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大学体育管理学院,学工办。
今天是元旦前最后一个周末,李誊却轮到要在来河西大学体院学工办里值班。
说是“值班”,其实也就是枯坐在学院里为学生干部们单独辟的一个小格子间办公室里,处理处理文档,盖盖学工办的印章,接接电话,或者接待一下来访的学生。
不过李誊却也并不觉得枯燥。
“学生工作办公室”的金色铭牌就挂在墙上,“河西大学体育管理学院学工办”的印章就搁在抽屉里,橘红色的老式电话座机,三面加了锁的玻璃文件柜,一台破旧的台式电脑,所有的破破烂烂甚至有点可笑的一切陈设,都隐隐带着一种“干部”的感觉。
虽然……只是个学生干部。
李誊今年也大三了,他是计算机学院的学生,而且是河西大学校一级学生会的副主席,在如今的高校社交文化里,算是标准的“学生干部”了,但是那只是虚衔;而这个学期开始,他担任了“河西大学体育学院奥林匹克特龄本科预备班”的“生活辅导员”,又同时挂上了“铃兰体育服务志愿者俱乐部河西大学理事会执行理事”的职位,他这个学生干部,才开始掌握了一定意义上真正的实质性权力。
现如今,大学象牙塔里,忽悠学生们的各类机构是越来越复杂,受到社会风气的影响,复制模拟的也是机关干部的文化,什么学生会团委学工办社团联秘书处,主席副主席团长副团长书记副书记部长副部长的,花头也是层出不穷。
老实说,这类组织的“实际权力”是非常有限的,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模拟机关运作的“权力游戏”。
从教师到担任学生干部的高年级学长,和“被管理者”就是低年级的学弟学妹,其实也就是这个游戏的模拟玩家而已。
但是一旦配属上一些真正的实权,这个游戏,就显得更加的逼真了。
这一上午,李誊就有满满的“干部感觉”。
几个奥林匹克班的小同学过来批条子,希望元旦假日可以留校。
这个事情名额有限,但是确实要优先奥林匹克班的同学,李誊好好的嘱咐了几句“要遵守校纪校规”、“即使是假日,也要抓紧学习和训练”、“不要辜负学院里还有师兄我对你们的期待”,才给几个小同学批了假日留校证明。
几个和他同级的大三的也不知道是文学院还是管理学院的女生,是铃兰志愿者,要来开介绍信,同意她们去屏行会所实习。
李誊心知肚明屏行会所实习给的钱最多,这次听说还有接待国家体育总局领导的任务很是体面,人人都在争取,他是拿了半天的款,“还是要把握政策”、“你们要以学业为主”、“人人都实习,怎么可能个个都能分到屏行去呢?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屏行给的时薪最高,你们这是当打工了啊?”,几个女生又是娇声俏语的哀求,又是“师兄,你就帮帮忙吧”的拉拉胳膊拽拽袖子、挨挨蹭蹭的给他吃足了豆腐,才勉强给她们两个名额,让她们四个人自己决定谁去谁不去。
又不知道通过谁的关系,跑来一个一身西服革履却掩饰不住土里土气的什么“赞助商”,咋咋呼呼的说要送学院里一批饮水机。
这种社会上借着赞助名义搞营销的把戏,倒也骗不过李誊,他是一脸公事公办推了一个干净,但是又觉得也不知道是走的哪个老师的门路,也不把路堵死了得罪人,就让这个赞助商元旦后再来,说自己“总归要请示老师和院领导”的。
甚至,他都莫名其妙接待了一对来访的家长,说是大老远从河东省商阳来的,哭天抹泪的说自己儿子刚刚被学校处分了,要见院长求情;他也一通官腔“我们做事都是有方针的”、“要相信组织相信学校”、“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认真反映情况,尽力落实政策”的给安抚回去了,这件事,倒是应该算是给学院里立了一功,毕竟,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基础么;下周有机会,是要给钟老师甚至柳晨院长提一句,显示显示自己的能力和大局观。
有点繁忙,却很满足。
……
其实他内心也明白,在体院这几个生活辅导员里,是英语学院的那个徐云林混的更开,这个徐云林的父亲,是河西省体育局现任的竞技赛事处徐泽远处长,也就自诩是个“官二代”,走路都带风;至于铃兰,这个俱乐部的实际当家人倒是他亲姐姐,但他是个挂名干部,铃兰在河西大学的一切实权,都捏在“铃兰俱乐部河西大学理事长”陈樱的手里。
想起陈樱,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那件事”之后,自己脑海里对这个女孩的意淫是越来越多,甚至超过了自己对石琼的性幻想;而且在现实世界中,至少陈樱会偶尔和自己开开玩笑似的挨挨蹭蹭的,甚至偶尔的和自己有点肢体接触也不以为意,断然不像石琼那么表面礼貌实则冷漠拒人千里之外。
樱子的头发,樱子的奶,樱子的屁股,樱子的腿……明知道不靠谱,他有时候就是忍不住幻想陈樱会喜欢上自己,和自己发生一段浪漫的感情什么的。
但是,他也多少隐隐约约的猜到,陈樱,已经是石川跃的女人,他甚至知道自己的姐姐李瞳,也是石川跃的女人;姐姐让陈樱主导俱乐部的事务,十有八九也是石川跃的意思。
对于这位石琼的堂兄,他是又恨又怕,对于这位石副处长的女人,他只能幻想幻想,沾染不起。
但是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个周末,这个小办公室里,石川跃、李瞳、柳院长、钟老师、陈樱、石琼、徐云林……这些人,一个都不在。
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他,才是学生干部;他,才是权力的核心。
……
到了午后,李誊才要打个盹,却又来了事;一个宿舍区的校园保安,拖着那个叫阿库什的奥运班的小同学,和一个没见过的女生,闯到学工办来,吭哧吭哧的叫他处理“你们奥林匹克班的小偷”;李誊这才意识到,当干部,除了享受权力游戏的快感之外,也要处理这种膈应人的麻烦事。
“什么情况?”
他的身份是学生会干部,又是辅导员,保安说是“抓小偷”,他当然只好板正脸孔,对着阿库什和那位气咻咻的保安大哥皱眉问话。
说实话,奥林匹克少年班的这些小同学,年纪都小,又都是体育特招生,其实管理起来是挺容易的。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能进河西大学这国内第一流的学府,能进奥运少年班这样的编制,是几辈子都不成想的际遇;对于徐云林、李誊、陈樱这几个担任生活辅导员的大师兄、大师姐,那是又敬又畏,言听计从;李誊哪怕只是一个表情严肃,都能把这些小同学吓得当场立正。
就算是许纱纱这类现役国家队队员,但凡在学校里露面,对于李誊的“管理”也是服服帖帖的。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奥林匹克班里,也有两个学生,让他觉得管理起来膈应。
一个,是那个叫宋秋的围棋小神童,这个小家伙才十四岁,长得……那确实是精致漂亮,唇红齿白的像个小哪吒,说话态度也是文质彬彬、安分守己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形容,眉梢眼角压制不住的一股清高骄傲。
有时候对待他这个所谓的学生干部,更是一副敬而远之的不屑表情;偏偏徐云林还说这小家伙背景深厚,天天哈巴狗似的围着他转,一个大三的大师兄跟个小马仔似的围着一个十四岁的小娃娃,也不嫌丢人?
当然这也就算了,这个宋秋只是骄傲,明面上倒还算懂礼貌;而另一个让他挠头的,就是眼前这个小鬼。
这个瘦小的孩子名叫阿库什,今年才12岁,个子矮矮的又纤细,简直像个小学低年级的小男童,是整个奥林匹克少年班年纪最小的孩子。
他是北海一个罕见的少数民族后裔,实际上有白种人的血统,也不知道被谁挖掘来,身体协调性、柔韧性、弹跳力都夸张的不像黄种人,身体发育又控制的格外的好,在北海体操队名师严训下,参加全国少年体操锦标赛,一口气拿了跳马、鞍马、双杠、单杠、吊环五个少年组冠军;被北海省局视为神童,认为培养上几年,就是一个世界冠军级运动员。
但是说实在的,才12岁的小孩子送到河西大学来住宿念书,也未免太拔苗助长了;而且这小孩也不知道是种族差异带来的性格差异,还是教育和训练环境出了什么问题,小小年纪却又是叛逆又是调皮,一点都不像个小学生,难管理到了极点。
难管理归难管理,李誊也知道学院是要维护面子的,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对于这位“C国明日体操小王子”,那还是要保护的;像阿库什这样的“重点培养对象”,是不可以在学校里出什么纰漏的。
可这位保安大哥,当然搞不清这里的轻重,一点面子都不给,凶巴巴的冲着李誊叫嚷:“什么什么情况,喏,这个小同学,是你们奥运少年班的吧?”
“是……他怎么了?”
“年纪那么小,毛都没长齐,就不学好,爬墙去偷东西,把人家女生吓坏了……给我当场逮到,你们奥运少年班的脸都丢尽了……好么,什么奥运冠军没出,先出个小偷,还是个小流氓,说不定就是偷人家女生的胸罩,这么小,就道德败坏么这不是……”
这个保安明显是刚才抓了个小偷,又碍于学校的规定不能报警正在愤愤不平,来学院里告状了,他瞥了一眼李誊,带着点怀疑:“你是学生干部么?你们学院老师呢?”
被个小小的保安质疑了一下身份,李誊也有点不愉快了,但是他现在毕竟是个干部,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他微笑了笑,挺有风度的回答:“我叫李誊,是我们河西大学校学生会主席。”对着保安,他也懒得解释,偷偷删掉了“副”字,强调了一下“校”字,又加了一句:“我也是体院奥林匹克班的生活辅导员,今天呢,是在这里值班。嗯,学院的负责老师不在;不过,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先和我说么,我可以负责处理或者转达。”
保安皱了皱鼻子,到底也不敢太过于得罪他,只是气不愤的继续骂骂咧咧:“哦,李同学啊?你们这个班级啊,是要给祖国争光的,不是给咱们学校丢人的。这个小同学,到女生宿舍偷东西,你说吧,人家小姑娘……啊,遇到这种事情……害怕不害怕?啊……要不是我们纠察队正好抓到,直接就报警给你……啊……”
“他是在哪里偷的东西?偷了什么东西?”
“不说了么,翻墙啊,在女生新宿舍的院子里,人家晾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偷,被我抓到了。”
“还没来得及偷?”李誊略略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这个小鬼是翻到人家女生宿舍房间里,那就真的有点麻烦了,院子里么,多少还有点回旋余地,他正要搬起脸孔来责问阿库什几句,那个保安大哥却似乎觉得不过瘾:
“我不管,你是学生会什么主席?你们要负起教育的责任来!哼,你做不了主的话,我就要带这个小流氓去保安部,你回头告诉你们老师,让你们老师来保安部领人吧。吓坏人家小姑娘了懂不懂?人家小姑娘正好在收衣服……懂不懂?小小年纪,你还以为你有特权啊?”
他啃啃吃吃的说的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指了指那个跟着来的女生,李誊也只好苦笑,瞥了一眼,要对那个女生道歉客套两句。
……
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眼瞥去,李誊居然心里一荡。
在保安身后期期艾艾的羞站着的,是一个白皙文静的小女生。
怎么说呢……所谓芙蓉少女,清纯乡秀说的大概就是这种女孩吧。
要论容貌、论身材、尤其论穿搭和气质,李誊平时里打交道的陈樱、石琼什么的都可以算是绝色,就算是和自己有过不伦关系的亲姐姐李瞳,也是都市丽人、艳光四射。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些女孩的气场都太强大了,李誊每次都被压的动弹不得。
但是,眼前这个小妹妹……
一身浆洗如同簇新的蓝白色河西大学校服,校服尺码有点大,将个小女生裹的宽宽荡荡,却更显得她身材纤细娇小;戴着一副有点秀气的银边小眼镜,头发上只扎着两条粉绿色的头绳,朴朴素素的,就是有那种清纯的学生气扑面而来。
虽说是学生气,但是身段在校服遮掩下却也是袅袅婷婷,脖子筋骨清秀,锁骨线条更加迷人,肩膀的弧线很是柔美;当然最妙的,还是胸前微微起伏顶起的两颗小肉包,其实是个身材发育的挺好的小女生;而且,这个小女生的臀部特别纤细窄小,却也穿着学校发的校服运动裤,这使得她整个身体更显得清纯娟秀。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是美人坯子,却还没有被大都市的时尚风潮侵染的女孩。
这种女生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刚大一,今年才来的河溪,以前一准是二级甚至三级地县考上来的。
毕竟这年头,就连河溪市里的高中女生,都不会使用那么朴素的粉绿色头绳了。
这小师妹娇羞两颊臊红,以目视地,甚至都不敢乱看。
李誊的脑子里略略一转,已经明白这保安大哥咋咋呼呼的心理活动。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这保安大哥也是在玩他的权力模拟游戏,享受这片刻“我可以决定学生命运”的权力快感,是并不真的敢就把事情闹大的,至于拉着这个温婉害羞的小女生,跑来跑去的,其实毫无必要,更是有点八卦和意淫的味道,欺负大一新生而已。
也许是自己看到这个女生心中微微的那一荡,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还是决定略控制一下事态。
“等等……”
“?”
“这位同学”他不理会保安,尽力和善温柔的对着这女生笑笑:“你别紧张,你是失主么,你也没犯什么错误,不需要有什么心理包袱,你是哪个学院的啊?大几的啊?”
“英语学院……”女生声音虽然很轻,脸蛋依旧很红,倒也明显很感激李誊问了她这么一句,让她稍微摆脱了一些尴尬:“今年的新生……”
“我知道,一看就看出来了。我叫李誊,是我们河西大学的学生会干部,也是奥林匹克班的辅导员。”李誊依旧笑眯眯的很和蔼,倒是也挺真诚的说:“你叫什么名字?你别误会啊,我就是登记一下。今天的事情,肯定是要查清楚的,查清楚后,如果真的是我们少年班的小朋友做错了,回头,我肯定让阿库什同学,啊,当然还有体院的老师,一起去找你,正式的赔礼道歉……给你带来不便了,吓着你了吧?方便和我说一下您的姓名吗?”
“不,不用……其实……也没丢啥。我叫……姚……梦绮。”
“师兄,我啥也没偷啊,别冤枉人呢……”那个阿库什挤眉弄眼的,似乎也要解释两句:“بۇ ئادەم مېنى خاتا قىلدى ، مەن ئۇ يەرگە بېرىپ يۈتۈپ كەتتىم。”
“你的事等等再说。”李誊回首阻止了他,这就是这个小鬼最让人讨厌的地方之一,这个小鬼完全是能听懂说通汉语的,但是就是会故意装作只能说他的民族语言,以此来获得某些同情或者支持或者逃避的优势。
但是李誊还是知道轻重的,如果确实有盗窃的嫌疑,他不能让这个小鬼胡说八道,回头要冷处理都留下把柄。
他只是沉吟了一下,板起脸孔来,转头对着那保安:“这位……同志”,他倒是斟酌了一个挺合适的字眼称呼:“如果是我们的同学犯了校规,你觉得我们辅导员可以处理的话,我来批评教育,如果你觉得确实有必要的话,也可以带他去保安部,没关系。我也会向老师和学院领导汇报的。不过……麻烦你,能不能不要拖着这位女同学到处走来走去了?”
“……”
“同志,你看啊,是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但是也要调查清楚再说吧,毕竟涉及到女孩子的隐私,你拖着她到处走来走去,满世界嚷嚷她内衣被偷了,这,你觉得合适吗?你也要替人家女生考虑一下。我不是护短啊,一则你毕竟没有抓到现行的什么证据,也不能就一口咬定我们小同学在偷东西甚至偷什么内衣,当然了,小同学不懂事犯错,如果确实是闯到女生宿舍去了,那应该批评,也应该处理。但是,这小师妹……”他又偷偷换了一个更加亲热的称呼:“人家充其量,也是失主啊,又不是嫌疑犯。你折腾她干嘛?你有什么要问的,就在这里问,问完了。嗯……我亲自送这个师妹回宿舍,你看……可以么?”
他有理有据有态度有背景,说的个保安傻了眼。而他只是眼睛的余光,就感受到了那女孩传递过来感激和温暖的眼神。
他忍不住又正了正颜色,挺了挺胸膛。
身为光荣、正确、得体的学生干部,他又感觉到了某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