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第8章 举世投降

　　死一般的沉寂中，瑞格面色呆滞，看着四周同样发呆数万张面孔，他突然道：“艾格丽丝，这剧本，不是你现编的吧？”

　　艾格丽丝愕然的抬起头，看着瑞格，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太熟悉了，因为经常有人在我面前这么鬼扯！”瑞格沉吟道：“但是他是什么时候到你面前鬼扯的？很久，还是最近？”

　　“最近……”艾格丽丝低声道。

　　“你在哪里？我怎么一直找不到你？”瑞格轻声问道，搂紧了怀里少女纤细的腰肢，贴得死紧。

　　艾格丽丝轻轻“嘤咛”了一声，道：“我一直和宝儿在一起，她保护着我，让我们没有受到魔域的影响，但我们也被困住了，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就一直躲着，直到最近，被天使找到。”

　　“丽娜，这段时间，你有想我吗？”瑞格突然就改了称呼，艾格丽丝顿时就满脸晕红，眼神痴迷的看了瑞格一眼，然后轻轻的别过头去，哼哼的道：“嗯，我天天都有想……埃娃大人。”

　　瑞格哭笑不得，死死搂紧了怀中的美女，让她的骨头都发出了啪啪的轻响，将头附在她的耳边，恶狠狠的低声道：“你是不是很想立即与我马上洞房？”

　　艾格丽丝控制不住发出了低沉的呻吟，还倔犟不屈的回道：“是你问我有没有想你妈妈的！”说完，美丽的少女已经轻声道：“瑞格，我有想你……天天都在想你，我没有担心你的安危，只是担心你太过于强大，因为亲人的安全，而愤怒的用整个世界发泄……我知道，我知道你爱死了我，所以，所以，我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很好很好……”

　　瑞格的眼泪顿时就滑了下来，他紧紧的拥着怀中的少女，低声的呢喃：“丽娜，丽娜，我根本不敢想，你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你是否还存在，因为，我知道，我只要一念及你，就会让自己疯狂……如果你不在，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能让我留念的理由，如果你不在，那么……我也就不在。”

　　艾格丽丝捧着瑞格的脸，轻轻的吻着他脸上的泪，低声的道：“知道，我知道，我的至尊……我的王……”她的眼泪，也一滴滴的滑落下来，流过了绝美的脸庞，如同粒粒的珍珠，向着地面坠落。

　　艾斯碧拉嫉妒满怀，本想喝斥讽刺两句，却惊愕的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全是泪水，泪眼朦胧中望去，对面的魔族少女，早已经泣不成声，甚至于众多的圣骑士，都微微垂下了头。

　　极度的酸涩刹那间席卷了艾斯碧拉的整个胸腔，她深吸一口气，仰头望天，让泛红的眼睛不再有泪水涌出，心中只是无限悲伤，“原来，一种东西，美丽到了极至，是会如此让人绝望……不敢拥有，不奢望拥有的绝望……艾斯碧拉，艾斯碧拉……你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份，让人如此绝望的美丽爱情……”更多的眼泪，控制不住的从艾斯碧拉美艳的脸上滚滚而出，这个倔犟的女人，却是强撑着头，再也不向那对亲密无间的爱人，再看上一眼。

　　哪怕那对恋人，已经代表了这世界上，最美最美的爱情。

　　美丽到绝望，不敢珍藏。

　　不敢期盼，不敢觊觎，甚至于……不敢幻想！

　　悠长的号角声幽幽的响了起来，艾斯碧拉转头望去，却发现，远远的平原边际，已经出现了数之不清的黑压压的人群，马蹄声声，鼓声阵阵，号角声中，一面一面的旌旗在风中展开，竟似无穷无尽。

　　密密麻麻的刀枪斧戟如同森林般散开，雪亮的锋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远远看上去，有如一片湖泊……不，是大海，无边无际的大海。

　　人潮如海，却涌流得极慢极慢，因为在数不清的骏马之前，步行着两个人类，所有的马匹，都不敢稍有逾越，只敢远远的随在其后。

　　那步行的两个人，都是衣衫褴褛，同样拄着一根树枝当作拐杖，只是前面一个人体壮如牛，满脸横肉如同恶徒，而后面的那个紧紧的跟随者，却是身材矮小，体形瘦弱，明显一脸发育不良。

　　这两个人，行走之间，大步昂首，有如狂牛，顾盼之际，神态威严，有如猛虎……好吧，以上一切，纯属鬼扯，就是两个流浪汉，徒步行走在数百万的大军之前，如同向导，只是后面的军队，都很默契的压制了一段距离，远远的跟着他们。

　　幽长的号角声早就惊醒了众人，瑞格紧紧拥着艾格丽丝，神情淡漠的看着这一支无边无际的人类军队，而数以万计的圣骑士，竟然是全部掉头向外，然后全体下马，单膝跪地，执枪行礼。

　　艾斯碧拉顿时就瞪大了眼睛，老天，那可是圣骑士，穿着有上百公斤重型金属盔甲的重骑士，即使见到国王和教皇，重盔甲在身的骑士也最多行使执枪礼，更别说骑在马上的重盔骑士了，更别说……这是武者中的王者，神圣教会的圣骑士了。

　　“这是……什么礼？”艾斯碧拉忍不住结结巴巴的问道，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瑞格淡淡的道：“才发明的礼……新鲜出炉热呼得很，老大的老大的老大的老大来了，下面的下面的下面的下面的人自然是惶惶不安，趴在地上翘起一只脚都不稀奇，这算好的了！”

　　听到瑞格居然将圣骑士这崇高无比的新礼仪比喻成了某种动物撤尿，艾斯碧拉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疑惑的道：“老大的老大……是谁啊？”

　　瑞格没好气的道：“你认识的，大家都认识的！”

　　“啊？”这时随着大军的渐渐接近，艾斯碧拉已经隐约看见了前面的两个步行者，吃惊的瞪大发眼睛，满脸掩饰不住的惊愕，瞠目结舌的道：“那……那……那个……是迪维拉奇？”

　　“是啊，有史以来最大的装逼者，有马不骑，有新衣服不穿，拿着根破树枝扮高清的装逼犯，满脸横肉的乞讨者，从来没有写过一个字出来的吟游诗人，喜欢偷窥和编造黄色故事的流浪汉……同时，也是亚特兰提斯唯一一个尚且存在的神族，曾经和未来，现在和以后，这片时空唯一的神王，对吧，丽娜？”瑞格极度不爽的谩骂道。

　　艾格丽丝没有说话，艾斯碧拉早已经被这一长串匪夷所思的头衔震得说不出话来，听到最后，才是全身一颤，惊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瑞格冷笑道：“从他到我身边第一天，我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当然了，他同时也知道我的身份，不然，为什么他会一直死皮赖脸的跟着我，而我，也容许他一直混吃等死的跟着！”

　　看着黑沉沉的大军越来越近，艾斯碧拉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在你还不是魔至尊的时候，这个神王，就化身为流浪汉跟在了你的身边，而那个时候的你这个未来的魔至尊，就知道了，他是神王？”

　　“是啊，怎么了？”瑞格哼了一声。

　　艾斯碧拉使劲吸了一口气，很是诚恳的道：“我能请问一句：你们是在搞什么鬼吗？”

　　“怎么，不服气了，自卑了？发现自己殚精竭力设计的这一切阴谋诡计，跌宕起伏的剧情，惨绝人寰的大战，世界灭亡的末日，到最后面都不过是两个更强大存在之间的一场游戏，自己沦为了一个彻底的无关紧要的配角？觉得你做不做那一切都无关整个事情的发生和结局……是啊！不服气，你咬我啊！”瑞格毫不留情的热嘲冷讽道。

　　他怀里的艾格丽丝突然轻声的柔柔道：“瑞格，不要把对迪维拉奇的怒气，发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瑞格立即就闭嘴了。

　　满腔愤怒的艾斯碧拉却在被点醒之后，怒火散去却是更多的辛酸涌上心头，历来高傲的贵妇人悲哀无比，“什么时候，我居然变成了‘不相干的人’了？”

　　再漫长的距离，也有走完的时候，随着迪维拉奇和那个瘦小的跟随者慢慢走近，无边无际的大军也就近了，艾斯碧拉更加惊愕的发现，每一面旌旗，不是皇旗王旗，就是大公或者公爵的旗帜，更多的是帅旗，或者是将旗，当然还有更多叫不出名号的宗教和贵族的旗帜，这数以万计的旗帜下面，都有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华美衣衫或者精美盔甲的骑者，而这些王公贵族，教皇将军，都是被五花大绑捆绑着骑在马上的，那紧缚的绳索无一不深深的勒进了肉里，这些人类的骄子们，却是没有一个面露出痛苦的神情，都是一脸的平常，或者是毅然，或者是悲悯，或者是面无表情，但没有一个人有着反抗或者怨恨的神情。

　　看着这一幕，就算艾斯碧拉再没有头脑，也深深明白了一点，迪维拉奇这位人间神王，带着亚特兰提斯数量最多的军队，带着所有的王公贵族，带着人类所有的高傲存在，竟然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投降的！

　　而且看那些被绑缚的王公贵族们，他们一个个，竟然都是心甘情愿的。

　　最让艾斯碧拉惶恐的是，紧跟着迪维拉奇背后的，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皇帝或者将军，也不是三大教会的任何一个教皇或者主教，而是一群同样被捆缚在马上的，穿着华贵服装的老人们，虽然没有一面旗帜表明他们的身份，但那身上代表人世间最高贵身份的服饰，已经表明了这近百位老人的身份！

　　这群脸色同样平静的老人们，他们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超阶魔法师，或者叫做神域魔法师。

　　纵然是极度的阴谋家和反复的背叛者，这一刻，艾斯碧拉还是在无限震惊中感觉了彻底的冰凉。

　　人类，竟然在这一刻，向着瑞格这位魔族至尊，举世投降！

　　眼泪从艾斯碧拉的脸上滚滚而出，这一刻，却是没有代表任何情绪，只是眼泪的流出，或者这一刻，代表了太多的情绪，但仍然，也只能是眼泪的流出。

　　身为人类，身为整个亚特兰提斯文明的主宰，世界最上层的领导者，千年来的骄傲，在这一刻，全部丧失和沦陷，那一瞬间，艾斯碧拉心中的天地坍塌了，宇宙毁灭了，信昂……破碎了……

　　瑞格的背后，突然“篷”的一声，腾起了大片的黑色火焰，然后在黑雾翻腾中形成了两面十米长的巨大翅膀，无数的哀号和泣哭在黑雾中传出，那是这些消逝的灵魂们，为了人类的悲凉而在痛哭。

　　眼泪在每一个人的眼中悄悄的跌落，却没有一个人抬手拭擦一下，所有人，只是静静的前行着，任由泪眼模糊，打湿了衣襟和盔甲，浸湿了土地和尘埃，只是默默的前行着，如同走上刑场的囚徒，如同……迈入火堆的殉道者。

　　在离平台还有数十米的时候，迪维拉奇慢慢举起了手上的树枝，身后所有的马匹都同时停住了脚步，除了旗帜在风中呼呼作响，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传出来，迪维拉奇没有停步，而是继续向着前行，他身后瘦小的追随者急忙跟了上来，他们穿过半跪在地上的圣骑士们留出来的通道，径自来到了高台之下，在那里，迪维拉奇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高台上的瑞格。

　　瑞格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满脸漆黑，全是尘土的大块头，缓缓的摇了摇头，平静而淡漠的说道：“这样……可不够。”

　　他背后的黑色羽翼，突然就涨大到了数百米，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了半个战场，连阳光，都被遮挡住了。

　　迪维拉奇看着高台上这位至高无上的魔王，他静静的注视着，久久的凝望着，然后，慢慢的跪了下去！

　　这一刻，漫天扬起了狂烈的风沙，所有的旌旗在狂风中折断，瞬时间天际上乌云笼罩，狂风中隐约传来了神灵的怒号，而一条裂纹，在迪维拉奇的膝下展开，迅速向两边漫延，直达天际。

　　迪维拉奇没有说话，仍然只是抬头看着瑞格，瑞格也同样一直看着他，然后，再度摇了摇头，一手搂着艾格丽丝，另一只手上，缓缓腾出了黑色的火焰，硕大的至尊魔剑一寸寸长了出来，无论是艾斯碧拉还是艾格丽丝，甚至是赫卡忒，这一瞬间，都彻底被威压震慑得无法有任何言语和动作，更别说，没有魔至尊庇护的其他人了。

　　淡淡的，瑞格道：“还不够。”

　　迪维拉奇望着瑞格，双眼中突然就流出了金色的血泪，他缓缓的，一点一点埋下头去，最终，将额头，触到了膝前的大地上。

　　裂纹达至的极远处山脉，在这一瞬间全部轰然坍塌，铺天盖地的尘土遮住了整个的天空，而在高台四周，却是亮如白昼，至尊魔剑的威压，把四周山脉坍塌时溅起来的尘埃沙石，全部封印在了外面，数百万人聚集的战场内，连一丝风都没有。

　　“哔哔哔……”接连不断的异响声传出，所有被捆缚在马背上的王公贵族，教皇将军们身上的绳索，突然就自行断裂，散乱的绳段，撒了一地。

　　不远处，骑在骏马上恢复了自由的神圣教廷那位年青的教皇，抬手捂住胸口，一声闷哼，“砰……”嘴里顿时吐出了大股的金色血液，然后从五官耳鼻中不停的流出金血，再然后，这位萝菲丝的哥哥，亚特兰提斯拥有最大权势的人类，神圣教会第十四任教宗培·耶和华霓下，就从马背上向后仰倒，紧跟着他身边的护教骑士急忙伸手接住，将教皇缓缓放平在地下，一面雪白的床单，立刻覆盖了他的全身。

　　“砰砰砰……”教皇身边的红衣大主教们，枢密主教们一个个都五官流血，跌落下马，紧接着，是光明教会的教宗与大祭司团，星月教会的最大阿訇与列位阿訇，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宗教……除了几十位极难得一见的僧侣与比丘尼低诵往生咒外，在这一刻，其他所有的宗教主宰的首脑们，纷纷自爆身亡。

　　许多的皇帝与国王，没有自爆的本领，毅然抽出了身边的佩剑，横剑自刎，举刀自戳，更有许多年迈者或者不敢自尽者，齐皆闭上了眼睛，任由身边早已经得到命令护卫，举刀斩飞了自己的头颅……他们的鲜血不是金色的，但同样，是热的……

　　没有一个人哀号，没有一个人痛哭，甚至没有一个人惨叫，数以万计的王公贵族，教皇将军们，在这最后一刻，展现了作为一个人类最后的气节。

　　“卟卟卟……”围着高台的数万名圣骑士，从盔甲中溢出了鲜红的血液，他们仍想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却是身不由己的慢慢向着地面滑落，终于与那数不清的鲜血，融为了一体。

　　这些圣骑士，并没有承担赴死的责任，但在这最后一刻，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追随他们终身的信昂。

　　然后，是第一个抽刀自刎的侍卫，第二个挥剑自斩的军官，第三个横戟自戳的士兵……不停的有人在队列里软倒，旁边的人却是神情坚毅，用肩膀顶着同伴的尸体，让他们继续保持着站立。

　　所有人都明白，在这末日的最后审判时刻，活下去比死掉艰难无数倍，所有的人更明白，想要更多的人活下去，就必须得先有人死掉。

　　不能言语的艾斯碧拉，眼泪早已经流尽，眼眶中已经流出了血色的泪水，她望着眼前这纯色的一幕：大地天空，全是一片血红！

　　跪在地上的迪维拉奇，慢慢的抬起头来，缓缓的看着高台上的瑞格，极慢极慢的说道：“只要你愿意，今日，亚持兰提斯，所有十岁以上的人类，混血人类，可以为你全体赴死……只恳求你，留下十岁以下的孩子，即使让他们，成为你的奴隶。”

　　瑞格看着脚下这位至高无上却是跪着的神王，缓缓的，平静的说：“我要的是什么，你一直都知道。”

　　迪维拉奇久久的看着瑞格，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我是神王，但也只能让人类与我一齐赴死，却无力让人类死而复生。”

　　“嘤咛！”一声，艾格丽丝竟然在瑞格的至尊魔剑的威压之下，不知何时竟然挣脱了瑞格的怀抱，她全身颤抖的望着瑞格，满脸的悲痛欲绝，看着这个最心爱的男子，如同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她颤声道：“瑞格……这……就是你要的……一切吗？”

　　瑞格看着这个痛苦到了极点的女人，平静而冷酷的道：“你若不在，青天之下，再无十岁以上的人类。”

　　艾格丽丝浑身一颤，眼中升起了绝望的火焰，瑞格已经又道：“你若不爱，厚土之上，再无十岁以下的人类。”

　　刹那间，艾格丽丝发现，面对这个魔族的至尊，自己竟然连心死都做不到，更别说身死了！

　　那一瞬间，比悲凉更浓郁的惶惶，比绝望更怵然的无助，彻底将艾格丽丝笼罩，在极大的精神压力之下，她双目一翻，便向后倒了下去，瑞格背后的巨大黑翼突然就延伸出一只小小的翅膀，将艾格丽丝裹住，然后送回瑞格的怀中，瑞格将昏厥的艾格丽丝仍然搂在了胸前，然后小小的翅膀松开迅速一展，便将已经飞身扑上来的艾斯碧拉在半空中紧紧缠住绑了起来。

　　“以身赴死很壮烈的，但蝼蚁扑火就很愚蠢了，反抗有效，神王也不会跪着求我了。”瑞格淡淡道，然后翅膀甩开，紧接着幻成虚影，直接就将艾斯碧拉抽翻在地，美艳的贵妇人，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瑞格转头看向一边的赫卡忒，冷然道：“赫卡忒，或者是丝特芬妮，你们又想为人类，做些什么？赴死，或是求情？”

　　赫卡忒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心看到眼前的一切，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