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夜色正浓,不时闪烁着明亮的灯火,两个影子悄悄地在青瓦房上疾走,目的地正朝苏州锦衣卫驻地。
路上江枫略显后悔,自己还是心急了,听苏雨这么一说就按耐不住,锦衣卫驻地不是寻常住宅,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恐怕林如海也不会保他。
正思索之间,他心中蓦地一动,眼睛一亮,拉住苏雨附在屋脊上,用眼角望着正在巷子内走来的三个醉汉。
三个醉汉一幅标准的踉跄模样,腿脚稀软,走起路来一摇三晃,互相搭肩搀扶从在巷子中匆匆驶过,一会儿就消失在胡同口。
“爷,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雨在江枫的耳边低语,淡淡的香气袭入他的耳朵。
从刚才三个人过去的痕迹,苏雨能够看出来,他们的武功都不低,但是她没有想到江枫竟然比她先看出来。
“你不觉得这么晚在巷子中出现奇怪吗”江枫顿了一顿开口说道:“他们很有可能去杀人。”
“杀人!”
这次苏雨真的惊流讶了,诧异的看着他,眸子在黑暗中一亮一亮的。
“嗯,其实我刚才注意到他们异常的一个原因就是中间的那位穿的夜披风,后背微微鼓起,应该是自己的兵器,至于他们我为什么推断他们去杀人,是因为他们脚上和我们穿得一样都是落地无声的靴子,而且他们的眼神……”
江枫话没说完,就眉头皱了起来,“奇怪……”
这次苏雨没有问,因为那三个人去而复返,难道他们发现了屋顶上有人,她暗暗的抓紧长剑,准备看事情不对就先发制人,却被江枫摁住手摇了摇头。
其实江枫没有说的就是他们三个人虽然醉意十足,但是目光却四处游离,尤其是不断的打量着四周的房脊,而且所落地点非常诡异,都是可以匿藏人的好地方。
三个人渐渐的接近他们匿藏的地方,仿佛是无意,但江枫还是看出不对劲。
其中一对眸子不经意精光四射,显然发现他们的身影,他无声的松开苏雨的手臂,接着从自己的怀中掏出弦床弩。
这是他化了将近两个半个月时间从墨门残简中仔细揣摩,失败了数百次才研制成功的弦床弩,算是他为了弥补自己武功不足而精心打造的防身利器,今天还是第一次准备用呢。
弦床弩虽然比不上三国时期孔明的诸葛弩那样可以连发数十次,但是却比诸葛弩精细多了,为了达到最佳的杀伤效果,江枫还在弩面上添加上刻度。
而且这具弦床弩是选上等的麻钢做模胚,和诸葛弩的成批量生产不一样,它是独一无二的,射出速度更是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今晚有些扎手,江枫自然不会将秘密武器亮出来。
可是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三个人经过他们埋伏的地点时并没有停留,而是一直朝前走,片刻已经走远。
“爷,他们没有发现我们?”
苏雨轻声询问道。
“不是没有发现,而是不想节外生枝。他们很有可能发现你的功力不弱,感到棘手。何况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几个人应该是望风的……”
一瞬间江枫已经推测出那么多,不过他却对这三个来路不明的人感到了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竟然敢在苏州城内作案。
“这里附近是哪个门派的驻地?”
江枫灵机一动问道。
“万马堂车行的后院就在这个巷子不远,难道……”
苏雨的脸色也一时煞白。
“走水了,走水了……”
猛然之间人声鼎沸,乱糟糟的开始响起。
只见火光一闪,东边方向顿时亮了起来,虽然他们相隔半里多,但是江枫还是清楚的看到火龙几乎冲天而起。
“爷,是万马堂!”
苏雨大叫了一声。
“走……”
江枫呵了一句,拉着苏雨的手就朝巷子深处奔去,却是背道而驰。
“我们不去万马堂?”
苏雨没有想到江枫拉着他拐进另一条巷子。
“不去了,我们如果在失火地点出现的话,有嘴也说不清。”
他拉着苏雨狂奔,快到巷子口的时候却猛然跳进一家院子当中。
“汪……汪……”
谁料这家农户竟然有条看门狗,看到有两个陌生人进来,立刻狂啸起来。
“噗……”
江枫眼疾手快,手中的弦床弩已经发动,那只狗只是沙哑了半句,就悄然无息。
但是屋子内的人却被狗声惊动,稀稀疏疏的竟然穿上衣服走到院子里。
“你们……”
开门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汉,不过也是穷苦人家,两鬓斑白,嘴角蓄了一大把山羊胡子,看到自己院子中站着两个黑衣人,不觉得浑身开始发抖。
“老人家,我们没有恶意……”
苏雨看到他的样子忙宽慰道,江枫却不在言语,而是趴在楼门口,从破木板的缝隙中看着巷子里的动静。
老汉看苏雨说话温和,胆气略为增大几分,开口问道:“两位大王饶命,小老二一个人孤苦伶仃,很穷的……”
“大王……”
苏雨有些不解其意。
“老汉,”
这个时候江枫转过身子,从胸中掏出一个东西,在他眼前一晃厉声说到:“我们是苏州府的捕快,正在缉拿逃犯,这锭银子给你,赶快回去睡觉,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不然明天定你一个妨害公务的罪名。”
老头一听是差役,那里还敢要银子,吞了吞口水,忙惊慌失措的回到屋子里,连大气也不敢喘。
其实江枫的话漏洞百出,但是吓唬一个平民百姓足够了。
“来了”话说不及,江枫就听到巷子中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纷乱的蹄声打破了巷子的寂静,像是急促的春雷打在了所有人的心上,黑夜中无数狗都开始狂叫起来。
江枫心中一安,这样来人就不会发现他们两个了吧,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疾驰而来的马队身上,只是疑念却陡然升起。
“这应该是万马堂的快马,难道说他们闹这么大的动静不怕苏州府的捕快吗?”
答案是肯定的,二十几匹快马呼啸而过,迅速走远,江枫和苏雨很快就拉在他们后边,被远远的抛开,好歹马队走的匆忙,不及掩掉痕迹,他们跟踪起来毫不费力。
既然来人火烧了万马堂,恐怕里边的人也凶多吉少了,江枫的脸阴沉沉的一言不发的朝前追赶,苏雨本想阻拦,但是随即也跟在后边。
快马从城门内一闪而过,因为苏州府近段时间太平,所以就没有宵禁,城门大开,加上捕快来不及反应,所以马队毫不费力的穿越过去,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爷,还追吗?”
苏雨看着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心中有些恐惧。
马队出了苏州城前行不到二里地就撇下官道,朝太湖方向奔去。
“算了”江枫脸上黯然,单凭他们两个根本不是刚才那群人的对手,追上去无异于送死。
可是江枫非常不甘,他一调头说道:“我们回去吧”两人刚进城内不久,府衙已经调动起来,城门很快就被关上。
幸亏苏州城大,虽然捕快已经全部动用,可惜一时慌忙,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兼顾到,他们顺利地返回屋子中。
“爷,他们是什么人?”
摘下面巾,苏雨的脸上汗津津的,刚才一路狂奔追赶数里,她自然有些吃不消。
“我怎么知道,不过这下可有苏州府的捕快忙的。”
江枫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张破烂的油纸,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是什么?”
苏雨看到江枫满脸凝重的样子,连忙问到。
“这是刚才巷子中望风那三个人无意中留下的,”
江枫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应该是王记包烧鸡的油纸,看来我们明天要到那里看看。”
“爷真细心”苏雨由衷地赞叹,她根本没有看到江枫什么时候拿到这张油纸的。
上次被江枫抓住她还以为是意外,但是今晚的表现却让她大开眼界。
万马堂的房子坐东朝西,正好在学士街正中间,一共有六进。
其中后边三进是万马堂车行老板的私宅。
里边独立成院,用青砖围了起来,昨晚上着火的就是这里。
等江枫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高大的杨树被烧得黑不溜秋,万马堂那被铁皮包裹的大门也倒掉了一扇,只有一个兽环发出狰狞的光彩,已经完全看不出车行繁华时候的光景。
旁边一些大胆的百姓在警戒线附近对着万马堂议论纷纷,说起昨晚上自己的所见所闻。
江枫挤了进去,冲正在忙碌的徐海使了一个眼色,拉到角落中。
“里边怎么样?”
江枫偷偷的问徐海。
“惨,惨不忍睹,一夜之间万马堂变成了人间地狱。郭家一家十四口包括郭老板全部被杀,而且手段非常利索,几乎找不到打斗的痕迹。”
“来人是从万马堂直接掠走的马匹吧,他们还动了什么东西?”
江枫随口问道。
“大哥怎么知道?”
徐海有些愕然。
“我昨晚就在案发现场附近,”
江枫苦笑着把自己昨晚无意中看到的事情给徐海说了一遍,包括其中那张裹烧鸡的油纸。
“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因为着火的原因,掩盖掉很多痕迹,我们初步只能够断定是马贼抢劫灭口。”
“抢劫?”
江枫瞪大眼睛看着徐海。
“嗯,我亲自到里边查看过,东西被翻得乱糟糟的,郭家几只大箱子都被打开,里边的金银首饰被抢劫一光,可是他们走的匆忙,还散落了几锭银子。”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还没有马贼敢到苏州城内抢劫呢。对了,郭老板是怎么死的?”
“和人打斗过程中被杀掉的,后来恰好失火的椽子落下,郭老板的尸体也模糊不清,我们还是从他的衣服和身形判断出来的。”
“哼,欲盖弥彰,失火的椽子不会连衣料也烧不透吧?我昨晚看到马背上横放着一个人,虽然在黑暗中没有看仔细,不过应该就是郭老板了。”
江枫一下子醒悟过来。
“老二,万马堂失火这件事情和十几年前江家满门灭口无论从发生时间还是作案干净利落的手法上有太多的相似之处,我本来想让咱们独自追查,可是昨晚想了一夜,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你这些日子多操些心。苏州城今天恐怕开始就要戒严了,我现在身边还有持秘卫盯着,行动多有不便,有些事情还要你亲自出面询问。”
“我知道了大哥,对了,这包烧鸡的油纸?”
徐海望着江枫说到。
“你带几个可靠的兄弟去王记查查看,把这条线索报上去,注意别说我的名字,就说从现场找到的。注意问清楚,这恐怕是目前唯一的线索,说不定还有贼人留下来善后,不过希望很渺茫。”
江枫叹息了一声,如果昨晚他也有快马的话,说不定就追查到那群人的落脚点。
他们行走的方向是浩瀚太湖,太湖流域水网密布,应该是从水路走的,那马匹就成了问题,他们为了保持机动性,应该不会费那么大的劲儿把马匹也用舟船运走的。
江枫心中一动,忙问到:“你们已经开始追查哪些马匹的去向了吧?”
“是的,昨晚就有捕快出城了,不过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估计等一会儿会有消息。”
不出徐海的所料,一会儿那队在城外探视的捕快在运河边上不远处发现了马匹的尸体,根据马掌上的烙印判断,正是万马堂的马匹。
正如江枫的推测贼人为了不留下痕迹,杀马乘舟离开。
大街上明显戒严起来,不时有捕快盯着陌生人询问,现在是非常时期,出了这么大的血案,整个衙门高速运转起来。
万马堂虽然沾了一个“堂”字,郭老板也懂些把式,但却算得上是商贾之家,而且郭老板在苏州府影响颇大,几乎垄断了整个苏州城的车马经营。
因此虽然没有苦主,这个案子却立了下来。
更何况一家十几口被灭,林如海想推托也推脱不掉。
昨晚的事情明显是江湖人干的,但是他们竟然会对商贾明目张胆的下手,这让江枫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真如徐海说得为财,但那样他们完全没有必要灭门,只要威胁郭老爷子,相信一个商人毫无还击之力。
寻仇?
江湖中人能跟一个商人有什么仇恨,不至于要杀人灭口吧?
可自己全家又和江湖有什么仇恨,不是同样被灭口,一瞬间江枫迷茫的心坚定起来:江湖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