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居城外。
公孙棠华站在桥边,从身边的柳树上折下一根柳枝送到冉绝的手里,深情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奴在家中,只等夫君前来迎娶。”
冉绝接过柳枝握住公孙棠华的手,说道“娘子放心,我回去便立刻求人说媒,一定早日娶娘子过门。”
说完这话,冉绝又把头转向公孙韶华,笑道“小娘子也是一样,安心在家中等我来娶你就是,只是洞房之日,可不准再拿着画戟刺夫君了哦。”
公孙韶华眉眼一瞪,就要发怒,却被公孙棠华开口劝了回去,只能冷哼一声,转过身不再理会。
今天公孙韶华并未穿她那套樱红鳞甲,而是换上一身宽松便衣,白底右衽,长衫到脚,银丝腰带,下垂美玉,头上随意的扎着一个的马尾,显得整洁干练,配上她一副精致的面容,胸前高高耸起,英气的中性与女儿的美丽完美的融合在一块,显得更有一番英姿美态。
公孙棠华倒是换上了一身女装,不过样式相当的返古,服侍是周国女子标准的曲裾深衣,整体蓝白相间,头上梳成堕发,和冉绝最开始见到的她相比,少了许艳丽浮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恬淡素美的淑美风情。
在冉绝看来,自己遇见的这两位公孙家的女子,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平常女子身上所没有的英气,这也许是出身将门世家的原因。
最后看了几眼站在桥边的两姐妹,冉绝一脚登云,飞天而去。
公孙棠华仰起头,看着冉绝越飞越远的身影,直勾勾的盯着看,良久没有回神。
一边的公孙韶华见她看的出神,出言问道“棠姊,我看那家伙满嘴口花花的,不像是个好人。”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冉绝与公孙棠华在她不在的时候发生的这些事,所以这个时候,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没有充足的可以攻击冉绝的理由,只能拿这事开刀。
公孙棠华收回心思,回头笑道“哦,这么说妹妹是不满意这个夫君了?”
“还能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公孙韶华满脸无奈地说道“伯父与父亲都将我当陪嫁一样的送出去了,我还能说什么,难道还能逃婚不成?”
身在世家大族,对于这等事,公孙韶华哪能没有预料。而后知道了冉绝的来历与往事之后,她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怨言了。
十八岁的金丹后期修士、丹师、一身上古道门功法,又有如此人品,长相也不赖,据姐姐说还有一身双修术……还能挑什么呢?
“此事是姐姐不对,还要劳得妹妹给我做小,这番给你赔不是了,还请韶华妹妹原谅则个。”
一听她满口酸气,公孙韶华挥手直扇,嘴里嫌弃地说道“姐姐怎么也学得跟那群老酸生们一样。”
“呵呵。”公孙棠华一笑,上前揽住她的胳膊说道“酸些无妨,姐姐给你赔罪。只是韶华,以往你在家中,行事作为放肆些也无妨,往后嫁入了夫家,就要学得温婉些才行,一会回我房里,拿本《列女传》回去看看,别整日戴甲持枪,还跟个将军一样。”
一听要读书,还是这种没意思的教条书,公孙韶华登时脸色一垮,小声说道“我以后不干那些事就是,能不能不看?”
“反正书都要送去,至于看不看,就要看叔母答应与否了。”
……
与此同时,离开了辽东的冉绝,一路向南,直奔渔阳而去。
不回泉州,而是直奔渔阳而去,是为了请渔阳舵使慕容钊做自己的媒人的,毕竟按照公孙家的意思,这场婚礼是要的按大周的正式礼仪办的。
那么正式的大周婚礼的形式到底是如何呢?
经过岳丈手下礼士的解说之后,冉绝只感觉简直要麻烦死人。
首先,婚礼并不是一步到位的,并不是说冉绝带着人上门迎亲之后就能把公孙棠华娶回家里,而是在此之前,需要完成六个步骤,既“六礼”。
其一,纳彩。
由男家请媒人到女家提亲,这个媒人的身份也一定要高,至少要和女方家里地位对等才行。
纳采有礼物,凡人备玄𫄸、羊、雁等,而修士宗族的,则要准备各样寓意美好吉祥的灵物、芝草,还要写赞文。
第二步,问名。
媒人纳采同意后,男方再派人到女家,向主人问名,互换“庚贴”(年龄、生辰八字),然后请双方族中精通易经、八卦、相术者,测定婚配的吉凶。
随后是第三步,纳吉。若算出婚配吉顺,男方即将吉兆的消息告诉女家,双方正式确定婚姻,即订婚。
而之后的第四步呢,是纳征。
订婚后,男家要向女家送去聘礼,还是凡俗各有不同,凡人金银玉器,修士不光要有各样凡间珍宝,还要有各类灵器、神兵、丹药、甚至功法之类的东西也成。
这些东西里面,灵器神兵他或许没有,但丹药珍宝之类的东西他有的是,倒是不愁,放在法囊里面也是无用,给了人冉绝也丝毫不觉得心疼,更何况这些没用的玩意换两个如意娇妻进门,怎么算都是一比划算的买卖。
纳征完了,还有第五步,请期。在纳征之后,男方还要再算出良辰吉日,以择定成婚之日,再派人到女家通告日期。
随后就是最后一步,迎亲了。
到确定的成婚之日,新郎要亲自前往女家迎接新娘,又称迎亲。
然后新娘家里会陪嫁上比新郎聘礼更为贵重的各样陪嫁,用灵兽拉着,跟着女方出嫁的轿子,前往男方的家中。
而这其中,陪嫁的队伍越长越能显出女方家中对女儿的重视,似公孙昶这样的一方太守、州郡世家来说,嫡女出嫁,嫁的又是丹师修士,少说也要一百驮灵兽的财宝嫁妆,再配上十驮灵兽的各类仙丹灵药、神兵灵器、灵石珍宝,才能符合他的身份。
所以公孙昶才会向冉绝叫苦,没钱嫁女儿,并非是公孙昶抠门,实在是嫁不起啊。
毕竟这嫁妆实在太贵了。
不过这些金银财宝,冉绝已经大方的表示可以给岳丈大人出了,甚至还可以多送一些,至于灵石珍宝,那不好意思,小婿实在爱莫能助,只能劳烦泰山大人您翻翻家底,看看能不能拿出撑场面的东西了。
这些就不用冉绝担心了,公孙家毕竟是绵延千年的修士大族,这些东西还是有的。
……
到了晚间之时,终于到了渔阳郡治,冉绝落下云驾,进入城中。
眼下他身为一个渔阳郡人,却还是第一次到渔阳郡治来,到了城门口时,城门已经关闭,没办法冉绝只能在城下叫门。
“开门。”
“何人叫门?”城上探出一个士兵的脑袋,看着冉绝在地上的身影,说道“今日城门已闭,明天在来吧。”
没办法,冉绝只能亮明身份,说道“我是泉州的修士,有事要拜见慕容舵使。”
“修士?”士兵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既然是修士,直接飞进城内不就成了,何必来叫我们开门呢?”
“……”
士兵看着冉绝驾云飞起,心里不由开始嘟囔起来‘真是奇怪,修士不飞进城里,还要叫人开门,真是奇怪。’
进了城内,冉绝直奔中心的渔阳府衙而去,到了门口,才再次落云,门口开门的卫兵看到来了一个修士,不敢怠慢,上前问道“敢问这位真人上门何事?”
“哦。”冉绝答道“我名冉绝,前来拜访慕容舵使,还请烦劳通报。”
“冉真人。”士兵一拱手,说道“还请真人稍待,小人这便前去禀报。”
不一会的功夫,就见到慕容钊带着人一路走出来了,见到冉绝,急行几步,上前说道“贤侄要来,直接进门便是,何必在门外,来来,快进,快进。”
相比前几次见面的时候,慕容钊的态度可谓热情,一路拉着冉绝的手进了客堂,随后对冉绝亲切地问道“贤侄是从何处来?”
“哦。”冉绝答道“自辽东刚归,便到了伯父这里。”
提起这句,慕容钊脸色更是高兴,说道“贤侄人在辽东,搅动一方风雨,眼下幽州各处,人尽皆知矣,真少年英雄也。”
“伯父谬赞。”冉绝谦虚道“小子无端,任性而为而已。”
“哎。”慕容钊摆手道“贤侄此行,至情至性,不需谦让,我主已听闻贤侄美名,下诏让你去蓟城,要封赏于你呢,老夫正要前往泉州,没想到贤侄就来了。”
听到赵仲卿要封赏自己,冉绝有些纳闷,问道“敢问伯父,盟主因何要封赏小子?”
“偌大功劳贤侄竟然不知?”慕容钊解释道“贤侄深入草原,屠戮胡虏,贼酋授首三十五级之多,赫赫凶名,草原惊骇,就连老夫,亦是钦佩贤侄虎胆。我主下诏,请贤侄为奉贤阁三品供奉丹师,贤侄还是早日前往幽州,领受封赏去吧。”
“这……”没想到这事居然还有发酵,冉绝有些始料未及,一时间陷入沉默。
慕容钊见他沉默,颇觉奇怪,便问道“贤侄可是嫌我主封赏的少了?三品之位,已是幽州官职之顶,身在贤侄之上者,也不过十几人而已,就连老夫,至今也不过是三品的职位,往后遇着贤侄,都要以同僚互称。贤侄到了幽州之后,我主还会另有封赏,这些加起来,不可不称之为厚爱,不小啦。”
“这么大!”听到自己的官位居然与慕容钊持平,冉绝一时咋舌,随即才想起正事道“这些事等等再论,我此来渔阳,是为了劳烦伯父帮绝一个忙的。”
“贤侄但讲无妨。”慕容钊爽快答应。
冉绝说道“小子在辽东与公孙家的女儿结缘,正要娶为妻子,只是小子并无亲故师长在身边,但请委托伯父,为绝担任媒人一职,求娶公孙太守之事。”
冉绝这点风流韵事,已经随着他从草原归来的威名在幽州上层之间传了个遍,慕容钊也毫不意外,便笑着答应道“既然贤侄信得过老夫,这桩事我便接下,明日一早,老夫便前往辽东,往公孙家为贤侄说媒。”
对于这桩事,慕容钊是早有准备的,随着冉绝与公孙棠华的事情传到幽州,慕容钊就早有准备了,毕竟冉绝在辽东,所遇到的长辈里,也只有自己一人能和公孙家相匹配,而慕容威与冉绝相交好友,关系也够得上,因此冉绝一进门,慕容钊就把他的来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且答应这事,对于慕容钊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毕竟给这样一个在幽州崛起的冉冉新星充当媒人,可是一桩不小的人情,自己也到了三丹九转之时,将来化元大成,少不得要丹元辅助,而冉绝作为一个前程远大的丹师,炼出的丹药品质又高,定能增加不小的成功概率。
所以慕容钊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下来,笑道“贤侄大婚,老夫亦是欣喜,这样吧,纳彩之礼便由老夫出了,作为贤侄大婚的庆贺,只是还有一事,按着婚礼规矩,还要请一个通晓术数之人,贤侄可识得?”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这样的人并不好找。
万年大劫之后,下界凡间道统多有失传,不光丹术、这术数也在失传之中,虽然大多数的道统都保留了下来,但术数之人少之又少,就算有几个门派,也都是隐秘的一二传人而已,而幽州境内,懂术数的也就只在幽州盟内的养贤阁有,慕容钊此意,就是想再小赚冉绝一点人情而已。
“不必。”冉绝摆手道“小侄自通术数,无须请人。”
“什么?”慕容钊登时惊诧,仿佛看着怪物一样的看着冉绝,问道“不知贤侄精通哪家术数?”
这术数一道,也是分流派的,有先天后天两八卦,前者是三皇人祖伏羲所留,至今已无人通宵,后者是前周文王衍化,如今只有大周宗室掌握,别无二家,余者有天机、玄阳、连山、归藏、河洛、般若诸般大类,另有相术等各类大数分支。
“通宵谈不上。”冉绝摆手,这些俱都在宵涟给他填鸭的三十六般法门之内,但是跟其他多数法门一样,会是会的,但要说精通就有些扯了,因此说道“小侄自有宗门术数,就不劳他人了?”
慕容钊一时瞠目。
自大劫之后,修真零落,至今虽然已有复起之像,但如今不管是修行方式还是门类来说,和冉绝所接受的上古修行方式已经大有不同,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修士之间的择类分明,难以兼修,就比如慕容钊,如今已经到了三丹九转的元丹后期,但飞行打斗,延寿不老并无问题,但要让他去做丹术、术数、炼器之类的却是难为。
而冉绝一个,本来就是丹师不说,还有用比普通修士还要强大的战力,这会居然还通宵术数。
这莫非是怪物不成?
于是慕容钊又问道“那贤侄可会法术?”
“会啊。”冉绝利落点头答道“诸般道门之术,小侄都通晓一些。”
他这就已经是收着说了,只说了自己会术这一类,其它的并没说。
他当初学艺时,宵涟绝对是倾囊传授,因为他不通体术的原因,不光神宵门传下的术教了,就连再大一门的法也是毫无保留,更是把本门各类神通的口诀一样不漏的传了。
按她的本来意思,是先传了口诀,然后再一点点的指点他练习,反正这徒儿就在自己身边,还能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冉绝无须指点,就能完全通宵诸般法门的事,这是她预料不到的。
到了现在,冉绝也就是修为不够而已,不然这些神通术法,都是用得出来的。
慕容钊听罢,面色一愣,瞬间又恢复平常,只是眼中却藏着深深的惊骇。
“……嗯,既如此,那就不须再经他人之手了。”
说完这些,慕容钊恢复了一些,更为亲切地说道“此时天色已晚,贤侄一路从辽东而来,路上疲惫,我这就让厨房备下膳食,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伯父厚爱,小侄心领,只是小侄思念家中,不若择日再宴请伯父,答谢恩情,如何?”
慕容钊只是摆手,说道“哎,择日不如撞日,老夫做东相邀,贤侄不可推辞。若是太过思念家中美妾,老夫府上也有美人,一会席上,老夫便叫人献舞,贤侄看上哪个,老夫送你便是,何必着急归家?”
这句话把冉绝直接弄的一脸尴尬,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小侄就不夺伯父所爱了,只吃饭就好。”
自己出去这一趟,已经娶了两个妻子,若是还要再带回去几个美人,夙瑶非要吃醋不可。
于是无奈之下,冉绝就只能在慕容钊府上待着,又聊了一会之后,有下人来禀告晚宴已经准备完毕,慕容钊便带着冉绝入席。
慕容家的宴席,和冉绝在公孙家的风俗不同,公孙家用大周制度,席地跪坐,案几分餐,一人一席,而慕容家用是幽州盟定下的新制度,摆方桌一面,主北客南,共用一桌,对坐而食。
席上刚饮一杯,冉绝便好奇地问道“伯父,不知慕容兄去了哪里?”
提起慕容威,慕容钊便有些生气,说道“那不争气的劣子前阵不知从哪请来一个女修,说是要加入盟中,这会正在蓟城走动,要给那女修谋一个身份呢。”
慕容钊并未见过御琴雪,却对儿子的品行再也清楚不过,便以为这趟他又看上了御琴雪的姿色,这才在蓟城上下奔走,这才有些生气。
看看自己的儿子,再和眼前的冉绝对比一下,慕容钊更是气闷,又喝了一杯,说道“大丈夫纵横天下……唉。”
这句话的后半段,是“难免妻不嫌,子不孝。”不过慕容威万万还没到那种程度,虽然有些纨绔,但总体来说还是争气的,只是相比眼前的少年,难免逊色太多,这才不免叹气。
“慕容兄定是为幽州盟招揽贤士,并非贪欢,伯父安心。”
其实无论是冉绝也好,慕容钊也罢,都没有猜对慕容威的心思。
他这回是两者皆有,既想接近御琴雪,又想把她收纳入盟,公私一道,两全其美。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御琴雪一到了幽州,一心就奔着冉绝那边去了,根本没有再理会他这茬。
看到这个结果,慕容威除了苦笑还能做啥,他与冉绝彼此好友,冉绝又是前途无限的丹师,慕容钊可不是脑子混账的纨绔,为了一个美人就要撕破脸的抢夺暗害。
于是失意的慕容公子不免灰心丧气,沉湎酒色,滞留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