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镇陆家的小少爷最近有些反常,不仅嗜睡,而且胃口出奇地好。为数不多醒着的时辰里,也是心不在焉,连读书和练功都荒废了。
陆夫人身为母亲,不免想得多了些,便偷偷使了个丫鬟去查看小少爷的床褥。可是丫鬟并未发现夫人所说的东西,床褥每天都干爽如常。
这一日的晨省上,陆之琢只是心不在焉地问了安,就坐在墩子上发起呆来。祖母一连叫了他两次,他都没有听见。
“老爷,琢儿最近反常地很,莫不是招惹了什么脏东西?”陆夫人见到儿子这个样子,不免心焦。
“哎,琢儿还是个孩子,每天这么早起来真是为难他了。我看啊,琢儿就是贪睡,以后你们谁都不准叫琢儿早起,他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祖母偏疼小孙子,看见自己儿子黑着一张脸想要训斥陆之琢,连忙出声解围。
“母亲,我们陆家虽是商户,但也不该溺爱小辈。这晨昏定省是最起码的孝道,哪有祖母早起、孙子贪睡的道理?”
陆诚文说道,他是陆之琢的父亲,也是陆府现今的大老爷。
“之琢。”他突然提高了声音,陆之琢吓了一跳,不慎打翻了一个茶盏,茶水撒了他一身,瓷器的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孽子!”陆诚文发怒了,猛地一拍桌面。陆之琢吓得一哆嗦,连忙朝着父亲跪了下来。
“祖母和你说话,为何不理?”陆诚文的声音里满是怒气。
“儿子不敢,儿子刚刚确实没有听到祖母在唤儿子,还请祖母和父亲原谅。”陆之琢的态度很恭顺。
“你目无尊长,还失手打碎祖母心爱的茶具。今天就罚你将这一地的碎片清理干净,再回去抄五遍《孝经》。若是祖母因为你伤了脚,家法伺候!”
陆诚文冷冷地说道。
他心里很清楚,他这个小儿子是中了什么邪。
毕竟他也曾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只是有些话不方便在人前说出,便越想越有气。
陆之琢一直跪在地上,低着头,心里惴惴不安。
老夫人见儿子发怒,也不好说什么,只由着自己的丫鬟搀扶着离开了。
老夫人一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散去了,只留下陆之琢一个人,盯着地上的瓷器碎片发呆。
他也知道自己最近反常地很。
只是每次一入眠,就会陷入到那个名叫小星的女子的温柔乡中。
她不仅夜夜同他缱绻,带给他无限的快乐,还教会了他许多房中秘术。
虽然他夜夜在梦中和小星欢好,可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细说的话,就好似打喷嚏不成,只得以手揉鼻止痒,终究没有打喷嚏般畅快。
他问起过小星缘由,小星只是告诉他,自己是个婢女,有些东西是没有资格享用的。一切都会等到陆之琢和自家小姐成亲的那天晚上可见分晓。
这话说得陆之琢心痒痒的,再加上小星说她家小姐姿容绝代,床笫之间更胜她百倍,让陆之琢不由得对洞房花烛夜更加期盼。
今天早上他之所以在晨省时失态,便是因为小星不久前告诉他,他的“功课”已毕,不日,镇上的半仙就会上门提亲,选他做今年的祭祀童男。
“半仙提亲时会将小姐亲手调配的补身药丸带给公子。请公子务必在岁祭之前养好身子,固阳养精,一心一意等待和小姐成亲,不可和别的女子行房中之事。”
那一晚入梦后,小星又教授了陆之琢一个可以让男女同时达到极乐的方法、共赴云雨后,在缠绵之际告诉他的。
“那么,小星姑娘也不再来了吗?”陆之琢问。
“公子和我家小姐成亲之前不会再来叨扰。”
小星慵懒地笑着。
陆之琢有些不舍,小星似是觉察到了一般,又说,“可是公子成亲之夜,奴婢会在榻边伺候。还请公子把心思放在小姐身上,奴婢不敢越主。”
说完,小星便抽身离去,梦境也随着她一起归于黑暗。
可等陆之琢醒来后,等了几日,却不见半仙前来提亲,也导致了他这段时间的魂不守舍。
可他万万没想到,正是那天早上,他的双亲接到密报,知晓了他即将被选为祭祀童男的事情。
二老正在为这件事忧心,而陆之琢近来不太正常的表现被陆诚文一一看在眼里,不禁起了不好的预感。
此刻,夫妻二人正坐在房内,陆夫人不停地长吁短叹。
“如果琢儿真的去和那狐仙成亲,以后哪怕再娶,也只能是做妾,所出的都是庶子庶女,这可如何是好啊。”
陆夫人只有陆之琢这一个嫡子,府里的其它少爷都是陆诚文的妾室所出。
所以如果陆之琢供了狐仙为正妻,必定会影响他今后在府里的地位。
陆诚文虽说要对子女一视同仁,但也还是偏疼自己的这个小儿子。
“可是夫人,咱们宁远镇之所以富庶,也是靠那狐仙千百年来的保佑。作为报答,狐仙只是要每年选一个童男子,这已经是极宽松的了。你不知道,其他那些靠山神护佑的镇子,可都是要进贡童男童女,给那山神吃掉。”
陆夫人点头称是,可还是不甘心。“镇子里那么多适龄的童男,可怎么偏偏选上我们琢儿了呢?”
陆诚文长叹一声,“这都是命数。况且,身为宁远镇镇民,身上就是有这么个担子。”
他顿了顿,继续说:“夫人莫要忧心,就算以后琢儿的子女都为庶出,我还是会把他们记入族谱。毕竟,我们陆家就这么一个嫡子,难道要断子绝孙不成?就算是狐仙,也不能挑出我们的错处。”
如此,陆夫人也无话可说,只得同意把陆之琢的庚帖给了半仙。
半仙也依小星梦中所说,给陆之琢带来了数枚补身的丹药,并千叮万嘱他说,药丸一月一服直至岁祭,且服药期间必须静心,不可自渎,更不可和其他女子欢好。
“陆公子,这补身的药丸不仅固阳养精,更可延年益寿,是狐仙家族代代相传的秘药。胡大小姐这次一下拿出五丸,可真是给了您天大的造化呀。”
半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今天穿了一身喜婆的衣饰,浓妆艳抹的脸上满是笑容。
“如此,谢谢夫人抬举。”
陆之琢接了药丸,规规矩矩地给半仙行了个礼。
半仙虚扶了一把说道,“哎,公子无需多礼,这也都是胡大小姐的意思。看起来,公子您还真是入了我们大小姐的眼呢。”
说着,半仙就掩口咯咯笑了起来,把陆之琢弄了个大红脸。
陆家按规矩设宴款待半仙。
这半仙也不客气,吃得满嘴流油。
毕竟陆家是宁远镇数一数二的富户,席面上也尽是山珍海味。
席间,陆夫人拐弯抹角地跟半仙打听,这所谓的成亲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样子。
半仙虽然贪了几杯,脑子却没有糊涂,知道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陆夫人,您放一百个心。虽说名为娶亲,但也就是留小公子在山上住一夜,走个形式,第二天一早就抬了聘礼下山。不然您看,狐仙娶亲已经有千百年的历史了,您可曾听过有人在山下说些不该说的故事?”
陆夫人这样一想,瞬间就心安了。
是啊,听说历代狐仙都是风华绝世的美人,如果真的和那样的美人发生点什么,不可能这么久了都听不到一点风声。
所以这娶亲,估计也就是狐仙的一种姿态,告诉镇民们这天底下没有白拿的好处,收贡品才是真的。
所谓去成亲的童男,估计连那胡大小姐的面都见不到。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只有陆之琢心不在焉,早早告退了。
陆之琢回到卧寝,匆匆沐浴,就钻进了被窝里。虽然小星已数日未来,他还是习惯了一早就睡觉,期盼着梦中与她相见。
可是今天听了半仙的话,他对胡大小姐的企盼又深了一点。
陆之琢血气方刚又初经人事,虽然还未泄阳,毕竟是贪了些。
但他终究不是好色之徒,之所以日夜思念小星,是因为小星不仅给了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欢愉,更传授了许多他闻所未闻的房中秘术。
即便小星一直告诉他,她家小姐才是天下难寻的绝色女子,床上功夫更是胜她几筹,但陆之琢也只是应着,并未垂涎。
可是今天得了这五枚秘药,加上半仙明里暗里地告诉他,以前从未有人收到过胡大小姐亲手炮制的药丸,他的内心渐渐起了波澜。
在他看来,女子亲手相赠物品,不管是什么,都有着特别的情意。
更不要提胡家本就能医善药,去那狐仙庙拜神的人里,一大半都是因为家里有人重病,去和狐仙讨药的。
可他和胡大小姐素昧平生,到底是什么让这位女仙对他如此青睐呢?
他轻轻摩挲着装着药丸的盒子,不久便沉沉入梦。
他看见一位身着白色衣裙的绝美女子,正遥遥地望着他,脸上带着笑意,又带着几许苦涩。她身上带着淡淡的兰花香味,甚是好闻。
陆之琢忽然就对面前这位女子生出了一种亲近之感,一如重遇故人。
可是他今年才十八岁,一直生活在这深宅大院中。
父母管得严,不要说青楼,他连酒馆茶肆都很少去。
他这一生有些交情的女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那么,眼前这位,到底是谁?
他只觉得,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曾和这位女子有过肌肤之亲。
如今她近在咫尺,他突然生出一种迫切的渴望,想要重新和她亲近。
而丹田处的那一团火焰,似乎比在和小星一起时烧得更加猛烈。
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女子的衣裙。可是他的指尖刚刚碰到衣角,那女子便瞬间消散在了黑暗之中。
如此,一连数夜,那名女子都出现在他的梦里,就静静地看着他,任凭他如何发问,都不出一语。
后来,陆之琢也放弃了尝试和她交谈。
每晚,二人就静静地望着对方。
陆之琢探究着女子的眼神与面容,却觉得她那看似平静的笑背后,蕴含着复杂的情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似乎,她已经等了他很久很久,久到几乎忘记了他的样子。
而这一次,她要把他深深刻在眼底,留在心里。
……
一转眼,一年一度的宁远镇岁祭到了。
岁祭可以说是宁远镇每年最盛大的节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道被洒扫一新,连鸡棚猪圈都被打扫地干干净净。
岁祭在每年的最末一天举行。
从清晨开始,各家各户都换上新装,喜气洋洋地走出家门,去狐仙庙进行祭拜。
而镇上的半仙也会在狐仙庙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收取每家进上来的贡品、并为镇民们祈福。
而整个祭祀的高潮部分,就是被选中的童男身着大红喜袍,抬着装满贡品的大红木箱子上山。
而镇民们则聚集在山脚下,放烟花、赏歌舞,并大声为前去成亲的童男道贺。
毕竟,如果能有缘迎狐仙为妻,其家族必兴旺百年。
陆之琢今年并没有参与那一整日的祭祀活动。
一大早,半仙就来到陆府,让小丫鬟为陆之琢换上大红喜袍,并指引着他一一给家中的长辈磕头行礼,随后便同半仙一起,到狐仙庙中静候吉时。
陆之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狐仙庙的后房里,努力平复着心绪。
五个月以来,夜夜入梦的相视相伴,他已经十分笃定那名女子的身份。
而几个时辰后,他就将和那摄人心魄的仙女肌肤相亲,让他激动不已。
“吉时已到!”
房外突然传来半仙高亢的嗓音,狐仙庙后房的大门洞开,两列提着灯笼的侍女鱼贯而入。
随后便是身着祭祀服饰的半仙,双手毕恭毕敬地捧着一根刷着红漆、镶着金边的扁担。
“请陆公子抬岁供上山。”
半仙将扁担递给陆之琢,陆之琢看着外面那用两个大红木箱装着的贡品,不禁心里开始犯怵。
可是又不好在这样的场合说“我抬不动”这样的话,只好硬着头皮接了扁担。
没想到,这两个大箱子一上了扁担,立刻就变得轻若无物。还真是个好东西,陆之琢心想,一边轻飘飘地把贡品抬了起来。
“陆公子,您顺着这条山道儿一直走,走个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半仙满脸堆笑,指着一个方向对陆之琢说。
陆之琢谢过半仙,便抬脚朝山上走去。
这五个月间,陆之琢被胡大小姐的仙药养着,正是精固阳盛;加上他等不及要与佳人洞房花烛,一段陡峭的山路被他走得脚底生风。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陆之琢就来到了山顶的胡府门前。
两列身着白色纱裙的侍女,已经提着大红的灯笼在门口迎接他了。
府门前是一位面容慈祥的中年妇人,笑呵呵地指引着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接了陆之琢抬着的贡品。
“在下陆家之琢,献宁远镇岁供于山神。愿山神长佑宁远,福泽万民。”陆之琢对胡府牌匾行了一礼,又按着半仙教他的说了祝词。
“好好好,陆公子快免礼。我们都盼着你呢!”妇人虚扶了陆之琢一把,“快随奴婢进来吧。”
两位提灯婢女引着陆之琢和中年妇人,陆之琢心下纳罕:明明是第一次来这胡府,为何这妇人似乎是早已认识他一样?
婢女引着陆之琢走过蜿蜒的走廊,来到一间浴室前,便福了福身退下了。“陆公子,请沐浴更衣。大小姐已经在等着您了。”说罢也福身退下。
陆之琢推开浴室,里面竟是白玉砌成。
洁白无瑕的池子里引了山上的温泉水,氤氲的水雾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浴池边上,是一道若隐若现的窈窕身影。
“小星姑娘?”陆之琢紧走了几步,“真的是你?”
“奴婢小星,伺候陆公子沐浴更衣。”小星微微低垂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浴室湿热,她的面颊红若桃花,鼻尖微微冒着细汗。
“小星姑娘,你……”陆之琢还没说完就僵住了,因为小星已经帮他褪下了大红喜袍,正在解开他的中衣。
“不烦劳姑娘了,我自己来吧。”陆之琢背过身去,三两下脱掉中衣,仅剩一件亵裤,便跨进了浴池。
小星默默地伺候陆之琢沐浴,又拿出一套干净的寝衣给他换上。陆之琢微微垂首,系紧腰间的束带。小星望着他俊朗的侧颜,不禁有些痴了。
“小星姑娘,我好了。”陆之琢抬起头,对小星说道。小星这才惊觉自己失态,立刻红着脸将陆之琢带到了胡大小姐的卧寝门前。
“陆公子,奴婢在外间伺候着,有需要的话言语一声便好。”小星对陆之琢道了个万福,便退下了。
陆之琢缓缓推开卧寝的门,首先入鼻的是一缕暧昧的甜香。卧寝内红烛高悬,到处都装饰着闪着金色光芒的大红喜字。
“夫君……”女子柔弱无骨的声音响起,又似乎带着无尽的风情。
陆之琢循声而去,来到卧寝内的一张拔步床前。
他轻轻拨开红帐,便看见胡大小姐端坐在床上,头上盖着红盖头。
陆之琢轻轻地将盖头掀起——那是怎样的一副容貌啊!
他虽已在梦中见过无数次,却依然感觉全身酥麻、不知如何是好。
美人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含泪,在烛光的映射下如珠如宝。
“夫君,灵儿终于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