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如果起初还弥漫着紧张和抗拒,但青青的受伤让两人有机会重新审视对方的性情脾气。
唐炫这个人,就算嘴上不说、心里有排斥,可即使给自己换了名字,行事起来也总是小心守着唐门的那份荣耀和骄傲,善人也好恶人也罢,无论是哪一副面孔,不变的总是那份高傲、坦荡和力量。
青青一辈子都在和这样的男人相处,他们的意志力不容侵犯,且惯于不计代价达成目的。
她早已习惯在他们强势的意志下既顺从听话、又要想办法不被肆意摆布和控制。
青青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脸庞,心不在焉地思忖唐炫五官中最漂亮的是眼睛——漆黑的眼珠配上长睫毛,脸上的疲惫也只让他显得更加吸引人。
也许是因为他不再像冷峻严肃的胡子劫匪,也不像俊郎风雅的浮华公子,唐炫身上特有的傲慢消失大半,虽然青青肯定养精蓄锐后会重新出现,但他现在暂时放松下来,难得的显出平易近人。
这艰苦危险的旅途让他们之间仿佛建立了某种脆弱的联系。
这些天唐炫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查看青青的腿伤。
剑伤分大小,对人的影响却不一定,有时候就是在手心上划破一点儿皮都有可能没了性命。
万幸青青的伤口处一直非常干净,而她也没有发烧的迹象。
唐炫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目前为止青青表现得都很好,从离开千竹庄到现在,虽然一点儿常识也没有,但却很有勇气也从不抱怨。
他猜她和他一样,都有自己的标示。
柳家保护了她,让她学诗书礼仪、学武功玩火器,但同时也约束了她,虽然伶牙俐齿、行事倔强却不鲁莽固执。
唐炫猜测柳家把青青一直拘在千竹庄,该是为了将来找个能结盟对象嫁出去。
想到这儿唐炫果断踢灭营火,就像要熄灭青青在他脑子的思绪一样。
青青的腿伤已没有危险,他们要继续赶路了。
他把所有行囊移放到一匹马上,坚持让青青坐另一匹。
两人走出林子折了几里来到一个镇子。
这个小镇不大,只有一个酒家兼客栈,旁边的水塘里几只鸭子懒懒地浮泳着,招牌也残破不堪,使人只能半读半猜上面写的是什么。
比起风餐露宿,两人没什么好抱怨。
他们挑了个靠墙的角落坐定,青青抛出一锭碎银子,快语吩咐跑堂热水沏茶准备酒菜。
唐炫一愣随即笑了笑,这才意识到她顺走了他的钱袋,这些天也许逼她逼得太厉害了。
有了银子自然什么事儿都办得又快又好,唐炫摆摆手让跑堂远着点伺候。
在唐门,他的日子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出门在外处处需要小心谨慎,哪能那么容易让人近身伺候。
青青看在眼里也不多说,而是拿了条干净沙帕在盆里浸上水,然后拧干展开,这才伸手递给唐炫。
千竹庄长辈众多,孝顺侍奉对青青来说本就轻车熟路,更何况受伤时多亏唐炫照顾,这点儿事儿做起来自然不在话下。
青青端起茶盅嗅了嗅,除了茶香之外并没什么其他味道,这才小小心心倒了些热水在茶杯里,涮涮茶杯将残水倒掉,然后举起茶壶,压着盖子在唐炫的茶杯中斟满茶水。
瞧着唐炫若有所思的样子,虽然一派轻松、优雅自在,可似乎心有旁骛,眼中也蒙着一层阴影,好像挂念着某件更重要的事情。
她知道不该问,也知道与她无关,但并不表示她没有好奇心。
青青一边将茶具和茶杯摆好,一边假装漫不经心说道:“你在外面游荡了不少时候吧。”
唐炫脑中立刻响起警铃,手中的杯子停在半空中。“是的。”
“所以很久没见过家人了,对吧?有没有人劝你回去?”
“也许吧。”
“也许什么?”青青追问道:“你真正回答的是哪个问题?”
“你真正问的是哪个问题?”
青青的脑子快转成了陀螺。
她并不意外唐炫身上散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自从知道他就是哥哥提过的那个被唐门驱逐的朋友,她就一直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柳朝对这事儿又知道多少。
青青本来也不指望他会说,问不出来唐炫还能问不出自己哥哥了么。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对他模棱两可、蹦词儿似的回答很是不满。
看着青青给他递帕沏茶让唐炫有些意外,她的动作自然流畅,表情温婉贤良,就好像在照顾辛劳一天刚刚返家的夫君。
这念头很是滑稽可笑,她是千竹庄的人,柳将军的女儿,柳朝的妹妹,可此时此刻看起来却哪个都不像,只像个女人。
唐炫立刻有了反应,他竭力遏制下去,但那个部位从来不分场合、不讲道理。
唐炫品了一口茶,作出苦相。
其他男人喝茶会有这反应么?
“太苦了?”青青看看茶,小心吹了吹,抿了一口。
清茶并不适合饭前饮用,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实在不能讲究。
唐炫不爱喝这种茶,但不打算告诉她。“很好。”
青青啜饮一口茶,改变了口气。
“好吧,我真正的问题是,你为什么被赶出唐门?”
唐炫当然知道她的问题,就像她哥哥一样,区别只是青青不会放下这个话题,但他累了,不想谈这件事。
“说吧,”青青蹙眉,即使瞥见他的厌烦表情也不在乎,“你撞着了什么秘密?”
唐炫诧异看着她。
“嗯,是啊,我很聪明,而你也不是特别狡猾。”青青顽皮地咧嘴一笑,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装出看透唐炫的样子,挺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全盘托出。“好吧好吧,这有什么难猜的,世家大族不就那么回事儿。光鲜的那面看着的是传承、历史、权利。背面呢,就是秘密、阴谋,脏事儿。唐门家大业大,不会是例外。
通常是你挡了家里某个人的道儿,自然希望把你打发得越远越好。唐门现在的当家是谁?下一任当家又可能是谁?“
唐炫大笑,却不是温暖的笑,黑瞳中更是一抹嘲弄,道:“有感而发?”
青青不理他语气中的奚落,反而点点头,嗓子里哼了一声,道:“总之说出来不会有你我意外的事儿,来来回回不就那么点儿花样。”
“我不这么想。”唐炫若有所思地凝视她片刻,摇摇头。
“好吧,我说话,你点头就好。”青青诡谲地笑了笑,刻意压低嗓门,“谁不是谁亲生的?”
“你想象力太丰富。”唐炫说完就开始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青青的茶还剩一半,唐炫已放下碗筷。
她赶紧又给他递了一条热帕子擦手,说道:“嗨,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别以为我没有注意到。”
青青盯着他,继续刺探道:“看来是个好大的事儿呢,心中有鬼?所以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敢答?”
唐炫哂道:“谁心里没鬼?谁没在挡道又没被挡道?”他顿了顿,看她的眼神先是潇洒而略带嘲讽,但很快这种目光转成深沉锐利,叫人不敢直视。
唐炫旋即起身,抛下四个字“和你无关”结束话题,之后再没搭理她。
第二天早晨,唐炫起床穿衣然后轻手轻脚到她房间查看。
他不想吵醒青青,她看起来很平和而且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此外,他也不打算匆忙出发。
直到客栈外面因赶着上路的人们而变得喧哗起来,他才把她摇醒,催促她洗漱穿衣。
唐炫走了出去,汇入外面睡眼朦胧的人群中,先是来到马厩检查马匹,然后嘱咐一个跑堂购买路上的补给。
他运气实在不怎么好,这跑堂刚好是个新手,不识字不说,也显然很不擅长做这件事。
唐炫原本考虑换个人,但生怕换一个还不如眼前这个,只能按耐住性子反反复复嘱咐,跑堂才总算勉强记了下来。
当他终于朝回走时,即刻意识到有事不对,青青的房间门竟然大大打开。
热血一下涌上他的脑门,疾步进屋后,他警觉地扫视室内。
房间是空的,唐炫毫不意外。
当他看见整齐的床铺,唐炫知道青青被劫持时,很可能已穿好了衣服,这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有人带走了青青,因为这比抓住唐炫要容易得多。
想到她已经和即将遭到的威胁,唐炫没法继续保持平静。
当然,这也表明那些人仍然想要她活着,否则,事情会变得大不一样。
他注意到他们的行囊还在角落,奇怪为什么没有一起被带走,里面还有很多银两。
此外房间里没有迹象表明发生过打斗,看来青青聪明认识到反抗无用,除了让她受伤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
青青没有丝毫江湖经验,这全是他的错,是他放松了护卫才让人有机可乘。
唐炫做了两次深呼吸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刚才的跑堂走进来,除了放下他嘱咐的东西还塞给他一封信。
唐炫仔细看了一遍——午夜,用这个女人和他谈交易。
唐炫有不到八个时辰找到办法并确保对方不会改变主意,将青青直接杀死。
唐炫不去理睬偷偷射过来的好奇目光,他现在不能浪费时间后悔,他有更重要的问题考虑。
南宫星并没有在附近,但唐炫用一句“事关生死”说服他的一个手下把口信尽快转给老板。
一个时辰后,小星出现在视野。
“我一直希望你还记得你在这儿有个朋友,是什么让你耽搁了那么久?”
“直到三四天前,一切事情都在控制之中,除了折腾些小打小闹,搞点阴谋诡计、煽风点火的事外,这一行人也没什么作用。除此之外,在我认为有必要之前,不想把任何人牵扯进来。”
“之前?”
“是的,我原先不想把那人除掉,现在情况不同了。”唐炫知道小星明白他谈论的是谁,“大不了和他一起同归于尽,这看来也像是唯一一个选择。”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人究竟是谁杀的?”小星问道,“是你追踪的人吗?”
唐炫微微一笑,但笑容冰冷如寒泉。
“一丘之貉,我已经解决了,事情变复杂的是那天另外一个人也在场。”
小星思忖一番,接受这个消息。
“这就有趣了,怪不得你一直不愿意回去。”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发生了什么变化,让你来找我?”
唐炫告诉他关于青青的事,中间省略许多细节,但给了小星需要的全部信息。
小星听着没有打断他,直到最后才问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三个时辰后,小星再次找到他,“向南骑马半个时辰有一个船坞,虽然小但还是足以容纳其他船舶进出停泊。黄昏后不受注意的潜入,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此外我们还需要一些东西,在进去之前能准备好,现在两个人正守在船坞监视,但我怀疑能看到什么。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唐炫没有问小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这些消息。
小星是一个渠道很广的人,虽然谈不上是个嫉恶如仇的大侠,但骨子里多少有一些正义感。
他们约定迟点再确定细节,两人分手后唐炫驾马向船坞靠近。
这是他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他需要集中自己全部注意力去做必须做的事,而且不去细想青青可能会有的遭遇。
细想她的恐惧会影响他的正确判断,这对处于危境中的青青没有任何好处。
当夜幕终于降临时,唐炫坐在离船坞不远的一家小酒馆里,等待着午夜的来临。
天黑后半个时辰,两个看守青青的人把她关进一间宽敞的房间,从微微晃动的地板可以知道这是一个船舱。
那些人用简短清楚的句子告诉她该做什么,如果无视命令将会发生什么事,平板冷漠的语气和唐炫当初在珍珠潭的如出一辙。
所不同的是,不像唐炫,这些人没有撒谎吓唬她。
她清楚这一点,正如她清楚早上在客栈如果她试图警告唐炫,或做了什么蠢事,他们会毫不犹豫杀死她。
虽然这些人针对的是唐炫不是她,但青青明白他们杀她可以毫不心慈手软。
而且她也知道唐炫会把她从这团混乱中救出去,正是想到这一点,才没有使她陷入恐慌与眼泪横流之中。
唐炫一定会做些什么——至于到底是什么,她甚至不敢去猜想。
过了很长时间,她听到毗邻房间里的交谈声,然后一个人走了进来。
原本漆黑一片的舱房,被几只火把忽然照得通亮。
她很害怕,但死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一点。
进来的人年纪较长,一脸阴沉地问她是否需要水和食物,当她以沉默和怒容作答时,他看来并不关心,黑黑的浓眉皱在一起,胡须下的嘴巴紧闭,高高站在那儿用平板而冷酷的目光打量她,眼神赤裸而无礼。
这目光令青青觉得恶心,只要他过来抓她,她一定会大声尖叫。
“别碰我。”
那人从嗓子眼里轻哼一声,道:“不要告诉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可能你没有注意到,对你,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你是千竹庄柳家的人,对么?”
目前为止,绑架她的人都知道她是谁,而她对他们的身份全都一无所知。
“你叫什么?”
“别指望向我提问。”他语气缓缓的,温和却又渗着威胁,“说吧,你和那个姓唐的一起要去哪儿?干什么?”
青青向后缩了缩,一副诧异不解的样子。“你干嘛不直接问他?打不过他么?
那你费这劲儿问出来了又能怎样。“
那人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下额猛抽一下。
他举步向她逼近,直到矗立在她面前,一声不吭地凝视良久,之后转过身去。
青青松口气。
刚才有那么一瞬很是后悔对他的嘲讽,唯恐自己的意气用事激怒了他。
他再次转过身时,青青一凛,张大双眼盯着他手上的一个小药瓶。
“我警告你,柳姑娘。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找到其他事情让你使用那伶俐的小舌头。”他倒出一个绿色药丸举到她面前。
“你可能知道这是什么,但为了节省时间,我会告诉你,迷魂果具有化力催情的作用,这可以免去任何误解。”
青青先是盯着那个可怕的绿色药丸,然后转向他,坚定说道:“我不会吞下它的。”
那人叹口气,从桌上拿起一杯茶水,移到她身边。
“柳姑娘,你知道我能让你吞下这东西,只要捏住你的鼻子,把它塞进你的嘴里,直到你咽下去就行了。”
他没有吓唬她,臭烘烘的呼吸喷在她脸上。
青青转过头尽量克制住恶心,但他用铁一样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把头扳过来,撬开嘴把东西放在她舌头上,端起水送到她唇边灌进去。
青青面临要么吞下去、要么被呛死的选择。
最终,药丸滑过她的喉头,到底被自己咽到肚子里。
青青怒视着他,他却扬起眉头。
“气得想杀人,对不对?”他冷笑一声,讽刺地说道:“你们究竟是要干什么?说吧,只要回答问题我就会给你解药。不然你是看到的,这里男人多的是,保证不会委屈了你。”
青青转过脸知道她的命运已经被决定,这人的语气告诉她,他会毫不迟疑地折磨她。
无论说或者不说没有区别,他不会给她所谓的解药,下场如何根本不言而喻。
她用牙齿咬住颤抖的嘴唇,泪水终于滚下脸颊,自己咬舌头会不会痛?
她一会儿就知道了。
忽然,唐炫的身影伫立在门外。
青青吓了一跳,有那么片刻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她已熟悉这个严厉且令人生畏的男人,不会弄错。
那人也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唐炫已经从旁边冒了出来,手中闪亮的剑锋逼住他的喉咙。
“放开她吧!”唐炫的声音没有变化,冷静中带着潜在的威胁,充满死亡的气息。
就连青青也不由自主被他浑身的力量震慑住。
她还没来得及提醒,唐炫已经对旁边大吃一惊的两个手下喊道:“出去,要不我杀了他。”
那两个手下盯着唐炫的样子就像亲眼看到阎王从地狱里冒出来,一个个果然缓缓退了出去。
那人也谨慎地从青青身边迈开两步,“唐行安。”
唐炫摇摇头,“你叫了一个不该叫的名字。”
“而你拿了你不该拿的东西。”
唐炫眼里寒光如刀,“是谁的还不一定。”说着在他身上拍了拍,早就料到似的从兜儿里翻出青青的头簪,补充道:“这个肯定不是你的。”
那人的汗水滑下额头,落进眉毛里。“你不会杀我的。”
“凡事总有第一次。”唐炫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情绪。
青青刚要开口说话,船身忽然猛烈摇晃起来。
唐炫手腕一甩,那人瞬时倒在地上。
他回剑入鞘,没等青青反应就扛上她跃出船舱,跳入旁边一条小船,飞快划离出去。
“你回来了。”青青喘着气,好像直到现在才发现唐炫似的。
“我路过。”唐炫嘲谑地说道,眼里风暴般的肆虐已经消失,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
“救我?”青青仍然紧张地看着周围,大火燃烧的船只在视线里越来越小。
“是啊,我刚好没事儿。”他一边奋力划桨,一边关切地询问,“你还好?”
青青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她指指他的脸,“你刚才是什么表情?”
唐炫笑了笑,“爷吓人的招牌表情,意思是”照我说的做“。”
青青肃然起敬点点头。
“那些人也很擅长,可和你比起来,不值一提。”
唐炫又在江中划出几十里,水道豁然变窄,一艘小船出现在不远处的岸边,船头的身影正对着他们,好像早就料到他们会在此时此地路过。
青青一阵紧张,然而唐炫却回头向她示意不用害怕,还将船速缓缓放慢划靠过去。
青青这才放下心下来,唐炫当然有帮手,不然刚才那一船的人不可能忽然全部保持安静,更不会忽然摇晃、着起火来。
船头的人看他们靠近,赶紧迎上来查看。
他和唐炫快速交谈,直到最后才看向青青上下打量,然后目光转回到唐炫身上,撇撇嘴角给他一个“你可有事儿要忙了,我去四周看看”的眼神。
可往后退了几步,又转头朝青青擡擡下巴,笑着对唐炫道:“勒每二儿巴适惨哟!”
“是。”唐炫简短地回答,搂着青青的手微微用力。
唐炫的朋友一晃身就无影无踪,青青皱皱眉头看向他消失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唐炫和他的这位朋友交谈时,不仅是用蜀中方言而且语速极快。
她听不懂两人之间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她最后一句和自己有关,“你的朋友刚才说什么?最后一句。”
唐炫不以为然,道:“他说你长得没我好看。”
青青刚想张口争辩,但忽然意识到浑身没了力气。
她抱住自己瘫坐在船脚,这会儿什么事儿都远比不上她对胃里那玩意儿的担忧,因为她发现身体里已经有股欲望澎湃难抑。
唐炫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朝她走来。
没有前兆,他脱掉自己衣服,露出雄壮的胸膛,然后臂膀忽张猛将青青揽入怀中,一双大手尽袭娇嫩之地,不轻不重肆意抚摸揉搓。
“你干什么?”青青被他这样的碰触慌了神,只觉一阵又一阵的麻痒咬着芳心,只好死命掐着自己保持镇定。
“不必惊慌,也别不好意思,”唐炫的眼睛燃烧般深深看着她,黑眸在月光下灿烂发亮,意图显而易见,下手也毫不含糊。
他一把扯掉青青的外衫,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光滑如丝。
“你没有任何我以前不曾见过的地方。”
青青喘息道:“这应该让我感觉好一点吗?”
“我要救你,你吃了迷魂果,很想要!”唐炫轻松说着,一手扣住青青的腰,一手扯下了她的腰带。
“不要!”青青艰难地低喊,两只手抵住他的胸口表示抵抗。
唐炫有些惊讶,她迅速挣脱,再次把外衣收拢,潮红的面孔燃烧着愤怒和羞辱。
“怎么了,你心里其实并不排斥我,更不用说身体了。”唐炫果真停下所有动作,有些玩味地看着她。
青青更加觉得羞愧无比,呜呜痛哭出声,使劲儿摇着脑袋,“不要!”
一行行眼泪落在唐炫手臂上,竟然异常滚烫。
唐炫有些难以理清心中的感觉,只是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他叹口气又穿回衣服,道:“你不肯让我帮你,那你打算怎么办?”
青青浑身无力,没有了唐炫的支撑连坐着都困难,她只能软软躺爬下来。
“走开。”她咬着下牙使劲儿说道,声音仿佛不属于自己。
“不行。”唐炫平静地拒绝。
“我不要你待在这里!”她愤怒地叫道。
“我不管你是否要我待在这里,我必须留下来。”
青青捂住自己的喉咙,脉搏在手下剧烈地跳动。
她闭上眼想了想,到底勉强撑起靠到船舷,一个侧身掉入水中。
她艰难地站起来一步步往江心走去,直到冰凉的江水浸到脖子才停了下来。
“冷死了!”青青苦笑着对唐炫说道,然后转过身,背对他褪下所有衣物。
一弯明月高挂在河水上空,在岸边投下冷冷的光芒。
唐炫不由自主握紧双拳,竟然说不出话来。
良久,唐炫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她一定很了不起,让你冒那么大的险去救她。”
唐炫朝小星那张笑脸狠狠瞪了一眼,“别提了,行吗?”
“行。”小星答得干脆,笑意却更加扩大。
唐炫知道他有麻烦了。
清澈的河水在月光下反射着银色光芒,彷佛青青明亮的双眸。
他不知道她究竟哪点儿最迷人——美貌、聪慧、勇敢,亦或者是每次靠近她就使他热血沸腾的旺盛精力。
他更纳闷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并没有惊人美貌,压根儿也没想到这种女人会吸引他。
他喜欢他的女人一眼就给人兴奋的感觉,青青绝对不是那一型。
当然,青青喜欢他,他看得出来,她太常用眼角瞄他了。
虽然这次拒绝了他,但他可以得到她,他毫不怀疑这一点。
问题是她不是那种睡完就甩的女人,也不是带回家往屋里一塞就完事的女人,她是那种得三书六礼、坐轿子娶进门的女人,这种女人他从来避之唯恐不及,偏偏这一路就和这种女人绑到一起。
唐炫乱了心思,觉着自己好像掉进月季花丛,又漂亮又好闻,可怎么动弹都是挨扎。
“妈的!”一声咒骂在不知不觉中溜出口。
小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揶揄道:“正如我说的,这个女人一定很了不起。”
夜晚的黑暗和寒冷在渐渐升高的太阳中被光亮和温暖取代,青青醒来时发现自己浑身裹在厚厚的毛毯中,浸泡了一夜的皮肤还散着冰凉的寒气。
虽然河水帮着散发迷魂果的药劲儿,但同样击垮她的身体。
青青深吸口气就开始打寒战,牙齿嗒嗒直响,整个人缩成一圈瑟瑟发抖。
“你正在发烧。”一直守候在旁边的唐炫看着她的可怜样儿,虽然心痛却还是板着面庞,生硬说道:“昨晚胡闹得好,现在受罪了吧!”
青青有些委屈、有些沮丧,湿湿的东西从她的面颊上流下来停在嘴角。
她用舌尖舔了舔,有点儿咸味。
是的,正是一滴泪珠。
讨厌,她竭力忍住眼泪,但它们仍不听话的滑落。
青青又捂住脸,可眼泪还是顺着指缝不停向外淌。
她擡起头抽噎一下,哽咽道:“我是不是很没用?这才出来几天,尽招惹麻烦。”
青青伤心的声音扯动唐炫的心弦。
他长长嘘了一口气,擡手拭去她的泪水又把她揽入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肩膀。
青青第一个反应是想挣扎,但这感觉太舒服了,她不再坚持,而是紧紧抓着他厚厚的外套,偎依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感觉到他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脑,青青再也忍不住了,扎进他怀里大哭起来,直到发作终于过去。
她缓缓离开,因为窘迫不敢擡眼。
唐炫温和说道:“你做得非常好。”
青青透过朦眬的泪眼瞅着他,双眼又有些刺痛,想笑,却失败了。
她清清喉咙,试着化解自己的窘迫和尴尬,“没错,要求降得非常低时。”
唐炫瞪她一眼,“你比任何人都好。”
这是她从唐炫那里听到最好的表扬了,青青惊奇地往后仰。
“不得了,你是在赞美我吗?”
唐炫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好像也刚发觉自己说了什么。
他一手盖上青青的额头,“还好,烧退了一些!我们一会儿就离开这里,你得吃些东西。”
青青飞快别过脸,不由自主也摸摸额头,害羞万分,心中却又欢喜得紧。
唐炫看在眼里捧住她的脸,想了想终于说道:“男人害怕的时候总会想逃避掩饰,抱歉气冲冲离开你,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青青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话题,歪了歪脑袋看着他。
唐炫总有办法使他的话显得合理,即使在她不想承认时也一样。
“我相信不知道害怕的男人必然是个傻瓜,我只是很难想像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唐炫低沉的笑声毫无喜意。“为什么?”
青青考虑片刻。
“给我感觉好像什么事都无法伤害你。虽然这是一个荒谬的想法,谁都知道山比山高。可是,我仍然会有这种错觉。也或许是因为你的态度,你好像鄙视一切,甚至包括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