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康二十二年,白露时节的边城已是寒意凛凛,夜空下街道空无一人,石板路上泛起霜白。
两旁成排的屋舍早已灭灯闭门,丝毫不余白昼时的烟火气息。
江听涛漫无目的走着,自两年前一别风胜雪后,他终于凭藉广阔的人脉寻到了有关杀父仇人的蛛丝马迹。
为此他一路向北探寻,去年九月甚至都没有回返故乡,那是他的习惯,父亲的忌日正是九月初四,也不知结拜兄弟去年是否曾去荆州寻过他。
“哎!”
寂静的夜落针可闻,青年无奈的叹息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着。
盘桓整整三月,挖地三尺也不过得知某个疑似仇家的人二十年前曾随一批盐到过边城,据说此批盐是以湖州盐商巨头张明仁牵头组织江南各大盐商筹集,专为边城提供军需。
舍此之外,该人姓甚名谁,究竟隶属什么地方哪个盐商通通一无所知,甚至他可能只是被聘请的护卫而已。
少不得去湖州要拜访一趟张大善人了,“结果又要绕回南方…”江听涛自嘲一笑,心中泛起苦涩。
所幸回程途中顺路,且九月将近,无论有无收获也该回家了。
此时已是四更天,客栈均闭门谢客,城南门更早已关闭。
若是换做别处,江听涛便是强行翻越城墙又如何?
寻常兵士根本无奈他何。
可此时向来不尊王法的状元郎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等待天光时城门开启,不为别的,只因此地是边城,是赤着胸膛被狼群啃噬得血肉模糊也要护卫中原安康的边城。
无关王法,循规蹈矩盖因发自内心的敬重。
正当江听涛想钻进巷子蹲在角落想和衣小睡一会之时,忽闻阵阵歌声入耳。
他探头望去,是一队列阵整齐的兵士,约莫二三十人分两列并排走着,不像是巡夜的配置。
“任边城万里疆土,吊背乡魂孤,草木荒疏……惜中原百替山河,愁离情歌苦,朽城模糊……响鼓战马谁倾诉,泪望故土无归处,叹世事荣枯…”
深夜被兵士们刻意压抑的歌声并不嘹亮,全赖江听涛修为高深耳识敏感才能遥遥闻得。
歌词凄哀无奈,久经战乱之苦的兵士们唱出更勾动人的心绪,连江听涛也难免眼眶微酸,不由叹道:“边城苦狼久矣…”
被这么一搅,心中共情的江听涛无心睡眠,不愿枯等天光的他被勾起好奇心,干脆跟上这支小队,看看他们究竟要去往何处。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尾随小队行至一片荒地,再往前是一座陵寝,外围还有一众兵士巡守,再观陵园入口处的牌匾上赫然刻上“真龙陵”三个鎏金大字,他竟误打误撞来到了风玉阳的陵墓!
中原无敌的战神,前麒麟会盟主,一代真龙风玉阳他岂能不知?
早先他忙于寻仇,便没有刻意打探风玉阳的长眠之所,此时既然来了自当好生祭拜一番。
心念把定,江听涛运气飞掠,于夜幕下化作一道魅影接近陵园。
就在他入内后,倏闻一声:“谁!”紧接着身后劲风袭来,江听涛反应神速,合拢铁扇回身一格,“铛”的一响后,一人持刀应声而退,十来步后才立稳身形,观其装备制式非是寻常士兵,想来是护陵队伍的领导者。
与此同时,本应交替轮班的两帮士兵已经迅速合围江听涛,只待上官一声令下,手中刀枪剑戟下一刻就要杀向贼人。
护陵偏将不愿在陵园中大动干戈,迟迟不肯下令围杀贼人,他穿过手下的包围圈走向江听涛,寒声责问道:“哪来的狗贼,但敢打真龙陵墓的主意!可有同谋者?一并招来!”
江听涛闻言苦笑,料不到行伍中也有此好手,竟能发现他,堂堂玉书状元此刻也被当成了盗墓的下三滥。
他收起铁扇别在腰间,摊开双手表示并无敌意,而后诚恳说道:“将军大人在上,小民江听涛,在江湖上略有薄名,承蒙道上前辈同仁抬举,称我为『玉书状元』。此番实在误会,在下偶然路过真龙陵园,情不自禁欲入内祭拜,又恐扰了众军爷公务,故而有此下作行径,还望将军大人海涵,莫要太过为难在下。”
自报家门后,兵士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想来对这位状元郎有所耳闻。
偏将见部下议论纷纷,当即眉头紧皱,环顾一周后冷哼一声,兵众间的交谈声立时消失。
“他不是贼,此事已了,你们照常交班。”
一声令下,众军整齐划一撤出陵园,该回营的回营,该站岗的站岗。
江听涛见状不由暗道:“边城守军纪律严明令行禁止,委实让人钦佩,莫怪可以守住这片风雨飘摇的江山。”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小子!不敬大夫不尊王法的状元郎!哈哈哈…”待部下离去后偏将朗声笑着,一改先前冷漠庄严之态。
偏将摘下头盔,满是风霜的脸有些显老,但眼神中没有丝毫暮气,他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重重拍打在江听涛的肩上,朗声道:“小涛,你长大了,也出息了。”
“你!你!你是…”江听涛满脸惊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很确信自己在边城没有熟人,可这莫名的熟悉感却是为何?
还有他对自己的称呼。
偏将见江听涛如此,伸手了摸自己的糙脸,略苦涩一笑,而后问道:“男儿自有守?”
江听涛几乎脱口而出:“可杀不可苟!你是虎哥!”他用力抓住对方的双肩,全无状元郎往日的气度,有的只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是我,卫虎。”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儿时的玩伴,长自己四岁的邻居哥哥竟以这种形势和自己重逢,人世间的因缘际会真令人唏嘘。
“我弃考从戎是因庙堂污浊不堪,你都高中状元了却又为何弃官投身武林之中?”
“本想着入了仕途获得权力后可以助我报父仇,可如你所言,庙堂啊!一摊黑水!揭发同僚贪墨之前我还琢磨要不算了,就当是为了父亲暂且忍耐罢,谁知当晚就被他老人家托梦骂了个上下通透。”
“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检举,再然后就杀了那狗日的太守。”
“状元郎!有辱斯文了!”
……………………
“告诉你,哥哥我差点当了清诗仙子的护院,那清诗仙子简直美得不像人,她生得了个儿子也长得怪好看。”
“清诗仙子?据传她曾一人独对五万大军,此事当真?”
“保真,当年我亲自擂的鼓。”
“那她还是人吗?”
“谁知道呢。”
……………………
“风大侠被武林尊为真龙便罢了,权当是江湖上的诨名。可你们身为官家人却敢堂而皇之的刻上『真龙』,不怕犯了皇帝老子的忌讳?”
“怕?那狗皇帝粮饷都不拨,他若敢来此放屁,老子就敢让他躺里面,让他也过一回真龙的瘾!”
“大逆不道!不过我喜欢。”
……………………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不觉天边泛起微白,卫虎见状起身拜别江听涛:“到点了,我该回营了,哨岗边上有燃香纸钱,你自便吧。”
送走卫虎后,江听涛取来香纸跪在风玉阳碑前认真祭拜。
素未谋面,对方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状元郎,但江听涛此刻双掌合十心怀虔诚如信徒,盖因面前长眠的是曾救万民免受魔祸荼毒的一代真龙,他值得任何人礼敬!
香焚尽,天亦光,江听涛起身再鞠三躬,转身走出陵园。
“观星望斗纵太虚,九幽英魂照寰宇。古今谁人堪伯仲?难返蓬瀛钧天梦。”
人已远去,徒留诗声回荡。
………
白露过半,八月初三的云州,秋老虎不肯离去,天气仍旧酷热难耐。
小院外的蝉儿似是知道没几天好活,发疯般的鸣叫,只为在短暂的一生留下最后的痕迹。
闲暇的下午时光,洛清诗裸着玉足,身披一件丝质薄衫躺在树下竹床假寐,绝美肉体随着呼吸起伏间若隐若现。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侧身倚着,说不出的慵懒又高贵。
只见她身段窈窕,如墨般的黑发直泻腰际,眼眸明亮的如同雪山上的一泓清泉,黛眉横翠,身上自有一股空灵冷傲的气质。
朱唇不染而殷红,似笑非笑,眼神不知道投在哪里,直到风胜雪自厨房走出,目光这才有了着落,随后便是将爱儿完全包裹的柔情蜜意。
风胜雪自井中取出镇了多时的凉粉,拿到厨房切成小块又加了些糖醋凉水,殷勤的端到树下,道:“娘亲,凉粉切好了。我来…”
见爱儿话说一半便怔怔盯着自己,洛清诗有些费解问道:“你来什么?”
“没……没什么,孩儿喂您吃凉粉。”风胜雪心虚的乖笑着,同时不动声色压制心中躁动。
真是的,怎么一会不见母亲就跑去沐浴更衣了,穿着还这般勾人心魄 。
不对,分明就是自己下贱,与她穿衣何干?
风胜雪心中不似面上平静,洛清诗自然不会晓得自家宝贝心中的天人交战,仅是欣喜他的孝顺。
但见她扭动妙曼身段,端起身子,双脚趿住靸鞋坐在床沿,而后又朝着儿子绕了绕手,柔声调侃道:“不过来等着为娘够着脖子吃吗?”
风胜雪傻乎乎的“哦”了一声,同时依言靠近母亲,刚想舀一勺凉粉便被母亲一把拽进怀里,而后便是臀下柔软的触感。
他坐在母亲玉腿上一时哑然,明明想服侍母亲,却依旧被她当做小孩宠,连碗也被夺了去。
洛清诗嘴里哼着欢快的小调,惬意的抖动双腿,腿上爱儿仿若没有丁点重量。
她双手各执碗匙率先尝过一口,似觉得不够冰凉,于是微微聚气五指。
三息后碗口冒出霜气缓缓下坠,碗中凉粉也凝结少许冰晶。
自觉足够冰凉了,洛清诗舀起一勺递向怀中爱儿嘴边:“胜雪乖,张嘴,啊…”
风胜雪窃喜又无奈的含过一口冰凉,含糊道:“说好孩儿伺候您的…”
“有说过吗?”洛清诗俏皮的眨巴水眸,偏着头作思考状。
须臾后她灵光一闪将汤匙递给儿子:“胜雪喂我,啊…”话毕张开粉润小嘴嗷嗷待哺。
如此这番,风胜雪再无余地置喙,只能和母亲玩起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幼稚把戏,腻腻歪歪好一会才将凉粉消灭干净。
好在晚饭时间又到了,风胜雪目送母亲飞掠至厨房,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呼…”
却见母亲倚着厨房门边,歪着头,关切问道:“不舒服吗?喘这么大?”
此刻风胜雪心神方定如劫后余生,陡然闻得母亲关切,霎时抖了个激灵,心虚掰扯道:“天太热,方才娘亲抱得又紧,故而有些气闷。”
洛清诗嘀咕了一声“哦”,便开始筹备晚餐。
心中也有些纳闷,真抱紧了吗?
这小子说过很多次了,难道是嫌她烦?
思及此处情绪有些郁闷,杀鱼的手法也粗鲁起来。
洛清诗的母爱依旧毫无边界,更从来不曾克制,丝毫不在乎自家宝贝儿已长成了血气方刚的少年。
只是苦了风胜雪,为了克制越来越躁动的欲望,为了能将心事深藏,每天他都会偷偷巩固不动明王心经。
用完晚饭后,风胜雪打了声招呼便外出了。
此刻酉时方过半,他便下了青萤谷,看着不再繁密的萤火虫群若有所思,好一会后才动身去到水潭边,掬起一捧凉水狠狠地揉搓着脸部。
口中不断重复着四个字:“她是你娘”
潭面少年似魔怔般浣洗着柔嫩洁白的面颊,直至一条鱼儿高高跃出水面又扑腾至潭底,少年这才被水声惊醒。
仿佛认命般,风胜雪又无奈叹息一声,跃至往日盘膝的岩石上,照常运气修炼起不动明王心经,口中亦不断诵着:“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罗罚曳, 数怛那怛写…………娑罗娑罗, 悉唎悉唎, 苏𠰷苏𠰷。菩提夜、菩提夜。菩驮夜、菩驮夜…………摩诃悉陀夜, 娑婆诃。悉陀喻艺, 室皤罗耶, 娑婆诃…………波陀摩、羯悉陀夜, 娑婆诃………….南无阿唎耶。婆𠰷吉帝, 烁皤罗夜, 娑婆诃。唵,悉殿都, 漫多罗, 跋陀耶, 娑婆诃。”
晦涩的经文全篇七百余字,风胜雪一边又一遍口齿清晰的诵念,而伴随着精纯佛力周而复始的洗涤肉躯,纷乱的心思终于得以祥和。
凡尘杂念被一一斩断,内心只余梵中宝树,少年此刻像极了得悟的高僧,临门一脚便可迈过彼岸。
神妙心境之下,感受不到时间的流淌。月亮移至东南,亥时已到,而家中久候爱儿未归的洛清诗正朝着青萤谷疾驰。
半刻钟后,方贮足的洛清诗借着月光一眼便瞧见了水潭边巨石上盘坐的风胜雪,初时他还以为爱儿正在修炼紫薇归元心法,而下一瞬诵经声涌入耳内,她面带困惑“咦!”一声,为探究竟,她提气屈膝飘然落下,如同鬼魅般摸到了爱儿左近。
看着他满脸祥和的入定模样,听着他虔诚的诵经,洛清诗心头一紧。
爱儿此刻状态她也略知一二,通俗来说他正在顿悟的边缘。
可千年以降,禅宗得道高僧又有几多?
多数人都是在顿悟边缘入了魔障?
昔年她曾亲眼见过一僧人如何将入定的弟子唤醒,眼见爱儿情况愈加莫测难明,她来不及思考他为何修佛,当机立断运气呵道:“波罗揭谛!”
揭谛加持浑厚内力,少年耳边响彻晨钟暮鼓,他睁开眼迷茫的扫视四周,只觉得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他的魂魄好似脱离躯体渡过彼岸去到了极乐世界。
心急如焚的洛清诗见爱儿开始动弹,迅速掠上巨石抓住他的双肩摇晃,疾呼一声:“胜雪你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风胜雪小声嘀咕着,看着母亲绝美的仙颜他彻底清醒,只见他猛地一拍额头埋怨道:“哎呀!娘亲你坏了孩儿的大事!”
还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没被佛祖拐了去,更没有堕入魔障,洛清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回味着他方才的话语,她又顿时了然,感情这小子还怨上她了!
轻轻拧住他一直耳朵,洛清诗哂笑道:“大师这话说得莫名,弟子亦听得莫名,究竟是什么好事呀?”
直到耳朵上的触感传来,风胜雪才意识到方才所言不妥,为了哄母亲笑,他双手合十故作悲痛说道:“贫僧求佛多年,好不容易觅得一丝顿悟契机,女施主却为何要毁我修行?”
果不其然,洛清诗被爱儿逗的娇笑出声,同时还不忘赏他一个爆栗笑骂道:“修你娘个头!!”语出又觉不妥,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后又正色对爱儿解释起来。
风胜雪听完后惊得一生冷汗,他修佛学已小有所成,个中凶险看得真切。
方才他分明是“着相”了!
盖因心中执念太深,苦苦追寻之下险些生出心魔,若非母亲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正思考着为修习不动明王心经编制一个合适的理由搪塞母亲,她却率先开口了,只见她咬牙切齿道:“那梵海秃驴着实可恶,不专心吃斋念佛,何故却要害我的孩儿!”
“娘亲您想差了,大师他…”不待风胜雪说完,洛清诗立时打断道:“那些秃驴说什么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禁情禁欲,连自我都丧失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胜雪乖,人生漫漫你才走过开端,世间大把美好等着你去受用,这破经咱就不念了哈。”话毕重重吻向爱儿面颊,朱唇离开时还刻意吸着他的嫩肉发出“啵”的脆响。
旋即洛清诗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爱儿穴道,随后双手各扣住他左右手腕的脉门,强横精纯的真气小心翼翼的渡入,开始在他各条经脉中窜行。
两周天后,感受着爱儿体内再无一丝佛力,她心满意足的解开穴道欲抱起他回家。
却见风胜雪失魂落魄般后退一步,双眼无神的喃喃道:“废了……全废了。.。”
“废了就废了呗…”洛清诗满不在乎道。
风胜雪见状第一次对母亲生出怨恨的念头,他责问道:“您为何要废了孩儿的功法?还毁了专修佛力的经脉!”
洛清诗生怕爱儿误会,赶忙柔声解释道:“瞧把你吓得,你那条经脉不在奇经八脉之属,属于偏门中的偏门,对你日后运气动武没有丝毫影响,更不会碍到身子。”
母亲不会懂得他为何生怨,他也无从解释予母亲听,又见母亲小心翼翼解释的模样,心头一软,方才恨怒早就作烟消云散。
为了不让母亲多心,亦是为了方才不敬赔罪,他垂首轻语:“孩儿无知,还胡乱怪罪娘亲,您莫要往心里去…”
洛清诗见状心疼不已,忙开口宽慰道:“嗨!娘儿俩说这些作甚!”话毕未征询爱儿意见便抱起他飞纵出青萤谷。
…………
东海之滨,寂静幽林之中有一竹院显得十分突兀,院中三两小屋坐落,均用木柱支撑离地足五尺高,以此隔绝近海地域的潮气。
院中一名中年妇女正晾晒着各类药材,想来应是靠山吃山的采药人。
观其面貌五旬上下的年龄,发丝乌黑光泽,粗看之下肤色白皙肤质细腻,并未因劳作而被蹉跎。
细看过后任谁也要感叹,她年轻时必有沉鱼落雁之姿。
靠左房屋内,一扇窗户被打开,但见一明媚女子拿着某件事物端详。
此女初看之下是花信少妇的熟媚温婉,再看又有二八少女的青春烂漫,让人捉摸不透。
她迎着光,纤白玉指被映照得有些透红,手中小心翼翼拿着的是一封信,纸质泛黄褶皱,想来有些年头了。
其上写着:“贤妹敬启,见字如晤,展信舒颜。时光如白驹过隙,比来已隔五载,愚兄身远驻,念未停,思卿未尝稍离臆间。日前得母亲大人书信,知家中安好,欢喜万分。想那故乡之别,仿若昨日,仍如母妹之关怀,久而不去。唯叹尔来十余载,吾兄妹聚少离多,更久未尽孝母亲大人膝下。驻笔稍稍,墨亦干,泪欲流。”
再往后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依稀只见“遗孀”、“边城”、“十五年后”等字样,信文结尾倒是完整,内容为:“得遇乃侄便见因果。夜深,灯油已尽,不再多言。万康八年二月廿六谨书。”
摆弄药材的妇人瞥见窗口,无奈哀叹一声,随后语调斯理说道:“梦儿,收了吧,为娘不想看见它。”
女子闻言亦叹,喃喃自语道:“还有半年。”而后将信纸放入信封,小心翼翼收纳于一木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