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一个接一个,那一夜,墓园的主人多了许多。
墓园里以前只有人族,现在,还多了许多的魔鼠。
人与魔鼠警惕地对视着,眼里却流露着同样的哀伤。
战后的铁灯城满目疮痍,传说中可怕的吃人魔鼠真的来到了地表居民的面前,那些软弱又无力生来该做奴隶的无毛玩意儿也真的来到了地下居民的面前。
这其中双方很多的相互理解有谬误的,也有真实的,但终究,是共同的创伤让大家相互舔舐着伤口。
虽然那一夜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很难有人搞清楚了,但是,在那一夜,大概,也许,人族和魔鼠,他们一起战胜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而且,除了这些,就连他们自己有很多地方也发生了变化。
“哈啊?是我耳朵出问题了还是你们脑子有问题了呀?区区奴隶鼠居然敢叫我这个主人去干活,我可是要为魔鼠生存权战斗的高贵的武士,怎么会去做搬砖这种奴隶鼠才会做的粗鄙之事,快去把无毛玩意儿抓过来啦!”张扬跋扈的女魔鼠武士还想像以前一样挥舞着鞭子向奴隶鼠们抽去,被人家一把抓住扯过来丢在地上,一群奴隶鼠十分不爽地围绕着她们,尾巴在地面抽得啪啪响。
如果是以前他们大概会处于惧畏之心在武士的皮鞭下瑟瑟发抖吧,但这种惧畏之心很难在看到这些曾经高不可攀的主人们被困在绳子里哭得梨花带雨、莺莺燕燕,还是靠他们亲手放出来的时候存留多少。
这些还想像以前那样张扬跋扈的女魔鼠们被其他魔鼠纷纷瞪了一眼,吓得哇哇大哭。
“哇啊啊好可怕!”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呜呜呜呜……”
一帮褪去了主人身份的女孩子哭得乱七八糟,眼看着没法做事情了,魔鼠们无奈地摇头,唏嘘一阵,四散而去,忙起手上的活计,把城市里的残骸清理干净。
除了魔鼠们的身影,还有这座城市其他的人族居民在一同清理。
这些人族之中有一个气喘吁吁的臃肿身影引人注目,他一边搬砖一边哀叹:“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怪物都跑到地面上来了,我可是铁灯城的市长大人!一帮贱民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还把我从家里赶出去了!太不像话了!我可是铁灯城的市长大人……哎哟对不起对不起,撞到您鼠大爷了不要伤害我……哟哟哟……”
“吱?”跟乞丐一起扛着木材的奴隶鼠被这个奇怪的家伙撞了一下,奇怪地挠了挠耳朵,摇摇头,继续工作去了。
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市政厅,这座城市最好的房子,现在被腾挪出来用作治理伤员的地方。
猎杀者·贝可从迷迷糊糊中缓缓清醒,睁开朦胧的双眼。
“我这是……”
“贝可!”
“贝可你醒了!”
适应了一会儿视线,她逐渐看清了床边的两人。
“宁……秋。”她虚弱地开口,“赫拉库……你们怎么……发生了什么……我……在什么地方……”
到处都包扎着伤口的咏风·宁秋微笑着握住贝可的手:“我们在地表。”
毛发都被镭射烤焦的赫拉库灰头土脸的,但还是开朗地笑着说:“你昏过去后发生了许多事情呢。”
两人为她讲了下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家伙,现在想来真是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情呢。”咏风·宁秋有些感慨。
“是啊,好像做了一场大梦一样。”回顾这半年的历程,从遇到先知到今天,震撼弹·赫拉库挠了挠脑袋,换作半年前她怎么也不会相信,有一天自己会在地表与人族一起生活……
那天造成的破坏打破了一切,虽然没人说,但当女魔鼠一个个被奴隶鼠们解救出来时,女魔鼠的统治无可避免地土崩瓦解了。
魔鼠与人共同生活,女魔鼠的优越地位瓦解后,没人发号施令的奴隶鼠们自己推举代表进行管理与决定事项,自然她们这些氏族长的权力地位也只是名义上存在,实际不会有人听从的虚名。
咏风·宁秋与震撼弹·赫拉库现在在这里,也只是作为有医学知识的人在市政厅照料伤员病患……说实在魔鼠中的女孩子们在变成医院的市政厅里还是很受欢迎的。
“那个叫娜依的家伙,在我们的地宫胡闹一通,把局面搞成这样我们要怎么生活啊。”在谈起娜依的时候,咏风·宁秋拂撩发梢,稍稍侧过脸颊,贝可有点疑惑,她脸色……是在发烧?
“她去哪儿了?”
“娜依和她的同伴往东方去了,她说要回东方的梅鲁奇亚,回自己的家乡看看。她有个很奇怪的同伴,叫斯芬克斯,自称是……东方兽人部落的王,说将来魔鼠可以加入兽人部落一起生活,我家宁春那个家伙突然冒出来说要当使者跟着去兽人部落交涉,这个家伙呀……”咏风·宁秋笑着说,却闭上眼睛,攥紧了颤抖的拳头,似乎很想揍人的样子。
贝可困惑了:“宁春有自保的能力,想要出去历练一下也未尝不可,宁秋你也不用担心成这样吧?”
“是啊,宁春那家伙,翅膀硬了会飞了……”嘴上说着欣慰的话,脑海里却全是当时娜依她们道别时那冲击性的场景,自己还想多跟娜依说几句话,宁春突然冒出来亲昵地搂住娜依的脖子跟她接吻,把无论是被接吻的娜依还是目睹这一场景的姐姐都吓得目瞪口呆,那个死小鬼居然还挑衅自己这个当姐姐的……真是白养她那么大了啊!
“要是……要是能跟她在一起的,是我该多好啊……”咏风·宁秋眼神流露秋水,哀愁寂寥,秋寂引春思……
震撼弹·赫拉库突然问道:“说起来,那个叫娜依的地表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人啊?”
咏风·宁秋回想:“她说她是生活再东方梅鲁奇亚的村民,是一个普通的村姑。”
猎杀者·贝可想了想:“我记得……在我祖祖祖奶奶从那边迁徙过来的时候,那里有个梅鲁奇亚帝国,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以前听抓到的地表奴隶说,梅鲁奇亚帝国已经没了。”
“只是个村姑么。”震撼弹·赫拉库思忖,重复念叨了一句,“只是个村姑么……却有着我既看不懂,也无法理解的力量啊。就算她施展了什么奇迹的魔法,我也好歹能察觉一下吧……她真的只是个村姑么?”
“她是。”咏风·宁秋望向窗外,阳光明媚,“我相信。”
又闲聊了片刻,躺在床上的贝可咯咯笑了,但接着,她的声音又哀伤了起来,带着丝丝哭腔。
“那……先知……”
终于还是聊到这个话题了。
“那个混蛋,跟着他的塔一起摔死了。”震撼弹·赫拉库斩钉截铁厌恶地说,回想起来,又十分的羞愧,不但是自己为他谎言所受到的蒙蔽,更为自己过去的疯狂而羞愧。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咏风·宁秋感受到猎杀者·贝可那深深的哀伤,当初她对先知相信得有多深,自己被伤害得就有多深,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贝可,只能轻轻地抚摩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脸庞。
“呜呜……我那么相信他,相信他说的话,相信他带来的东西,相信他对我说的一切……他怎么可以这样!”贝可哭得不成样子。
许诺,谎言。奉承,谎言。诚挚,谎言。
当一切建立在谎言上的美梦崩塌了之后,只有无尽的空虚。
“什么都没了,我……我以后该怎么办呢?”
这沉重的空虚感,也缠绕在宁秋和赫拉库的心头上,令两人陷入沉思。
先知的到来为她们带来了一场梦幻,可在先知死去之后,她们每个人,失去了过去的道路,又该何去何从呢?
宣泄了一番,稍微平静了点,红着眼睛的贝可似乎是觉得自己带来这个话题不太好,试着转移一下:“啊,说起来橘子那家伙到底去哪儿了?之前建塔的时候就没见到她呀!”
说起橘子两人顿时尴尬了起来,脸颊扑红:“呃,啊……她呀……”
隔壁房间传来了骚动声,有雄性粗重的喘息,女孩子们的娇喘,其中就有魔药鼠氏族长橘子的声音:“哦哦哦?……要去了,要去了……要变成卑贱的奴隶鼠啦?……咕诶~ 咕哦哦?~ 好厉害……好厉害?……”
“这这这……这个笨蛋在做什么啊啊啊!脑子坏掉了吗!”贝可羞得埋进被窝里。
赫拉库红着脸咳嗽一声:“橘子这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热衷起这种事情了,问她先知的事情……”
“先知?先知那个家伙?~ 太短小无力啦~ 跟斯芬克斯大人的东西完全比不了?~ 哦哦哦!那个短小无力的家伙怎样了怎样都算了啦~ 我还要~ ”
“先知什么的她都不管了……现在这个笨蛋就平时工作,工作完了就……就去做这种事……真是的橘子这家伙好歹也收敛点呀!”赫拉库没好气地抱怨道。
真的,有那么舒服么……
贝可害羞地埋在被窝里,听橘子的娇喘声,不禁眼神迷离,想入非非。
也许,这样也不错呢。
就算失去了一切,我们也还能过得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