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功大略可分为两类。一种用作闪躲腾挪,一种用于长程赶路。
即便两者兼而有之的身法,实际也只能长于其中一项。
袁吉天资过人,七情鉴又是七门涵盖极广各有所长的武功。
他所掌握的,自然是一应俱全。
此刻追击叶飘零,他用上的是七情鉴中的长程身法——恐别离。
这门轻功运到极致,速度也难称一流。
其长处是内力消耗甚小,奔行起来极为持久,正应其名,一旦无法在短时间内摆脱,就再难别离。
追出数十丈,袁吉便定下心来。
看叶飘零的身影便知道,他的轻功并不算高明。
狼魂中人大都会学的狼影幻踪,恰恰是精于躲避,不善奔波。
只是叶飘零显然提前勘察过附近山林,对地形颇为熟悉。
袁吉轻功更强,却被忽高忽低的地势,和对方灵巧及时的转向拖住,加上夜幕之下视野不清,一时间难以拉近到出手距离。
有时叶飘零骤然一慢,袁吉反而要跟着略略停步,担心这对手诡计多端,要引他进什么陷阱,不敢妄动。
如此快快慢慢,纠纠缠缠,转眼小半个时辰过去,两人一先一后,竟绕过了约莫半边山腰,到了另一侧平台颇多的缓坡之上。
袁吉观望一眼,见草木渐稀,地势渐平,冷笑一声,道:“以为将我引到树少的地方,你便能赢了么?”
叶飘零回头望了一眼,不言不语,仍发足疾奔。
但袁吉眼见附近地势绝对无法设置什么复杂陷阱,心中一宽,将先前留下的三分余力运出,怒喝一声,一跃而起,在山壁猛蹬借力,变“恐别离”为“雨燕惊蝉”,身法转
云流水,眨眼间便拉近了最后这段距离。
人在半空,玄阴内息的“思无邪”也跟着转为至阳真气,换由“忘忧诀”驱策。
他一拳打出,正是七情鉴中杀伤最强的刚猛拳法——匹夫怒。
纵然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当面仍难敌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拳力发足,袁吉如雨燕一掠,足不点地纵身再起,第二拳发劲劈空,对先前拳劲推波助澜,堆迭成滔天巨浪。
喀嚓声响,两侧老树飘摇,细枝尽断,落叶如雨,又被罡风荡开,拳力之威,宛如开山分海。
叶飘零早已猜到袁吉深藏不露,必有绝技在身。
但任谁也猜不出,这年纪轻轻锦衣玉食的小爵爷,竟能练出如此刚猛,少说有三十年功力在其中的一拳。
叶飘零一足落地,便全力转向,冒着跃下山崖的风险猛地将去向一偏,仍被那拳风带到,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狼狈滚出数圈,才一掌拍地,翻身站起。
但这一招之失,袁吉已追了上来,站在随时可以扑击而下的山岩之上,冷冷俯瞰,道:“叶少侠,你还要往何处去?是要找你的帮手,燕逐雪么?”
叶飘零蹭了一下唇角的血丝,抽出腰间长剑,“不必。她的任务,是杀光你抛下的亲信。”
袁吉面色一变,这才醒觉又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他宠姬暴毙,自身追击而来,那几个手下慌张之中,怎么可能防得住燕逐雪的偷袭。
但不过眨眼之间,他龙吞水般长吸口气,便让微微挪动的双拳回到原位,淡定道:“手下,今后还会再有。你这样恼人的对头,今后却不会再有了。”
叶飘零摆开架势,道:“没有我,还会有别人。”
袁吉纵声长笑,道:“可惜,这世上我这样的人多,你这样的人少。”
叶飘零淡淡道:“但只要还有你这样的人,便一定会有我这样的人。”
袁吉抚掌,冷笑道:“难得你有雅兴说话。该不会是长途跋涉之后,气力不继,想拖延一下,恢复几分?”
“不错。”叶飘零直截了当一口认下,“多休息一刻,便多一分把握。”
袁吉用脚尖挑起一块石头,在手中掂了两下,猛地甩手打出。
他这手法未见有多高明,但内息深不可测,单纯一掷,破风而来,竟拖出一声短促哨音。
叶飘零提气横移,轻松躲过。
袁吉微笑道:“瞧见了么,同样是休息,我恢复得远比你快。你再拖上片刻,便绝无胜算。”
叶飘零举起剑,“那你不妨下来试试。”
袁吉当然不肯随便下去。
血狼冷星寒的剑法,从叶飘零的情报出现在他案头两天后,他便已烂熟于心。
若他仗着高低优劣一跃而下,足下无根的那短短一霎,可能便是他七零八落血溅满地的由头。
他最希望看到叶飘零转身逃走,其次,便是主动杀来,跃起求战。
如果都难以如愿,叶飘零面朝着他往后退开也好。
只要距离拉开到一定程度,血狼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不可能在他落地前完成,他就有信心在诱出那一招后取胜。
叶飘零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
他估量了一下方才擦中他的一拳之威,凝神提气,向前缓缓挪了半步。
见他不退,袁吉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捏紧拳头,劈空一记打去,不肯叫叶飘零再近一步。
叶飘零退回半步,横臂挡下拳风余波。
一合试探,双方神情都依旧凝重。
行走江湖,兵器其实多有不便之处。
而且,论起对内功的发挥效率,刀枪剑戟远比不了指掌拳脚。
但兵器的优势,在于杀伤。
袁吉没有学过硬功。
他即便此刻心中有七成胜算,也不敢冒险。
一旦到了换招的地步,他一拳叶飘零未必会死,叶飘零一剑过来,他兴许就要变成这山里的狼粪。
“你恢复得快,为何不敢动手?”叶飘零剑尖微微垂下寸许,忽而道,“看来,你并不如你想的那么自信。”
袁吉冷冷道:“你的命,对我毫无价值。只有活捉了你,找胡雨洛换我要的东西,才算是没有浪费。可惜,那实在不太容易。”
他叹了口气,缓缓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妨明说。我在找的宝贝,本就是我袁家的东西,那是一套武学孤本,其中的功夫,寻常人根本练不得。胡雨洛就是拿了,也没有任何用处。反倒是你,若是肯学,至多五年之后,便能横行江湖。那实在是太危险了。也许,还是杀了你更好。”
叶飘零眸子微抬,朗声道:“雨儿,他已猜到你在附近了。”
远处略高的地方传来幽幽一声叹息。
袁吉毫不犹豫甩手打出另一块飞石,双足一蹬向后退开数尺,扭头急速瞥了一眼。
一个身影躲藏在一块凸起的山岩后,只露出一小半脸,和亮晶晶的一只眼睛。
袁吉估摸一下距离,暗暗松了口气,道:“你果然是在故意把我往这边引。这儿就是你设下的陷阱么?”
叶飘零知道那几尺不过是上步一拳的距离,并未抢上,仍在原地道:“不,为你准备的死地,要更远些。我也不曾想到,你能如此长气,像是打出娘胎就在练内功了。”
“这便是我与你们的不同。”袁吉略显伤感,望着自己的拳头,“有些事,本就从娘胎里便已注定。”
他叹了口气,又道:“叶飘零,你将胡雨洛埋伏在此,想必,是觉得我不敢杀她,只能抓她。你应该让石碧丝往她身上放了什么百花阁的毒药。你说的陷阱恐怕不是远处的什么东西,而是她这个人吧。”
叶飘零微微一扯唇角,“你可以再多说几句。我就快休息好了。”
袁吉忽然露出一丝狞笑,“但我已休息好了。”
话音未落,他一拳砸向脚下,匹夫怒的至刚拳劲犹如重锤,咔嚓一声便将坡上那踏脚山岩轰得拔地而起。
他先前后撤,原来并不只是为了躲开骆雨湖可能夹击的角度,还暗中运力,试出了这块巨石的根。
顷刻间,土浪翻卷,草木横飞,山岩翻滚而下,势不可挡。
叶飘零哪里想得到会有如此突击,面色一变向旁急退。
袁吉岂能放过这亲手缔造的大好机会,身影一闪,已随着漫天土石杀去。
雨燕惊蝉在腾挪闪躲之上不逊于狼影幻踪,他功力运转,身形急掠,震天响声中内息转为思无邪的玄阴,一招悲天掌打向叶飘零胸膛。
悲天掌至阴至柔,靠岩石滚落巨响掩饰,悄无声息欺近,宛如伏草毒蛇,骤然暴起。
这偷袭换任何绝世高手,也必定来不及闪避。
不能躲开,就只有招架。
叶飘零剑锋一转,掌贴剑脊,左足后撤运气踩下,硬接这一掌。
可袁吉的目标并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剑。
这百炼柔钢远比看上去结实,但再怎么结实的剑锋,也抵不住袁吉将功力凝注一点的悲天掌。
叶飘零中掌之际不觉受击,便已反应过来对方目的。
无奈此时护剑,已然回天乏术。
当的一声脆响,那狭长剑锋从中掌处断开,分做长短两截。
掉落为长,留手为短,恰恰是在袁吉算计中的,对叶飘零而言的最糟情况。
叶飘零提膝一顶,足弓一拨,剑尖在空中一转,划向袁吉大腿。
但袁吉早有防备,一招得手便已转阴为阳,匹夫怒一拳斜撩,用刚猛真气护体,把断掉剑锋挑开,远远飞了出去。
叶飘零面冲坡上,前高后低,施展身法急退颇为危险,还有跌落山崖之虞。
他也不愿再退。
叶飘零掌中断剑打横斩出,寒光直取袁吉脖颈。
袁吉已欺近到最有利的距离,生死之战,得势岂会饶人。
他双拳齐出,一攻一守,拼着左臂留下一道狰狞伤口,也要一拳轰向叶飘零面门。
拳法本就极少花巧招式,匹夫怒更是其中重运劲轻套路的佼佼者,拳风猎猎,封门而来,比起威名赫赫的落日神拳,也不惶多让。
叶飘零在挂名师父风绝尘那里有个师弟,南宫星。
南宫星压箱底的功夫中,便有那门落日神拳。
但凡他当初和师弟切磋修炼的时候少见识几次刚猛拳法的威力,此刻他已血溅五步,再无还手之力。
叶飘零左臂抬起,右手回收,内息运转到巅峰,脚下一蹬,强行招架同时,主动顺着这一拳的力量,向后跳了出去。
饶是他这一跃卸掉了至少三成劲道,那一拳仍震得他双臂发麻,筋骨欲断。
袁吉一招得手,踏步前追,呼的一声,又是一拳轰向叶飘零胸膛。
他并不在乎对手是否格挡。
强行招架的每一次,都是对真气和身体的巨大消耗。
一旦内力不继护不住,便要错筋断骨,成为他手中要挟的筹码。
叶飘零施展此前鲜少使用的狼影幻踪步法,强行横移,偏斜开身后的陡坡崖壁。
而代价,是左臂又被击中,震得肩肘无力,一时间竟再难抬起。
他借着中招的机会,向不再需要担心峭壁的后方快速退开两步,旋即脚下踏实,身躯一侧,将断剑斜举向前。
袁吉瞳孔微微一缩,感到煞气如浓云蔽日般汹涌扑来,心头狂跳,暗道,这一招,终于还是叫他等来了。
血狼冷星寒的这一招,与他手中那柄狼头怪剑,不知给多少武林名门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阴影。
冷星寒性情古怪,未曾给这剑法命名,有好事者便称之为死无全尸剑。
这一剑出手便是全力,可以说不留任何变招的余地。
那时冷星寒纵横江湖数年,从这一招下逃出生天的人,几乎从未听过。
袁吉相信,那是因为大多数江湖人都太蠢,传言,又太容易将一些人和事迹神话。
天道此次卷土重来,知道冷星寒未死,便费尽心机通过龙啸窃出了躲避那一剑的手段,和专为对付那一剑的阵法。
可惜的是,龙啸直到死前都没机会验证,这法子到底是不是有效。
若叶飘零正处于巅峰状态,袁吉也不愿去试。
去试,就有可能去世。
但现下正是最好的时机。
叶飘零被他抢到先机,连中数招气势大衰,左臂已经麻痹,出手绝不可能还如平时那么流畅迅捷。
更重要的是,江湖人人皆知冷星寒是个睚眦必报的煞星,叶飘零这个弟子丧命于此的话,保不准,自己将来还要跟冷星寒有一场死斗。
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爵爷府的高墙可吓不住。
试试成效,将来万一真对上冷星寒,心中也有底气。
袁吉顿足停步,斜摆拳架,死死盯住叶飘零的右膝。
他还占据了一项优势,此地并不算平坦。
所有需要急速移动的招式,地面越是崎岖凹凸,就越难发挥。
若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躲不过仅剩一截断剑的叶飘零,他也不必再想着什么通天野心,死在此地便是。
周围安静下来。
两人的鼻息都变得缓慢悠长。
吸,吐,吸,吐……渐渐地,他俩呼吸的节律,竟也莫名对齐,分毫不差。
山风,忽然变了方向。
几根脱出头巾的发丝,从袁吉眼前扫过。
叶飘零目光一凝,剑光暴起。
但袁吉始终盯着的都是他的右膝。
在看到叶飘零膝腿发力的瞬间,他就将自己的身体飞快沉了下去。
双脚前抛,手臂张开,真气下沉打足千斤坠,眨眼的功夫,袁吉就像是一个“大”字,死死贴在了身下的地面上。
他用毕生所学,极其迅速地把身体“砸”了下去。
他屏住呼吸,等着看孤注一掷的结果。
他赌赢了。
寒气森森的剑光,和叶飘零的身影一起,从他上方风一般吹过。
而这,正是反击的时刻。
袁吉翻身一撑,拳出如龙,直捣叶飘零后心。
不料这一剑在未中的情况下,竟还有其他变化。
叶飘零本该衰竭的前冲之势,如同要趁机逃走般不慢反快,剑招也不收力,竟然丝毫不顾高手颜面地顺势一扑,在地上一滚站起,断剑交错挥斩,逼开了他追击拳招。
袁吉并未得手,脸上,却还是出现了难忍的笑意。
他躲过了那一剑。
即使追击的后手未能见效,胜算,依然比之前提升了一大截。
因为对叶飘零来说,这一剑的消耗,远超逃往此地的长途跋涉。
袁吉拉开架势,笑道:“叶少侠,还有什么绝活,也该亮出来了吧。”
叶飘零轻喘着举起断剑,皱眉道:“原来,这就是你们琢磨出的法子。”
袁吉笑道:“不是我,是隐龙山庄。对付你这样不讲江湖规矩的煞星,果然不能太要脸面。我也没想到,冷星寒威风一世,杀遍天下的一剑,竟奈何不了最寻常的身法——赖驴打滚。”
他缓缓抬起双拳,眼底寒意四溢,“你这种出尽全力的剑招,威力必定一次不如一次。你现下认输,叫你的女人把我家的东西物归原主,我还可以饶你们一命。”
叶飘零断剑斜指,又摆出那至凶一招的起手,“这话,你自己信么?”
袁吉叹了口气,笑道:“也对,你们太了解我。我一个也不可能放过。但,死得痛快一些,有时候是好事。”
“死就是死,好死坏死,没什么区别。”叶飘零目光一凝,杀气再现。
但正如袁吉所说,先前一招的煞气已经入骨,此刻逼出来的自然弱了不少,单论一剑之威,兴许还不如他长剑完整时的全力一刺。
袁吉冷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次的剑招威势大弱,也就有了转圜余地,能趁机偷袭倒地的我。可惜,以你当前的状态,我根本不必那样去躲。这次出剑,便是你的死期。”
叶飘零深吸口气,并未答话。
袁吉的确是他生平罕见的强敌。
但越是如此,他的头脑反而越是冷静。
他知道,不管多强的对手,中剑,一样会死。
而且,他还有帮手。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帮手。
“看招!”
一声娇叱,骆雨湖从藏身的山岩后冲了出来,胳膊一甩,向袁吉使出了她练习最熟的脱手一击。
袁吉冷笑,左臂一摆,罡风横扫,轻轻松松便护住侧翼所有空门。
一早就知道那女人在附近,他岂会不作任何防备。
若叶飘零觉得这也算是机会,那把他当作对手,可真是高看了。
可袁吉没想到,他听到的,并不是短剑被击落的声音。
咔嚓,一个木盒被他的刚猛真气轰成碎片。
里面装着的纸张,顿时撕扯成无数碎片,纷纷扬扬,洒落在月光之下。
袁吉心神巨震,强撑着不转头去看,仍牢牢盯着叶飘零的右膝。
可骆雨湖那充满嘲弄的嗓音,如追魂恶鬼,在他耳边响起。
“小爵爷,你心心念念的宝贝,被你亲手打烂了。风一吹,你便一片都找不回。”
袁吉浑身一颤,目光终于禁不住闪了一闪。
偏偏此时真的起了一阵山风,那些飞扬纸屑,顿时被卷向另一侧的坡下断崖。
“看招!”骆雨湖又是一声怒喝,脱手飞掷出一道寒光。
与此同时,叶飘零的右膝猛地一屈,出招。
袁吉心已乱。他没有信心再用拳法硬破那凶煞邪气的一剑。
真气下沉,他仍使出了先前用以躲避的法子,瞬间便张开双臂,牢牢贴在地上。
但叶飘零并未冲过去。
飞向前方的,只有那一把断剑。
连柄的断剑流星般飞了出去。
先前断掉的那截,也恰在此时飞了过来。
袁吉这才醒觉,这次的“看招”,并不是丢给他,而是丢给了叶飘零。
他虎吼一声,双拳拼尽全力向面前交叉。
不管眼睛还是喉头,都绝不能暴露在叶飘零的剑下。
可他慌乱中忘了,一旦挡住眼睛,全身上下,还有何处不是空门?
一阵剧痛,从双腿之间传来。
袁吉凄厉惨嚎,双腿交剪横扫,总算抢到一个起身的机会。
但那截断剑,已没入他胯下七分有余,穿阳破睾,裂腹断肠。
“啊啊啊——!”惨叫声中,袁吉双目充血,向着手无寸铁的叶飘零飞身扑去,全部真气,都凝在那一拳匹夫怒中。
噗。一声轻轻的闷响。
一把被仔细打磨过的短剑,穿透了袁吉的后心。
紧接着,第二把短剑,刺入了他的后颈。
骆雨湖保持着脱手双飞的姿势,一时间,耳中只能听到自己心儿狂跳的声音。
她的手和脚都在发软。
她强撑着,不敢倒下。
终于,那凶神恶煞的背影晃了一晃,倒在了地上。
叶飘零蹲下,拔出短剑,割掉了袁吉的头。
看着那颗脑袋被丢向山下,骆雨湖喉头一哽,眼前一片模糊,终究还是浑身脱力,软软跪坐在地。
叶飘零走了过来,坐在她身边,把她拉到自己怀中,用衣襟和胸膛,接下了她汹涌而出的热泪。
良久,骆雨湖平复下来,望着地上碎裂的粗糙木盒,轻叹道:“袁吉要是九泉之下,发现自己是因几张咱们没舍得用的草纸而死,不知会作何感想。”
叶飘零沉默片刻,道:“他是因他的所作所为而死。”
“主君。”
“嗯?”
“多谢你。”
“人是你杀的。没什么好谢。”
“主君。你……真的不想要袁家先祖留下的宝藏么?咱们毁掉袁吉的尸体,留点他的东西在藏宝处。袁福只会认为,是他弟弟拿去的吧。”
“不必。”
“为什么?习武之人,不是都想要更强更厉害的武功么?”
叶飘零扶着她,一道站起。
他望着凄冷月光下已没了头的尸体,淡淡道:“以袁家的能力,我不信真的好东西,会落在你爹那样一个山贼手里。”
他握紧骆雨湖的手,往约定的汇合处走去,“再说,好不好,还是要看合不合适,喜不喜欢。”
她扑哧一笑,轻声道:“主君是在说武功秘籍,还是在说我们几个啊?”
“都有。”
“那燕姐姐,合不合适,喜不喜欢?”
“还好。”
“啊?就只是还好?这几天,我还说燕姐姐变得很厉害了呢。”
“清猪大肠都学不会。”
“呃……哈哈哈哈……”
憋了片刻,骆雨湖的话,还是转成了一串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安静的山林之间。
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