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琢离开了数日,我也没什么心思去和族里之人应酬。每天不过赏花逗鸟,夜里再用那具角先生寥解相思之苦。
一日,我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案前,一道白光从窗外飞入,原来是一只纸折的信鸽儿。
那鸽儿在我的书案上蹦跳了一下,便耗尽法术,变回了一张了无生气的白纸。
这纸信鸽儿是我给半仙的法器,可以在几息之间将信息传递给我。我特别叮嘱过她,只有在十万火急时才能使用。
我立刻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两行字:“速来陆家祠堂,事关陆公子。”
我心中暗叫不好,猛然起身,化作一道白光朝山下陆家祠堂冲去。
等我到了陆家,远远便看到祠堂大门洞开,半仙正急得团团转。地上躺着一个人,赫然就是陆之琢。
“大小姐,你快救救陆公子吧!”半仙冲我招手。我急忙上前查看,发现陆之琢的身边躺着一把长剑,上面还留着斑斑血迹。
“陆公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半仙捶胸顿足地说道。
“什么?”
我拨开他的头发,果然看见陆之琢的脖子上一道剑痕,还在往外冒着鲜血。
我立刻拿出止血的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又向他的口中送了一枚丹药。
“陆郎怎会突然寻了短见?”待我用法术将陆之琢送回了他在陆府的卧房中后,我急忙扯了半仙来问。
“唉!大小姐,你可知现在是永康几年?”半仙无奈地问道。
永康,是凡人界如今的年号。
“您迎娶陆公子时是永康五年,现在,已经是永康十五年了!”
我大吃一惊,怪不得半仙看起来尽显老态,而这卧房也一幅破败景象,完全不是陆府当年的富庶繁华。
半仙将这些年来山下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当年,陆家在陆之琢应该下山的日子里苦等了一天,却也没等到他回家。
心急如焚的陆夫人立刻就去找半仙质问,可我那时正与陆之琢蜜里调油,根本就没有告知半仙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此,半仙也只好劝陆家再等等,兴许是大小姐心爱陆公子,不舍得放他回家。
可是,陆家等了一年,都还没有等到陆之琢。
陆家也多次求半仙给我带个话,放陆之琢下山。
可惜母亲当年立下的规矩不准半仙私自上山,所以半仙也无可奈何。
陆老夫人因为思念孙子,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人寰。
陆之琢的父亲一怒之下,砸了狐仙庙,却被镇民认为是对山神大不敬。
加上我之后一直未再娶亲,让镇民们更加坚信,是陆诚文惹怒了山神,使得宁远镇失了庇佑。
又过了几年,陆夫人也在对儿子的思念之中郁郁而亡。陆诚文万念俱灰,便遣散了府中之人,锁了宅子,去乡下隐居了。
陆之琢下山后,满心欢喜地回到陆宅,看见的确是大门紧闭,物是人非。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狐仙庙,找到半仙,从半仙口中听到了这十年来发生的故事。
陆之琢按着半仙指的路,找到了在乡下隐居的父亲。
陆诚文已经是风烛残年,十年后再见儿子,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手杖发狠般地打了陆之琢几下,便也撒手去了。
陆之琢葬了父亲,又取了父亲一直带在身上的佩剑,抱着父母和祖母的牌位回到了陆宅。他竟是想在陆家祠堂里,在亲人的灵位前面以死谢罪。
半仙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只管坐在陆之琢的床榻前,伸手抚摸着他白如金纸的面庞。
“大小姐啊,我看陆公子这是一心求死,大罗神仙也难救了。”半仙看着气若游丝的陆之琢,连连摇头。
“这是我欠他的。”我用手里的帕子掩住嘴,过了一会儿,一颗血红的内丹出现在了我的手上。
“大小姐,这……万万不可啊!”
半仙大惊失色。
对于凡人来说,死后入六道轮回,还将重返人世。
可是内丹对于我来说,就是我千百年的修为和一身的精气。
“是我辜负了母亲的教诲,还有陆家,和这宁远镇的百姓。”
我缓缓地说,“待陆公子醒来后,若他愿意接了胡府,那胡府今后便奉他为主;若他不愿要那胡府,你也切不可为难于他。”
半仙哆嗦着,却只能连连点头。
“你出去吧,我要和陆郎单独待一会儿。”
半仙连忙退了出去,又帮我掩上了门。
“夫君,我来了。”我吻住他的唇,将一口气渡给了他。
“灵儿?”陆之琢的睫毛微微一颤,睁开了眼睛,“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夫君,我想再看看你。”我轻轻地躺在他的身侧,环住他的腰。“我每天都在想你,你知道吗?”
“灵儿,下辈子,我一定会再来找你……”说完这句话,他又闭上了眼睛,刚刚我渡给他的那点儿精气已经被耗光了。
“好,我等着你。”我擦了擦眼泪,取出内丹,轻轻送进了陆之琢的丹田之中。
“别忘了那片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