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挥手,三人鱼贯出门而去,并返身关好房门,留下一室凌乱。
五号上房已是东头最后一间,他刚敲得两下,四号房中那位美妇探头出来说道,“那是我女儿的房间,她胆儿小,在外不敢一个人睡,故与我同居一室,那屋里没人。”
他礼貌地点点头,但还是推门进去仔细搜查一遍,的确如此。
他闷闷不乐地回到一号上房,掌柜夫妇已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对他好一番巴结,主动提出绣衣阁所有人在客栈中的食宿全免费。
他谢绝了掌柜的好意,将来意告诉掌柜,并仔细询问夜间是否听到什么动静。
掌柜年纪大了,瞌睡少,关上大门后仍守在大堂里打盹,以防有人半夜前来住店,没见到有人从大堂出去。
这时他的属下纷纷来到他身边,个个摇头,都一无所获。
他很是郁闷,更是不解,那小子从后院进来,又从后院出去是不可能的,又不见他从大堂出去,而且即便掌柜没注意,他出去了也会被已围住客栈的飞鹰门杀手截住,既然没出去,客栈中怎会找不到人呢?
沉思半晌,他命部分属下去将客栈里里外外再搜寻一遍,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小子!
他则带着余下的人,打算杀个回马枪,把上房再搜一遍,每人负责一间,悄悄潜到门外,听他信号同时踹门而入,那小子若是藏在某间上房中,必将无所遁形!
为避免属下不知轻重,得罪百媚夫人,加上那位少年是他重点怀疑的对象,他决定亲自负责三号上房。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三号房门外,转头左右看看,楼上厢廊梁上挂着的那几只灯笼昏暗的光线下,十余个属下已各就各位,等候他发出信号。
他刚要挥手,心中暗想,这间屋里原本仅她一人,他不好进去仔细搜查,没想到果然另行藏得有人,多半就是萧无月!
看来自己这招回马枪真是杀对了!
只要人赃俱获,她总不好无理取闹吧?
然而就此破门而入他终究还是不敢,万一不是呢?
还是先确定了再说吧,他双手往下按按,示意属下们稍安毋躁,他绕回后院先跃上二号上房窗外那座抱厦,窗户是开着的,里面少女和衣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少年却不见,屋里再无他人。
他如飞鸟一般横着跃向三号上房窗外抱厦,窗户依然洞开,稍稍探头向里偷窥,和百媚夫人在一起的却是下棋那个少年,他虽有些怀疑这个少年,但终究不能确定,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他看了半天,拿出画像反复核对,始终无法确定房中少年是不是萧无月,他还有事待办,也无心再看,回到楼上挥挥手,属下齐齐踹门而入,对所有上房再次展开地毯式搜索,当然二号和三号上房除外。
可折腾半天,仍不见钦犯的踪影,只好悻悻然回到一号上房。
他坐在床边怔神半晌,这辈子还从未遇上这等奇事,明明百分百可以判定钦犯就在客栈之中,可就是怎么都找不到,郁闷呀!
想了半天,他只好安排属下轮流值班,牢牢看住这栋延楼,随后和衣躺倒,脑海里将可疑人物过了一遍,百媚夫人身边那位少年首当其冲,其次是李庄主之子,二人都堪称色中饿鬼,和传闻中的萧无月一样,年纪也和他差不多,只可惜身边没有和萧无月近距离接触过的人,甄五的手下虽曾和他动过手,却是在夜间,看不清楚……
睡吧,或许一觉睡到天亮,问题就解决了……
天亮起床,洗漱一番,折腾一夜肚子饿得慌,他带着七个属下来到大堂用餐。
掌柜夫妇殷勤地将他引到一号桌坐下,也不用点餐,招呼伙计把厨房里最好的奉上,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端上来的每样特色早点。
他压根儿没功夫听掌柜啰嗦,抬头看看屋梁之间,有些角落暗影里似可藏身?
身旁属下似看出他心中的怀疑,忙向他表示,那上面也已仔细搜过。
这些属下做事一向严谨,他自然信得过,只好叹息一声,举目四望,百媚夫人带着那对宝贝姊弟俩已经在座,周围围着一大群灰衣人、仆妇和丫鬟之流,把二号和三号桌占得满满;四、五号桌空着;六号桌上是李庄主一家三口,乳母甄氏、仆妇张氏和三个垂髫小丫鬟坐在七号桌上,不时起身到主子这边侍候一番。
甄氏和张氏脸上抓痕犹在,身上估计也少不了瘀青处处,神色间很不自然,看都不敢看主母一眼,李夫人只管牢牢地盯住儿子,不时恶狠狠地瞪那两位妇人一眼!
他心中暗道,真是活该!
八号桌是那个大胖子,满脸的伤痕和瘀青,肿得比猪头还大,身上可想而知,身边只有一个壮汉;九号桌上英俊书生独自一人;十号桌上也只有济南府张师爷,身后站着两个家丁打扮的汉子……
一到十号桌分两排靠内侧窗户,既亮堂又清静,占据了大堂最好的位置,桌子之间间隔很宽,而且桌号与天字上房房号对应,似为贵客专座。
临街那边桌椅便摆得密集许多,多是些贩夫走卒和进来吃早点的寻常百姓,看不出有何异样。
他的目光在二号和六号桌那两个少年的脸上转来转去,心中倏地冒出“男扮女装”这个念头,对呀!
他只留意那两个少年,那个少女蛮横不输少年,还有那些小丫鬟……
他忙起身走到二号桌百媚夫人身边,她一脸不屑地撇撇嘴:“怎么?李大人还在怀疑本夫人窝藏钦犯么?干脆直接把咱俩儿仨带回绣衣阁大刑逼供得了,你们可是最擅长这个!”
邻座那些灰衣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注到他脸上,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模样!
他的属下见状纷纷站起,也是蠢蠢欲动,他忙以眼神制止,统统给我坐下!
他恭恭敬敬地对百媚夫人长揖为礼,为昨夜属下的莽撞赔不是,客套寒暄之间,趁机仔细打量少女一番,但见她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唇角轮廓分明,他试着把印象中萧无月的冲天冠、颈项上挂的长命锁和那身白袍加诸她身上,活脱脱便是一位美少年,五官轮廓和画像中可不是也挺象么?
少女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没见过美女么?老盯着我干啥!”
他尴尬一笑,对百媚夫人拱拱手,自回本座,驸马爷已去世多年,长公主和夫家还有多少情意还很难说,瞧百媚夫人那付嚣张样儿!
他命属下出去,把昨夜和萧无月面对面交过手的那两个杀手带进来。
二人已换成百姓装束,很留神地打量了少年和少女一番,沉吟不语。
他皱眉道:“如何?”
“都有些似是而非。”
他暗自决定,晚些时候让属下将李庄主之子带走,罪名是和乳母通姦,若他真是钦犯,大刑逼供之下不怕他不招。
百媚夫人身边这姊弟俩却不好办,必须慎重对待,嗯,还是派专人严密监视吧……
正沉吟间,四号上房那位美丽优雅的女人挽着天姿国色的女儿施施然走进大堂,母女俩身后跟着两个眉目清秀的丫鬟。
由于他和属下们的存在,原本鸦雀无声的大堂顿时沸腾起来!
随即又转为一片寂静。
那瞬间,如同中了魔咒,他眼前的场景被定住。
正在吃饭的男子们,有的拿着筷子,满脸惊艳之色地瞪大双眼;有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汁停在半空,忘了喝下;个别没睡醒正打哈欠伸懒腰的男子,如同被人施展了定身术……各种神态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无论男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小姐身上!
唯一的不同,是男人们眼中满是仰慕和迷恋,而女人们的眼神则是嫉妒加仇视!
掌柜忙迎上前去,将母女俩引到四号桌,美妇拉着女儿一起坐下,二婢张罗好早点之后,打横作陪。
即便见多识广的掌柜,也忍不住多瞧了美人几眼!
片刻之后,大堂中由静态又恢复为动态。
刚才那些目瞪口呆的男人们纷纷收回目光,原本粗俗不堪、满嘴脏话的变得文雅起来,原本喝粥喝得呼呼响的变成了细嚼慢咽……一个个故作风雅潇洒之态,有意无意地从四号桌旁慢腾腾地走过,想方设法引起小姐的注意……
二号桌上的少年更是看得目不转睛,百媚夫人已狠狠踢他好几下也顾不上,少女则淡定自若,既无惊艳似乎也没多少嫉妒之色,大是古怪!
少年走到四号桌边对美妇长揖为礼,阿姨长阿姨短地和她套起了近乎,很殷勤地表示要为她付账,目光在母女俩脸上扫来扫去,似乎对大小两位美人都很有兴趣,看似想探探她的口风,看看有无提亲的可能性?
然而他的好意,被她含笑婉拒。
待他悻悻而去之后,李庄主那位浪荡公子又凑了过去,那付热络劲儿像极一条发情的公狗!
似乎也不太讨好,最终满脸遗憾地离开了。
李天秀心中满是不屑,这俩家伙也不拿镜子照照,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母女俩谈笑间其乐融融,他忽有所觉,抬头一看,但见九号桌上英俊书生那双既贪婪又淫秽的目光一直盯视着那位小姐,她黛眉紧蹙,很是不耐,似乎也注意到了。
他心里一惊,这家伙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采花淫贼,看似已被美人迷住,多半想要采花,我可得派人把他盯牢!
念及于此,他心里忽地涌上一个念头,不禁定定地看着那位小姐。
她脸色一变,忙低头不语,少女娇羞之态尽显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