倾城轻喝一声,制止女儿撩拨情郎,转头对雪晴说道:“今日你晚上与为娘一起陪伴相公……”
雪晴面上微红,欠身恭谨答应,并不似四妹那般跳脱不羁。
练倾城继续说道:“三姐儿,四姐儿虽然不能枕衾相伴,一起弹唱说笑倒是不忌,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却也不必拘束,一会儿吩咐厨下备好酒菜,女儿们与为娘一起陪着相公饮酒!”
众女连忙应了,在厅中各自坐下。
早有丫鬟取来琴箫琵琶,练倾城轻声笑道:“吾儿之中,露浓歌喉上佳、琴艺最好,由她轻歌一曲,且为相公助兴!”
彭怜何曾见过这般阵仗,忙不迭点头应是。
众女见他年纪轻轻便被奉为上宾,虽然初经风月却并不慌乱局促,心中所想所感毫不遮掩,坦荡自然之处倒是另有一番自信神情,不由俱是暗暗心折。
寻常男子来至此间,要么故作淡定从容,要么慌乱窘迫无助,甚少有人如彭怜这般自然而然,既不做作遮掩,也不手足无措,坦荡自信,竟是从所未见。
那三姐儿露浓进屋以来一直无话,只是面上始终带着微笑,闻听母亲推荐,便笑着说道:“女儿此弦名叫『平湖』,且为爹爹歌咏一曲以为助兴……”
听她也叫“爹爹”,彭怜不由红脸,闺中情趣如是叫着倒是刺激,平素听来却尴尬异常,尤其眼前女子比他还要年长许多,当着众人之面如此称呼,实在让他难以承受。
练倾城看在眼中却不以为意,只是微笑不语,示意露浓开始弹唱。
露浓冲母亲微微点头,笑着对彭怜说道:“女儿昨日偶得一首《蝶恋花》,唱与爹爹赏鉴……”
言罢手抚瑶琴轻声弹奏,曲调悠扬婉转,动人乐声中张口轻唱起来:“墙里秋千墙外道。春光潋滟,谁人庭中笑?隔邻小女正妖娆。玉骨冰肌雪未销……”
“闲把香扇随手抛。红烛照影,奴儿比花娇。春寒未尽锦衾薄。郎君又把佳人抱。”
彭怜博览群书,诗词一道多有涉猎,那洛氏琴棋书画件件精通,诗词歌赋更是样样拿手,两人成奸以来,闲时吟诗作对好不惬意,正是为此惹得应氏醋意大发,此刻听露浓唱罢,不由心有所感,怅然说道:“春日不远,春色犹在,薄幸儿翩然而去,留下痴情一片,终是错付良人……”
露浓眼中光彩一闪,与姐妹相视一眼,随即笑道:“爹爹如何得知,这是一首怨词?”
彭怜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小生浅薄,单以词面而论,自然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最后一句,既然『春寒未尽』,锦衾正薄,郎君自应把佳人紧抱,用了『又』字,初看只道曾经抱过,只是若要细品,只怕此处『佳人』实为『他人』……”
“若非怨词,红烛照影之后,就该巫山云雨、携手白头才是,倒是不必又提料峭春寒……”彭怜品咂字句,轻声说道:“最后两句不如接『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
露浓闻言一愣,随即与雪晴对视一眼,齐齐大笑起来。
练倾城也是笑着点头,“相公化用白乐天名篇,倒也极是相合,原来墙外郎君竟是帝皇贵胄不成?”
“游戏之作,倒是不必当真,”彭怜颇有自知之明,谦逊说道:“三姐填词意境悠远,曲中悲欢离合意境交融,实在余韵悠悠,小生万万不及!”
说笑之间,饭菜已然备好,众人在餐桌边上坐下,练倾城推举彭怜坐在首位,自己坐在左边,雪晴伴在右边,其他两女对面坐了,这才一同用饭。
“平常时节,姐儿几个都各自在房里用饭,甚少有机会这般相聚……”练倾城等丫鬟斟好了酒,这才举杯说道:“今日这饭既是喜宴也是家宴,大家同饮此杯!”
雪晴当先举杯说道:“祝爹爹母亲身康体健、福寿延年!”
露浓随后举杯祝道:“祝爹爹前程似锦,祝母亲容颜永驻!”
霜妍促狭一笑,也举杯祝道:“祝爹爹越来越老,祝母亲越来越年轻!”
练倾城柳眉一竖,瞪了眼四女儿,对身后五儿说道:“你也敬杯酒罢!”
五儿霁月丫鬟装扮,却是并未落座,闻言不由面容羞赧,自个倒了杯酒举杯蚊声说道:“祝爹爹母亲富贵荣华不尽、喜乐快意永远!”
彭怜举杯要饮,却听霜妍说道:“既说这是『喜宴』,爹爹妈妈何不饮个『交杯酒』?”
练倾城这次倒是没有责怪女儿,笑着看向彭怜。
彭怜与应氏洛氏都喝过交杯酒,闻言一愣,随即笑道:“被你们这般叫了半天,这杯酒倒是喝得!来吧,倾城,与为夫喝个交杯!”
练倾城面容一喜,伸出修长玉臂勾住情郎臂弯,一同饮了交杯之酒。
彭怜心知肚明,练倾城自忖年纪不小,心中多有顾虑,几位女儿连番试探,只为看他是否真心。
风尘女子阅历丰富,总是嗔怨男子多情薄幸,殊不知她们每日迎来送往、生张熟魏,才是最易多情薄幸,也最怕痴心深情错付。
虽然不是三媒六聘,交杯之酒也不过是游戏之言,但此举暗合天经地义,便好似对天发誓一般,彭怜既然首肯,自然便是接受了练倾城妻妾身份,旁人或许不以为意,彭怜却心中敬畏昭昭天道,如此举动,却比那对天发誓还要正式。
醇酒入喉,彭怜心中意动,待酒杯斟满,这才举杯说道:“有幸得倾城垂青,今日又与诸位姐姐……”
霜妍出言打断说道:“叫什么『姐姐』!谁是你姐姐!叫『女儿』!”
彭怜面容一苦,见练倾城轻轻点头,便生硬改口道:“……与四位女儿初见,其乐融融,心中感触颇多,借此醇酒一杯,一祝倾城诸事顺意、余生无恙,二祝女儿们容颜不老、青春永驻,三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金玉良缘,凤凰于飞!”
众女随即举杯,又饮了一杯。
“今日爹爹与妈妈成就良缘,个中因由女儿略略知晓,”雪晴亲自为彭怜斟酒,笑着问道:“且奉浊酒一杯,敬谢爹爹为母亲治病之恩!”
彭怜连忙举杯饮了,却见雪晴又要倒酒,不由拦住说道:“小生酒量不雄,姐……莫要为难才是……”
练倾城也摇头笑道:“你爹不喜饮酒,吾儿莫要再劝,若是真个有心,方才三姐儿抚琴,不如你且吹个箫吧!”
彭怜抚掌赞叹,“露浓那般琴艺,听来涤荡肺腑,想来雪晴也是不差,能有这般耳福,实在三生有幸!”
雪晴却与姐妹们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彭怜被她们笑得莫名其妙,看练倾城也在笑个不停,不由探手过去掐握妇人纤腰,低声喝道:“怎的你也笑我!”
练倾城被他掐弄,竟似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对二女儿雪晴笑道:“晴丫头且为你爹品箫,看看是否堪用!”
雪晴酒意上涌,面上隐现羞红,眼中却雀跃不已,起身在彭怜身边缓缓跪下,细声娇媚笑道:“爹爹且与母亲妹妹们饮酒,容女儿为爹爹品箫……”
彭怜只道练倾城所言吹箫乃是抚弄乐器,哪里想到竟是为自己舔弄阳根,骤然之下便要起身躲避,却被练倾城一把拉住衣襟,只听她笑着说道:“晴丫头一片孝心,你这做爹爹的就莫要推辞了……”
那雪晴容颜秀美、娇艳欲滴,彭怜早就心动,只是此刻屋中算上丫鬟婢女八九个人,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行那风月之事,实在拉不下脸来,不由讪讪说道:“非是小生不肯,实在……实在此间人多……”
练倾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不由好笑说道:“既然如此,你们暂且退下!”
丫鬟婢女领命出去,只留下小女儿霁月一旁伺候,彭怜见状,不由好奇。
不等他问起,练倾城已然说道:“露浓待字闺中,霜妍苦守空闺,霁月云英未嫁,今日却是要便宜了爹爹,要享尽这齐人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