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近百丈宽阔的石栏广台上,雄峙着一座朱漆琉璃瓦、雕梁画栋,气势磅砖的魏峨大厅。
魏峨大厅的正面,是三座通天落地大敞门,厅的左右,是两排构建精楼,直达广台的两头。
大厅的飞檐下,横架一方巨匾,上书三个金漆大字萃英厅,笔力浑厚,有若盘龙。
大厅之后,是座斜岭,徐徐上升。
斜岭上,建筑了无数精舍院落,蜿蜒相连,直达后出那片林立的琼楼高阁。
江天涛看了谷中形势,这才明白,这座斜岭的顶处,就是后出那道绝壁断崖,如此看来,三钗帮的总坛,形势果然险恶。
这时,天近正午,艳阳直射刺蛱谷,在绮丽的翠黛山色中,现出一片琼楼画宇,愈觉景色的美丽。
大厅前的广台上,立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众,有僧、有道、有老尼姑、老壮男、有妇女、白发苍苍的老叟,衣着不一,颜色不同,大都没有携带兵刃。
江天涛看了这情形,不由暗自摇头,外传三钗帮,高手如云,这话果然不假。
因而,他暗自警告自己,必须小心应付,不过玉扇秀士皇甫阳既不在总坛,这令他安心了不少。
心念间,已到了广台阶前,在金钗的肃请下,踏橙下马,并肩登阶。
台商九阶,俱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
登上高阶,富丽英立即为江天涛简扼地介绍立在广台上相迎的高手。
江天涛哪有心情去记那么多的绰号和姓名,只是说声久仰,拱拱手。
但他对昨夜在后出方室中讨论药方的一道,一尼,和四位老叟,却格外客气了几句。
介绍完了帮中高手,银钗皇甫香和六位堂主,早已绕至厅前肃立。
金钗富丽英,特地请江天涛注意,并郑重地介绍了银钗和杜靖云等人。
江天涛对六位堂主的武功,姓名和禀性,早经齐鲁双侠耐心的讲述过,所以不经介绍,他也识得。
他知道,内外三堂的六位堂主,在职位上,仅次于彩虹龙女,而在三钗帮中,却各人有各人的势力。
同时,对他此次的拜山,也有着极大的影响,和左右的潜力。
金钗富丽英,特别为江天涛郑重介绍的原因,似乎也含有此意。
但江天涛发现美剑客,及元子健几人的神情冰冷,意含轻视,因而,对金钗的郑重介绍,也故意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
进入大厅,挥煌夺目,满店尽铺虎皮,内底的中央平台上,并列放着三张特制的高背大椅,色分金、银、碧。
在平台的下面,八字摆着内外三堂主的六张大椅,每张大椅上,均有代表各堂的锦披标志,威严、醒目。
在内三堂丽莺堂的坐椅外侧五尺处,临时置一平台,上面有一覆着红绒桌巾的漆桌,和一张覆有红绒椅披的大椅。
江天涛知道,那个位置就是专为他自己而设的。
打量间,已至内厅前沿,金钗富丽英立即肃容入座。
江天涛也不推僻,登台就位,肃容而立。
金、银二钗,六位堂主,迅即走到个人的座椅前,其余人等,均在外厅,分成雁形肃立。
江天涛看了这情形,不由暗自皱了一下眉头,心想:金钗居中坐在其上,倒有些像是一位女皇帝。
他一直想着如何在三钗帮的女高手中,暗察出昨夜引他进入后出的那个神秘女子。
因而,他在众人纷纷就位之际,迅快地觑目看了一眼内三堂的三位女堂主。
他发现金鸾堂主耿媛,高胸肥臂,娇躯丰满,较之昨夜那个神秘女子,稍嫌胖些,因而断定不是她。
再看彩凤堂主李珍珠,身材修长,较之昨夜引导的那个女子,似乎又高了一些,因而断定也不是她。
只有靠近他身边不是远的丽莺堂主段玉梅,窈窕婀娜,缀瘦适度,似是与那个女子的身影有些相似。
但在段玉梅的神色举止,和那对秋水般的明眸中,又看不出有任何破绽。
江天涛极快地扫了一眼三位女堂主,心中愈加迷惑,昨夜引导自己进入后上的那个女子究竟是谁呢?
在迷惑不解之下,他不自觉地又去看,正在依序肃立在外底的近百高手,其中虽然也有十数字女香主,乍然间,他又无霞一一察看。
再回头看时,心头一震,面色微微一变。
只见立在银色大椅前的银钗皇甫香,正杏目凝神,面罩寒霜,目光一瞬不瞬地,冷冷地望着他。
他心中一惊,十分后侮,自己的大意失态,他知道皇甫香又误会他在燕瘦环肥的脂粉群中,饱餐秀色了。
就在这时,蓦见金钗富丽英微含娇笑,肃手和声道:“卫代表请坐!”
江天涛急忙拱手称谢,随即坐在红绒大椅上。
富丽英一俟江天涛坐好,即和银钗皇甫香,内外三堂的大堂主,依序就坐,接着,面向江天涛谦和地道:“据说贵堡老堡主,早在两三年前即已远赴海外,为蜘蛛等岛排解纷争,不知老堡主何时载誉归来?”
江天涛见谈到父亲,立即拱手欠身,恭谨地道:“承蒙帮主关注,本堡老堡主,于月前始由海外归来。”
金钗会意地一颔首,继续谦和地问:“江老堡主此番派卫代表前来,不知有何赐言,请讲当面……”
江天涛末待富丽英说完,立即正色肃容道:“本堡老堡主于数日前,突闻外间传说,本堡少堡主江天涛,在松桃道上,曾与贵帮分舵上的朋友发生误会,并失手伤了一位舵主的事……”说话之间,极自然地看了全厅一眼,发现除了金、银二钗,每个人的脸色,都极难看,于是继续道:“老堡主十分震怒,当即将少堡主换来,并严加追问起因,之后,即派在下星夜前来,专程拜会帮主、统领,和萧总督察。”
江天涛这番话,说得十分技巧,令三钗帮的近百高手,俱都闹不清他是前来致歉,抑或是前来问罪。
富丽英神色平和,也含糊地道:“请代表回禀江老英雄,这件事完全出于误会,何必因此伤神。”
江天涛一听,暗赞富丽英的口才,这是一句双关话,实在是答得巧妙,因而不自觉地赞声道:“帮主气度宏大,在下十分钦佩,虽说事出误会,在当时情形下,极难立断是非,但本堡少堡主,狂言辱及帮主的至尊高位,老堡主却认为绝难宽恕。”
如此一说,三钗帮的近百高手,方始恍然大悟,果然是前来致歉。
同时,他们也愈加敬佩陆地神龙江老堡主的海阔胸怀由于江天涛的最后一句话,大部高手们的脸色立即缓和下来。
这时,金钗富丽英,早已感动得抱拳欠身谦逊地道:“江老堡主也太谦虚了,些许小事,一笑置之,何必挂在心上。”
江天涛一听,急忙拱手欠身道:“帮主之宽宏胸怀,无人可及,在下仅代表本堡少堡主江天涛,谢过帮主的格外宽容。”
金钗也急忙欠身,谦和地道:“不敢,不敢,卫代表太多礼了。”
金钗富丽英的芳心深处,也一直深藏着玉扇秀士皇甫阳口中所描述的江天涛的影子。
但看了这个有玉树临风之美,昔年潘安之貌的卫明,似是较之那个少堡主江天涛并不逊色。
同时,她也看得出,妹妹皇甫香,经过她父亲一再的赞赏之后,那颗高傲的芳心,似乎也早已架在那位江天涛的身上。
她是三姊妹的大姊姊,怎好与二妹皇甫香争风吃醋。
继而想到皇甫香说,卫明昨夜宿在回馈楼,是一个十足的秦楼楚馆之徒,可是,这时看来,似是有些传说不实。
正待启口发问,蓦见一直关心九宫堡少堡主的银钗皇甫香,忽然娇靥微红,略显不安地道:“据本帮分舵报告,贵堡少堡主江天涛,武功精绝,剑术惊人,不知贵堡少堡主的尊师何人,卫代表可愿相告?”
江天涛毫不迟疑地微一拱手,歉声道:“在下任职九宫堡,时日尚浅,对本堡少堡主的师承,尚不太清楚。不过,本堡老堡主的丽星剑法,独步武林,鲜逢敌手,少堡主的武功,也许是源于家学。”
银钗皇甫香,最初听说江天涛说不知,颇感有些失望,淮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金钗富丽英,既然知道了皇甫香的心事,索性代她问一个不便出口的问题,于是,含笑谦和地问:“据玉扇秀士皇甫前辈说,贵堡少堡主,人品出众,俊拔超群,武功尤为出色,不知他今年几岁了?”
江天涛莞尔一笑,道:“今年十八岁了。”
美剑客杜靖云,早在银钗皇甫香盛赞江天涛武功精绝,剑术惊人时,心中便已微泛怒火。
这时又见金钗询问江天涛年纪,分明对九宫堡的少堡主有了垂青之意,因而,愈加怒火高炽。
但他不敢顶撞帮主,只得面向江天涛,冷冷一笑,轻蔑地道:“阁下既然任职九宫堡不久,怎的对贵堡少堡主的年庚如此清楚?”
江天涛淡然一笑,故作得意地道:“只因我家少堡主,与在下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在下记得特别清楚。”
斑豹堂主元子健,一直暗恋金钗,这时见帮主居然当众询问九宫堡少堡主的年岁,不由气得俊面铁青,朱唇微抖。
这时见江天涛面现得意,不由冷冷地道:“阁下可是自觉与贵堡少堡主同年同月同日生,而感到骄傲荣幸?”
江天涛豪放的哈哈一笑,道:“攀龙附凤之心,人皆有之,试问你这位自认曹植再世,七步能诗的元大堂主,任职在胸怀刺蛟,丽质天生,统领近万英豪的富帮主座下,是否也感到骄傲,荣幸呢?”
话一出口,全厅高手的面色,不由同时一变,因为,每个人都知道,斑豹堂主元子健,自恃孤傲,生性暴躁,这番话他岂能忍受得了。
同时,“丽质天生”四字,似是意含调笑,迹近轻浮,对帮主来说,就是不敬。
岂知,芳心已生微妙变化的富帮主,桃颊生霞,樱唇绽笑,看来毫无一丝气恼。
斑豹堂主元子健,被驳问得满面通红,顿时无言答对,久久才,沉声道:“当然!”
江天涛再度哈哈一笑,神态显得更狂了,但他却随即敛笑,径由椅上立起来,面向金钗一躬身,歉声道,“请帮主宽恕,在下方才放肆了。”
金钗富丽英,毫不为意,竟愉快地回答道:“舌锋相对,激言争论,方能看出一个人的豪放真才。”
江天涛拱手一揖,立即恭声说:“多谢帮主的奖誉。”
美剑客杜靖云一见,顿时大怒,倏然由椅上立起来,强捺心中怒火,面向金钗富丽英,抱拳恭声道:“据回山弟兄报告,卫代表在九宫堡前,剑败开山金刚,掌伤力拔山,已是九宫堡中选的佳婿。此刻前来竟伪称掌院,并在帮主座前,出言无状,举止狂妄,分明是自侍技高,没将本帮看在眼内。卑职自不量力,违例请命,愿向卫代表领教几招绝学,恭请帮主格外恩准。”
金钗富丽英一听,娇靥顿时沉下来。
就在这时,外厅高手中,人影一闪,大喝一声,突然跃出一人。
江天涛转首一看,只见一个高大魁梧壮汉,浓眉虬髯,狮鼻环眼,手提一柄重达百斤的独脚铜人,飞身落在外厅中央,面向金钗一躬身,粗犷地大声说:“启禀帮主,使铁臂铜人陈豹雷,是开山金别的师弟,听说俺师兄败了,心里十分不服气,是以斗胆请命,打一场开锣戏,恭请帮主允俺试试他的臂力。”
金钗富丽英,本待申斥美剑客几句,这时又见铁臂铜人出列挑战,顿时大怒,黛眉一轩,风华绝世的娇靥上,充满了威凛之气。
江天涛看得暗暗心惊,他这时才看出金钗富丽英,是一位静时如处女,怒时现煞气的奇女子。
金钗富丽英正待发作,蓦见身侧的皇甫香,欠身恭声道:“姊姊请息怒,卫代表武功不俗,盛誉纷云,乃时下武林中新近崛起的少年高手。轻功、剑术,皆有其独特之处,何不就此请卫代表一显身手,也好让总坛的各级首领一新耳目?”
金钗富丽英见银钗如此表示,自是不便反对,同时她也有心趁机一看江天涛的武功,因而面色一舜,面向江天涛,含笑道:“卫代表可愿一展绝学?”
比武、试招,借故争论,江天涛早在九宫堡出发之前,已经齐鲁双侠、马云山等人提醒过,因而,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帮主之命,敢不遵从!”说罢,抚剑走下平台,径向铁臂钢人走去。
分立两世的高手一见,精神同时一振,纷向身后退去,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江天涛来至外厅,仰首一看,发现厅顶广阔,高约四丈,均是画栋雕梁,上面悬满了精致宫灯。
打量间,已至“铁臂钢人”面前,于是,拱手含笑说,“陈香主请了!”
话声甫落,铁臂钢人瞪眼一声厉喝:“哪个与你啰唆!”厉喝声中,疾伦百斤铜人,幻起一轮金光,挟着一阵啸声,一式横扫千军,猛扫江天涛的肋腰……
金钗一见,顿时大怒,近百高手,脱口为啊!
六位堂主也惊呆了。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场中蓝影向右一闪,迅即倒向地面,势如奔电般的独脚铜人,就在江天涛的左肋上方,呼的一声扫过,令人看得心腔俱裂,万分惊险。
金光钢影一过,江天涛快如电掣般,晃身立了起来。
就在他刚刚立起的同时,铁臂铜入陈豹雷,厉嗥一声,手中百斤大钢人,一招暴虎甩尾,挟着一阵呼啸,疾如狂风般,反臂又扫过来。
江天涛依然不闪不跃,再度疾演风摆柳,身形闪电向左倒下。
金光一闪,百斤重的大铜人,再出江天涛的右肋上方扫过。
蓝影一闪,江天涛再演疾风劲草,腰身一挺,晃身又立了起来。
金钗富丽英,看了这等声势,芳心又惊又怒,她自己也不知为何特别关心起江天涛的安危来。
因而,情不由己地娇声怒叱道:“陈香主,快些住手!”
但就在她娇声怒叱的同时,两度擘空的铁臂铜人陈豹雷,咬牙切齿,暴怒如狂,一声如雷怒吼,手中百斤大铜人,一式金蛇出洞,猛捣江天涛的小腹。
全厅高手,见铁臂铜人陈豹雷,听了帮主的喝止,居然胆敢继续动手,个个惊得面色大变。
再看场中的江天涛,依然不躲不闭,一式铁板桥,身形闪电后倒,百斤重的大铜人,呼的一声,擦着江天涛的小腹前胸捣过,近百高手只惊得脱口一声惊啊!
金钗惊得娇躯一战,不由厉声怒喝:“反了,反了……”
怒喝末落,神情如狂的陈豹雷,趁势一伦铜人,照定后仰尚未立起的江天涛,举起大铜人凶狠地猛力砸下。
任何人看得出,铁臂铜人陈豹雷,凶性大发,已起杀机,因而,不少高手同时大声疾呼:“住手,住手!”
金银二钗,六位堂主,也蓦地一声,由椅上立起来。
江天涛胸有成竹,沉着万分,一见铜人砸下,左掌一撑地面,脚跟如轴旋,身形快如飞车般立起来。
紧接着,朗声一笑,道:“请恕在下要得罪了。”说话之间,左手已将对方紧握铜人的右腕扣住,右手迅即托起对方的小腹,震耳一声大喝:“去吧!”
吧字出口,陈豹雷脱口一声惊嚎,庞大魁梧的身躯,挟着百斤大铜人,凌空而起,似有意,似无意,猛向斑豹堂主元子健撞去。
元子健骤吃一惊,慌得急伸双臂去托,仓促间,元子健怎能接得住陈豹雷的庞大身躯,和一柄百斤重的独脚大铜人?
只听轰隆一响,陈豹雷的庞大身躯,已将元子健压在大椅上。
紧接着,喀喀连声,一张高背大椅,立被独脚铜人砸碎。
金银二钗,面色一变,五位堂主急忙向前提扶,外厅的近百高手,纷纷围拢察看。
只有江天涛,卓立原地,剑眉微轩,脸不红,气不喘,镇定神闲。
美剑客杜靖云,金钩剑俞存信,一个扶起元子健,一个拉起陈豹雷。
金钗富丽英,一见神色惊急,昏头转向的铁臂铜人陈豹雷立起来,即对围来的近百高手中,厉声怒叱道:“监刑执事何在?还不推了出去!”
话声甫落,近百高手中,应声走出两个锦缎劲装中年人来,走至铁臂铜人陈豹雷身前,同时肃容沉喝一声走,挟起陈豹雷,径向大厅侧门走去。
江天涛一见,立即面向富丽英,拱手恭声道:“交手相搏,精神集中,帮主的喝阻,也许陈香主确实末听清楚,并非有意违命,务请帮主从轻发落。”
金钗富丽英,对方才的惊险一幕,芳心仍有余悸,她虽然知道,陈豹雷不是江天涛的对手,但她却为江天涛十分担心。
这时见江天涛代陈豹雷讲情,娇靥一舒,正待说什么,蓦见羞惭满面的元子健,拱手要求道:“启禀帮主,请允卑职入场请教。”
金钗富丽英,知道元子健的宝带诡异厉害,深怕江天涛失慎不敌,因而黛眉一皱,不禁有些迟疑。
江天涛自昨夜听了几个警卫少女的评论后,便有意斗斗元子健和杜靖云,加之两人一直对他心存轻视,因而愈增他的决心。
同时,如不及时将这两个出色的堂主震住,不但对他的预定计划难以如愿进行,恐怕还要节外生枝。
这时见金钗富丽英神色迟疑,立即朗声说道,“这样太好了,久闻元堂主的宝带无敌,在下也正要向元堂主请教。”
金钗富丽英一听,自是不便再加阻止,只得叮嘱道:“你要小心了。”
元子健恭声应是,俊面铁青,转身向江天涛走来,同时顿手解下系在腰中的那条嵌玉宝带。
围拢过来的近百高手,这时一见,知道一场少见的激烈大战就要开始了,因而纷纷地退了回去。
金钗富丽英,端坐在大椅上,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江天涛和元子健,她的心理是矛盾的。
她怕江天涛不敌,但又怕元子健败下来,她不希望她手下的堂主输给别人,但又怕江天涛败了难堪。
不过,根据方才江天涛表演的那几招“风摆柳”,在那等惊险万分之下,陈豹雷三招竟没将他逼退一步来看,元子健要想取胜,恐怕极难。
金钗心念间,元子健已到了江天涛面前。
江天涛首先拱手,谦和地道:“元堂主少年英才,一条嵌玉宝带,威震三钗帮总坛,在下闻名已久,今日能向元堂主讨教,定然获益不少。”
元子健双眉如飞,面透煞气,紧闭着朱唇,恨恨地道:“卫代表,我们是闲话少说,亮剑吧!”
江天涛谦和地一颔首,淡然一笑,立即横肘握剑,轻按哑簧,噬然一声,寒光耀眼,长剑已撤出鞘外。
随即,抱拳扣剑,谦和地道:“元堂主请。”
元子健早已等得不耐,大喝一声:“有潜了。”了字出口,旋身而上,双手挥处,宝带如飞,幻起千百带影,挟着呼呼劲风,猛向江天涛滚滚罩去。
金钗一见,花容失色,矫躯不禁一战。
两边近百高手,俱都楞了。
只有美剑客杜靖云,得意地笑了。
因为,元子健一出手,便施展了他的带法精华,夺命三招中的剑林刀山。
这剑林刀山,一经施展,厉声慑人,带影万千,刹那间,带影笼罩数丈方圆令你无法接近,不知实虚,只见带影不见人,最后,终至被逼得险象环生,手忙脚乱,直到被他击得遍体鳞伤为止。
江天涛没想到元子健如此狠毒,出手绝招,竟欲致人于死,心中顿时大怒,于是暴喝一声:“来得好!”
身形一旋,凌空飞起,一跃三丈!
金钗富丽英深知元子健这招剑林刀山厉害,这时见江天涛不知闪躲绕走或切入,竟腾身跃起来,顿时急出一身冷汗。
因为,只要江天涛一跃起,地面便无落足之地,一经落下,不死也得重伤,绝无幸免,因而,情不由己地由椅上立起来。
她要以帮主之尊,念江天涛是客为由,喝令元子健收招停手!
但是,就在她倏然立起的同时,整个外厅方圆四丈之内,已尽是毫光闪闪,劲风带啸的翻涌带海!
而腾身跃起的江天涛,宛如龙游九天,头下脚上,时而缓飘,时而疾旋,时而徐挥长剑,如苍鹰搏免,时而如游龙戏珠,身形疾泻而下,长剑猛点而出。
剑尖猛点之处,火花飞溅,铮然有声,恰巧点在飞舞的宝带之上,身形借方反弹,再升两丈。
金、银二钗,五位堂主,以及两边围观的近百高手,俱都惊呆了,这等惊人的轻身功夫,确属罕见。
任何人看得出,元子健的处境已极危险了,在翻滚飞舞的宝带幻影中,江天涛的剑尖,尚能点准宝带,岂能点不准元子健的头颅?
但是,也有人认为,江天涛凌空盘旋,藉力反弹,绝难持久,一旦真力不济,势必坠入带影里,仍要落个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金钗看得出,江天涛已经手下留情,否则元子健早已出丑了。
于是,抱拳当胸,清脆地朗声道:“卫代表轻功盖世,剑术精绝,丽英等已大开眼界了,请卫代表归座吧!”
江天涛知道金钗已代元子健讨饶,因而一俟金钗话落,盘旋的身形,疾泻而下,长剑刺臂点出。
铮然一声轻响,溅起数点火花,身形借力一弹,趁势一声低喝,身形如飞平射,直射红绒平台之上,飘然落在自己的大椅前。
围观的近百高手一见,方知江天涛的轻功果然不凡,因而,俱都由衷的暴声喝了个彩。
江天涛立即拱手扣剑,谦逊地连声道:“惭槐,惭槐,献丑了!”话声甫落,面色如土,喘息呼呼的元子健,已提着宝带走了回来。
再看美剑客,神色惊急,已露怯意,脸上的傲态尽逝。
就在这时,黛眉如飞,矫靥凝霜的银钗皇甫香,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把描金折扇,目注江天涛,缓缓由椅上立起来。
金钗看得心中一惊,不由焦急地道:“妹妹你要怎样?”
银钗皇甫香,急忙躬身道:“请姊姊允许小妹入场讨教。”
金钗一听,花容立变,久久说不出话来,因为,她觉得除了三妹彩虹龙女一人外,全帮之中,恐怕没有一人是这位卫代表的敌手。
可是,艺艳双绝的珍妹妹,偏偏病了。
江天涛一见银钗要出场,也不惊有些慌了,因为他知道,如果胜了皇甫香,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于是,灵智一动,急忙拱手解释道:“皇甫统领,家学渊源,左扇右剑,威震总坛,早已誉满天下,在下闻名已久,渴望一睹统领绝学,怎奈在下,连番交手,真力消耗过巨,待在下休息半日,一俟体力恢复,再向统领请教不迟,否则,统领虽胜不武,而在下输亦不甘。”
金钗富丽英一听,芳心十分佩服,暗赞江天涛的临机智辩,因而对江天涛愈增好感,于是,转首望着皇甫香,和声道:“妹妹以为如何?”
银钗皇甫香知道江天涛不愿和她交手,同时她自己也毫无战胜把握,只是身为内外三堂总统领,不得不起身要求。
这时经金钗一问,只得注定江天涛娇哼一声,沉声说道:“今日不分胜负,不见个高低,你休想下山。”
江天涛毫不为意地莞尔一笑,急忙拱手,连声道:“当然,当然,在下不但要向总统领讨教,还要向誉满武林,震惊江湖,有彩虹龙女雅号的总督察挑战。”
近百高手一听,个个面色立变,他们闹不清这个卫代表是否借着拜山致歉,而专程前来挑战。
金钗富丽英,知道江天涛只是说说而已,如果确有挑战之意,这时尽可与皇甫香放手一搏,又何必故作推辞,是以愈觉得江天涛英俊、机智、潇洒、飘逸,三钗帮的青年高手中,无人可及。
由于芳心见喜,因而,不自觉地脱口道:“非常不巧,三妹正在病中,卫代表恐难如愿了。”
江天涛一听,佯装大吃一惊,不由脱口急声道:“但不知卧病多少时日了?”
金钗富丽英见问,娇靥上的光采立逝,不由黯然道:“算来已经四日末进饮食了。”
江天涛再度佯装大惊,脱口一声轻啊!
显得极为焦急地道:“病势竟然如此沉重,帮主为何不早请大夫?须知再有三日不饮不食,虽华陀扁鹊再世,恐怕也要回春乏术了。”
这句话正说中了金、银二钗的焦急痛苦之处,富丽英深深一叹,皇甫香黯然焦急地道:“总坛现有六位颇有声望的大夫,可是会诊多次,病势均未起色。”
江天涛见机不可失,立即拱手欠身,肃容正色道:“帮主不必担忧,在下深山学艺,随师略习歧黄之术,在下不才,厚颜自荐,愿为总督察投方诊治。”
金银二钗一听,不由面现喜色,六位堂主和近百高手,无不听得一愣。
美剑客杜靖云,急忙一定心神,突然大声说:“帮主不可。”
金钗富丽英,为玉钗萧湘珍的病,已忧急得废寝忘食,乍然间听说江天涛精通医理,自是格外高兴。
这时蓦见美剑客出声阻止,不由沉声道:“为何不可?”
美剑客立即躬身道:“根据卫代表自己说,他今年仅有一十八岁,即使习有医术,也是略知皮毛,谈不上精通医道,总坛六位大夫,均有数十年临床经验,各堂首领有病者无不药到病除。以六位悬壶数十年的名医,尚治不好总督察的病,试问一个初出道的生手,又岂能见效。”
金、银二钗深觉有理,其余人等,俱都点头。
江天涛一见,心知要槽,顿时慌了,于是慌不择言地急忙分辨道:“贵帮六位大夫,虽然个个精通医道,但却没将总督察的重病治好,足见未能觅得病源,因而投药无效,在下虽然年轻,但学的是奇门医道……”
话末说完,蓦闻近百高手中,突然响起数声苍劲大道:“启禀帮主,卑职等有话说。”
江天涛循声一看,面色微微一变,发话的几人,正是昨夜方室开会的一道一尼四个老叟。
只见六人,个个面色铁青,俱都气得浑身发抖,气势汹汹地径向内厅走来。
江天涛看了这情形,暗暗叫苦,只怪自己说错话了。
一道、一尼,四个老叟,来至内厅前沿,面向金钗富丽英,一字排开,恭谨立好,同时施礼,由其中黑衣老人,沉声道:“启禀帮主,卑职等,一连数日,废寝忘食,白天探求病源,晚上开会研究,为的是总督察的玉体早日康复,但直至今天,病况毫无转机,而且日沉一日,卑职等心神难安,深觉有亏职守。如今,天降神医,来了这位卫代表,卑职等代为请命,恭请帮主,恩准卫代表入内诊治,不过,也请帮主,允准卑职等向这位卫代表询问几个问题。”
江天涛一听,宛如霹雳当头,只觉六神无主,简直不知如何应付。
只见金钗富丽英,极客气地含笑说:“道长、师太,四位老先生,总督察的痛,虽然末见起色,但六位已尽了最大努力,因而本帮主也末指责六位,卫代表热诚自荐,乃是卫代表的一片仁心,六位切不可言词激动,冒犯了本帮贵宾,如有问题,必须和言询问,六位可知我意?”
一道、一尼四位老叟,强捺怒火,齐声应是。
金钗富丽英欣慰地一颔首,和声道:“六位讲问吧!”
于是,一道、一尼四个老叟,转身面向江天涛,同时拱手沉声道:“卫代表请了。”
江天涛急忙拱手还礼,谦和地道:“六位先生请了。”
灰发老道一稽首,接着沉声道:“小施主自称深山学艺,习的是奇门医术,不知小施主可否略谈其中精要。”
江天涛佯装为难地笑着道:“非常抱歉,在下遵奉师谕,除非传艺授徒,不准擅谈奇门医术。”
葛衣老人微泛怒容,接口沉声道:“老朽有个药方,可否请卫代表指出它的药性,以及治何疾病?”
江天涛明知不懂,但到了这时候,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请老先生说出来看看。”
葛衣老人毫不思索地说:“桂枝配白笋,炙草和大刺,外加三分生姜!”
江天涛莫说这剂药方治何疾病,就是这几味药的名称他都没听说过,但他却不能示弱。
于是,傲然哈哈一笑,故意朗声解释道:“我曾对六位明言说过,在下习的是奇门医道,这位老先生问及一般医学,在下当然不知道了。”
金、银二钗,六位堂主,以及近百高手一听,俱都愣了。
老尼、老道、四个老叟,听了江天涛的话,只气得久久无言,浑身颤抖,简直要气疯了。
黑衣老叟面色铁青,向着金钗一躬身,忿忿地怒声道:“启禀帮主,这位卫代表神态狂傲,语含轻蔑,如非狂生,必有阴谋,绝不可准他登楼诊治。”
金钗富丽英,见江天涛连一剂受寒服的桂枝汤都不知道,还谈什么诊脉投方?
这时见黑衣老人直谏谢绝,蓦见江天涛,仰面一阵大笑道:“六位先生治不好总督察的病,可是怕在下求出病源后,而令六位先生的颜上无光吗?”
霜眉老尼姑一听,顿时大怒,不由厉声道:“卫代表欺人太甚了!”
江天涛毫不迟疑地怒声道:“那为何不让在下诊治?”
霜眉老尼被问得一楞,久久答不上话来。
葛衣老叟猛地一踩脚,面向金钗,恨恨地要求道:“帮主,就让卫代表登楼一试。”
金钗黛眉紧皱,神色仍极犹疑。
银钗皇甫香,粉面一沉,面向江天涛,毫不客气地沉声道:“你如果治不好我妹妹的病……”
江天涛末待银钗说完,断然沉声道:“就将本人的首级留在东梁山。”
话一出口,金、银二钗,六位堂主,以及近百高手的面色,同时大变。
老尼、老道,四位老叟,俱都惊呆了。
金钗富丽英,紧皱着黛眉,轻咬着楼唇,凤目威凌地注视着江天涛,久久,才猛地一拍椅柄,倏然由椅上立起来,毅然沉声道:“好,卫代表请随我来!”说罢,径自走下平台。
江天涛一听,又惊又喜,于是,强抑心中的激动,恭谨的应了声是。
银钗皇甫香一见,即向彩凤堂土季珍珠,悄悄地挥了挥手,暗暗地递了一个眼神。
李珍珠会意地一颔首,立即转身,如飞走了。
江天涛跟在金钗富丽英身后,径向厅后走去。
银钗皇甫香、青龙堂主,以及老道、老尼,四位老叟,则跟在江天涛身后,其余人等,均留厅上。
一出后厅,红砖琉瓦,昼栋雕梁,一片金碧辉煌,在山势起伏,松竹掩映中,建满了琼楼高阁。
由后厅到后山,有高达百级的石阶,有长达百尺的飞桥,有时长廊回转,有时奇花夹道,真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江天涛跟在匆匆前进的富丽英身后,不觉已是层层院落。
再走一段宽整石路,已是昨夜进入的那片琼楼地区了。
经过几座堂皇院门,前面已是昨夜看到的那座高楼了。
江天涛一见,知道那上面就是彩虹龙女萧湘珍的香闺了,因而心情激动,暗自欢喜,他做梦都没想到,进入玉钗的香闺,竟是如此的容易。
来至楼前,紧跟金钗登梯而上。
江天涛这时一心想着见到彩虹龙女后,说些什么,如何将紫血玉钗交还给她,因而无心去看楼内的陈设。
蓦然,一阵淡雅兰香,迎而扑来。
江天涛一定神,发现已登上陈设富丽,布置堂皇的三楼了。
定睛一看,只见外间客室的中央,早已铺了一方绒毡,毡上放一小小锦墩,一道纤细殷红的丝线,径由一问深垂着绢罗的室内拉出,搭放在小小的锦墩上。
江天涛一见,不由暗呼老天,心想:别说搭线诊断,就是摸着脉门叩玉腕,我也探不出病源来呀!
江天涛望着小锦墩上的鲜红丝线,心里叫苦不迭,心想:不见彩虹龙女萧湘珍的面,就是有登天的本领,也无法将紫血玉钗归还。
他心里虽然暗暗叫苦,但表面上却声色不露。
金钗富丽英,机智过人,她虽然看出江天涛目光一闪,似是微露怯意,但她的芳心,已萌情苗,因而对江天涛是否真的习过奇门医术,已不重视了。
这时见江天涛目光一闪,并未迅即坐下,情不由己地催促道:“卫代表请坐。”说着,肃手指了指绒毡中央的小锦墩。
江天涛佯装自若地淡淡一笑,游目一看,发现除银钗皇甫香,三位女堂主和尼、老道,四位老叟外,其余人等均没上来。
于是,从容地走至小锦墩前,自然地一撩蓝衣下摆,盘膝坐在绒毡上。
之后,学着九宫堡赛扁鹊谢感恩给他诊断时的举止神态,缓缓伸出右手,以中指和无名指轻巧地放在小锦墩的丝线上。
接着,合上双目,轻轻摇头,似是沉吟静思,他把“赛扁鹊”给他诊断时的神态,模仰得维妙时维肖。
金、银二钗看了这情形,微微皱起黛眉,芳心中不由有些相信了,三位女堂主也都看愣了。
只有精通医道的六位老大夫,看得暗自摇头,心存不屑,他们断定江天涛是在仿真效仿。
江天涛手指捺在丝线上:苦心细思,盘算着如何进入内室,见到病中的萧湘珍,悄悄地归还紫血玉钗。
心念间,捺在丝线上的手指突然间感到极轻微的上上动颤。
江天涛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禁浑身一战,面色大变,脱口一声轻啊。
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江天涛的金、银二钗,一见江天涛的震惊之态,不禁花容立变,两人几乎是同时急声道:“卫代表怎样?”但江天涛没有回答。
三位堂主看了这情形,断定总督察的病况,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两六位精通医学的老大夫,看了江天涛的震惊神色,也不禁惊呆了,因为江天涛的面色突然一变,如非发现惊心之事,绝对伪装不出来。
是以,六人也不禁紧张地急步走至毡边,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江天涛指下的那根鲜红丝线。
江天涛久久不敢回答金、银二钗的问话,是因为他正深侮他的失态。
他以前,从来不信精通医学的人,真的能够将一根绒细的丝线扎在病人的脉门上,而能探求出患者的病源来。
这时,他在苦思静虑之下,发现了丝线的轻微颤动,令他感到十分震骇,因而,才不自觉地脱口径呼。
他的确没想到,搭线诊脉,竟真的具有如此神奇精微的奥妙!
金、银二钗,见江天涛非但没有回答,神色间尚有惶悔之色,因而,愈加不安地急声道:“卫代表,怎样?”
江天涛听了金、银二钗的焦急问话,心中一动,立即睁开了眼睛,挺身由绒毡上立起来,同时佯装紧张地急声道:“请帮主快带我进去看看总督察的耳朵!”
这时,金钗富丽英,早已乱了方寸,无暇思索,连连惶声应是,转身向垂着绢帘的室门走去。
银钗皇甫香,早已飞身将绢帘掀开,一阵似兰幽香,立时扑了出来。
老尼、老道,四位老大夫,再也不出言反驳,因为,他们为玉钗诊断时,都是看面色,眼神和口舌,而这位卫代表,却要看总督察的耳朵。
六人神色愕然地互看了一眼,似乎说,奇门医道,果然与普通医学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