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斩地暗了!
当最后一缕阳光也被地平线吞没的时候,“他”出现了。
“是你?”
从前,每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总是给我带来无尽的痛苦,那种仿佛要将人的灵魂浸在强酸中的痛苦,每次都令我痛不欲生。
我曾经看清过他的面目,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他是我的心魔。
现在,他又一次出现了,就站在挖出的坑旁,冷冷地看着我,而我也平静地望着他。
没有痛苦,没有酸楚,没有从前那种压仰得恨不得将自己开膛破肚的苦闷感。
什么都没有,我们俩,只是彼此默默地互看着对方。
看着,看着,直到天空重新露出鱼肚白。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我的眼帘,刺激得我本能地眯起眼睛时,和我对望的他突然转过了身去,然后开始下山。
“我居然还活着?”
惊讶之余,我一个鱼跃从坑中跳起,却意外的发现身体状况出乎意料地好:手上的尸斑不见了,体内的两个极端的力量,也彼此相安无事的各自流动着,身体状况是好得不能再好。
“喂?”
我抬头,看了看他,喊住他,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是他却不理我,只顾埋头下山。
“等一等!”
我在后面叫嚷着,追赶着,无论我怎么加速,可是和他之间的距离却怎么也无法缩短。
他下了山,穿过原野,一直向前走着,我在后面不远也不近,永远无法缩短距离地追赶着,一直追到了一个山村附近。
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村子了,正是我曾想和安达、希拉一起隐居的村子。
“达秀!”
最令我惊讶的是,在村口处,我居然看到了如月公主。
她腆着大肚子,站在村口,右手抚在小腹处,左手高举,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的微笑,正召唤着“他”过去。
“他”走到如月面前,轻轻地拥住她的肩膀,那动作象是在轻抚一件精致的瓷器。
“都快生了,你就不要乱跑了!”
他轻声地对如月吁寒问暖的时候,我在一旁看着,象外人一样,也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紧接着,更多的熟悉的面孔出现了,有义父,安达,希拉,梅丽娅姐姐,小公主,罗莎、雪芝等等许多人,无论是逝去的还是活着的亲人,凡是我所爱的人,他们都在这里,站在村口,热情地欢迎着这个男人的回来,围着他,大声地说笑,每个人的脸上都很快乐,每个人的脸上都很幸福。
我静望着这一切,泪水又一次嘀嗒嘀嗒地往下落。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二十年来,一直将我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心魔,他并不是什么心魔。
其实,他的真面目是我心中的爱,是我对那些美好事物的向往,是那天知道一切的真相后,被我抛弃的东西,他是我心中的善!
而我,我才是一头用恨、怨和不敢面对真实的自我,不敢承认自己错误的懦弱,编造而成的怪物!
他不是心魔,我才是真正的心魔,真正的心魔其实就是我自己!
我确实是不该在这里的!
想通了,明白了,放下了!
我凄然一笑,决定离开这儿。
这里的欢声笑语太美好了,也太刺耳了,我这个污秽的存在是不该继续待在这儿污染世界的。
我转过身,默默地想要离去,肩膀上却突然搭上了一只手,我知道是他的手。
我转过头去,想和他说点什么,话刚要出口,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处在这些所爱的人包围之中,而他已不见了,希拉,安达,如月,周围全是我曾经爱过的人的面孔……
折磨了我二十年的噩梦,结束了!!
带着幸福的美梦,我醒了过来。
天亮了,不,现在才是真正的天亮。
当我睁开眼,揉动惺松的眼皮的时候,几只鸟雀鸣叫着拍着翅膀从我身上飞起,同时留下的还有几陀热乎乎地的排泄物,撒了我一身。
我举起右手,食指尖在左手背上一划,拉出一条老长的伤口,鲜血顿时汩汩流出。
从前,这样的伤痕会在倾刻间迅速自愈,不过现在他愈合的速度却慢了许多倍。
“已经完全消失了!”
希拉留给我的礼物,守护了我整整二十年的最终回复魔法,此时的效力已完全消失。
虽然这种力量令我不得不无耻地活了二十年,但她终究是希拉留给我的礼物,证明她存在过的事物。
现在他消失了,那种失落的感觉还是令我难受无比。
“算了,该失去的,总会失去,枯萎的花,还是回归尘土的好!”
一些讯息象发酵般慢慢地由胸口涌出,开始充斥我的大脑,是大魔神路西法生前的记忆。
他藏在心脏里的讯息,在我解开了伽锁之后,开始对我开放。
“原来,真相是这样……”
我期待了许久的秘密终于揭开,真相令我惊喜万分,可是我却没有想将她马上拥在怀中的紧迫感。
因为我知道,我从前欠的债实在太多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决定马上回去,做一些必须做的事,但在这之前,我得先向女儿和外孙告别。
当我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很快我就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发现了骚动原因:我那及腰的白发,不知在何时已完全恢复了黑亮。
我的归来让女儿和小维特惊喜万分,从女儿满意的微笑中,我知道我无需做太多的解释。
我在这儿又住了两天,在这期间,我见到了小维特的父亲,一个朴实可靠的青年。
听说我是他妻子“失散多年”的父亲,他对我十分热情,女儿能够嫁给他我也很放心。
为了不影响他们的生活,我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和女儿女婿一起去祭扫了艾丽莎和她丈夫的坟墓,就在小山村后的小山包上,普普通通的一抔黄土,一座石碑,埋葬着当初和我仅有的一夜情缘。
离开这个小山村时,我剪掉了那头长得吓人的头发,也将这过去二十年噩梦埋在这个山村里,然后回到了伯尔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