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注定要在剧烈的动荡中开始。
第一天,抵抗军总指挥部传出一个相当于八级地震的消息。身为统帅的布鲁姆元帅在早晨的例行会议上引咎辞职,他没有交代由谁顶替他的位置。
只要是对政治有点敏感的人肯定能够猜出来,组建才两年的抵抗军恐怕要走向分裂。
人们还没有从这个剧烈的震荡中清醒过来,下午,在施泰因、在伯尼贝利、在德昂,在每一个难发定居点突然出现一群大学生,他们手里拿着传单四处散发。
这些传单里全都是对罗索托帝国的控诉。
难民之中早就流传那些战前被卷往罗索托的人,现在正在严寒、饥饿和死亡的威胁下挣扎,现在终于得到证实。
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其他时候,大部分人或许只会表示一下关注,不会太过在意,但现在他们的处境和那些在罗索托的人差不多,那些人的现在或许就是他们的未来。
只要一想到这些,施泰因,伯尼贝利和德昂的难民们全都坐不住,无数人涌向流亡政府在各地的办公所,他们强烈要求流亡政府高层能够给个说法。
因为事关自身的安危,所以这件事引起的骚动一下子将布鲁姆的辞职所造成的震荡掩盖下去。
当天下午,复兴党紧急召开会议,讨论如河应对眼前的局面。最后有四分之三的党员通过一项决议:由流亡政府难民事务处负责召开一场听证会。
一场完全公开的听证会,会场选在伯忙伯尼贝利的市中心广场,时间则定在三天之后。之所以把时间拖延这么长,为的就是能够收集更多的证据和证词,能够找到更多证人。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利奇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让阿丽亚娜和胖子查理四处宣扬罗索托人的暴行,同时收集一切证据。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想办法救一些人出来、他救的人主要是有名的学者、教授和工程师,这些人全都可以出来作证,所以证据是现成的。
之所以要把时间推后三天,为的是等黛娜前往伯尼贝利去见她的父亲,除此之外、黛娜还将代表独立军和坎贝尔结盟。
三天之后,在伯尼贝利的市中心广场上,无数人聚集在此,不只是广场,连广场周围的几条街道也全都挤满人,此刻的情景和当初在裴内斯的大游行有几分相似。
不过这次没有警察在一旁虎视眈眈,也不会有人随时准备镇压游行。
在广场和周围的几条街道,到处能够看到高挂着的大喇叭,听证会上的发言会透过这些扩音器传到市中心的每个角落。
在人群之中,一个又干又瘦、长着山羊鬃的秃老头正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他虽然上了年纪,力气却不小,而且身体异常灵活,居然被池挤进广场。
不过他没打算靠得太近,在广场西侧的一个台阶上他找了一个位置,这里稍微高出地面,正好能够看到听证会的现场,却又不会太过显眼。
这个老头正是坎贝尔。
布鲁姆的辞职对他来说本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本来他已经想好等到布鲁姆辞职以后,先和埃尔文临时结盟,制定一套对他们有利的规则。
他的想法和利奇有些类似,都打算保留用来协调和仲裁的骑士总部,他甚至已经计划好如何分配里面的职位,肯定要给埃尔文一些。除此之外,独立军和海格特那边肯定也要给几个职位,但是考虑他们在卡佩奇,离这里有几千公里远,所以给的肯定是那些显赫却不重要的职位。
可惜的是他还没有这么做,甚至没等他和埃尔文商量妥当,西尔维娅就找上门来。
西尔维娅带来海格特和利奇结盟的消息,并且带来邀请他加入这个联盟的提议。除此之外还有利奇对未来的设想,其中包括在蒙斯托克实行军区制。
坎贝尔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是什么表情,反正他的心情很不好。那边的反应太快,彻底打乱他的全盘打算。
在没有打过招呼之前,他可以和埃尔文合作,但是打了招呼之后,他如果这么做的话,意味着站在利奇的对立面上。
只要想到当初第一次见到利奇时的情景,坎贝尔就有一种光阴流逝的感觉,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别说是那时候,即便是一年前,他也用不着对利奇太过在意。
但是现在,没有人敢忽视利奇的影响力。
西尔维娅找他是在晌午时分,到了下午,当各个难民营突然出现一群大学生散发传单时,他终于知道自己没有和埃尔文合作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确认布鲁姆将会引咎辞职的时候,利奇仍旧下这样的重手,和罗索托帝国公然翻脸。
表面上,这是对罗索托帝国进行道义上的讨伐、是满怀愤怒的抗识,实质上是对埃尔文赶尽杀绝。
他可以肯定任听证会上不会听到埃尔文的名字,但是事后难民营里会传出许多“流言”,说埃尔文是罗索托人的走狗或者代理人。
坎贝尔的心底确实发寒。
以前在裴内斯时,他看惯政治舞台上的风云变幻,比利奇更狠、更高明的手段他都见识过,但是像这样不计后果,像这样肆无忌惮,他却从来没见过。
听证会从十点开始,现在是冬天,天气异常寒冷,这里又是没有一点阻挡的露天广场,一开始时因为人多,而且所有的人心里充满焦虑,所以不感觉寒冷,但是时间久了,总会有些受不了。
坎贝尔看到周围的人一个个开始跺脚搓手,他当然也不能例外。他缩紧脖子,双手互相插在袖管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九点一刻之后开始下起雪,广场上雪花纷飞。难民管理处的人看到下雪,认为不能再等下去,反正所需要的证词和证据都已经准备齐备,什么时候召开听证会都一样。
几个负责人稍微商量,最终他们决定把时间提前。
随着流亡政府的官员、听证会的工作人员和证人一一出现在会场之上,那些挂在高处的大喇叭里响起嘈杂的声音。
已经冻得身体僵硬的人们,顿时精神一振。
过了片刻就听到大喇叭里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各位同胞,今天我们齐聚在这里,为的是揭露罗索托帝国残忍无耻的行径,控诉他们以援助同盟国为名,肆意迫害我国同胞的罪行……不过在召开这场听证会之前,我提议,为那些在罗索托饱经苦难的同胞祈祷,但愿他们能够有机会离开那个人间地狱。此外我还提议,大家为死难的同胞默哀一分钟……”
随着此人的话音落下,共和国的国歌缓缓奏起,原本缩着脖颈、佝偻身体搓手跺脚的人们顿时变得安静,一个个伸直身体,微微垂头默然站在寒风之中。
广场上充满凄凉和哀伤。
坎贝尔的心里同样也有一丝悲哀,不过他悲哀的是,广场的人全都被人利用了,却一无所觉。
突然他感觉两百公尺之外有一丝熟悉的气息一闪即逝。
那是布鲁姆。
坎贝尔转头看去,果然布鲁姆也躲在人群之中。
刚才布鲁姆显然因为一时的心情激荡以至于没有收敛气息。布鲁姆容易被情感所左右,对于这一点,坎贝尔知道得非常清楚。
坎贝尔猛然间想到,既然布鲁姆也到了这里,说不定还有其他人。
他立刻四下张望起来。
这片广场很大,人数不下十万,不过对于坎贝尔这样的高阶骑士来说,想要找一个熟悉的人不是什么难事。
他并不是分辨张张面孔,而是捕捉散发于四周的气息。每个人的气息都不一样,而且骑士和普通人的气息差异极大。
一圈扫下来,果然让他找到好几个熟人。卡隆来了,埃尔文也来了。
坎贝尔的注意力从听证会转移到那几个熟人的身上。
他倒不怕自己被发现,因为他自始至终都非常小心,没有让一丝气息泄露出来。那几个人同样收敛气息,但是随着情绪的激荡,他们总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在广场的中央,听证会已经开始。
在一座一公尺高的平台上,十几个证人站立在那里,他们的脸上全都布满久经风霜的痕迹。
被作为代表请上台来的人全都有一番苦难的经历,像胖子查理这样没遭什么罪的人,自然不会被安排到这里。
负责听证会的官员,每让一个证人来陈词,总是会先询问一下他的身分。
能够被选出来的这此人一个个或多或少有些地位,其中一个更是国立大学的副校长,在蒙斯托克小有名气。他在台上说到激动之处,台下他以前的学生同样变得激动起来,然后到处响起“打倒罗索托帝国”的口号。
渐渐的,坎贝尔的眉头皱了起来。
来这里之前,他只是把这看成一种手段,为了对付埃尔文而使用的手段。他以前也看过别的政客用这类招数,但是此时此刻,看着底下群情激昂,他渐渐感觉到不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只是一时失控还好说,坎贝尔真正担心的是这并非是失控。按照现在的状况继续发展下去,罗索托帝国可能会被划归为世仇。
之前蒙斯托克的世仇只有一个,那就是瓦雷丁帝国。
一时之间坎贝尔的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利奇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或许利奇根本不是借由打击罗索托帝国压制埃尔文,他的目标可能直接就是罗索托帝国。
不管目的是哪一个,坎贝尔至少能够确认一件事。从今往后,他绝对不能和埃尔文沾上一点关系。
一旦罗索托帝国被划为世仇之列,任何和罗索托帝国有关的人都会成为不容碰触的禁忌。
坎贝尔偷眼看向远处躲在人群中的埃尔文,他看到埃尔文的脸色铁青,神情说不出的愤怒,不过在愤怒深处却有着一丝恐惧。
在心底叹息一声,坎贝尔感觉没有必要继续看下,他蜷缩起身体往外挤去。
这个时候,突然间头顶上一阵乱响,紧接着无数传单纷纷扬扬飞落下来,四周又响起一阵“打倒罗索托帝国”的呼喊声。
坎贝尔并不知道,他刚离开广场,布鲁姆也转身往外走。
和坎贝尔的幸灾乐祸外加惶恐不同的是,布鲁姆的心里充满担忧,他感觉整个局势正走向失控。
原本他打算等到这件事稍微平息之后,再去卡佩奇走一趟,但是现在他感觉一刻都不能耽误了。
从伯尼贝利到布勃卡是漫长的旅程。即便一路上没有停歇过,连吃饭也是在车上解决,布鲁姆也用掉三天的时间。
脱下往日的制服,此刻的他穿着一件老旧的军大衣,两眼微闭,神情显得有些黯然。一路之上他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直到运输车到了布勃卡的外围警戒线,车子停了下来,他才像醒了一样,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
“前面被封锁了,过不去。”
开车的骑士甚至不敢靠近,因为那要塞般的岗哨里已经伸出一根黑洞洞的炮管,炮口正对着这辆车。
那位老人推门下来,他一步步朝着岗哨的正门走去。
布勃卡的周围戒备森严,这座岗哨有两道门,全都是用拇指粗细的铁条焊成的栅栏门,不过这东西不能阻挡注骑士的攻击,真正有用的是门后面站着的一排战甲。
“我是布鲁姆,我想见一下利奇兵团长。”
老人对那几部战甲高声喊道。
身为过往的统帅,布鲁姆元帅的样子对蒙斯托克的骑士来说不会陌生。
那几个骑士中立刻有人去报告了。各个岗哨之间有现成的联络管道,所以很快利奇就得到消息。
利奇并不在布勃卡,此刻的他仍在假期中,现在离新年才刚过去七天。
得到这个消息,他没有觉得惊讶,只不过要不要见这位元帅,他的心里着实有些犹豫。
虽然以前只和这位老元帅见过一面,他对老头的印象却很不错。这一次的事是埃尔文挑起来的,他只是进行反击,所以他对埃尔文一点都没有愧疚,但是对布鲁姆元帅就不同了。
犹豫半天,他最终还是决定见他一面。
利奇不会一个人前往,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那个人不是真的布鲁姆,而是某方面派来的刺客,那可就麻烦了,所以他肯定会带上罗拉莉丝。
从卡佩奇到布勃卡外围的警戒线大概有一百六十几公里,如果乘轻骑需要一个多小时,不过利奇有更好的交通工具。
当初和联盟的飞行骑士大对决,他和罗拉莉丝联手把莫诺斯兄弟打下来,却在地面上被莫诺斯穷追不舍。逃回来之后,利奇决定再也不能让类似的事发生,他要弄一套专门用于逃命的系统。
因为是用于逃命的,所以不需要考虑载重,距离也不需要太远,唯一的要求就是快,必须比灵甲全速前进时更快。
想要达到这种速度,只有在反重力装置上想办法,最终他做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背包,扁而长,一旦和防护服连接在一起,身体四周立刻被一个能量护罩所保护。
这是一种特殊的能量护罩,防护能力非常差劲。在太古时代,这种能量护罩被用于战甲里,可以阻挡住狂风、暴雨和大雪,不让它们落到地面上。
他不是为了挡风遮雨才搞出这个东西,而是用这种能量护罩制造出一个空气护罩。
护罩制造出来后,他发现这东西的效果比预期还要好。它居然能将激波减弱到很小的程度。这样一来,大半的阻力被减掉了。
背上这种背包,背包前端扣在反重力装置上。几乎在同一瞬间,利奇和罗拉莉丝的身上升起一层白色的光芒。
反重力装置的白光原本是朦胧一团,但是现在却变了模样,那层能量护罩隔绝内外的空气,白光在能量护罩的边缘被挡住,所以两个人看起来像被透明发光气泡罩在里面。只不过这两个气泡的形状有些特别,是又扁又长的梭形,顶端异常尖锐,沿着身体的侧缘还有一圈非常锋利的边。
两个人飞身而起,转瞬间化作两个发光的小白点。
和灵甲飞行时刺耳的轰鸣声完全不同,此刻能够听到的是一阵尖啸声。这声音同样刺耳,而且尖锐得令人毛骨悚然,却没有那么响。
两个人飞行的速度极快,只是片刻工夫,围绕着布勃卡的那道铁丝网就近在眼前。转眼间利奇看到岗哨,也看到停在岗哨前面一那辆运输车。
他减慢速度,在空中盘旋一圈,缓缓降落下来。
“你好,布鲁姆元帅。”
利奇主动伸出他的手。
老元帅和他握了握手,握手时他稍微用了点力,他感到惊讶的是,刚握上去的时候,利奇的手绵软到了极点,但是转瞬间变得比钢还硬,而且把他的力量全都反弹回来。
布鲁姆连忙加了一把力,将那股力量化去。
“短短三年,你的实力增长得实在太快了,快得让我吃惊。”
看到利奇的实力,布鲁姆甚至感觉自己有些老了,老得力不从心,这也是因为之前一连串打击使得他心力交瘁。
利奇微微一笑,有些事他实在不能说,当初他和罗拉莉丝联手击败莫诺斯兄弟,这件事同盟和联盟高层有很多人知道,但是对一般的人来说却是顶级机密。
按照骑士的传统,他其实有资格在胸前佩戴一枚钻石徽章,那是击败天阶骑士的证明。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在乎这种荣耀。
通往布勃卡的这座岗哨人来人往,当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几个人钻进旁边树林里,外面的雪仍旧下得很大,树林里却没有什么雪,茂密的树冠将雪挡住。
“我知道,你对我的一些做法有怨。自从正式开战之后,同盟各国越来越少给我们援助,两年来我们得到的援助基本上都是你弄来的。我知道你很不高兴看到一部分的物资落到埃尔文的手里……”
突然,布鲁姆苦笑起来:“埃尔文做的一些事确实让人很难接受。”
说到这里,布鲁姆确实有些不好意思,欺软怕硬是人的天性,他也不能免俗。埃尔文干的那些勾当他一清二楚,只不过之前他一直试图满足埃尔文的要求,让他的派系留在抵抗军之中,却忽略其他人的感受。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导致抵抗军分裂却是他认为比较容易控制的利奇。
“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利奇也没有客气,他确实有资格说这话。
布鲁姆不为所动,他仍旧很平和地说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团结就是力量,双手有五根手指,只有当五根手指捏在一起成一个拳头,打出去的力量才够强劲。”
“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这个世界上的道理多的是。我看到战场上很多伤员因为手或者脚受伤,必须被截肢,要不然局部的损伤会对生命造成危害。”
如果面对的是一个擅长耍嘴皮子的政客,利奇没有兴趣与之辩论,但是现在他面对的是布鲁姆,利奇自然有兴趣争辩两句。
他不信自己说不过布鲁姆。
碰了一鼻子灰,布鲁姆却没有气妥。刚才他说的只是客套话,只是想确认利奇的态度。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绝对正确的道理,每个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不一样,根本没有谁对谁错。
“蒙斯托克幸存的骑士不算你要走的那些少年骑士,总共有六万八千余人,你和海格特的人马加在一起差不多相当于其中的四分之一。坎贝尔的派系有两万多人,只比你们多一点,三系加起来也才一半出头。埃尔文的人马比你们都要雄厚,占了差不多一半。将来打回去的时候,你难道打算舍弃他们单独行动?”
布鲁姆终到正题,这才是他一直迁就埃尔文的原因。
埃尔文也因为手里控制将近半数的人马,才吃定布鲁姆不敢对他来硬的,所以埃尔文考虑问题时,才只考虑自己,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可惜的是,利奇对此根本不在乎。
“他的手上那么多人,是谁在帮他养这些人?”
利奇看着布鲁姆,他冷笑一声:“没有足够的物资,他怎么维持那些人马?又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他?”
又是一声冷哼,利奇突然变得自傲:“有些事因为保密的缘故,不能让你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从头到底不会指望过靠埃尔文那帮人夺回蒙斯托克。有他们不多,没他们不少。”
布鲁姆不怀疑利奇的话,利奇来的时候那刺耳的尖啸声,以及一开始令人咋舌的速度,全部让他联想到灵甲。
不过和灵甲的飞行程度比起来,这显然更快,而且快了不止一点点。
身为抵抗军统帅,布鲁姆多少知道一些有关反重力装置的消息,他知道这个项目就是利奇搞出来的,现在看来利奇在这方面又有突破。
有这种顶级技术在手,利奇确实有资格说出刚才那番话。
更何况,布鲁姆自己也清楚,将来真的发起反攻,除非瓦雷丁帝国已经被削弱得一点力量都没有,要不然埃尔文那三万多人马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感觉没有办法在埃尔文这件事上说服利奇,布鲁姆换了一个话题。
“我知道让你带队前往罗索托参战确实强人所难,但是你的反应是不是也太激烈了些?你有没有想过,现在还有七十多万人滞留在罗索托,你和罗索托帝国彻底撕破脸,那些留在罗索托的人怎么办?你还指望他们能够活着回来吗?”
说到最后,布鲁姆稍微有些激动。
“就算不和罗索托人撕破脸,难道你就指望他们能够被送回来吗?”
利奇同样激动起来,他的嗓门比布鲁姆还大,“这和对待埃尔文的问题有什么不同?你只会把事情往理想的方面想,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那样的结果。”
“但是我绝对不会放弃希望,而你则是把希望彻底断绝。”
布鲁姆这次不退让了。这件事和埃尔文的问题不同,涉及到七十余万条人命。
“自从罗索托帝国第一次出尔反尔,我就不指望那些人能够活着回来。等到战争结束之后,能有几万人活着已经不错了。”
利奇终于吐心声,这才是他真实的想法:“蒙斯托克从来就不缺人,缺的是一种精神。不管是高层的官员还是像你这样的骑士都像没有骨头,你们很精通妥协之道,却不知道有些事无法妥协,也没有妥协的余地。”
“所以你想要用几十万人的生命来唤醒这种决不妥协的精神?”
布鲁姆说着反话,他未曾感觉如此愤怒:“你和我见过的很多成功的政客非常相似。”
“你把我和那些政客视为同一种人,这就是你没有资格坐原来那个位子的最重要原因,你根本连人都不会看。”
利奇同样也变得不客气。当初他还是一个小小的见习骑士时,对博斯罗瓦也没有客气过。
更何况他说这话自信十足,说他像政客,先去找一个和他一样对蒙斯托克做出那么多贡献的政客出来吧。
至于说布鲁姆不会看人倒是有点冤枉,老头一手组建青年军,他挑选的第一批青年军成员,其中有很多成为抵抗军的中坚力量。与之相比反倒是他的老伙计坎贝尔元帅的眼光有些问题,拉拢的人良莠不齐。
从辩论变成互相指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
布鲁姆并不是一个人来,他的人格魅力确实够强,虽然从原来的位置下来了,仍旧有忠实拥护者跟随他,为他开车的那两个骑士就是他以前的部下。他辞职,这两个人也跟着辞职,仍旧不离不弃追随他。此刻看到利奇和元帅吵得面红耳赤,两个人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可惜他们刚想教训利奇,罗拉莉丝的目光扫了过来;几乎在一瞬间,两个人就如坠冰窟。
罗拉莉丝森冷的气息同样也让布鲁姆元帅遍体生寒。他突然想起,因为利奇遭遇天阶骑士的刺杀,所以帕金顿皇室将四大王族中的一位成员派到他的身边充当保镖。
布鲁姆感觉气闷,他本来想和利奇进行一番深谈,虽然他不奢望能够让利奇回心转意,但最少他觉得自己可以让利奇理解他那番苦心,如此一来,虽然抵抗军的分裂在所难免,却仍旧有补救的余地。
但现在他却发现,他和利奇的想法根本就南辕北辙,完全没有协商的余地。
怀着满腔的郁闷,这位已然下台的统帅甩手而去。
“是不是感觉他很迂腐?”
看着盘山公路尽头远处的那辆车,罗拉莉丝突然间想知道利奇对这位老人的看法。
“我现在越来越佩服共和国的几位创始人,居然能够把蒙斯托克的骑士洗脑得这么彻底。”
利奇对布鲁姆自然没有什么好印象,现在的他根本就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道德高尚而敬佩这个人,他要看这个人做了什么贡献。
“还好在我们的国家这种白痴并不是很多,就算有,也爬不到太高的位置。”
罗拉莉丝自然对布鲁姆没什么好印象,在她的眼中,妥协只能被当作局势不利时的权宜之计来用,像布鲁姆为了平衡而到处妥协,那是政客或者弱者的行为。
“总算还好,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接下来抵抗军内部将会是列国纷争的局面,现在我倒希望和布鲁姆一样的人越多越好。”
利奇毫不留情地调侃道。
“接下来怎么办?仍旧回卡佩奇?”
罗拉莉丝问道。
“当然,现在我还在假期当中。”
利奇的心情突然间变得好了起来,他已经把刚才的事抛在脑后,从辞去统帅职务的那一天开始,布鲁姆就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当然这件事仍有必要向大叔通报一下。
去大叔那里,罗拉莉丝自然用不着跟在旁边。有大叔在,没人能够伤得了他一根寒毛。
罗拉莉丝本人也不想去那里,自从晋入圣级之后,每次见到大叔,她都会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压力。
回到卡佩奇,在大步那里街了大半天,利奇除了提到布鲁姆的事,还有一些问题要请教大叔。最近几天他一直遵循那位无条件和大叔的指点,练习手上的技巧,一开始的收获确实挺大,但是最近两天他突然卡住了。
和以前黛娜传授武技的方式完全不同,大叔是有问必答,唯恐不够详尽。不过有些东西只靠嘴上说是没有办法解释清楚的,得亲自试过才能明白。所以整个下午利奇都在大叔那里切火腿片和起士片。
当他从图书馆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利奇犹豫要不要把莉娜她们叫出来,找一个餐厅吃一顿,居然看到莉娜迎面走来。
让利奇感到惊度的是,莉娜的脸沉着,似乎抹了一层寒霜。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莉娜这副模样。
“刚才我见到布鲁姆,他告诉我一件事,一件和我父亲的死有关的事。”
莉娜径直走到利奇的面前,她的目光闪耀着阴冷的寒芒。
利奇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被铁锤猛击一下似的。一直以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在最后那一战前,父亲他接到一封信,那封信上只有一句话:『你是否还记得当初的承诺?』。”
莉娜冷冷地盯着莉奇。
利奇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无从得知博斯罗瓦为什么会把这件事告诉布鲁姆,他也不知道布鲁姆到底说些什么?
“你能够告诉我,当初我的父亲承诺过什么吗?”
莉娜问道,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愤怒。
利奇本来还想撒个谎来搪塞过去,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叹一声:“我曾经问过你父亲,一个问题:他既然把共和国的利益看得最重,如果有朝一日,证明他本人就是对共和国利益的最大危害,他会怎么办?”
他的回答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用我的力量为共和国尽最后的一分力。你会看到我冲杀在战场的最前线。”
利奇没有隐瞒,他突然觉得对一直以来回避这件事的自己有些厌烦了,或许现在是彻底做个了断的时候了。让利奇感到不妙的是,莉娜的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而是平静得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让他想起风暴来临前的平静,那种气氛就和现在差不多,全都阴沉得让人喘不过去气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你对练了,我想试试你的身手。”
莉娜淡淡地说道。
利奇的心口堵得慌。虽然莉娜说的是对练,不过他知道这和以前的对练不一样,感觉像他和莉娜之间必须有一个人永远躺下。
在卡佩奇一个无人的荒野,利奇和莉娜相向而立。
“铮”的一声轻响,莉娜那件战斗服的小腿旁边弹出两截剑丸,她接住那两个,两截剑丸立刻变成一把双手大剑。和莉娜比起来,利奇的动作少得多,他只是伸展一下手掌,指尖顿时弹出薄而锋利的刀刃。两个人并不是第一次对决,对方的套路全都已经一清二楚。
如果是在平日,利奇肯定会抢攻。莉娜的“战浪”是一种中距离的战技,而且攻守兼备,她的场同样也是如此,一旦被她拉开距离就麻烦了。
但是此刻利奇明显没有斗志,他只想撑得尽可能久一些,直到罗拉莉丝或其他人前来,把莉娜和他强行拉开。
看到利奇不想靠近,莉娜出乎预料的主动抢攻上来,她挥舞起手中的大剑猛地疾刺而出。
和以往一出手就惊天动地一样,这一击,一点威势都没有,但是剑风所到之处,立刻就在地面上割裂出一道笔直而又纤细的剑痕。
在剑痕的后方,地面完全碎裂开来,化作细小的颗粒漂浮起来,那是莉娜的场所表现出来的威力。
这一剑把利奇吓了一跳,他确实没有想到几个月没有和莉娜交手,莉娜的实力居然已经变得这么厉害,这一剑已经做到剑力含而不吐,剑气内敛。看似平平淡淡的一剑,所具有的威力却异常惊人的厉害,他不管往哪里躲闪,这一剑都会跟着变化。
莉娜的剑和她的场配合的异常巧妙,这一剑的力量凝聚到极致,凝千钧于一点,可谓无坚不摧。一旦被这一剑破开防御,紧随其后的场,就如同水银泻地,遇缝即入,挡都挡不住。
就算有“镜·反射”利奇也不敢硬接,“镜·反射”最怕的就是这种力量凝聚于一点的攻击。
幸好利奇并非只有“镜·反射”这一招,他双手连续挥出,随着双手的挥舞,手指也不停弹出,如同发动琴弦一般击打在莉娜的剑上。
随着一连窜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十指刀锋和那把大剑在一瞬间碰撞数十下,每一弹击中,剑上的力量就被化去一分。
利奇的出招快而且连绵不断,莉娜的全力一击被他零敲碎打,一点点化解于无形,与此同时,他的双手一圈,一面圆形的镜面凭空出现。
莉娜的大剑一下子就被“镜幛”吸住。
这招相当冒险,利奇想的不错,如果能够把莉娜的兵刃缠住,凭他一身浑厚的斗气,绝对能够控制这场对决的节奏。
让利奇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莉娜手中的那把剑“卡嚓”一声一分为二,前半截仍旧被他的“镜幛”紧紧吸住,后半截被莉娜持于手中。
只见剑光一闪,“镜幛”在一声轻响中被割裂成两半。原本凝练到极致的剑光瞬间喷薄而出,与此同时莉娜的“场”也侵入进来利奇连忙飞退,尽管有“金丝茧”护体,他也感觉身体像是要被撕裂一样。
幸亏莉娜变招有些仓促,这一剑去势已尽,再也出任何变化,利奇才躲了开去。
看着胸前那道不浅的划痕,利奇暗自心惊,他知道莉娜这一次是玩真的了,他也不敢有别的念头,更不敢做出冒险之举。
利奇拉开距离,和莉娜见招拆招。一旦定下心来,他在防御方面的实力显露出来。他练的东西很乱,不过防御是他的看家本领。
那面被割裂的“镜幛”互相一合,转眼间又恢复原状。这件诡异的武器如同一面巨盾挡在利奇的前面,这件武器刚柔相济,而且有反弹攻击的能力,还能化作匹练锁住莉娜手中的大剑。可以说,这上面凝聚利奇对防御的所有理解。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时之间打了个僵持不下。
不知不觉中,利奇居然有些走神。他想起过去,想起刚进入105小队时的那些事。
那时候的他什么都不会,师傅黛娜小姐只教了他一些基础,是莉娜教了他一些有用的东西。他第一次和莉娜对决是在废弃的商业广场里,也是那时候,他和莉挪第一次做爱……
往事一件又一件从眼前晃过,利奇的出手变得越来越慢。奇怪的是,他的防御不但没有因为走神而出现疏漏,反倒变得更加严密。此刻他的一举一动,手中“镜障”的每个变化全都凭直觉控制。
武技的最高境界就是全凭身体的反应战斗,在不知不觉中,利奇离最高境界只有咫尺之遥,比起莉娜刚才那一剑更显得高明许多。
突然,一声厉喝将利奇从这种玄妙的状态惊醒过来,他看到莉娜双手持剑,剑尖之之上因为凝聚太多的斗气,以至于周围的空气全在剧烈地抖动着。
这招和刚才那一剑又不一样,凝聚的斗气虽然很强,却没有集中在一点。
他的“镜·反射”擅长的就是对付这类攻击。
没有多想,利奇将“镜幛”化为一面圆镜。他刚准备好,莉娜的那一剑就刺了出来。一剑刺出,居然发出雷鸣般的爆裂声。
利奇吓了一跳,他连忙将“镜幛”全力迎上去。
决斗场上如同落下一个霹雳似的,一声轰鸣过后,飞沙走石烟尘弥漫。
利奇被震得飞出十几公尺远。
“镜·反射”能够将攻击反弹回去,但是他本人却要承受双倍的冲击力,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办法解决这个最大的问题。
好不容易止住后退之势,利奇急步冲进那片烟尘之中,他的神情中满是惶恐。
他现在终于知道莉娜想要干什么了。莉娜根本不是想要找他报仇,而是想借他的手了结生命。
刚才他运用“镜·反射”反弹攻击时并没有直线反弹,而是将攻击散了开去。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莉娜居然毫无抵抗地朝着反弹回去的剑气迎上。
虽然剑气已经发散,但是这样被正面击中,同样也会必死无疑。
眼睛确实因为烟尘弥漫的缘故而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利奇却能感觉莉娜被击中,身体飞了起来,飞出二、三十公尺远才重重落到地上。
那一瞬间他被惊呆了,不过他的反应还算够快,立刻抢上前去,一把抱起倒在地上的莉娜,双手一前一后紧贴在莉娜的心口上,将斗气输进莉娜的体内。
情况相当不妙,他能感觉莉娜的气息越来越弱,她体内的斗气正接连不断地散到四周。
骑士的斗气开始消散是濒死的征兆,当初他挨了那个辉煌骑士的当胸一击,也没有伤成这样。
现在只有将精血注入莉娜的体内看看有没有用了。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
用力将一滴鲜红的血珠逼到食指尖,利奇剥开莉娜的战斗服,将这滴血珠点在莉娜的心口上,血珠一沾到莉娜的身体,立刻渗入她的肌肤里。
虽然莉娜体内的斗气仍在消散,但消散速度慢许多。
不过危机仍旧没有解除,利奇坐在莉娜的身后,他开始调集体内的气血,准备凝集出第二滴精血。
从莉娜体内斗气的消散速度,他大致能够估算如果有两滴精血,应该可以让莉娜保住性命,但从今往后她的实力止步于此,再想提升上去是不可能的。
这对于一向特别要强的莉娜来说,绝对无法接受。想要让莉娜没有丝毫的后遗症,恐怕要更多的精血。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受,但是他无论如何都要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