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和圭子住一间吧。”分配房间的时候,奈贺这么说道。
察觉到他的情绪不是很好,光乖巧的点了点头,用手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有事的话,请随时叫我。我一定会飞快的赶到社长身边。”
奈贺点了点头,习惯性的像对由爱那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还要玩一整天呢。”
洗过澡后,他给优香打了一个电话。
最近一直没有见面的缘故,优香上来就急匆匆的约定他回国后见面的时间,之后又聊了一会儿闲事,在他还在考虑应该怎么开口的时候,优香在另一端发出了憋不住的笑声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一定又是有事想问我吧。说吧,别耽误了你晚上和美人的约会。”
奈贺迟疑了几秒,还是问了出来,“前辈,您知不知道,如果……我靠创造世界的方法吞噬了一个人的梦,那那个人死了的话,会怎么样?”
“死了就死了啊?什么会怎么样?”优香似乎没理解他想问的是什么。
“就是说啊,被吞噬的人,在那个世界会怎么样?比如我刚吞噬完,第二天那人就死了,那……我创造的世界会跟着毁灭吗?”
奈贺有些急迫的问。
优香笑了起来,“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我……就是很想知道这一点而已。”
“不会。”
优香很干脆的回答,“你创造的,只是一个梦境。那个梦境的时间,并不会和真实同步。你创造好那个世界的时候,可以在里面逗留一会儿,可以随你的心意观看那个世界的变化,但那个世界并不会因你而改变,决定那个世界的,是食材本身的梦想。只要你离开那个世界,回到现实,一瞬间之后,那个世界的运行就已经完成。这时,食材和用另一种手法吞噬的结果也没有多大分别了。”
“那食材在那个世界中,是可以按自己的梦想,顺利的生活直到死亡吗?”他屏住呼吸,小心的问。
“没错。”
优香有些感叹的说,“所以我才说,这种方法能够减少咱们的负罪感。被这样吞噬的人,只是被送到另一个世界,一样的生活下去而已。说不定那个能完成他们梦想的世界,更加有趣也说不定。”
优香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些恍惚的感觉说,“其实……咱们是不是生活在被另一个噬梦者创造出的世界里,又有谁知道呢?”
奈贺怔了一下,跟着笑了起来,“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就算咱们是活在一个梦境之中,这也是一个世界,不是吗?”
优香咯咯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既然是属于梦想的世界,那就该好好的活下去。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后辈。”
“那不如离婚吧,前辈。”他开着玩笑,把话题导向了结束。
他想要的,只是那个答案。
那个答案,让他找到了能够完全消除吞噬他人带来的强烈内疚的方法。
这世上还有无数生活在艰难困苦之中的人,现实就像一把残忍的刀,一点一点地割下他们所有的血肉。
他们的梦想早就尘封在心中,他们的生命卑微的无人在意。
也许这些人中并没有优秀的食材,但同样的,他们的长眠,只会转化成无人在意的死亡。
就像安娜,如果他吞噬掉她的现在,为她营造另外一个真实的世界,让她在那里开心的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比现在这样要好的多不是吗?
即使得不到多少能量,但在没有风险的前提下,少吃多餐也不是不可以。
他走到酒店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夜空下的城市是一片比繁星还要耀眼的光海,各色灯光编织出华丽而充满欺骗性的幕布,掩盖住遍布尘灰蛛网的舞台角落。
安娜瘦小的身影不断在他的眼前晃动,那张麻木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对生活的渴望,有的,只是最基本的生存念头。
对于这样的人生,安详的离开去另一个美妙的世界,难道不是一种解脱吗?
他已经能想象到,他们离开之后,回到那巷子的安娜此刻正在做什么。
长满黑毛的手脱掉了那白底碎花的连衣裙,肆意蹂躏不知什么叫反抗的幼小裸体,在无情残忍的律动后,把平常不得不压抑在心底的阴暗欲望彻底宣泄进那小小的身体深处。
最后,留下的只不过是一张皱巴巴的10元钞票。
他举起酒杯,狠狠地灌下一口。
躺在床上,决定睡觉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已经完全想不起那个摄影师和那个女画家,闭上眼睛的一片黑暗中,飞舞的全是那件破旧的连衣裙,和那句带着口音的:“10 euros.”
应该是安娜要一直工作到很晚的缘故,奈贺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感觉到了那股强烈的失重由黑暗中传来。
他站起来,有些焦急的想要确认这是不是属于安娜的梦境。
幸好,梦境之神没有让他失望,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安娜那件破旧的连衣裙。
优香曾经说过,最适合用第二种方法吞噬的时机就是食材将要做梦的时候。
那件连衣裙正盖在安娜身上,盖着她小小的,布满淤痕的裸体。
她一定是在一次粗暴的蹂躏后直接疲惫的睡去,瘦削的大腿内侧,还残留着一块黏乎乎的痰一样的精液。
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在薄薄的眼皮下快速的转动着,她正要做梦,属于梦境的能量,正在她的身边凝结流淌。
人一晚上通常要做无数个梦,只有快要醒来的时候所做的梦才拥有最纯粹和浑厚的能量。
而选择第二种方法的话,不光要消耗一部分能量,还只能选择对方的初梦作为目标,得到的部分最后七折八扣,大概只有食材本身全部能量的六成左右而已。
用四成左右的损失作为代价,奈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向着那些能量盘旋而成的涡流飞去的时候,奈贺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既没有欲望,也没有内疚。
尽管是初次进行这种方法,但这种操作对于他来说仿佛是本能一样,只需要一个激活的契机,和熟练的积累而已。
好比草原猛兽的捕猎天性,它们天然的明白如何运用自己的牙齿和利爪,需要的,只是不断地磨练。
梦境的能量在他的眼前不断的变形,被他的意志所操控,飞散的迷雾无法挣扎和逃离,大部分流淌到他的身体周围,剩余的那些,则缓缓聚集在一起,成为了一个旋涡一样的小小入口。
他搂住安娜轻盈的身体,抱着她一起飞了进去。
入口内部,是个和外面一样的情景,他深深吸了口气,把安娜放回到她原本躺着的破木床上。
然后,他挥了挥手,向着那个旋涡捏紧了拳头。
漆黑的边际传来巨大的破裂声,跟着,如同墨水在水中扩散,周围的黑暗迅速的变淡,昏黄的灯光亮起,在安娜的身边,各种物件一个接一个地出现,随着整个房间的完善,破烂的小窗户外,传来了一道利剑一样的阳光,和刺耳的警车鸣叫声……
他在那个世界中看了很久。
因为知道对于现实,这只不过是一瞬,所以他带着好奇拨快自己观看的速度,像属于这个世界的神祗,虚无的盯着安娜的身影。
他想知道,这个小女孩的梦想,能给她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安娜醒来的时候,那家地下妓院已经完全被警方控制。
在人权组织的介入下,无父无母的小女孩被送往一家福利机构,暂时由政府和慈善组织抚养。
她在哪里住了半年左右,跟着被一对从美国来的中年夫妇收养。
她是那对夫妇收养的第三个孩子,其他两个,也都和她有类似的经历。
之后,她的人生温暖而平和,养父母对她如同亲生,两个姐姐也温柔体贴。
在关怀中成长的安娜,于17岁那年认识了一个有亚洲血统的男友,那个男友和奈贺有几分相似。
经过漫长的爱情长跑,安娜在28岁那年嫁为人妇,和男友的一对儿女成为他们婚礼的花童。
奈贺没有再看下去,他已经足够明确的知道,安娜的梦想是什么,这个基于她梦想的世界是什么。
离开的时候,下方的画面,是穿着婚纱的安娜背对人群,大笑着丢出花球的瞬间。
奈贺在心里留下了一句祝福,从这个世界中离开。
醒来的时候,酒店里的时钟指向告诉他,才不过是凌晨而已。可他已经没了一点睡意。
即使拨快了那个世界的速度,跳跃性的观察,也用了很久的功夫。醒来后,感觉就像是过了好几天一样,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他去浴室洗了把脸,倒了杯酒,坐在了酒店的窗台上,看着城市中那片贫民窟的方向。
这个世界的安娜应该还在睡觉,而且,永远也不会再醒来。
估计几天后,她的身体就会因为缺乏营养而进入实际上的死亡。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最多不过是收拾掩埋发臭的躯干时,皱着眉毛抱怨几句。
再以后,属于安娜的印记,就在这个世界永远的消失。
这次,奈贺的心中十分平静。
他知道,安娜在另一个世界里活得很好。
他微笑着,对着逐渐泛白的天空举了举酒杯,一口仰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