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经过了千万年,鹰刀悠然苏醒过来。
但很快发现,实际上他昏迷过去的时间最多不过一柱香时间。
因为,天依然很黑,月儿依然高挂夜空,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鹰刀下意识地紧了紧手臂,却骇然发现原本紧搂在自己怀中的若儿已不翼而飞了。
这一下登时将还不十分清醒的鹰刀惊得冷汗直冒。
他赫然起立,环顾四周,哪里还有若儿的身影?
在月光隐隐约约地照射之下,满地都是流云骑士支离破碎的残肢断臂,微风过处,一股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简直是地狱中的修罗杀场,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切皆是鹰刀惊天动地的一招“日薄西山入”之功,但鹰刀却连半丝兴奋和得意都没有,在他此刻的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将若儿找回来。
鹰刀伫立在风中,身躯如风中残烛一般颤抖不已。
若儿,你在哪里?难道你已化为一只蝴蝶随风而去?
万般凄苦涌上鹰刀的心头,他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若儿为了自己而死,而自己却连她的尸身也保不住,自己还有什么面目偷生于天地之间?
正在鹰刀万念俱灰的时候,一个细不可闻的女声自不远处的竹舍中传来。
竹舍之中灯火阑珊,闪耀着温馨的光芒,在这暗夜之中越发显得灿烂辉煌。
鹰刀又惊又喜,难道若儿没有死?
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决不会有别的女人出现,虽然那个声音又细又小,但绝对是女人的嗓音无疑。
鹰刀在喜极之下根本没有想到重伤之下且身中剧毒,又没有武功的若儿怎么可能有能力单独进入竹舍。
也许,他想到了,但他却一厢情愿地拒绝这个的事实,他是多么渴望有奇迹出现。
竹舍中的灯光犹如怒海中的明灯指引着鹰刀。
在一刹那间,鹰刀几乎认为那间简陋的竹舍并不是竹舍,而是天堂,是一个充满着希望和奇迹的地方。
鹰刀兴奋之下,疾步向竹舍奔去,口中高声唤道:“若儿,是你吗?你没事罢!”
但他刚跑出两步便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原来他的伤势并没有好,刚才一心只想找到若儿,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还是十分的虚弱。
无极剑阵攻入他体内的真气虽然已没有昏倒之前那么凌厉,天魔气也渐渐在体内凝聚,但是他原先的伤势太过严重,五脏六腑已被无极剑阵的真气伤害得七七八八,鹰刀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便能苏醒过来而没有重伤致死实在是侥天之幸了。
他兴奋之下拔腿便跑,扯动体内伤势,更重新引得无极剑阵的真气在体内蠢蠢欲动,和体内已渐渐回复的天魔气互相牵制攻击。
瞬时间,两种截然迥异的内息在体内翻涌不已,犹如两队各为其主的兵队在互相攻坚作战。
鹰刀本是重伤之身,如何经得起这种折腾?
其痛苦之处犹胜昏倒之前只有无极剑阵的真气在体内的冲突。
鹰刀趴在地上,尽管体内煎熬甚剧,但他依然用无比坚毅的意志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就这么昏死过去。
因为,他还不知道若儿的生死,他害怕自己昏死过去便再也不能够醒过来。
鹰刀慢慢地向竹舍爬去,每移动一寸便要付出十分的努力。
往昔两三步便能到达的距离此刻看来却像是天涯海角一般遥不可及。
汗,大滴大滴地流下,力气也一丝一丝地耗尽,但鹰刀却没有放弃。
在鹰刀的心中,只要他认准了目标,他就不会轻易放弃,无论途中会遇见什么艰难险阻。
终于,鹰刀爬到了竹舍的门口。
他抹去额上的汗珠,兴奋的叫道:“若儿……”
但他的话刚吐出口,竹舍内的一幕便使得他的话音化为一声暴喝:“你……是什么人?你在干什么?!”
只见在竹舍中,一个全身裹着黑衣脸上蒙着黑纱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枝断剑在一具上身赤裸的尸体上又刺又挖。
地上早已满是血渍,而随着她手中断剑的每一次起落,均带出一大片血肉。
那具尸体虽然看不见正面,但如云的黑发,窈窕的身躯,细嫩的肌肤,不是若儿还会是谁?
更令人恐怖和愤怒的是,那黑衣女子口中居然还念念有词:“ 哎呀,真是的,我都挖进去这么深了还是不行,再挖的话,恐怕她的心脏都要看到了……”
那黑衣女子听到鹰刀的暴喝,转过头来看了鹰刀一眼,居然摇头道:“你怎么过来了?真是麻烦……你就不能等一等吗?等我这个先处理好了再说吧……”说着,又转回头继续忙着手上的活。
鹰刀又惊又怒。
这个疯女人简直是恶魔的化身,连死了的人都不放过,只可惜若儿……
想到若儿死后还要受这个女人的摧残,鹰刀只觉得义愤填膺,愤怒得连眼中都冒出火来。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然猛然站起身来向那女人扑了过去,口中嘶声喊道:“你这个恶魔……我杀了你……!”
但人尚在半空,便已力竭摔下地来。
那黑衣女子显然很讨厌鹰刀在一旁打扰她的工作。
只见她身子一晃,如鬼魅一般欺近鹰刀身前,右手连点,便点了鹰刀的穴道。
身法之快,动作之迅捷,连鹰刀也自叹不如。
那黑衣女子又折回若儿的身旁,继续之前的工作。
口中却道: “真是令人讨厌呀,我最恨在我工作的时候有不相干的人在旁边唧唧歪歪的了……呀,找到了,真是好险,差一点就到心脏了。还好,还好,否则这颗心脏就没用了……”
鹰刀被那黑衣女子点了穴道,眼睁睁地望着那女人在若儿的尸体上胡乱鼓捣却拿她丝毫没有办法,惊怒伤心之下,气往上涌,竟然被活活气晕了过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鹰刀再度苏醒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弯月般明媚的眼睛。
但眼神中却不带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感情,所有的东西在这双眼睛看来都如同死物一般,包括鹰刀。
毫无疑问,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决不会好受,尽管这双眼睛从外形上看来是极度美丽的。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那黑衣女子。
虽然不能说话,但鹰刀依然用愤怒的眼神回望着她。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相信那黑衣女子早已被鹰刀杀了无数遍了。
那黑衣女子毫不畏惧鹰刀可以杀人般的眼神,只是低声说道: “你醒了?……你的伤势我看过了,虽然五脏六腑均被内力震得有些移位,但依你的体质再加上我的手段,这些都不是问题。唯一比较麻烦的是你的体内除了你本身的真气之外,还有另外一股强大无匹的真气,要化解这股真气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总要花费我许多手脚和灵药……想想真是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好的药居然给你这个臭男人吃……你的伤势也就是这样了。但你的同伴就没有你这么幸运了,命算是保住了,但说到完全康复嘛,还有一点点小问题没有解决……”
鹰刀越听越奇,难道若儿没有死?
难道这个女人前面在若儿身上又刺又挖的,其实是在给若儿疗伤?
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到底是谁?
她如何有本事解了若儿身上的剧毒?
她为什么要救我们?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喉间,可偏偏没有办法开口询问,再加上担心若儿生死的状况,鹰刀急得向那黑衣女子猛眨眼睛,希望她将自己身上的穴道解开。
但那黑衣女子却好像完全忘记了鹰刀被点了穴道,依然接着道:“关于你同伴的小问题,我们可要好好商量一下了。我现在手中缺了一味药,没有办法将你同伴体内的‘牵机’剧毒完全逼出来,只能暂时将毒逼到她的右脚上。所以,现在她的右脚看上去黑漆漆的,有点恐怖。但是你不要担心,这完全影响不了她的行动。只不过,如果在一个月之内还不将毒排出体外的话,毒素就会蔓延,那时就算是找到药都没用了,唯一保命的方法就是将她的右脚切下来……”
那黑衣女子罗里罗嗦地一大堆,就是不给鹰刀解穴。
鹰刀眨眼睛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她依然自说自话无动于衷。
鹰刀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将她的脑袋打扁。
那黑衣女子道:“所以,我要跟你商量的就是如何拿到救你同伴的那味药……”
商量?
商量个屁!
哪有一个人自说自话便叫做商量的?
这个女人的脑袋是不是有毛病?
鹰刀感觉自己都快被气疯了。
那黑衣女子接着道:“要想拿到这味药,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这味药的名称叫做‘三叶雪桑’,全天下只有一个地方有,便是位于川西的天魔宫。从这里到天魔宫,一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这是简单的地方。但若想轻轻松松便从天魔宫拿到‘三叶雪桑’,那就比较难了。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地方。你也知道天魔宫是什么地方了,可以说是武林中最险恶的凶地之一。光凭我们的实力,想从天魔宫盗取一味灵药,简直可以说是难如登天。因此,要不要上天魔宫盗药,由你自己决定。如果没有把握的话,我现在就把你同伴的右脚给锯掉好了,毕竟,让‘牵机’剧毒老是滞留在体内对她的身体并不好……”
说着,她深深地看了鹰刀一眼,道:“我知道你很想说话,不过我故意点住你的穴道不让你说话主要还是为了你好。你身受内伤,经脉堵塞,如果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通你身上堵塞的经脉,唯有依靠你本身的内力强行为之。但你体内偏偏另有一股真气,如果你强行疗伤,必然会和那股真气相撞冲突,这样伤势反而会因此加重。所以,我点了你的穴道,让你有满腹的疑问和牢骚却偏偏发作不出来,使得你的心里充满了怒气,这种怒气自然会带动你体内真气运行,这样便可以使你在不知不觉中打通了体内阻塞的经脉。由于,这个行为不是你刻意为之的,而是一个自然的过程,便不会引起体内另一股真气的反撞。”
说到这里,她突然轻笑起来: “我相信你怒气勃发之时,只怕连我的祖宗十八代都一一问候过了吧。”这把笑声中充满着欢跃和调皮,跟她之前的冷若冰霜和有点神经质的所作所为简直判若两人。
在鹰刀的感觉中,如果说她前面表现出来的是冷血的恶魔行径,那么现在便是天使的笑声了。
两相比较之下,反差居然如此之大,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她们是同一个人。
她继续笑道:“好了,我相信过了这么久,你的内伤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了,只要好好调息,有希望在三天之内便可以复原。至于你体内另一股真气,我看只好慢慢化解了,这是急也急不来的。那么,我这就给你解穴好了,不过在解穴之前我还有几句话要说,希望你能好好听着,并且能够答应我。”
鹰刀早已试着调息一番,果然如她所说,体内伤势大大好转,胸口郁闷的感觉也大幅减轻,比起之前体内真气乱撞如万刀割刺的感觉简直好上百倍不止。
此刻的鹰刀对这黑衣女子只有感激和敬佩,再无先前痛恨愤怒之心。
最重要的是,她有如此妙手回春的手段,相信若儿一定会如她所说,在她的妙手之下已经起死回生了。
想到这里,鹰刀只觉心情大好,好到不能再好了。
眼见必死的若儿居然可以复生,还有什么事情更能令鹰刀兴奋的?
刹那间,鹰刀春风满面,笑意盎然。
虽然,由于被点了穴道这笑容看上去有点点僵硬和不自然。
那黑衣女子看着鹰刀微笑的脸庞道:“我解了你的穴道之后,我希望你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不要问我的来历和姓名。第二,不要问我为什么要救你。”
鹰刀虽然奇怪这黑衣女子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但既然她已经提出来了,便只好依她了。
就是心里好奇得不得了,也不能掐着她的脖子硬要她告诉自己她的来历和救自己的原因吧?
自己虽然脸皮厚比城墙,但还不至于做出威胁救命恩人的事来。
鹰刀猛眨眼睛,以示答应。
那黑衣女子玉手轻舒,便解了鹰刀的穴道。
鹰刀站起身来,急口问道:“若儿呢?我可以看看她吗?”
那黑衣女子默默地让开身形,只见竹榻之上躺着一个沉睡着的女孩。
正是险死复生的若儿。
鹰刀一阵激动,轻轻走到竹榻之前,仿佛害怕自己惊醒沉睡中美若仙子的若儿。
他在床前坐下,双眼凝注着若儿,再也无法移开。
的确,能够失而复得,实在是上天的恩赐,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他又怎么会不好好珍惜呢?
经过今夜的一番波折,鹰刀在很大程度上将复生的若儿看作是芊芊的回归。
他在若儿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芊芊的身影,他似乎感觉到芊芊的一缕香魂也附身在若儿身上。
虽然,他知道这对若儿很不公平,而且若儿比芊芊显得更纯、更真。
但鹰刀却宁愿这么想。
鹰刀轻轻抚摸若儿绝美无暇的面庞,隐然有喜极而泣的冲动。
那黑衣女子娇美的声音在鹰刀耳边响起:“不要在那里缠绵悱恻了,一个大男人,那样做很恶心耶。我们还是快走吧,相信荆流云很快就会带着大批人马来追杀我们了,再不走的话就没命了。对了,你决定上天魔宫了没有?”她说到荆流云的名字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语气之中满含着悲愤之气。
只可惜鹰刀依然沉浸在对若儿的关爱和怜惜之中,没有注意到。
鹰刀的目光轻轻移到若儿的脚上,只见一黑一白的两只脚在灯光的照耀之下显得分外的诡异。
鹰刀转头回望那黑衣女子,坚毅地道:“‘三叶雪桑’我一定要拿到,但我们却要先去一个地方。”
那黑衣女子奇道:“什么地方?”
鹰刀望向窗外,窗外的天空已渐渐发白,黎明已近了。
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忧雪山庄!”
忧雪山庄对于鹰刀来说代表了一个契约。
难道鹰刀要去订立盟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