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华灯初上时节。
酒足饭饱,且惯常用一碗鱼翅漱漱口之后,鹰刀边用那支花了五百七十两银子买来的珠钗剔牙,边微眯着眼睛紧盯着酒楼外长街上一位款款而行、身材窈窕的女郎的背影,其目光灼灼之处,尽是那女郎摇曳生姿的蜂腰美臀。
口中却喃喃叹道:“ 素闻洛阳富庶繁华,却也不过如此啊……”
魏庭谈冷哼一声,道:“你又想怎样?”
鹰刀依依不舍地将目光自那女郎的背影处撤回来,转头向魏庭谈微微一笑,道:“也不想怎样。想吃的吃过了,想玩的也玩过了,正是觉得有些腻了,也许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你的意思是……”魏庭谈疑道。
鹰刀笑着点了点头道:“有一些事总是要有个了结。也罢,我们明天就上路吧!”
这小子终于肯去找经书了吗?
魏庭谈大喜。
这是他这些日子来第一次展开笑颜,颇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如此甚好!”魏庭谈兴奋道,并转头大声招呼店中伙计:“店家,店家,有什么好酒好菜再上来!”
鹰刀微笑道:“这刚吃完了饭,我看酒菜还是免了吧!”
魏庭谈暗骂自己糊涂。
这也难怪,好不容易鹰刀这小混蛋愿意去找经书,一时间倒有点欢喜过头了。
魏庭谈笑道:“既然我们明天便离开洛阳了,鹰老弟,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满足你……哦,还有小月姑娘,妳还喜欢什么衣裳、首饰之类的,我们这便去买了来。”
藤原伊织笑着摇了摇头,道:“多谢魏宗主。这几日我玩得很开心,衣裳首饰也买了许多了,已足够了。”
魏庭谈笑了笑,转头望向鹰刀。
鹰刀摸了摸鼻子,道:“来了洛阳这些日子,什么地方都去转遍了,唯有一处地方还没有去过,反正今夜有空,我们不如一起去转转吧……”
魏庭谈笑道:“好!不知鹰老弟想去哪里?”
“醉花楼。”鹰刀悠悠道:“洛阳城最有名的一间青楼。正所谓饱暖思淫欲,我如今吃饱了喝足了,正该去那里逛逛。”说完,他不由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恬不知耻的无赖味。
“青楼?”魏庭谈大吃一惊,转头望向藤原伊织。
“小月,妳一定从来没有去过青楼吧?今日鹰哥哥便带妳去见识见识,也不枉我们来洛阳一趟。”鹰刀笑眯眯地对藤原伊织道。
“我……我也去那种地方?”藤原伊织的吃惊程度更甚于魏庭谈。
带着个女人去逛妓院?
是不是有病啊?
魏庭谈与藤原伊织二人不由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城南大街的斜角巷向来是洛阳城最著名的烟花之地,洛阳几间最大的妓馆均座落于此,是城中每一个逐香好色之徒的心中圣地。
而醉花楼尤以“酒好、菜好、姑娘更好”这三大好从斜角巷林立的妓馆中脱颖而出,冠绝洛阳。
鹰刀踏着轻快的步伐徜徉在斜角巷。
昏暗的街道,暧昧的灯光,弥漫在空中的浓郁的脂粉气息,还有那些当街站立招揽顾客的流莺们飘送过来的充满诱惑的挑逗眼光,这一切都使得他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藤原伊织却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紧紧拉着鹰刀的衣袖跟随在一旁。
她本身便是一个绝世美女,换过一套男装在身之后,更增艳色。
见此情景,魏庭谈在崇慕之余更生出一种感慨:“鹰刀这小子简直是有病!明明一个绝世大美女跟在一旁不管,却去光顾那些庸脂俗粉,这和有熊掌不吃却去啃鸡屁股有什么分别?”
斜角巷并不长,鹰刀等人很快便到了座落于斜角巷巷底的醉花楼。
举目望去,却见楼前人来人往车马纷纭,端的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果然不愧是“洛阳城第一”的妓馆。
鹰刀不等在门口拉客的老鸨上前来招呼,已轻车熟路般当先跨入一楼大厅。
藤原伊织忐忑不安地紧随着鹰刀一同入内,迎面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浓浓的廉价脂粉味。
她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放眼看去,只见宽敞的一楼大厅几乎已座无虚席,挤满了放肆调笑、大声喧闹的寻欢客和欲拒还迎、卖弄风情的青楼女子。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是杯来盏往,任意放纵着体内的热情和欲望。
这便是妓院吗?
这般嘈杂烦嚣乱七八糟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为什么有些男人这么喜欢来这里呢?
藤原伊织在心中默默想道,眼神飘至鹰刀的背影,流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失望情绪。
仿佛感应到藤原伊织的不满,鹰刀突然回头对她一笑,道:“妳莫要失望,这里是大厅,一般来说都是招呼那些没什么钱的主顾,姑娘也不会很漂亮,真正精彩的在楼上……老魏,我们是就在这大厅坐坐还是上楼啊?”
“既然来了,总要好好玩一玩的。自然是上楼了。”魏庭谈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挥手招来一个老鸨,塞了一大锭银子,在那老鸨耳边低语几句。
他今天心情极好,在来斜角巷的路上以空空妙手狠狠搜刮了往来有钱的行人一笔,袋里的银钱甚多,出手也就特别大方。
这一大锭银子砸将过去,那老鸨立时眉花眼笑,忙不迭地恭请三人上楼。
与嘈杂的大厅相比,这二楼无疑清雅了许多。
楼上空间与楼下一般宽敞,布置的桌椅却少了一倍不止,且每一张桌子都用一道薄纱屏风间隔,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使客人避免受到他人影响。
除了布置在四周的桌椅之外,中间还有一座三丈见方、半人高的高台。
台上摆放着一张琴台和一座燃烧着檀香的三脚香鼎。
此刻正有一位俏丽的女郎端坐在琴台上抚琴,琴音缭绕,曲调中颇有点靡靡之意。
楼上的客人并不多,占了约一半的席位。
无论是客人还是陪酒的姑娘都比楼下形骸放荡的狂蜂浪蝶们斯文许多,都是慢慢的饮酒,轻轻的说笑,只是很少有人会仔细聆听台上传来的琴声。
三人选了张靠近窗户的桌子坐下。
老鸨迅速地派人将酒菜奉上,然后低声问道:“三位客官可有相熟的姑娘?”
魏庭谈刚要开口,鹰刀已抢先笑道:“久闻绿玉姑娘艳冠群芳,还望妈妈通融,请绿玉姑娘前来一会。”
魏庭谈愕然,暗呼厉害!
自己和这臭小子整天称不离陀地栓在一起,自己连醉花楼都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居然连这醉花楼的红牌姑娘是绿玉都已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那老鸨很是为难。
绿玉身为醉花楼的当家花旦,自然是应酬如潮,即便是老顾客也要预约才能见面,更何况是鹰刀这种第一次来醉花楼的客人?
本来在平日,看在魏庭谈出手大方的份上,勉强叫绿玉来应酬一下也未尝不可,可是今天却不行,因为今天绿玉早已被一个万万惹不起的人预约下了,虽然此刻那人还没有到,可万一要是他来了,自己却无法第一时间将人交出,那就惨了。
“客官有所不知,今天绿玉姑娘不巧生病了,实在无法前来伺候几位,不如……”那老鸨脸上堆满笑容,敷衍道。
鹰刀脸色一沉,往椅背上一靠,默然不语。
魏庭谈心知鹰刀如果不爽,那自己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连忙掏出一大把银子扔在桌上道:“我这位兄弟就要绿玉姑娘,银子不成问题,妳要多少?”
那老鸨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堆得小山一般地高,心中着实心动,怎奈权衡利弊,究竟还是性命重要。
便道:“实不相瞒,今日绿玉姑娘早就有人约下了,而这个人不是我们醉花楼能惹得起的。”
以醉花楼的声势,相熟的有权有势的达官富商必多,一般的人它未必放在眼内,唯一惹不起的恐怕只有一家,那便是掌控着整个洛阳地区的阀门,澜涛雅轩!
鹰刀微微一笑,心道:“何暮迟,你果然来了!”
魏庭谈也不是笨蛋,脑袋稍稍一转,便知是何家的人预约下绿玉姑娘了。
他冷冷一笑对那老鸨道:“莫非约下绿玉姑娘的是洛阳何家的人吗?”
那老鸨陪笑道:“正是!预约下绿玉姑娘的是何家的长公子何暮迟。别的人也就罢了,可何家我们醉花楼是万万惹不起的,还请几位见谅!”
怎么这般巧?
居然是四大名剑之一的“澜涛公子”何暮迟?
魏庭谈微微一怔。
他虽然久居域外,却对中原武林的四大名剑也略有耳闻,知道这四大名剑均是名家之后,是中原武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实力绝对不可小觑。
他倒不是怕了什么所谓的“四大名剑”,以他的武功,放眼整个中原,除了楚天舒之外根本不惧任何人,只是《割鹿玄典》尚没有着落,实在不宜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与何家起什么争端。
鹰刀拍了拍魏庭谈的肩膀笑道:“老魏,算了。这里究竟是何家的地头,我们无谓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而与何家冲突……”
鹰刀居然这般通情达理,令魏庭谈颇为感动,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感动的未免太早了。
“大不了我们明天不走,继续来这醉花楼。总之,我若不能见上绿玉姑娘一面,我就不离开洛阳!我就不信,何暮迟每晚都来包这个绿玉……”
魏庭谈脸色变了数变,心中杀机一闪而没,淡淡道:“何必要等到明天?别人怕了他洛阳何家,我魏庭谈却未必也怕了他们……”说着,他右手在桌上一抹,竟悄无声息地在坚硬的红木桌面上印下一个深深的掌印。
口中却对那老鸨道:“这位妈妈,妳且先将绿玉姑娘请了来,若何暮迟来了,我自会应付,与妳无干。”
那老鸨胆战心惊地望着桌上的掌印,犹豫道:“这个……”
“妈妈无须为难,妳去将绿玉姑娘请来吧!”恰在此时,一道懒懒的嗓音在楼梯口处响起。
鹰刀转眼望去,却见几个身背长剑的青年男子越梯而上,向自己这边走来。
当先一人身形峻伟,宽肩厚背,两条浓眉斜斜地直插鬓角,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正是久违的澜涛公子何暮迟。
“啊……何公子,您来了!”那老鸨如遇救星,连忙迎上前去。
何暮迟连看也不看那老鸨一眼,精光四射的眼神滴溜溜扫向魏庭谈和藤原伊织,最后定在鹰刀的身上,微微一笑道:“鹰兄好!许久不见,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啊!”
鹰刀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倒是魏庭谈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悄悄问道:“你认识他?”
鹰刀轻声答道:“曾经见过一面,没什么大交情。”
何暮迟也不以为意,向身后一人作了一个手势。
那人点了点头,大声喝道:“今夜何家要在此地招待贵客,还请各位赏一个薄面,改日再来。老鸨,这里各位的帐单全部记在我们何家的名下,你去请绿玉姑娘出来后,这里就没有妳的事了。记住,闲杂人等不要再让他们上楼……”
二楼的所有客人均已听出其中的火药味,连忙匆匆下楼。
顷刻间,偌大的醉花楼二层便风消云散,只剩何暮迟和鹰刀两拨人存在。
鹰刀呵呵一笑,对魏庭谈低声道:“老魏,似乎情形不妙啊!不过是来嫖个妓嘛,有必要出这么大的阵仗吗?这小子摆明是在你老人家面前耍威风!”其实,他心知肚明是自己的那张纸条激怒了何暮迟,此刻假意撇清,不过是为了不让魏庭谈怀疑是他在暗中弄鬼,并趁机挑拨而已。
魏庭谈低声冷笑道:“今番他只怕是冲着你来的,跟我可没什么关系。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曾经得罪过他?”
鹰刀讪讪一笑,道:“算不上什么得罪,不过是有一点小过节。”
魏庭谈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何暮迟缓缓在一张桌前坐下,早有随从乖巧地奉上酒菜。
他自斟一杯水酒,向鹰刀举杯道:“岳阳一别,匆匆已近半载,今日有缘再见,可要好好招待一番,以尽小弟地主之谊!”
鹰刀也举杯道:“何兄客气了!”
二人一饮而尽。
场面看起来似乎是老友叙旧,实则暗底里剑拔弩张,气氛异常紧张,颇有一触即发之势。
何暮迟放下酒杯,转头向身后随从问道:“绿玉姑娘还没有来吗?”
突听楼梯口环佩相撞的叮当细响,一道曼妙的身影袅袅而来。
却见那女子虽然没有藤原伊织的绝世容貌,却也娇俏可人艳若桃花,自有一股楚楚动人、惹人爱怜的风流。
想来她便是艳名远播的醉花楼的当家花旦绿玉。
果然,那女子慢慢行至何暮迟席前款款一礼,轻声道:“绿玉见过何公子。”
何暮迟点了点头,笑道:“姑娘无须多礼。今日请姑娘前来,是为了款待一位远方贵客,还请姑娘不辞辛劳,为其一舞!”
绿玉抿嘴一笑道:“公子但有所命,绿玉焉敢不从?只是无乐不成舞,无人奏乐,绿玉如何能舞?”
何暮迟哈哈一笑,道:“暮迟粗通琴理,愿为姑娘伴奏。”说着向琴台走去。
他盘膝在琴前坐下,对鹰刀道:“鹰兄,绿玉姑娘的舞技为洛阳一绝,我今日只是为之伴奏一曲以助舞兴,若是琴音难以入耳,还望鹰兄莫要笑话。”
鹰刀笑道:“我鹰刀一介粗人,哪里分辨得出琴曲的好坏?倒是何兄能文能武,实在教人敬佩的很。”
何暮迟微微一笑,低头伸手在琴弦上一挑,一道绝丽清音破空而起盘旋在空中经久不衰。
他轻道:“我这曲名唤《楚江月》。自古以来,楚人多好风月,常以琴词歌赋寄情,而这首《楚江月》便是一曲上佳之作。鹰兄素来风流倜傥,想来必能解其中三味。”
话音未落,琴音便起。
只听得柔婉琴音如流水一般流淌在整个醉花楼内,琴音拔高时仿佛有一对情侣在打情骂俏,琴音低回时又好似两人在窃窃私语。
在这荡气回肠的琴音感染下,即便是心如铁石冷酷无情的魏庭谈也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与小蝶儿初见那一刻的怦然心动……
裙袂飘飞,繁花似锦,绿玉已随着跌宕起伏的琴音翩翩而舞。
一低眉,一回首,一嗔,一喜,将琴曲之意演绎地极为贴切,她每一个转折,每一个动作都与琴音无比合拍,竟好像两人早已演练了无数遍一般。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琴弦上跳动完毕之后,琴音嘎然而止。
而此时,绿玉也恰好咬着一支玫瑰舞至鹰刀身前,柔软的腰肢一歪,香风袭过,双手已揽住鹰刀的脖子坐于他的膝上,眉目含春地望着鹰刀,惹人心动。
鹰刀哈哈一笑,探手取下绿玉唇中的玫瑰,鼓掌道:“妙极妙极!
何兄的琴弹的好,绿玉姑娘的舞跳的更好……能见识到这一曲《楚江月》,足慰平生。多谢何兄,多谢绿玉姑娘!”
何暮迟微微一笑,道:“鹰兄驾临洛阳,小弟若是不竭尽所能款待一番,岂不教人笑话我澜涛雅轩失了礼数?”说着,他顿了顿,冷冷笑道:“如今,酒也喝过了,舞也跳过了,我总算是尽了我主人的本分。接下来,还请鹰兄继续听我弹奏一曲,希望鹰兄小心,莫要失了客人的身份……”
终于来了吗?何暮迟,你可知我等的就是这一刻啊!
鹰刀微笑道:“澜涛雅轩的『巨澜音波剑』独步武林,我鹰刀早已有心见识一番,何兄,请!”
何暮迟一挥手,他的几个随从便将绿玉送出门外,自己更是用棉球塞住耳朵,盘膝运功而坐,以免被何暮迟的琴音震伤。
“你的两位同伴不用棉球塞耳吗?”何暮迟道。
魏庭谈冷哼一声,道:“塞住耳朵还听什么曲子?”
魏庭谈这一句话以真气逼出,直震得何暮迟耳朵嗡嗡作响,何暮迟立时便知他内力深厚犹在自己之上,眼中不由微露警惕之色。
心中暗道:“想不到鹰刀竟有如此厉害的帮手,真是失算了。看来今夜只怕难以将他留下……”
鹰刀却撕下身上一幅衣袖,将身旁的藤原伊织双耳塞住。
他深知藤原伊织剑术高超,内力却有所不足,只怕届时难以抵挡何暮迟的巨澜音波剑。
藤原伊织见鹰刀对自己这般温柔体贴,心中不由一甜,很是欢喜。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何暮迟长吟一阙,道:“昔日楚霸王英雄盖世无人能匹,小弟每一思及,就为其壮志未酬便自刎乌江而深感遗憾。今夜,我便弹一曲《十面埋伏》,说的正是楚霸王被困垓下四面楚歌之事,还请鹰兄细细品评……”
“嗡”地一声,琴音已起。
与前一曲《楚江月》的柔婉相比,这一曲《十面埋伏》尽显残酷阴寒的杀伐之气。
琴音快处犹如万马奔腾一般慷慨激昂,琴音慢处却又似孤灯冷月倍觉凄凉。
巨澜音波剑的玄妙之处便在于将内力以音波的形式传出并攻击敌方。
鹰刀虽然有所准备,可他内伤并未完全痊愈,一时间竟觉难以抵御那一阵阵如针刺一般无孔不入的琴音。
鹰刀暗呼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默运天魔气,贯注双耳,全力抗衡音波剑。
二人真气在鹰刀耳前展开拉锯般的争斗,其凶险处犹胜两人手持兵刃面对面的浴血搏杀,因为一个不慎,便会被音波剑侵入耳中,轻则震聋,重则震伤内腑而死。
魏庭谈和藤原伊织担心地望着鹰刀。
与藤原伊织的担心有所不同,魏庭谈并不是真正关心鹰刀的生死,而是担心鹰刀若是一死,那《割鹿玄典》就遥遥无期了。
二人眼见鹰刀的脸色在琴音之中越来越白,身体也渐渐颤抖起来,深知他难以持久。
只是这是他和何暮迟之间的公平决斗,依照武林规矩,别人无法插手。
正在此时,琴曲突然拔出一个极高的音调,刺耳之极。
鹰刀一时不察,只觉胸前如一大锤击中,血气翻涌,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更是摇摇欲坠,似乎随时便要晕倒过去。
“鹰哥哥……”藤原伊织惊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扑上前去便要去扶鹰刀。
鹰刀微微一笑,阻住藤原伊织,道:“琴曲未完,这一场比试便不算结束。妳……莫要过来。”
神经病!
你要逞强是你的事,我却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否则我到哪里去找经书?
魏庭谈暗骂一声,口中却长笑道:“好一个巨澜音波剑,好一曲《十面埋伏》,听得老夫也手痒起来。老夫不才,愿弹剑一曲,以助何老弟的琴兴!”
说着,右手一拔将背上阔剑摘了下来,置于膝上,左手手指真气涌动,便向剑鞘上弹去。
“噗……噗……”真气激荡在剑鞘上,其音如中败革,甚是难听,瞬时便打乱了何暮迟的曲调。
何暮迟受此干扰,不得不将音波剑的主攻对象由鹰刀处转向魏庭谈,如此一来,鹰刀的负担大大减轻,局面反而变成了何暮迟与魏庭谈两人间的对抗。
何暮迟深知魏庭谈内力极深,若在与他对抗之余还要分心对付鹰刀,那定然会被魏庭谈的弹剑声扰乱琴曲,只要一被魏庭谈逼得曲不成调,那这场比试就算自己输了。
唯今之计,只能暂且放过鹰刀,全力与魏庭谈对抗才是上策。
当下扬声笑道:“鹰兄暂且歇歇,且待小弟与这位前辈玩玩……”
说话之间,内力已凝聚一线,专攻魏庭谈一人。
两人这一番拼斗又与方才有所不同。
适才鹰刀完全是被动听曲,此刻魏庭谈却可反击,相较起来,自然是魏庭谈轻松许多。
尤其魏庭谈内力高过鹰刀和何暮迟一筹,没过多久,何暮迟便被逼于下风,琴音也散乱起来。
何暮迟一咬牙,全力催发真气,连拔数个高音,又将魏庭谈的弹剑声稍稍压制下去。
可惜刚不能久,连续拔了几个高音之后,瑶琴的琴弦竟然“嘣”地一声断了。
魏庭谈呵呵一笑,道:“琴弦已断,何老弟,这场比试是你输了。”
何暮迟怒道:“琴有五弦,我方断了一根,尚有四弦,犹能成曲,怎的算我输了?”说着,五指连发,琴音又起,竟都是高绝之音,显然已动了真怒。
不露点真功夫,你便不会知道我的厉害!
魏庭谈微微一笑,体内内力勃发,全力向剑鞘弹去,噗噗几声重响过后,将何暮迟的琴音切割地断断续续,几不成调。
何暮迟再催高音欲要将这几声重响弹压下去,却已是高无可高,琴弦竟又断了一根。
两人正斗至紧张处,却听嗤嗤几声细响,随后眼前一暗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原来二楼所有的灯火已被人用一种极高明的暗器手法全数打灭。
“啊……何暮迟!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暗下毒手……”
黑暗中,只听见鹰刀惨呼一声,似乎是已被人暗算。
紧接着,又听到藤原伊织略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鹰哥哥……鹰哥哥……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
听到鹰刀遭人暗算,魏庭谈不禁急怒攻心。
他怒喝一声,长剑出鞘便向琴台的何暮迟斩削过去。
这是在何暮迟的地头,谁也不知黑暗中还隐藏着什么杀机,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只有先制住何暮迟,自己和鹰刀才有可能生离醉花楼。
“我……我没有……”何暮迟还未来得及辩解,便听到剑风已劈至眼前。
危急之下,双手举起瑶琴一挡,恰恰挡住了这必杀一剑。
何暮迟也不知究竟是谁打灭烛火暗算鹰刀,待要解释,却也知此刻魏庭谈急怒攻心,未必能听得进去。
只能对手下随从大喊一声:“ 快点烛火!”右手却反手抽出背后长剑抵御魏庭谈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
黑暗中,二人都是拼尽全力打斗,丝毫不敢松懈。
瞬时间,真气奔涌剑气纵横,也不知楼内有多少家具被剑气切为碎片。
突然眼前一亮,却是已有人点亮了火折子,尽管光线微弱,却也能隐约可见楼内景物。
“咦……鹰刀不见了……”一个随从惊叫一声。
魏庭谈一惊,罢手不攻,长剑一舞护住全身要害,眼睛却向鹰刀的坐席处望去,哪里还有鹰刀和藤原伊织的身影?
魏庭谈阴狠地望向何暮迟,眼中杀意如潮。
何暮迟忙道:“我没有派人暗算鹰刀。”
魏庭谈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又回头去看鹰刀的坐席。
却发现该处甚是干净,杯碗碟筷丝毫不乱,根本没有曾经打斗过的痕迹,突然醒悟过来,大叫一声:“糟了!中了鹰刀这小贼的奸计了……”
说着悲愤地狂啸一声,直接从窗户跃将出去,翻上房顶极目远眺,只见整条斜角巷车来人往熙熙攘攘,又哪里能分辨得出其中谁才是那个贱人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