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为了杀谁而来的。”
娜依轻轻地说。
女魔鼠武士气愤地质问:“那、那你为什么来?”
“我也不知道,我是被抓到这里来的,我只是想离开这里,请问你知道离开这里的路吗?”
娜依微笑着,毫无保留,毫无防备地将剑归纳入鞘,向对方伸出白皙的手,礼貌询问道。
好机会!
这个笨蛋居然连武器也收起来了,这是比刚才一切都好的偷袭机会啊!
只要顺手抄起手边的刀把她脑袋劈成两半……她想这样做,可是看到她的微笑,刚才交战过后发麻的虎口被她触碰,她的身心就仿佛触电一般,失去了动弹的力气。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就不会稍微防备一点吗!
“我不信……你这个家伙一定是可、可恶的地表人派来的奸、奸细,你施了什、什么魔法,让那些奴隶鼠背叛?你你你是不是也对我释放了魔、魔法!?我是绝对绝对不会中招的!”
“我真的是被抓过来的。”娜依说,“我不会魔法,不是奸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帮我。我的名字叫娜依,是个旅行者,只是想做对的事情而已。”
说完,娜依转身离去,环顾四周,奴隶鼠与奴隶鼠兵们厮杀在一起,血肉厮杀,照映得娜依脸色苍白、凄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出声劝阻,但被血肉淹没在喉咙里。
脸颊绯红的女魔鼠武士为自己刚才的失态很恼火,背后嘲弄地说道:“你怎么知道做的事情是对的?你甚、甚至不是鼠人,凭什么管闲事!”
少女在这番话下神色黯然,女魔鼠话一出口顿时有些后悔。
“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不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那些追兵在逼近了,女魔鼠可不是那些没见识的奴隶鼠,一眼就看出来那些家伙都是来抓她的,只要他们赶到,这个多管闲事的地表人,还有这些脑子抽筋的奴隶鼠,一定会被乱刀砍死,剥皮示众。
然而,面对这不可战胜的追兵,带给娜依的压力甚至没有看到奴隶鼠们互相厮杀要更痛苦。
很快,她黯然的神色在消退,重新变得坚定、决然,颤抖的手,平稳下来,拔剑出鞘,在这绝地独自走向那声势愈发逼近的追兵。
“……但是,我知道,鼠人不是什么怪物,你们跟我一样,有爸爸,有妈妈,会喜悦,会伤心。我挨了打会哭,鼠人也跟我一样会疼。因此就算我不是鼠人,没有你们的耳朵、尾巴,只要懂得了这些,稍微想想,我也知道你们有什么感觉——那很痛苦,是不对的。”
“如果你会为折磨我感到愉快,那么一定有其他人会为你的痛苦感到快乐。我是个习武之人,遇到不对的事情,我就一定要站出来。这种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快乐,这种循环……就由我来斩断它!”
说完,娜依仗剑向追兵直直地走去了。
这、这是一个多么——笨蛋的笨蛋啊!
就为了这种不明所以的事情,居然去同情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鼠人,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还遇到什么错的事情一定要站出来……奴隶鼠又怎么了!
奴隶鼠本来就是低贱的、低能的、随便用的东西,抽打这种遍地都是的东西自己难道还会感同身受吗!?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可是……为什么,自己也会感到心痛?
她不相信自己会为那些低贱的奴隶鼠感到丁点苦恼。
可是当她看到这个地表少女那黯然的表情,酸涩苦楚的心情,酸痛劳累,仍要站起来的肢体,自己也莫名地……
如果这个莫名其妙的笨蛋,是为了奴隶鼠而多管闲事到这地步上……
火辣的荆棘,鞭挞、缠绕在情窦初开的女魔鼠武士心里。
在追兵之中的咏风·宁春躺在四个奴隶鼠擡着的轿子上——在没有奴隶这个说法的拳法鼠氏族中,应该叫“小师弟”——在四个气喘吁吁、毛皮夹汗的小师弟擡着的轿子上歇息的咏风·宁春,已经完成了大部分战利品的抓回工作。
“哎呀,累死了,总算把这帮家伙抓回来了,都这么能跑,还差一个……唉、诶诶诶前面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聚了这么多奴隶鼠?不、不管啦,正是将功补过的好、好机会!逃奴……Die ,Die !”
在原本的拳法鼠氏族中是没有奴隶鼠这个说法的,随着拳法鼠与其他三大氏族的生活更加紧密,越来越多的拳法鼠更喜欢用上奴隶鼠这个称呼了。
看到最后一个逃走的战利品的咏风·宁春神色狂喜,快马加鞭催促着座下小师弟们冲刺。
“快跑,跑!才这么一会儿我汗都没流,你们这些没用的奴隶鼠……逃奴别跑,乖乖站好让我抓、抓住吧!”
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娜依眯起眼睛,回忆自己那模糊残存的战斗记忆,虽说是在自己失去武器加上被偷袭,但她终究是败北过一次了。
小师弟们的轿子向自己冲来,娜依仗剑而立,大步流星,黛眉紧蹙,将蝎辫缠绕于脖颈上,拔剑竖斩,朝咏风·宁春当头斩下!
咔擦!
“嘻!太慢了太慢了!”
小师弟们惊吓尖叫,肩膀上沉重的轿子顿时一轻,被娜依单手执剑劈成两半分开,可咏风·宁春的位置却空无一物,在被劈到前她已从轿子上高高跃起,没入洞穴昏暗的阴影中。
嘈杂、喧嚣,剧增的压力。
娜依感觉好像有一座漆黑的大钟,那沉重、悬危的黑暗挂于头顶。
“嘿呀!”
一声娇喝,一阵旋风般的身影从头顶的阴影中向下突袭,身材娇小的咏风·宁春在旋转、翻滚、加速,当速度与力量累积到顶点的时候,她伸腿朝着娜依的头部竖劈直下,简直是要将娜依的脑袋像轿子一样一分为二!
绝对躲不开的。
娜依横剑迎上,精制的钢铁长剑直击肉体的后果是……
咔擦。
“唔!”
与咏风·宁春肉体的接触,竟然发出了金属的扭曲声,钢铁长剑的剑身,碎裂了,巨大的力道震得娜依虎口发麻,不得不松开了长剑的残躯。
“嘻,想砍掉宁春的腿吗?可没那么容易呢。”稳稳落地的咏风·宁春嬉笑着对娜依摆出架势,挑衅地勾勾手,原来宁春竟然戴着护腿与护手!
有仙子般的甜美笑容、银白眉发,却有着小恶魔的性格。
一身劲装短裙,鼠型的钢铁护手护腿,仿佛是异域的魔鼠女将军一般威风凛然,巨力无穷。
“知道没用就乖乖睡着当我的战利品吧!嘿呀!”
咏风·宁春,再度发动了凌厉的攻势,能碎石裂铁的刚猛拳法像是要将娜依碾碎一般、看不出留活口意思地朝她攻来,失去武器的娜依根本不想尝试去招架这可怕的拳法。
只得退却连连,拳法呼啸带起的劲风刺痛着她的脸颊。
面对咏风·宁春的拳法,她一直退,一直退,继续退的时候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原来是身后两个正在厮打的奴隶鼠与奴隶鼠兵,再一转头一记横踢正朝自己的面门袭来,来不及多想,娜依伏身侧翻出去,刹那刚才那两个奴隶鼠惨叫起来,血肉横飞。
“切,踢到了脏东西唷。”咏风·宁春单腿而立,嫌恶地踢了踢脚上的血。
“咕……”娜依冷冷地看着她,可她却束手无策,失去了惯用武器的娜依根本不可能与精通拳脚功夫的咏风·宁春对抗……
“我的大人。”厮杀还在继续,之前对战过的女魔鼠武士弓着腰跑过来,对咏风·宁春点头哈腰,谄媚连连,同时眼角不屑地看着娜依,娜依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仍然感到心头一痛,“一切都还顺利么?”
“你是强袭鼠氏族的啊。”拳法鼠和强袭鼠关系好,连带着咏风·宁春的心情也好起来了,悠闲地放下战斗架势,摊了摊手,无所谓地笑道,“这点小麻烦~ 轻轻松松,这个逃奴蛮好玩的~ 跟、跟之前那个战利品一样,扔到鼠窟里配种~ 配种~ 配种!呀……对了,话说回来你们这边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多奴、奴隶鼠在闹、闹腾啊?”
“这不过是一帮脑、脑袋有问题的笨蛋而已,打一顿就、就好啦!”
“这可不行,奴、奴隶鼠这种低贱的东西,不好好教训一顿不会听话的,这一片所有闹的,和其他的十分之一都要剥了皮挂起来,其他的才会安分听话,明白不。”咏风·宁春摇摇指头,颇有见解地为友族传授奴隶管理的宝贵经验。
“原……来如此!我的大人~ 您实在是太……懂了!小的这就照办……”
说着,谄媚连连的女魔鼠武士拔出砍刀,一刀砍在咏风·宁春背上,一脸狰狞地扑上去朝咏风·宁春暴露的脖颈啃去。
“好痛——你这个家伙!”咏风·宁春万万没想到这个女魔鼠武士会偷袭自己,背上被砍了一刀,然而即使是这样也只是让她剧痛了一下,当女魔鼠武士的尖牙要啃到自己时她擡手反击,拳背锤得女魔鼠武士血流满面,向后踉跄退开,“你干什么!”
女魔鼠武士头晕目眩,视线,是血色的,那大概是自己的血,不知道是从哪里流的,很痛,很痛,都痛到没感觉了,但不妨碍她想笑:“哈~ 哈哈~ 我干什么……当然……是我脑袋也有问题了,我要、要、要干死你啊!”
不知何时,局势变化了。
一个不过是基层的女魔鼠武士,带着她的奴隶鼠们撤离了战场。
“奴隶鼠……Yes~Yes !”
奴隶鼠们从这里到那里从种植园,到铁匠铺。
“女魔鼠……No~No !”
奴隶鼠们杀掉监工,斩断锁链,放出一群又一群麻木的奴隶鼠。放出来的奴隶鼠再跑到其他地方,一群又一群……
“女魔鼠……Die~Die !”
奴隶鼠与奴隶鼠,愤怒的与麻木的,愤怒的手持武器,站在与自己一样的奴隶鼠面前大喊大叫,飞沫溅了他们一脸口水。
什么道理也没有讲,只是在面对面,奴隶鼠把自己的愤怒传达给跟自己一样的奴隶鼠,用愤怒去点燃那与自己一样的麻木。
“什么时候冒、冒出来这么多奴隶鼠……”咏风·宁春突然发现自己就像一叶孤舟,陷入了奴隶鼠狂怒的漩涡之中。
而对女魔鼠武士来说,她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女魔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兴许,自己真的被那神秘的魔法洗脑了吧,脑袋一热就去做了什么后果也没想过的事情。
但起码现在她只想说。
“娜依、娜依……Yes~Yes !”
血流满面的女魔鼠武士这样大喊,举起砍刀朝咏风·宁春砍过去。
然后被咏风·宁春那刚猛霸道至极的拳法揍得不成鼠样,奴隶鼠们惊惧地从一脸狰狞的咏风·宁春周遭退开。
“哼,不知道你们这些笨蛋在、在想什么,区区奴隶鼠……区区杂鱼,无论再来多少都是杂鱼而已,看我把你们都杀、杀光……哎呀!”
正霸气地放话的咏风·宁春突然被丢了石头。
奴隶鼠正愤怒朝她丢石头。
奴隶鼠们扑上去,去抱住她的手脚,即使把牙齿啃碎也要在她的钢铁护手、护腿上啃下一道痕迹。
咏风·宁春气得发狂。
“区区杂鱼……都给我滚开……滚开滚开……可恶……怎么有这么多的奴隶鼠……”
她甚至还看到了之前帮她擡轿子的那四个小师弟也在这帮奴隶鼠之中,正愤怒地朝自己尖叫,这些笨蛋小师弟在搞什么呀,他们都是拳法鼠的小师弟,又不叫奴隶鼠!
“女魔鼠……Die ,Die !”小师弟们尖叫着扯她的头发,刺痛得咏风·宁春尖叫。
可恶啊,无论是奴隶鼠还是小师弟都给我去死去死去死啦!
她打断了一个小师弟的骨头,就会有更多的奴隶鼠前仆后继地扑过来,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摆脱这帮家伙,兴许她要打到很久才能把这些奴隶鼠都杀光吧,可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娜依。
娜依正盯着她,向自己走过来。
她走过被倒在血泊中的女魔鼠武士,捡起了她简陋却致命的魔鼠砍刀,魔鼠砍刀的尺寸对于她这个人族来说还是太小了点。
但足够了。
咏风·宁春的瞳孔骤然收缩。
“居然挑这种时候……可恶你们这些奴隶鼠快滚啊!guna!”
愤怒的奴隶鼠们仍然束缚着她的身体,愤怒,愤怒,汹涌的愤怒!要冲破这阴森压抑的地宫!
沉默,沉默,愤怒的沉默,愤怒的少女向自己走来,要用沾染血色的刀来做出自己的抉择。
不要……不要过来……
被愤怒所淹没,咏风·宁春恐惧地颤抖着,看着咄咄逼近的屠刀。
“No……No……”
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她害怕了,她想这样求饶地说,可是自己的嘴巴已经在恐惧下不属于自己了。
娜依走到咏风·宁春面前,举起了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