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足冉家之后,冉绝的日子过得相对平稳起来,每日晨起指点一下冉闵练功,吃过早饭之后炼一炉丹药,之后就去修炼,到了晚间坐拥艳母娇女,花开并蒂,大被同眠,好不快哉。
赵琅暇母女虽说资质不算太好,但总算是两个炉鼎,供他采补之下,半月时间他的修为已经到了聚气中期,对于炼丹术方面也有了十足的长进,至少对于慕容钊提出的几样丹药,基本已经可以保证十层十的成功率了,而公孙小姐委托的两样基础丹药,更是手到擒来。
若说还有什么遗憾,就是冉绝仍未想起关于自己的什么记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来,要干什么……而另一个,就是自那日匆匆一面之后,公孙棠华再未上门拜访。
这对于一个犯了相思症的少年来说,是一件尤为重要的事情。
然后他就每天加劲的炼制公孙棠华委托炼制的丹药,等着姑娘上门来取之后,给她一个惊喜。
只是连等着半个月多,公孙棠华是一次没来,反倒是慕容威又来了。
“冉兄,冉兄。”
慕容威还没进门,声音就已经传到冉绝的屋子里来了,身后跟着在后面喊的王氏。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我还没禀报呢……”
“哈哈。”慕容转头看向王氏,随口支应道“这位……阿婆,无须禀报,我与冉丹师乃是好友,今日我有喜事来找他,你自去忙就成。”
王氏站在身后,她也是有眼力的,看得出来慕容威和跟在身后的曹鳞都是一身的修士锦衣,再说上次来时她也见过,闻言便说道“如此,老身就去门口了。”
按说王氏才不过三十左右岁的年纪,怎么也说不上一声“阿婆”,只是凡人与修士自不相同,修士甲子生日之前,还可称“年少”,而凡人,人到了三十之后,就可自称“老夫”“老身”了。
(这个不是假的,古代确实如此。)
慕容威摆摆手“自去,自去……”
转过头来,正好看见冉绝从门里出来,慕容威急忙拱手道“冉兄,冒昧打扰。”
冉绝微笑回道“慕容兄驾临,有失远迎,请进。”
慕容威身后的曹鳞插话道“哎,大家兄弟相称,何必如此见外?冉兄,今日我和慕容兄找你来,乃是有两件喜事,特来向你禀告的。”
“喜事?”冉绝有些纳闷“何等喜事,劳得二位这么远的跑一趟?”
三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屋子,正好这里就是冉绝的丹房,慕容威看似随意的撇一眼正在炼丹的丹炉,心里不住的惊奇,盟里别的丹师炼丹他也见过,丹师炼丹时不得须臾离开丹炉,而眼前的这位丹师,好像与他们有所不同?
回过神来,慕容威说道“不想冉兄竟然在炼丹,这……我等不方便打扰吧?”
“不妨事。”冉绝屈指弹出两粒真元射入丹炉,一边招呼着二人来到丹方一边的小几上就坐,说道“二位请坐便是,区区一炉丹药而已。”
言罢,便做到小几上,一边拿起茶壶,屈指弹出几许火苗,升起炉火,放入茶叶,一边烹茶,一面炼丹,另一面嘴上说道“二位兄长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他自己倒不怎么觉得,但这一手确实给慕容威和曹鳞两个惊到了,他们都是自小就在修士家族出身的,虽然不是丹师,但对于丹师如何炼丹,再也清楚不过,冉绝这一手,简直的打破二人十几年来的认知。
“冉兄。”曹鳞在丹炉和茶炉之间来回看了一眼,说道“不若待你炼成了丹药……”
“哎……”冉绝摆手道“我都说了不妨事了,此丹还有两刻便成,一炉合两瓶十二粒,二位尽管饮茶,到时若是出了一颗次品,这一炉丹药算我白送二位。”
此言一出,慕容威曹鳞两个面面相觑,皆是露出一脸惊叹的神情。
这世上还有炼丹如此轻松的丹师?
这就是他们孤陋寡闻了,其实炼丹在此次大劫之前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上至道门三圣,下到野狐鬼修,都有一手自己的炼丹本领,只是本领高低而已,然而上次天地崩碎之后,多种术法尤其是炼丹术大规模失传,导致现在世上的大多丹术传承都已残缺,这才是炼丹难成、丹药稀有的最大原因。
不过冉绝自然不同,他出身神宵岛,修的是道门至高的修为法门,学到的丹术一来自上古,一来自道门,皆是完整的正道法门,是以他这点修为才能炼制六品丹药,且如庖丁解牛一般游刃有余。
“好吧。”慕容威闻言压下心中的惊讶,从法囊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道“冉兄,这是那日你家被夺走的家产地契,愚兄都帮你追回来了,你且收下。那些人也已经让我赶出渔阳,再不会回来烦你了。”
“哦。”冉绝对于自己所谓的“亲戚”一点感觉也没有,对于他们被赶出渔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了,至于家产……算了,晚上交给赵琅暇就好。
他收下盒子,淡然道“如此,多谢慕容兄。”
冉绝的淡然,完全在慕容威的预料之内,一群跟他完全没关系的人和物,也不至于让冉绝生出什么感情来,送上这些东西,一来是帮冉绝坐实幽州冉家自此归他的名头,二来嘛……
慕容威压低声音,一脸神秘的笑容,说道“冉兄,上次某和你说的那个花魁娘子,你还记得么?”
冉绝点点头,想起来上次的慕容威确实说了这么一句,只是被身后的公孙棠华追的转头就跑了,点点头“记得……莫非二位就为此事而来?”
“正是!”曹鳞一拍大腿,滔滔不绝说道“冉兄,你是不知道,这位花魁娘子可娇气着呢,光是见她一回就要十两银子,就这还得在帘子外面等着,人家说不说见你还不一定呢,要是不高兴了,这十两银子就白花了,我和慕容兄去了好几趟,就见着人家姑娘一面,还不愿理咱们兄弟,要不是慕容兄偶然提了……”
“咳咳,咳咳。”慕容威猛的咳嗽起来,冲着曹鳞紧打眼色。
只是没想到曹鳞正将在兴头上,根本没看他一眼,而是继续说道“要不是慕容兄偶然提了一句你的名字,这姑娘咱以后就见不着了,这次来就是特意请你一起去见这位的姑娘的。”
一口气说完,曹鳞才低下头,看向仍在咳嗽的慕容威,疑惑道“慕容兄这是怎地了,你不是早已坐丹,怎会生病?”
慕容威给他气的一张俊秀的脸蛋憋的通红,闻言一脸败像的说“……无事,喉头发痒而已。”
冉绝笑笑,也不点破他俩,只是心中有些疑惑,这是什么姑娘,见一次就要十两银子?
他纵然淡薄钱财,可自小也是过得苦日子出来的,知道这十两银子可不算一笔小数目了,普通人一年的吃穿也不过如此而已,怎地这一个县里的窑姐,还没说上床,就是见一面,就要花费这么大。
莫非的镶金了?
其实这也不怪冉绝,以他的见识,对这类女人的认知,还停留在故乡小村的乡下汉子嘴里,那等破落乡县,暗娼矮巷里面的姐儿,一次四五十大钱,了不得去个开暗门的,要个三五百钱就是顶天的价,似这等十两银子还见不到一次的,莫说见,就是听也没听过。
只是他对这种事情一向并不感兴趣,花楼里面窑姐能如何漂亮?更何况一个别人碰过的婊子而已,便是漂亮一点又如何?
心中念头一闪,张口就要拒绝,然而刚要张口,便听慕容威说道“冉兄先不要记着拒绝,我和曹兄此来,也并非只想借着冉兄的名头再见这姑娘一眼,而是想着这姑娘既然一听你的名字,便说可以相见,是否以前认识冉兄,若是冉兄过去见他一面,若是相识,岂不是能说些你以前的事情?”
对于自己遗失的记忆,冉绝心中隐隐是有些莫名反感知道的,只是慕容威和曹鳞一个劲的邀请,盛情之下,冉绝难以推脱,便只得答应道“好吧,我随二位去见见这位姑娘便是。”
言罢,从法囊中拿出两只瓷瓶,挥动真元弹开丹炉,只见丹炉中白雾喷薄,底火一熄,十二粒珠圆玉润的丹药一粒粒被真元裹着飞出,整齐的落入丹瓶之中。
见到此景,慕容威不由得称赞道“丹师妙法。”
“小术尔。”冉绝摆摆手,毫不在意。
三人步出丹房,一路由慕容威带头,直奔花楼而去。
三人一路交谈,很快就到了花楼,临到门口,就看到门里一个一身艳色打扮的年轻男子从楼里迎出来,远远地说道“慕容公子,曹公子,二位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快……”
话未说完,忽然瞥见了二人身后的冉绝,惊愕道“冉……冉公子。”
“哦?”慕容威一笑,指着身边的冉绝说道“龟老板认识冉兄?”
“啊……这……”龟六一张哭脸,怎么能不认识呢,自己这前几日还去人家家里拿着银票买人呢。
不过看三人这幅架势,俨然至交好友一般,龟六如何也想不明白,这冉家不是破落了么,怎么转眼之间就攀上了慕容舵使这颗大树的。
当下只能挤出一张笑脸来,说道“认得,认得,冉少爷……嘿嘿。”
对于这个月前到自己家门口要买赵琅暇母女的龟六,冉绝并不当回事,闻言只是微微点头,并未说话。
“既然认识,那就好办,龟老板。”一边的曹鳞说道“今日我三兄弟可是以冉兄为主,你可要叫簪袅姑娘好好招待,你快去知会一声,就说我和慕容兄特意带冉兄来相见了。”
还以他为主?
龟六这脸几乎都要维持不住笑容了,听见曹鳞说话,只觉得一时间欲哭无泪。
冉凌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竟然能教慕容舵使的公子为他当一回跑腿。
虽说这小子看着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但是他龟六那天可是上门要买人家的母亲和亲姐,这事能说算了就算了?
更何况这楼里的姑娘要说她人还好,龟六吩咐一句保准有用,但是唯独簪袅……
忐忑之间龟六都不知道怎么把这三人迎进了花楼,安排了一处雅间之后,便急急忙忙的去簪袅的闺房知会了。
“姑娘,慕容公子和曹公子还有冉……冉家的冉公子来了,请姑娘出来一见。”
“……哥哥且去,妾梳妆一番,盏茶之后,就请三位公子到奴家的闺房相见吧。”
“好,哥哥这就去了。”
转身往回走,龟六一面在心中合计,一听见这三位公子来了,往日疏懒的簪袅怎么变得这么勤快,莫非是春心动了,想要出阁了?
唉,管她呢。
眼下是出阁也好,赎身也罢,龟六实在是不想再伺候这位姑奶奶了,有了这么一回的经历,他龟六在泉州花行的名声已经败干净了,现在就连临近几县的花楼同行,都知道龟六被一个妓女压在头上了。
赎身给了这慕容公子也挺好,人家父亲官居幽州盟舵使的高位,又是渔阳有名的修士大族,就算给人家做了外室,龟六爷觉得簪袅也不算亏,而自己就算再怎么远,也能沾点光。
至于那位曹公子,虽说龟六爷不知道这位的出身,但能跟慕容威称兄道弟的,相比也是幽州盟里数得上的家世。
只是上次这几位公子,带着那个姓赵的公子三位都来过啊,也没见姑娘如何热情,怎么这回还要请到闺房里相见呢?
莫不是冉凌?
龟六心里忽然“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细想,转眼已经到了三人雅间的门前,里面正有侍女再添茶,龟六只得放下脑子里的心思,进门拱手道“三位公子,簪袅姑娘说了,请几位稍后片刻,容姑娘梳洗打扮一番,便请三位公子去闺阁相见。”
“哟。”曹鳞一声惊叹,说道“还真是奇了,往日我们来时,只能远远隔着珠链看一眼,怎么今日冉兄来了,登时就能进了姑娘的香闺了?”
完了,龟六心里一声哀叹,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慕容威端起茶杯,浅尝一口,看着一脸衰像的龟六,忽然开口问道“龟六。”
“哎。”龟六立刻答道“慕容公子您吩咐。”
慕容威放下茶杯,面露几分好奇之色,问道“你这姓氏可是稀有,某记得咱们渔阳这地方,没有姓龟的吧,你是哪家龟氏出身?史龟、析龟、围龟?还是西方天竺迦叶氏之后?”
“嗨。”龟六闻言不又得苦笑道“慕容公子真是抬举小得了,我这姓哪是什么家族啊,只是母亲生下小的时由这花楼里的龟奴给接生的,也不知父亲是谁,因此就随着龟奴叫了个龟姓而已。”
慕容威点点头“原来如此……”
三人正说话间,就听外面叠指弹门,之后想起小丫鬟的声音道“诸位公子,姑娘已经梳洗完毕了,请公子楼上相见。”
“走。”曹鳞当即站起,说道“冉兄,走吧,今日凭你的面子,咱们也见一见这位风闻绝色的簪袅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
簪袅的闺房分内外两间,中间有一道木拱圆门隔着,上面挂着珠链隔绝内外,里面依稀能看见梳妆台、秀床等家具,外间坐北朝南,花窗开着,左右摆着两只插花的瓷瓶,旁边的墙上挂着字画,再边上是两人对坐的小塌,靠着小塌摆着一只精美的铜质香炉,地上铺着地毯,散落有鹤顶烛台,各样配饰,又有一方圆桌,供人饮宴,桌子前面是一处一丈见方的空地,想来是留着献艺时用的。
然而出乎意料,曹鳞本以为这次簪袅会现身相见,没先到这进了她的闺房之后,几人之间还是隔着一道珠链,从外窥去,只能看见里面隐约立着一个清秀婉转的女儿身影,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三人刚刚坐下,便听珠链后面发出温软的一声问道“哪位是冉绝冉公子?”
冉绝忽然觉得珠链后面的声音有些耳熟,但却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是谁,只能点头答道“嗯……在下便是。”
“冉公子是何方人士?”
“额。”这个问题还真算把冉绝难住了,他根本记不住自己家是那里的。
不过就算此刻还有记忆,那个他从小长大的小村,能算是他的家吗?
算么?
思考了片刻,冉绝摇摇头,说道“这个,在下已然失忆,家乡的事情已然记不住了,姑且就算是这幽州的人吧?”
里间的簪袅发出一声轻叹,接着声音有些飘忽地说道“如此,奴家愿为公子献艺一曲,请公子择曲吧。”
“额……”冉绝还真不懂这些玩意,他儿时根本没见过几个大字,上了神宵岛之后,虽学了点世俗学识,却唯独对诗词歌赋之类半点也没接触过,闻言不由得有些傻眼。
只是看着慕容威和曹鳞两个皆是一脸希冀地等着他说话呢,便只能敷衍道“在下对此道实在不通,就请姑娘随意唱一首吧。”
之间里面的纤美身影做下身子,怀中摆着一只琵琶,纤指扣上调了几下音调之后,挑上一股调子,便开口唱了起来。
“落花飞满天
命随运流转”
只此两句一开口,慕容威和曹鳞两人便面面相觑起来,这簪袅的唱调根本不是北地甚至大周通用的官话唱腔,反倒是更像她乡间的乡音,所唱的东西两人根本听不懂,而曲子虽然低回婉转,但显然也不是常用的唱词用曲。
于是两人面面相觑,互相摇了摇都,然而却发现冉绝形神呆立,一副入迷的样子。
慕容威和曹鳞登时明白过来了,这首曲子,根本不是簪袅给咱们唱的。
于是只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端坐听着簪袅继续唱下去。
(这词是根据声声慢改的,瞎写而已,可以不看,感兴趣的可以拿去和粤语版的声声慢对下曲。)
“雨落南疆照香闺天地旋。
辗转八千里
孤伶何可依
囚中戴罪暗室冷风心凄凄
月光遮冷星
画扇扑流萤
苦梦牢狱犹在闺中享欢欣
冷月透窗棂
妾身似浮萍
梦见故面盈袖暗香几时醒
泪滴声声
无人倾听
命里注定何用怨宿命……”
唱到这句完了,里面的簪袅已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慕容威和曹鳞或许没听懂簪袅唱得什么,但是冉绝又怎么能听不懂听了十几年的乡音小调,已然听得被簪袅的哀伤所感染,心中一股悲意袭来,闷声不语。
同时,更有一股疑惑在心中缠绕。
这簪袅的声音怎地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