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丑奴儿

　　清晨，东方朝霞扩散，缕缕紫气在皇宫顶端凝旋盘聚。

　　天子居所极尽奢华，气象不凡。

　　历朝历代都有修新皇宫，叶临帝威震天下时，广罗九州巧匠，经常为这里添砖加瓦。

　　如今来看，各宫殿宇独特，不鳞次栉比，却巧性毕露，即便是在依然那些无人问津的转角依然可以看到一些匠心绽放。

　　上官颜儿作为前朝遗孤，在宫里身份特殊，不算宫女亦称不上妃嫔，更贴近自由些的皇亲国戚，因此见那些威名赫赫的将军或者的大臣素来是不怵的。

　　她从御花园回来，径直回药灵殿。

　　药灵殿三年前曾改名换姓。

　　一众自诩手段高明的老太医破天荒的丧了孤傲气，惶惶恐恐搬离逃走，不消几日功夫，就有两个风尘仆仆的女子接管这里。

　　这里甚是清幽，老太医都被赶到旧医宫，宫里谁谁谁患病闹害，身份寻常着个，资格够不着这里，自是没闲人打搅。

　　一座后园年前被开辟出来，遍种奇花异草，清妍纯净，丝毫没有妖娆俗气。

　　更有雪树十六株，绽放纯白色的花骨朵。

　　此时夏中，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唯见后庭如雪初降，甚是清丽。

　　此间主人雅致的品味与格调可见一斑

　　上官颜儿闻花香，正觉得神怡心旷之际，耳边一阵微风忽起伏。

　　远远传来缕缕琴声，悠悠扬扬，一种宁静的情韵令人回肠荡气。

　　“轻语姐姐今日在弹琴？”

　　上官颜儿明眸一亮。

　　一入药灵殿，繁多而杂的药香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内里正有一位清冷女子盘坐抚琴。

　　她真的很美，面容清纯美丽，苍白轻柔，澄澈空灵，一头如瀑青丝顺滑披散，只是肌肤少了一层血色，略显苍白，但在阳光映照之下，更显其清丽绝俗。

　　此刻，她专注于弹琴，银色的好看冰眸蕴着一种深远的平静。

　　那十根纤秀凝霜的手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动，美妙的声音瞬间倾泻而出，清澈明净，潺潺流动，如同来自深谷幽山。

　　萦萦绕绕，听那一声声让人心神平静，抚去一腔的情绪起伏，一缕幽梦，暗香浮动。

　　她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声音变得宛然动听，有节奏，宛如天籁之音，过了许久，结束了这首曲子的弹奏，缓缓站起。

　　林轻语澹然望向上官颜儿。

　　上官颜儿一怔，对视后恍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沉浸琴声中。

　　“轻语姐姐的琴声真好听。”上官颜儿感叹道。

　　林轻语的眼睛名为冰瞳，呈现一种罕见的银色，这来自于家族隔代遗传，缥缈九州只有极少数的人有所听闻。

　　“比起姐姐还是差些。”

　　听闻上官颜儿夸赞，林轻语只是略微莞尔。

　　她嫩白如葱的指尖轻轻的在古琴的一角拨弄，思量道:“前日我已经接管这里，我喜欢清幽，药灵宫以后怕是没有你的位置……”

　　上官颜儿脸色忽然一白。

　　她有些不太明白林轻语话的意思。

　　是要赶她走吗？

　　上官颜儿突然有些心疼，药灵殿是被她看做家的地方，跟随神医姐姐的三年时光被她珍惜珍重。

　　神医姐姐一走，轻语姐姐就要赶人吗？

　　林轻语和女神医虽然是姐妹，但是二者的性子相差深远，前者清冷孤高，后者温柔善良，对谁都不会刻意疏远。

　　“轻语姐姐什么意思？”

　　上官颜儿咬了咬下唇，苍白的俏颜无甚血色，五根泛白的指节紧紧攥着她的裙角。

　　林轻语不着痕迹望了眼她手里的那朵雪涟花，默然一阵，还是轻摇臻首一叹道:“我知你喜欢与姐姐相处，只是姐姐如今已经离开帝都。药宫的打理毋需多人，我想安静钻研医术古方。”

　　上官颜儿面色又苍白三分，道:“轻语姐姐是觉得颜儿烦么？”

　　“没有的事。”

　　林轻语见上官颜儿脸色不好，似也觉得自己话语几分过火，沉吟一下而后道:“我性子不好相处，日后免不得有使唤的地方……”

　　微微一顿，林轻语道:“倘若你觉得能够适应，便留下来吧。但若是日后受了些什么委屈，也不要多说抱怨的话。”

　　上官颜儿眼睛骤然一亮，拥过来，在林轻语猝不及防之下，小手挽住她雪白优雅的颈项。

　　“轻语姐姐你真好！”

　　林轻语素来清极冷极的盛世美颜微微一怔，这丫头，难道不怪自己先前赶走她吗？

　　望见上官颜儿眼睛闪闪，透着没心没肺的开心，林轻语的唇角一点点的上扬，算是难得的笑了。

　　上官颜儿见她笑，嘴巴不由张大，像是看着珍稀宝贝，令得林轻语再次失笑道:“这样看着我做甚？”

　　上官颜儿喃喃道:“颜儿觉得姐姐太美了，一瞥一笑，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回眸都像个仙子，要叫男人陶醉哩！”

　　“男人？”

　　林轻语声音很好听，只是语气之中没丝毫暖意，她摇头道:“拘泥于皮囊美丑的男人吗？人的容颜与韶华不过是一眼浮云，过分看重这些没有意义。”

　　上官颜儿吐了吐小舌。

　　轻语姐姐还真是仙得出尘啊！

　　如果是别的女孩，拥有这样无暇的身段与美貌，定然会无比珍惜与自负，怎会像轻语姐姐这般看得如此轻廉？

　　“小姐，老奴来了。”

　　殿外传来一道杂夹着谦卑的问候声音。

　　闻声望去，却是个身形异常佝偻的老丑奴，瘦削的脸，面色黝黑，皮肉干瘪瘪的，头顶的毛发窸窣。

　　自从踏进来，老丑奴低垂的头始终没有擡起来，面上的表情也是带着一抹胆怯，似乎对此间清冷主人异常害怕。

　　丑陋、自卑、老态，心理懦弱，一切能形容卑微渺小的词都可以用来描述他。

　　上官颜儿眨巴下眼，错愕的看着这个丑陋老头，不懂他是药灵殿的哪一号人物。

　　就算作为下人这……这相貌也实在太丑了点吧？

　　“东西放下，然后你可以走了。”

　　林轻语淡淡吩咐，先前她的脸色还算柔和，而现在冰冷淡漠，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

　　至于她的心思更猜不到半分

　　“诶，好。”

　　老丑奴听到清冷女主人声音，身子背躬得更厉害，应了声，提着个篮子走到摆满各色柜壶的架子前，从那从篮子里面掏出一壶壶天物司的药材。

　　殿内香气交织，随意吸一口就可能有数十种。

　　随着老丑奴拿出东西，竟有一股清纯灼人的气息主宰这里各种斑驳的药香之气，明显不一般，可能是九州那些非常稀罕的灵药。

　　自从林家女子入皇宫，天物司搜罗的一应瑰宝都要优先提供给药灵殿，这一点即便在女神医走后也没有改变。

　　“格、格、”

　　殿内安静无比，针落可闻，这么一会儿，只有老丑奴摆物的声音。

　　七八壶珍稀药材，很快被老丑奴小心安放在架子上，这时候，老丑奴像是想起某件重要的事情，脸上浮起一抹几不可见的迟疑。

　　手伸向篮子的角落，摸索一阵，取出一个被一条还算干净整洁手帕包裹着的事物。

　　老丑奴犹豫一阵，本想转头问问林轻语，想到这里还有上官颜儿，只得作罢，那东西被他小心翼翼地安放在架子的一角放好。

　　轮廓似乎是一个瓶。

　　林轻语美目闪烁不定，直到老丑奴佝偻地离开，她都没再说话，脸色微微复杂。

　　“轻语姐姐，那个人是谁？看着有点瘆得慌。”上官颜儿喘口气，有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觉得那个老丑奴的相貌委实可怕。

　　“一个下人。”

　　林轻语淡淡回应道，很快，她似乎觉得这个解释不足以说服上官颜儿，清冷的唇瓣张开，补充道:“一位故友的仆从，如今很落魄，我接济他进宫中做事。”

　　“哦……”上官颜儿了然地应了声。

　　难怪这个老头如此丑陋却能够出入药灵殿，原来是轻语的故人仆从，刚刚还真是被吓了一跳。

　　只是轻语姐姐如此清冷谪仙，身边跟着一个老丑奴，画面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