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卡达尔祭起锁魂之术,想要确定蕾拉的位置,却见一枚圆锥形金属物,尾巴拖着长长白烟,朝自己飙射而来。
卡达尔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了,自当年九州大战后,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再看到这种武器。
黑袍扬起,幻出层层身影,卡达尔身形急转,迅速降下。
“轰!”金属物爆炸了,在空中化成一团火球,烈焰飞腾,强大的冲击力,将卡达尔轰落地面。
爆炸的威力,超乎想像,一些地面上的士兵,惨遭波及,被炸个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哈哈……还道卡达尔是什么神一般的人物,在我的面前,还不是变成了滚地葫芦。”
随着话声完结,一个庞硕的身影,出现在大殿的门口。来者虎背熊腰,霸气凛然,正是织田信长本人。
“织田信长!”适才的爆炸,卡达尔及时应变,加强了护身光罩,得保无事。
“卡达尔,你远道而来,我赠你一枚混沌火弩,不失待客之道吧!”
“果然是混沌火弩!”卡达尔心中狂震。
混沌火弩是太古时代流传的神器,杀伤力超强,九州大战之时,敌我双方惨死于其下者,不计其数,战后,因免遗祸苍生,将有关资料尽皆销毁,历时千年,人间早已失传,万万想不到今日会在此重现天日。
“怎么可能……莫非是那人……不!决不可能是他。”卡达尔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当日虽然销毁所有资料,但或许有少数火弩遗下,为信长侥幸获得,必定是如此,当今天下,已不可能再有人会制造火弩了。
大敌当前,不容分神,卡达尔定下心神,沉声道:“交出人来,卡达尔不想多伤人命。”
信长哈哈大笑道:“卡达尔,你几千岁的人了,说起话来恁地可笑,你今日破门而入,伤我大将,杀我士卒,我若让你全身而退,今后何以立足于本国。”
卡达尔听到此处,已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更不答话,运起咒术,卸开左右刀枪,整个人犹如一只大鸟,飞扑向信长,他是全军主帅,擒下他,余人再不足畏。
见到对方来势汹汹,信长不闪不避,沉声道:“来的好。”伸臂拔出腰间长刀,简简单单的一刀,斩向卡达尔。
卡达尔人在空中,已算定了十数步变化,不管信长如何应对,均会遭到凌厉攻击,但对方竟能完全无视于周遭压力,轻描淡写地出手还击,且这朴实一剑,看似简单,其实却封住了所有进路,更隐然发出一种沛然气流,反箝制住自己的行动,实力之强,大大超乎原先意料。
卡达尔大吃一惊,暗惊道:“这厮武功之高,更在他如今地位之上,恐怕已晋级天位,怎地内陆里全无传闻?”无暇细想,身形一晃,鬼魅也似的闪形变位,右足在信长的剑上借力一点,飘然而退。
而信长这一剑使上了全力,再加上独门剑诀,自信是无人能从中全身而退,怎料卡达尔在剑法威力将到达顶峰前的一刹那,抽身即退,而且要走便走,全无半分窒碍,这是他艺成以来从所未有的事。
不过,卡达尔享名千载,原也没期望能够轻取获胜,倘若这一剑真的将他斩杀,吃惊的反倒该是自己了。
交手一招,惊若翩鸿,两人站立原地,重新评估对方实力。
卡达尔陡觉脚底一凉,右脚的鞋底,不知何时,裂了道长长的缺口,显是刚才踏在剑上的后果。
这亦令卡达尔耸然动容,自己的衣物,相伴多年,虽非奇珍异宝,却也是施过法咒,适才不过轻轻一触,竟被划成两半,这代表对方所持兵器绝非凡物。
仔细一看,信长手中的长剑,全长一尺五寸三,样式古朴,篆刻菊纹,剑刃上隐隐有天光荡漾,阵阵的杀气,化作沁凉的寒意,透空而来。
卡达尔见多识广,一见便即了然,皱眉道:“菊一文字。”
信长大笑,道:“不错,这是我国神兵,菊一文字宗则,卡达尔果是识货之人,今日,我便以菊一文字取你性命,料你必当含笑九泉。”
在风之大陆上,骑士所用的剑,有两种,纯能源体的光剑,与具实体的真剑,两者各有优异,大体上说来,持光剑者,必须具有相当修为,所以持有光剑者,往往都是第一流的武者。
然而,真正的绝顶高手,所用皆为实剑,盖因实剑铸造时,能够将铸剑者之精魄加于其中,成为无敌神兵,这点,是光剑为之望尘莫及的地方。
一般的习武者,只要顾虑到本身的修为,就可以了。
但晋升到绝顶高手之境,若是要与同级的高手较量,所持兵刃的等级,往往就是主导胜利的关键。
倘使能得神兵,靠着兵器的灵气,往往就能够发挥出超逾本身实力的威力,这也就是自古以来,无数人追逐神兵的理由。
信长手中的“菊一文字宗则”,是日本史上有数的神器,两者配合,实力强得无法估计。
不过,这仍是奈何不了卡达尔。
卡达尔缓缓道:“不见得有兵器的就占上风。”这话倒是没错,比起兵器附加的威力,持剑者的修为,是更重要的一环。
菊一文字虽是有数神兵,但持用者未必就能发挥其全力。
“可是这人的武功实在……”但不可否认,信长的武功之强,也出了卡达尔意料之外,更似已晋级天位。
天位者,乃各项修为均至最高时的境界,放眼大陆之广,天位高手不过十人,多数还是昔日九州大战时期的故人,卡达尔实在不敢相信,会毫无声息地冒出一名天位高手。
“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得要速战速决才行。”信长的暴强,令卡达尔有了几分额外的疑虑,也因此,他更担心蕾拉的安危。
然而,以不能使出过半功力的现在,想要与这等高手迅速分胜负,的确不是易事。
“得要使些诡计才行啊……有了,对付第一流的高手,那就不妨用些第二流的小伎俩吧!”
脑筋稍动,已计画出下一步进攻策略,卡达尔身形立定,开始陀螺般的急转,速度越来越快,身边刮起的强风,把五丈内的士兵抛到了远方。
就在众人为之错愕时,黑影分身为八,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高速,幽灵也似的绕着信长飞转。
信长狂笑道:“小小幻术,也敢拿来丢人现眼。”侧耳倾听,四面八方虽然尽是呼呼的风声,但只要仔细一点,仍是不难发现,有某一处的声音显得特别沉重。
“在这里了。”菊一文字砍出,准确的将那道黑影,一分为二,但定睛一看,却只是一枚破布,信长不由得一愣,于此同时,所有的幻影一齐消失,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为什么你会认为八个分身里面,就一定有一个是真的呢?”
信长大惊,菊一文字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角度,反刺背后。
“来不及了。”卡达尔左手法力一吐,炼狱震爆再度施威。
不料,释放出的魔法力,却未有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恍若泥牛入海,在信长体内消失无踪。
卡达尔触手感觉有异,心知不妙,菊一文字已当胸刺到,未及细想,急忙身化幻影而退。
“嘶!”一声,卡达尔的袍子由胸至腹,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若非抽身及时,当场便是开膛破肚之祸。
卡达尔心念一转,已想到问题症结,喝道:“什么铠甲?”
信长不答,心中暗叫侥幸,若非身上这套“邦迪亚斯之铠”,现在必然已吃上大亏。
邦迪亚斯之铠,是魔界名匠,隆·贝多芬,近几年的得意之作,可以自成结界法咒,将一切的魔法攻击,全数抵销,可说是魔法师的克星。
大凡魔道士之流,因为修炼法术,抵销自身的先天能源,自身的体能相对衰减,无论是速度与体能,都逊于常人,虽能习武,却很难达到高等境界,武者亦然。
这也就是为何魔法师与武者必须分工合作的原因。
在人类的历史里,只有极少数的天才,能够突破生理上的限制,同时兼修两门而有成,月贤者陆游,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当然,也有如卡达尔所用,世人所称的“魔武”,是将魔法力混和内力,达到恐怖的破坏效果,但是,这种混和类的功夫,到底不是纯粹的物理力量,没法子突破专对魔法力而设的结界。
换言之,身为魔道士的卡达尔,理应吟驴技穷了。这点,信长有着相当的自信。
卡达尔眉头深锁,显然亦是想到了其中的关键,正在苦思对策。
“换我来回敬了。”信长舞起菊一文字,斩向卡达尔,他适才在对方神出鬼没的身法下,吃足了苦头,这次得了教训,岂肯重蹈覆辙,主动抢攻,务必要封住敌人的行动。
对于菊一文字的威力,卡达尔不敢轻视,知道护身气罩不足以抵挡,连忙飘身后退,闪避攻击。
现场兵卒见状,纷纷避开,两人便在广场中火拼起来。
卡达尔仗着魔法精湛,身形一化再化,忽分忽合,与猛攻的信长斗了个旗鼓相当,但只守不攻,久而必定破绽丛生,渐渐的,信长占了上风,好几次,菊一文字都由卡达尔的脸旁削过,险些便斩到了。
“没办法,只好用那一招了,一千多年没用了,希望还记得起来。”在身处劣势中,卡达尔重新谋定对策,想要接近信长,重新发动攻击,但菊一文字急舞如骤雨,哪里找得到可趁之机?
“啊……”
双方正自僵持,一声凄厉的女子悲嚎,划破了酣战的气氛,自大殿之内传来。
卡达尔闻声,心中大乱,险些就被砍成两段,危及之间,不及细想,拼着受对方一招,抢进信长身旁一步之地。
信长大喜,“这老头打得糊涂了,居然想用近身战。”手中长剑拦腰就砍,务求将对方一招格杀。
电光石火间,卡达尔已破入信长的剑网,在菊一文字将到之前,两指并起,化做剑式,对着信长胸口,轻飘飘的一剑刺下,赫然便是白鹿洞一品绝学──青莲剑歌。
这是纯粹的物理打击力,邦迪亚斯之铠,当场裂成碎片满地。
信长感到胸口似被大铁锤重重一击,空荡荡的一片,跟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汹涌力道,自中掌处轰传全身。
“哇……”第一重剑劲,带着一篷血雨,自信长背后爆喷而出。
信长瞪着卡达尔,眼中满是惊异,菊一文字虽距卡达尔不到一寸,却已无力再举。
“你……你怎能……发力……”说着,浓稠的鲜血自喉间不断涌出,模样可怖之至。
“魔法与内功,同样都是能源,只要掌握到诀窍,要将两者相互为用,发出纯物理击力,并不是难事。”卡达尔冷然道。
卡达尔说得轻描淡写,但这实是古往今来的不世成就,两者虽同是能源,属性却各走极端,当今之世,唯有绯樱神宫的宫主,能以异宝“贤者云约(手环)”之助,将二力互相切换,卡达尔仅凭一己之力,便能施此异术,虽非后无来者,却肯定是前无古人了。
信长闻言,第二重剑劲爆发,虎吼一声,经脉爆裂,全身毛孔一齐喷血,整个人成了个血球似的,缓缓倒下。
青莲剑歌,不愧为一品绝学,只是一下,便已将其体内器官完全摧毁,回天乏术了。
见到主公身死,场中士兵斗志全消,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哄然一声,纷纷丢盔弃甲,朝门口逃逸。
挫败敌人,卡达尔连喘口气的余裕都没有,举步奔进内殿。
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是看到隐约有个女体,在暗处悲鸣。
“蕾拉!是你吗?”
“老……老师……”
知道佳人无恙,卡达尔松了口气,急步上前,默念咒文,燃起周围的照明物。
“啊……老师……不要……不要看……”
随着亮光点燃,蕾拉悲叫出声,乍见眼前的景象,饶是卡达尔惯见大场面,亦是呆在当场,作声不得。
大殿左侧,大堆士兵的干尸,横七竖八的弃置着,一看即知,是给某种邪法吸尽了精元,枯槁而死的。
不过,这一切,都还比不上蕾拉身体的异变。蕾拉两眼迷蒙,凄凉的躺坐在地,四肢则是给儿臂般粗的铁链锁在墙上。
惊人的,是蕾拉圆圆鼓起的腹间,分别不过两月,原本纤细的腰身,竟较怀胎十月的妇人更为硕大。
小腹上,肌肤波浪般的起伏,阵阵的胎动,以一种妖异的频率蠕动着。
蕾拉的下身,殷红一片,尽是腥臭的干凝血液,是胎儿异常胀大,爆破母体内脏,吸取所需的养分,所流出的血液。
蓦地,蕾拉两腿间流出温热的液体,是羊水破裂,孩子即将出世了。
卡达尔见多识广,一看之下,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自己到底是迟了一步。
“魔种……”卡达尔恨声道。他生性平和,极少真正地憎厌什么人,但此刻,他深深后悔适才没有将信长凌迟。
故老传闻,凡是修炼魔功到最高境界,皆能自生魔种,进军无上天道,但古有奇人,别走捷径,欲以魔法炼制魔种,再将之吸食,意图一步登天。
然而,这门术法全是凭空想像,全无根据,兼之施术者大损阴德,违逆天道,往往中途便不得好死,故而古来试者虽多,却至今未有成功之例,只是,为了难以抗拒的诱惑,以身试法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培育魔种,姑且不论功成与否,受种的母胎,将作为术师供给养分的根源,体内给吸蚀至千疮百孔,从受术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药可救了。
“蕾拉……你……”
闪亮的金发,此刻已黯淡无光,晶莹的肌肤,亦化为了枯黄,显是被腹中的魔种吸干了精元,原本自尊与自傲的英气,在饱受摧残后,已荡然无存,却另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凄艳,更叫人怦然心动。
“蕾拉……”
“老师……不要看……我希望留在你心里的我……一直都是最好看的样子……”
蕾拉泪流满面,想用手遮住脸孔,却被铁链给绑住,只得侧过头,避过卡达尔的视线,让泪水无声落下。
“在我的心底,你的样子,永远停在那个晚上,最美的样子。”卡达尔忍住眼泪,强颜欢笑,见到蕾拉身体上的诸多征兆,魔种的育孕,已经到了将近功成的一刻,宿主气血以竭,纵有大罗金仙,亦是无药可救了。
“就算……就算你是骗我的……我……我也很开心……真的好开心……”
“蕾拉……”
捧起蕾拉的脸庞,卡达尔深情吻下,蕾拉用尽一切的力量,回应着对方的感情。
唇间,尝到了苦涩的咸味,是不知不觉间,流下的泪水吧!
好不容易,双方都抛开了顾忌,愿意真心相爱,却又偏生横祸,将要失去彼此。
为何?
为何?
为何总是天意弄人……
热情而激烈的吻,将彼此最后的挚爱,深深刻在自己心底,这份用生命燃烧的恋情,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仅仅剩下这最后一刻。
“老师,蕾拉没福气,没法子再见到你啦!在你有生之年,可别忘了我啊!”
唇分,蕾拉似乎精神大振,苍白的脸颊,恢复了娇艳的血色,呢喃轻语。
卡达尔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悲痛,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两人相处的时间,到了尽头……
想说的话是那么的多,能说出口的,却又那么的少。
“别了,我的爱。”蕾拉嫣然一笑,闭目躺在卡达尔的怀中,溘然长逝。
“蕾拉……蕾拉……”卡达尔紧抱着怀中渐冷的娇躯,眼里满是泪水,不停地叫唤着情人的名字,声音里,渐渐成了咽呜,已经有两千年之久,他没见过自己的泪水了。
大殿里,一阵低微的哭声,小声的,小声的,飘荡在空气之间。
“哮……”卡达尔纵声长啸,心情激荡,加上充沛的内力,只震得屋瓦梁柱,土石簌簌而下,啸声中,有着他的悲哀,他的伤痛,他的悔恨,一切的情感,全部蕴藉其中。
“轰隆!”
悲啸不到一盏茶时分,整座寺院已被震的木梁松软,再半晌,只听见轰然一声,本能寺的寺顶,在音波的冲击之下,竟整座给一齐掀掉。
瓦砾土石落个满地,被卡达尔的护身气罩震成粉末。
“波噗……”鲜血飞溅,在阵阵的抽搐后,魔种孕结成胎,裂腹而出。一个染满污血的肉球,滚动在地上,诡异的跳动。
卡达尔心乱如麻,不知道应如何是好,以他功力,要诛杀这魔胎,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这孩子却又是蕾拉遗下的一块肉,念及此处,心中大恸,举起的手掌,复又放下。
“杀……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杀掉敌人……”
“保护主公,讨伐叛贼……”
寺庙外,阵阵的杀伐声,由远而近,渐渐传来,似乎有两军在互相攻击,由声音的规模听来,人气旺盛,是两支极强大的军队在对战。
卡达尔心知有异,将蕾拉尸体轻轻放下,踱出大殿,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