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三天原本应该热闹非常,但此刻的卡斯莫利纳却笼罩一层阴云。
同盟开始反攻,裴内斯已然失守,前线溃败的消息大清早就在全城散布开来。
这不可能是军方高层泄露的,就算有人大嘴巴,散播的速度也不可能这么快。这些消息来自传单。
凌晨四点,卡斯莫利纳人被一连串爆炸声惊醒,爆炸没有伤人,却炸飞出许多传单。
这种“炸弹”有上百个,传单有几十万张;单单制作“炸弹”、印刷传单就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到了这个时候,瓦雷丁人已经明白同盟的行动酝酿已久,连事后散播消息都安排好了。
和传单一起散播开来的还有大量谣言。
有的说,同盟二十万人马大举南下,其中十万人马是从德雷达瓦借的,三万是帕金顿圣国的精锐,蒙斯托克抵抗军还有七万人马。
有的说,同盟走精兵路线,上百个辉煌骑士、三百支荣誉小队全部配备专门设计的战甲,由大型飞翼投送,随时有可能进攻卡斯莫利纳。
这些谣言有鼻子有眼,听起来确有其事。正因如此,卡斯莫利纳的居民立刻陷入恐慌之中。
当初蒙斯托克全盛时期只不过三十几万骑士,瓦雷丁帝国的实力要强一些,却也强得不多,骑士数量四十万左右,只不过在尖端武力比蒙斯托克多些。
但现在的瓦雷丁已经没有当年的威风,三年的战争让帝国损失惨重。帝国现有的骑士只剩下十八万,其中大部分还滞留在国外,国内顶多只有三万骑士。
此刻,瓦雷丁高层也处于恐慌之中。
从得到前线的消息开始,统帅部、参谋总部和皇宫的灯就没有熄过,所有人彻夜难眠,大会小会一个接一个开。
就像当初的蒙斯托克一样,所有官员都认为此刻唯一的希望是联盟的援助。
上午十点,一封从联盟东线指挥部发来的信函,让瓦雷丁帝国最高统帅科尔萨克脸色黯然,他愣了半天之后,拿着那封信函前往皇宫。
在皇宫里,霍华德二世看过信函之后,脸也变得阴沉,他肥胖的身体像是漏了气的气球,瘪瘪地嵌在沙发里。
这封信函是联盟东线指挥部对瓦雷丁帝国求援的回应。
东线指挥部异常绝情地拒绝提供援助,理由是东线也吃紧,他们根本派不出兵,所以无法增援瓦雷丁;唯一能做的就是允许瓦雷丁帝国将在东线的军队全都抽调回去。
“看来我们被抛弃了。”
霍华德二世有气无力地说道。
“当初蒙斯托克也曾经被抛弃过。”
科尔萨克安慰道,现在他只能这样说。
“问题是蒙斯托克人已经挺过来,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挺过来?”
霍华德二世苦笑起来。
他其实也知道,瓦雷丁和蒙斯托克之间的战争就是联盟和同盟的缩影。瓦雷丁当初侵入蒙斯托克,气势何等强盛?与之相对应的是,联盟前期的作战也势如破竹,打得同盟节节后退。
但现在对方开始大举反攻,联盟瞬间从攻势化为守势,百万大军灰飞烟灭。
与之相比,瓦雷丁此刻的损失根本算不得什么。现在与其问自己能不能挺过来,还不如问联盟能不能挺过来?
“西斯罗联邦现在已经从联盟中分裂出去,毕克拿共和国看来也有这种想法。他们现在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们收回军队却不救援我们,何尝不是在试探同盟的反应?恐怕私底下我们已经被标上价了。”
科尔萨克此刻心中已经没了顾忌,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霍华德二世仍旧苦笑,他怎会不明白毕克拿共和国的意思?
“如果只靠我们自己,能不能守住?”
这位皇帝陛下强行振作精神问道。
“按照安德森的报告,对面有近百位辉煌级的骑士,比我们现存的荣誉骑士的数量还多……”
科尔萨克不用多说,结果是明摆着的。
“如果没有那么多辉煌骑士呢?”
霍华德二世没有失去信心,他继续问道。
这位皇帝陛下有一点和利奇很像,那就是思想往往不受束缚,什么都敢想,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打爆裂斗气的主意。
科尔萨克一时间没办法回答,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他在心里盘算起来。
就算没有其他的辉煌骑士,蒙斯托克原来有四个辉煌级的人物,从德雷达瓦借来的人马也有四个辉煌骑士,再加上帕金顿在施泰因的驻军。
科尔萨克越想越痛惜。如果没有损失那三个辉煌骑士,瓦雷丁还可以较量一番,但现在就不行了。
至于中低武力,蒙斯托克的七万人马里,至少独立军和海格特军团就让他非常忌惮。这两支军队在卡佩奇战区屡立战功,他们的战功是用弗兰萨人的血书写的,分量十足。德雷达瓦的十万军队也很难对付,那是一把用西线战场上数十万颗人头祭炼出来的快刀。瓦雷丁的骑士虽然打了五年仗,却不敢和这些荒漠骑士比拚剽悍;至于帕金顿圣国的三万精锐更不用说,当初帝国气势最盛时也不敢对那支军队显露敌意,更别说现在了。
细数下来,科尔萨克甚至有点绝望。他发现就算能像五年前一样,双方都不出动辉煌级的战力,这边的情况也很不妙。
看到科尔萨克迟迟没有回答,那位胖胖的皇帝陛下也已明白一切。当太多的绝望堆积在一起之后,他反倒没什么感觉。
霍华德二世的平静让科尔萨克有些惊讶,随即又令他若有所悟。
“如果没有那么多辉煌骑士的话,我们或许能和他们周旋一番,虽然未必挡得住,却可以让他们感觉非常难受,给他们造成巨大损失。”
科尔萨克说道。既然皇帝陛下都看得开,他心里也就没有一开始的沉重。
“你去办吧,至于能不能让同盟收回那些辉煌骑士,由我来想办法。”
霍华德二世挥了挥手,示意科尔萨克出去。
科尔萨克没有动。既然打算尽可能拖延瓦雷丁陷落的时间,有些话他不得不说:“如果您打算让我全权负责防御,那么请您收回之前的命令,别让安德森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人马折损在‘征服线’上。”
如果在以前,这番话肯定会让霍华德二世感到刺耳。但此刻这位皇帝陛下已经没了那些火气,他的心如同修练精深的僧侣一般平静似水。
只见他仍旧挥手说道:“知道了,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吧。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插手军队方面的任何事。”
以往这位皇帝陛下喜欢干涉军务,除了他的性格有些好大喜功,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怕科尔萨克功高震主。
现在局势恶化到这种地步,接下来瓦雷丁帝国是否还能存在都成问题,他也没兴趣琢磨这、琢磨那。
再说,此刻的科尔萨克肯定没兴趣篡夺他的皇位,至于赶他下台、拿他做替罪羊以便向同盟求降就更不可能。蒙斯托克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同盟高层也不可能为了瓦雷丁这个二流国家,得罪现在变得越来越重要的蒙斯托克。
正因为想通这些,霍华德二世反而异常坦然。
同一时刻,在北方刚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裴内斯却是一片祥和。
裴内斯的居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只是一个晚上战斗就结束了。按照他们原本的猜测,无论如何该打上十天半个月才对。如果按照战争初期的打法,僵持一年半载都有可能。
等到一队队人马开进城,裴内斯人真正放下心来,他们知道被占领的日子终于到了尽头。
有人感到高兴,同样也有人感到末日已然来临。那些在投降政府供职的人,现在一个个都心惊胆颤。这不是杞人忧天,军队开进裴内斯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人,按照投降政府的工作人员名单抓人。更恐怖的是,人被抓走之后,住宅还会被封起来,家属、佣人一个都不许离开,门口有专门的人监视。
市中心广场就像当年镇压反投降游行一样,这里再次拉上铁丝网,所有被抓来的人直接被关在里面。
现在是一月初,天气极为寒冷,这些人被抓时,有些还穿着睡袍,被寒风一吹不由得瑟瑟发抖。
一辆黑色马车绕着中央广场的边缘转了半圈。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辆马车吸引,他们无比恐惧地看着这辆马车。
这是殡仪馆的收尸车。
马车停在总统官邸,几个身穿黑色礼服的人走进去,过了大概五、六分钟他们又走出来,每两个人一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起抬着一个裹尸袋。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当后面两个明显小一号的裹尸袋被抬出来时,广场上响起一片哭泣之声,那是因为恐惧而哭泣。
谁都知道赫肖一家就四口人,除了夫妻俩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儿和一个十二岁的儿子,现在他们一家全死了。
他们或许是自杀,但是那些被关在铁丝网后面的人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赫肖一家可能是被处死的,说不定等待他们的也将是同样命运。
又是一辆黑色马车缓缓而至。
被关起来的那些人更感到恐惧,他们不知道这次会是哪一家倒楣。
在众人满怀恐惧的目光注视之下,这辆黑车停在独立宫前面。
这次广场上响起的不再是哭泣之声,而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独立宫建于十二世纪中叶,是裴内斯最古老的建筑物之一。建造它是为了纪念蒙斯托克的独立,里面除了一些历史资料外,最重要的就是蒙斯托克几位创始人的遗体。
这次的时间要长得多,一个多小时之后,穿黑色礼服的人抬着六个裹尸袋走出,这些袋子明显轻得多。
黑车走了,当这辆马车消失在马路尽头时,独立宫突然响起一阵崩塌声,这座裴内斯最古老的建筑物迅速坍塌。
广场上顿时尘土飞扬。
被圈在铁丝网后面的人纷纷背转身子,将脖子缩进领口里,以免吸进尘土。
看到独立宫倒塌的并非只有关在广场上的人,还有埃尔文和坎贝尔,他们倒是不在乎扬起的尘土。
“回去吧,没什么可看的。”
坎贝尔轻叹一声。
两个人站立处是总统官邸顶楼的阳台。只是片刻工夫,这里已经被蒙上一层厚厚尘土。
总统官邸的里面全都是人,这些人都戴着白色手套,在满地文件堆里翻找,甚至将壁炉里的灰烬也捡出来仔细辨认一番。
在卧室地板上除了散落的纸片,还有四个用粉笔画出的圆圈,那是赫肖一家尸体躺下的位置。
总统官邸和骑士总部相隔才几百公尺远,昨天晚上骑士总部遭遇袭击,赫肖立刻知道不妙,他也知道如果落到抵抗军的手里,他仍旧死路一条。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不打算逃。
命令手下的人烧毁文件和书信的同时,他将自己和全家人反锁在卧室里,用事先准备的毒药自杀。
赫肖一死,在总统官邸工作的人也顾不上焚毁文件。他们纷纷逃回自己的家,有些比较聪明的家伙趁着黎明瓦雷丁人撤退的机会,一起混出城。那些不够聪明的人等到抵抗军大队人马开进城之后,被一个个抓出来,关在市中心广场上。
坎贝尔和埃尔文从阳台上下来,神情凝重地往书房走去。
书房同时是历任总统办公的地方,有时也在这里召开一些小规模会议。
利奇此刻坐在那张大办公桌后面,那原本是总统的位置。海格特和嘉利坐在书架边,海格特随手翻看书架上的书,那是历代总统的收藏,全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感觉怎么样?”
坎贝尔问道。当初他第一次走进总统官邸,带他来的长官也这样问过他。
“没有想像中奢华,不过挺舒服。”
利奇说道,曾经见识过天之城的恢弘,他对眼前的装饰和陈设不会太在意。
“住在这里的人品味不错,这些书都很珍贵,桌上的雪茄、小客厅里放的那些酒,还有咖啡和茶叶全都是好东西。”
海格特在一旁说道。
嘉利没有发表意见,因为她对这些不感兴趣。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真的敢那么做。”
埃尔文在后面叹息一声,他指的当然是毁掉独立宫这件事。
“那座神坛早该拆了,死人就该待在墓地里。”
利奇毫不客气地说道:“更何况将来的蒙斯托克第二共和国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影响力。”
海格特和嘉利对望一眼,前者耸了耸肩膀。说实话,他们都感到有点过分,只不过这种话他们不会说出口。
“你打算把他们的遗骸迁到什么地方去?”
埃尔文问道。
“这几个人最初不是埋葬在格林马尔公墓吗?”
利奇好不容易才从一些资料上查到这件事。
“格林马尔公墓?”
埃尔文苦笑道:“蒙斯托克刚建立时,那里是郊区,所以正好当做坟地。现在那里已经是第九区,原本是墓地的位置,现在说不定成了一片商业广场。”
“原来埋在格林马尔公墓的人呢?”
利奇问道。
“我哪里知道?公墓被迁走是四百年前的事。”
埃尔文的身体突然僵住,他明百了利奇的意思。
利奇根本没想过要把那些遗骸留下。
客气一点的话,或许某块不为人知的墓地会多出几座坟墓,墓碑上刻着的是随意填写的名字:不客气的话,十有八九会直接火化,然后将骨灰抛洒到河里。
一想到这里,埃尔文从心底冒出阵阵寒意。
坎贝尔也是心头一震。他算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却不至于如此赶尽杀绝。
当初他看出利奇将会是比他更加激进的人物,没想到这家伙激进到这种地步,连刨坟掘墓都做得出来。
“你打算怎么处理外面那些人?”
坎贝尔一指窗外,他想听听利奇的打算。
现在的他已经不敢猜测利奇能做出什么。
“当然是公开审判。这些叛国者将会为他们的罪行得到应有的惩罚。不只是他们,还有很多没有被找出来的叛国者也会被逮捕,然后接受审判。”
利奇冷冷地说道。
“那么定罪的标准呢?”
坎贝尔继续问道。
“在投降政府任职的将被判处死刑,没收所有财产。没有在投降政府任职,但和瓦雷丁帝国有生意来往的,只要平均月金额达到一万元以上就处以十年以上监禁,同样没收所有财产。不在政府任职、没有生意来往,但在被占领期间曾经为瓦雷丁人歌功颂德的人,处以五年以上徒刑。还有那些借用过瓦雷丁人的力量为非作歹的家伙,也要接受相应惩罚,从五年以上徒刑直至死刑。”
说到这里利奇扫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纸片:“还有这些和瓦雷丁人暗通款曲的家伙,他们将会以间谍罪被秘密审判。”
坎贝尔和埃尔文又被震撼,他们知道利奇肯定会来一场大清洗,但他们显然低估清洗的范围。
利奇刚才所说的五种人里,第一种死有余辜,第四种也是罪有应得,第五种明显是铲除异己的借口,唯独第二种和第三种值得玩味。
和瓦雷丁人做交易不意味亲瓦雷丁帝国,为瓦雷丁人歌功颂德也有可能是被逼的。
前者显然冲着裴内斯的商界豪门。商界豪门的背后往往有政界豪门的身影时隐时现,正因如此,人们总是说金钱背后隐藏的是权力。
至于后者显然是为了控制舆论。
有资格让瓦雷丁占领当局逼迫的肯定是各界名人,这些人影响力巨大,又是旧秩序的受益者;利奇想建立新秩序,这些人肯定会跳出来反对。
利奇的这两招够狠。
两个老头很清楚,换成他们的任何一个都不敢随意碰这两张巨网。前者早已和裴内斯各方势力牢牢缠在一起,盘根错节深深扎进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不是那么容易动的。后者人数众多,影响力巨大,隐约代表社会精英阶层,是一个超巨型马蜂窝。
但是他们同样不会怀疑,利奇能把这两张巨网撕成粉碎。
俗话说,唯疯子和偏执狂才能成功。还有一句话,天才都不是正常人。这两句话用在利奇身上绝对合适。
坎贝尔和埃尔文都能肯定,如果有必要的话,利奇不会介意让市中心广场铺满人头,让格劳德河全都染成红色。
“为了让前面的人腾出位置,你也用不着这么狠吧?”
埃尔文讪讪地说道,这里的人以他的感触最深,毕竟他也是蒙斯托克旧日的顶级豪门之一。看到利奇举起屠刀,虽然知道这把刀不会砍在他的身上,却生起一丝狐悲之感。
“我可没你想得那么狭隘。”
利奇挥手,一股劲风过去将门关起,这才说道:“我出身于底层,所以我会为我以前熟悉的人多考虑一些。我打算在重建第二共和国的时候,尽可能地削弱豪门世家的影响力。”
“你想怎么做?”
埃尔文对这个话题很在意,因为涉及他和他的家族。
“古代有种惩罚制度称为‘连坐’,因为太野蛮了,而且让无辜者为一个有罪者承担罪行有违公允,所以后来人们渐渐废除这种制度。但在我看来,用这招对付豪门世家非常合适。一个家族想要始终保持一定地位,必须尽可能让更多人进入政界;人越多,犯错误的机会也越多。有了‘连坐’制度之后,一旦其中某个人被抓住错处,整个家族就一起打下去。而且地位越高的家族,盯着他们的人也会越多。”
利奇并不担心埃尔文无法接受这件事,因为这套作法显然会对政治圈有效。
“这对于豪门世家难道公允?哪个家族没有不肖子孙?因为一个人的过错把其他人都牵连进去,是不是太过分了?”
埃尔文非常不甘心,虽然他知道和他无关,只可能针对那些政界豪门。
“我不觉得有什么过分。有的人出身于豪门世家,有的人出身于底层家庭,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我制造的不公平只不过抵消原来就存在的不公平。”
突然利奇一阵冷笑,“再说,那些不肖子孙的所作所为为家族带来利益时,那些豪门世家为什么不说有违公平?”
利奇的话让埃尔文瞠目结舌,他无法反驳。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
海格特连忙出来阻止,他不想让两个人为这个话题争吵:“还是说我们自己的事吧。接下来的仗怎么打?”
海格特横插一杠,总算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
“不得不承认,那个溜了的家伙非常擅长逃跑。他不但自己逃了,还带着裴内斯和前线的残余部队一起逃了。”
嘉利在一旁说道。
总指挥虽然是利奇,副总指挥是埃尔文,但真正总揽全局的是嘉利。
此刻的蒙斯托克没有人比她更擅长规模庞大、人员分散、情况复杂的作战。
“有多少瓦雷丁人逃出去?”
坎贝尔问道,他、埃尔文和利奇战斗了整晚,等到援兵到来已是凌晨,之后他们就休息去了,根本来不及询问战况。
“具体数字仍旧在查证中,不过瓦雷丁人的损失不大,可能有两万到两万八千人正往南逃窜。”
嘉利没打算掩饰什么。这场行动从收回裴内斯这一点来说很成功的,但从消灭敌人力量来说却是失败的。
对于这一点,利奇、埃尔文和坎贝尔也很清楚。
虽然他们的实力很强,但人数太少,再加上打得束手束脚,唯恐把裴内斯搞成一片废墟,所以不可能给瓦雷丁守军造成太大伤亡。
要说收获最大的还是进攻骑士总部时的第一波攻击,可惜机会只有一次。
“正面防线呢?难道也没有太大斩获?”
埃尔文问道。裴内斯是因为进攻的人数人少,所以收获不大,但正面防线就不同,施泰因和伯尼贝利的人马加起来有七万,又是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如果再没有收获就不对了。
“只斩获一帮杂牌,大多是原来属于中立国,后来投降联盟的军队。人数比情报部门给我们的数字要多,投降的就有三万五千人,还有一万是战死的。”
嘉利没表现出丝毫兴奋。昨天的对手实在太弱,别说和中线战场的联盟精锐部队相比,就算是蒙斯托克第一、第二阶段战役,他们所遭遇的敌人都比昨天晚上碰到的杂牌部队要坚忍和强悍得多。
“这也不错,至少整个北方被我们完整夺回。”
利奇只能往好处想。
蒙斯托克比较繁荣的省份都在北方,最重要的城市也集中在北方。北方能完好保留下来,对蒙斯托克的恢复大有好处。
与之相比,没将几万瓦雷丁人留在前线算不上什么遗憾。
“残余的瓦雷丁人还有这么多的话,我们通过空中投送过去的几支拦截部队恐怕挡不住他们。而且那个指挥官好像挺厉害,南逃的军队看起来非常分散,行动也不统一,但步调却很一致。古兵法说到行军一直有‘风势’、‘水势’、‘火势’的说法,此人行军已经得了‘水势’真髓。”
埃尔文越说到后面,感叹味越浓。
他和瓦雷丁的几个辉煌骑士打了一辈子交道,自然知道几个老家伙里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不用说,肯定是新晋两个准辉煌骑士中的一个。他忍不住生出“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感叹。
“我也觉得挡不住。”
嘉利第一个开口。
海格特也在旁边点头。他和嘉利一直配合,看多了嘉利的作战风格,自然一眼看出那个瓦雷丁指挥官的运兵之法和嘉利简直一模一样。
两者相比,海格特甚至感觉那个人在大局观察上比嘉利还略胜一筹,只是细节处理方面略有不如。
“既然大家都这样认为,那么我们让大军在后面尾随驱赶,前面的拦截部队也用不着太过拼命,让他们尽可能保全自己。”
利奇下令。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和安德森开战。
“那么派谁南下呢?”
埃尔文问道。他更想问的是,已经抢回来的地盘怎么分配?
其他人也都明白他的意思,利奇更是打算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我当初曾经说过,将来的蒙斯托克采用军区制度。我打算暂时粗略地把蒙斯托克划分成‘南’、‘北’、‘中’三个军区,连边界都划分好了,就按照当初那两道防线划开。”
利奇说道。这套方案海格特和嘉利早就知道,坎贝尔从海格特那里也知道此事,只有埃尔文是第一次听到。
埃尔文的脑子里立刻盘算起来。
必须承认,利奇的分法算得上公平。三大分区里以中部军区最大,但被破坏得也最严重,毕竟第二阶段战役两边投入的兵力最多,来回拉锯的次数也最多,战斗最惨烈。而且第二阶段战役后期,蒙斯托克采用坚壁清野的政策,宁愿毁掉一切也下给瓦雷丁人留下一点物资,所以城市全都打烂了。
剩下的两个军区里以北部军区稍微大些,却是三大军区里保留最完整,也最富裕繁荣的军区。至于南部军区,因为当初瓦雷丁人采用声东击西的战法,而且大范围迂回包抄,打了蒙斯托克一个措手不及,大部分城市迅速陷落,所以城市的完好程度比中部军区要好,不过被打烂的城市也不少,肯定不能和北方军区相比,面积也是最小的,看起来挺吃亏。
但是南方军区和瓦雷丁相连,将来一旦吞并瓦雷丁帝国,原本属于瓦雷丁帝国的地盘十有八九会被归入南方军区管辖。
“裴内斯做为首都,要另外分出来。”
海格特看到利奇忘了提这件事,所以在旁边补充。
这个提议让埃尔文感到不爽,但转念一想,他又不得不接受这个提议。毕竟裴内斯的地位太特殊,如果算在北方军区,那么北方军区的优势太大了些。
到了这个时候他恍然大悟,为什么没有看到卡隆?
那个家伙显然正忙着接管城市,裴内斯是留给他的。
“我们两个老家伙已经没什么指望,再多的功勋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意义。接下来追击瓦雷丁残余部队的任务就要拜托你们这些年轻人完成了。”
埃尔文一副忠厚长者的模样。这次他难得拉上坎贝尔这个过往的竞争对手,就是因为他越来越感觉自己手上的实力不太够。
埃尔文当然不知道,坎贝尔已经私下和海格特完成交易。
“中部战区我最熟悉,交给我来打怎么样?”
海格特握紧拳头说道。当年他就是在第二阶段战役中崭露头角,但当初被瓦雷丁人压着打,最后还被赶得走投无路。
对于海格特来说,这是他永远难以忘怀的一件事。
将各路人马的势力范围全都分配完毕,大家算是皆大欢喜,连埃尔文都感觉满意,因为他得到的是最富裕的一块。
当然他也明白,他得到的这块地盘初期会有一定优势,但是越往后,后劲不足的情况就会显现。
从总统官邸出来,埃尔文正打算召集他的嫡系好好商议如何组建北方军区,没想到他要找的那些人居然径直朝他迎来。
埃尔文不感到高兴。因为来的人除了他的嫡系之外,更多的是让他烦心的一帮人。除了他们之外,后面居然还跟着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元帅,我们有些想法,不知道您有没有空听一下?”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骑士走过来,此人身高超过两尺,体魄魁伟,生得颇为雄壮,偏偏一脸谄媚。
埃尔文的心里很不爽。眼前这个就是让他烦心的人之一。
他原本打算找个理由把这个家伙打发掉,但转念一想,既然来了这么多人,想要三言两语打发走恐怕不会太容易。再说这次连嫡系的人都跟过来,让他有些无法容忍。
“说吧,什么事?”
埃尔文冷脸问道。
“这里不太方便吧?”
那个中年骑士闪烁其词,他看了看四周。
想要找说话的地方容易极了,市中心广场周围的咖啡厅全都有专门包厢,就是为了让人谈机密而准备的。
随意找了一间。刚坐下,那个中年骑士就把跟来的几个鬼祟家伙推到前面:“我帮您介绍一下……”
还没等他说完,埃尔文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他们是谁,一开始没想起来,只是有些印象,现在想起来了。”
说话间,埃尔文指着旁边的一个人,那是他的嫡系:“哈罗,你带这两个人跑一趟,交给法务部的人,告诉他们这里有两个漏网的叛国者。”
这话一说,密室里的人全都傻了。这不是他们预料的结果,更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埃尔文一瞪眼。
被他指着的那个人立刻醒悟过来,他一把揪住一个人,把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拎出去。
看到两个人被拎出去,埃尔文朝周围的人扫视一眼,他释放出的森然气息让所有人都感觉战栗。
扫视一圈之后,埃尔文最终将目光停在身旁两个嫡系的身上。对于其他人,他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我不管你们私底下怎么合纵连横,但在一些大是大非上绝对不允许出错。那些投降瓦雷丁帝国的家族,记住——是家族。”
埃尔文把声音提得很高,简直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全都不会再有翻身的余地。”
话说到这种程度,白痴都能明白背后的含义。
“唇亡齿寒……”
那个中年骑士打算再劝。
“别说了,你如果想和他们混在一起,我不会管你,其他人也一样。”
埃尔文连看都不看那个家伙。
那个中年骑士被弄得上不上、下不下,僵在当场,异常尴尬。
“独立宫就这么被毁掉了……当初瓦雷丁人来了都不敢这么做,那个人却……”
中年骑士想从另外一个角度寻找突破口。
“瓦雷丁人进入蒙斯托克之后做过什么好事?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他们不拆独立宫是因为他们仁慈吗?不是,那是因为他们觉得躺在独立宫里的那几个家伙,当初的做法和言论,对瓦雷丁帝国在蒙斯托克的统治会非常有帮助。”
埃尔文知道利奇憋着劲抹黑几个共和国的创造者。
先是刨坟掘墓,接下来恐怕会在舆论上对那几位开创者进行攻击,最后肯定是在学术层面上把几位“伟人”彻底踩下去,比如重新编写历史,公开某些内幕资料之类的。
在这件事上他不会和利奇唱反调。
“蒙斯托克为什么这么弱?为什么我们保家卫国,但那些政客在一旁拚命压制我们?这就是那几个家伙搞出来的。”
说到这里,埃尔文恶狠狠地回过头来看着那个中年骑士:“你别忘了,你也是一个骑士,仔细考虑你的立场吧。”
“你们都回去好好想想。”
埃尔文挥了挥手,接着他转手一指几个嫡系:“你们留下,有些事交代给你们。”
中年骑士和其他人垂头丧气地离开。等到他们走远,埃尔文让剩下三个人把门关上。
“刚才我们在总统官邸已经把各自的势力范围划分好了。蒙斯托克划成三大军区,按照当初的两道防线划开,北方属于我们的,但不包括裴内斯;中部属于海格特,南部给独立军。”
埃尔文将刚才的收获对三个嫡系说了一遍。
那三个人顿时兴奋起来,其中一个反应比较快,他一指门外说道:“怪不得您不再容忍他们。”
他不敢说得太清楚,不过言下之意就是那些人已经没有价值。
当初埃尔文接受他们就是为了增加一些筹码,以便在划分势力范围的谈判中能多一些得分。既然势力范围已经确定下来,这些人不再是筹码,而是累赘。
“我像是过河拆桥的人吗?”
埃尔文冷哼一声,他无论如何都要顾及自己的面子:“不是我不再容忍他们,而是他们自甘堕落。做什么事不好,偏偏要和叛国者搅和在一起……”
埃尔文一副恨其不争的样子。
突然神情一转,埃尔文又变得严肃:“我刚才说的那番话,你最好记到脑子里。那些和叛国者有关的家族绝对彻底完蛋,你们千万不要沾上去。独立宫的事你们也不要多管。就算不想说拆得好也别表示不满,更别让某些有心人利用。”
同样属于保守派的人物,埃尔文和博斯罗瓦比起来现实得多。
那三个人原本还想劝元帅,站在道义的高度对独立宫的事做出一些表示,就算不能再增加一些地盘,也能借此增加一些发言权和影响力。
但此刻看到元帅神情如此凝重,他们的话不敢往外掏。
埃尔文知道这几个手下其实没有想通,他轻叹一声说道:“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独立宫里的几个人所创立的共和国,已经灭亡在瓦雷丁人手里。现在是蒙斯托克第二共和国,反攻的主力是那个人,所以他是最后的胜利者,他有权力书写历史。”
“但是人心自有公道。”
埃尔文的一个手下实在难以接受,忍不住反驳。
这些骑士很多都是以前博斯罗瓦的手下,后来才投靠到埃尔文麾下,所以想法更接近博斯罗瓦。
“人心可以被收买,实在无法收买……”
埃尔文看着那个手下,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人是会死的,如果人都死了,心中的公道还存在吗?再说,你毕竟是一个骑士,好好考虑你的立场吧。”
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到立场。
提出质疑的骑士顿时说不出话。就算对共和国的几位创始者心存敬意,但是对蒙斯托克以前压制骑士的做法,他们都感觉很不舒服。
与此同时,他们也听出元帅的言下之意。
所谓立场恐怕是假的,真正需要考虑的恐怕是利益,属于骑士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