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水绒不用:“我自己的家人,我自己带。我回来这一趟是亲自告诉你我要去干什么。我觉得你不应该在电话里听我说。”
沈听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那你觉得你回来了,我还会让你走吗?”
“不会,但你拦不住我。”
沈听温握紧她的手:“周水绒,你不能总这么自信。”
“你勾引我的时候也挺自信的。”
沈听温笑:“我成功了。”
“那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给了你空子钻,而我要去带我家人回来这个想法从萌生初就没想给你这个空子。”
周水绒吸口气,呼出去,有点疲惫:“我的家人我来承担,我不能把这个担子放在你身上,哪怕你并不介意,你明白吗?你也不能惯着我好吃懒做什么也不干,我就不是坐享其成的人。”
“我没让你坐享其成。”
周水绒看向他:“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长得帅,活儿好。”沈听温半开玩笑说。
周水绒携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你永远相信我,我永远是周水绒。”
沈听温的笑脸没了。话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沉重了,周水绒句句逼他,似乎他不同意就是不信她,就是要她做出改变。
两个人情绪的波动让车里的空气开始浑浊。
时间凝成一小颗一小颗的水珠,附着在车窗上。沈听温妥协了:“我可以让你一个人去,但你要跟我保持联络。”
周水绒紧绷的神神经终于有一丝松懈,她点点头,握紧沈听温的手:“嗯。”
沈听温那么认真专注地看着她:“你不能让我找不到你。”
“嗯。”
“你要开机。如果情况不允许,你可以先办你的事,但结束了一定要找我,一定要让我知道你在哪儿,你在干什么,你目前什么进度,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沈听温嘱咐她。
周水绒觉得不现实:“你比我了解跟亡命徒打交道要打起多少分注意力,我不能分心联系你。”
那没得聊了。沈听温把手收回去,眼看前方,侧脸的线条里全是疏离:“你要不答应,那就我去。你也别跟我讨价还价,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周水绒来气了:“你能不这么幼稚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开心把你送到那种生死一线的地方?我比你清楚跟那群逼打交道要打起多少分注意力,那你还让我眼看着你去跟他们打交道?你就算不考虑你自己,你考虑考虑我,我他妈凭什么同意!我凭什么?!凭你三言两语?”
沈听温怒了:“我让你成为你自己,我没让你去送死。”
周水绒火比他大,她带着气打开车门,用力给他关上。没得聊拉倒,她只是通知他,又不是来请求他同意。
沈听温追下了车,叫她:“你给我站住!”
周水绒就不是个听话的主,走她的,头都不回。
沈听温追上她,攥住她胳膊:“你担心舅舅,担心老师,你谁都担心,就是不担心我。”
这话不轻,周水绒不认,但她不能反驳。
沈听温声音放低:“我那么多次怎么活下来的你知道吗?”
周水绒神情微动。
秋天雨水多了,就这么个工夫又下起来。
镜头一转,周水绒被沈听温拉回到车上。
窗外雨一直下,周水绒还在等着沈听温说话,他却不知要从哪儿开始说了。周水绒也不急,静静地等待。
“美国一些地方拿身份证就能买枪,正常情况下他们买枪也不是要自保,就是因为国家允许他们持枪,所以他们就觉得这是他们的权利,所以基本上到一定岁数的人都有枪。
“前年我开始帮老师跟各个渠道的人接触、交易,我第一个任务就是在德州一位政府人员手里买国防信息。交易当天,坐标距离我们不到二十米的旅馆枪声乍起,然后是尖叫声,鸣笛声,哭声,发动机的声音,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我闭着眼都可以想象到街头那些普通民众抱头鼠窜的画面。”
“当时警察来的很快,跟我交易的那个美国人心虚,怕到时候联邦的人过来发现他,趁乱给了我一枪,就打在肩膀。他想制造一种我胁迫他出卖国家的假象,而他为自保杀了我。”
周水绒听沈听温说着,想起他肩膀的纹身,他后来添的这些纹身是想遮住多少秘密?
沈听温不想回忆,但他不讲周水绒老这么无畏,他要告诉她:“当时街上枪战还没被控制,我出去一定会被补枪,我不出去又会被这个美国人弄死,后边我不说你也知道了,我没得选。他死了以后我在面包店的柜台里待了二十七个小时,这二十七个小时里我身上开始变成青灰色,伤口变成黑色。
“美国警方加派人手,终于肃清制造枪战的黑帮,我以为我终于得救了,但警方有太多问题要问我,他们怀疑我跟那帮黑帮是同党。
“我那个时候意识已经不清醒了,说十个字要呼十口气,我少呼一口气,我就死的更快一点。我没办法,举着手走出来,说我截获了黑帮想要盗取的国防信息,这才为自己换了一条命。”
“但国防信息没有了。
“老师要拿美国的国防信息换秘鲁利马最大黑帮的一票否决权。当时秘鲁是墨西哥毒贩的几大目标之一,他们已经有了严谨周密的暗网计划。老师想成功打入利马黑帮内部,就是要控制墨西哥销往秘鲁的毒品,只要他有说话的资格,他就能控制。我搞砸了,所以我要帮利马黑帮做另外一件事。
“我要去拉林科纳达帮他们的挖金业务减少点难度,就是说要帮他们处理另外在金矿石挖矿的团伙。他们以往都是雇佣杀手组织的杀手去杀掉存在竞争关系的集团和公司。
“杀手有另外的组织,只认钱,平均一个杀手做杀手生涯要杀二十到五十个人。这你肯定知道,你小时候就想当一个杀手。
“但他们目标太多,雇佣杀手成本太高,所以这任务就落到我的头上。”
沈听温后面的内容没说很详细,只是掀起了他后脑勺的头发:“我这一个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枪伤。当时还汞中毒了,那地方炼金,空气中弥漫着腐尸一样的恶臭,那就是汞蒸气。海拔太高,我身体本来就不适应,所以中毒很快,很深。我记得我回到利马之后耳朵、鼻子还一直在出血。”
周水绒看着他的疤,心里五味杂陈。
她突然哪儿都不想去了,就陪在他身边,他们就在这座安全的城市落地生根……
沈听温看向周水绒:“我在海外有很多张身份证,有无数个身份,可还是怕有一天马脚没藏好,被人找到,给我爸妈带来麻烦,所以我不停地换名字。改成沈周之前,我不知道我要叫什么。
“沈砚,沈佩,沈澜息,沈斯年,这都是我舅在我出生前查了很多古书给我取的。
“那时候对我来说叫什么都无所谓,只是一个代号,你出现了,那我就有自己真正想要的名字了。我想叫沈周,因为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她姓周。”
周水绒轻轻抿嘴。
“还听吗?还有很多,我可以跟你说上一整天。”
周水绒不听了,她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手上握枪的茧子,第一次觉得司闻这样的人生一点也不酷,因为不能时刻保护自己爱的人。
沈听温突然攥住她的手,拇指轻轻摩着她虎口和手心的薄茧,“我能理解你想去救你舅,我知道你多担心,那你能不能理解我一下,想想我多担心。”
周水绒头没抬:“我能理解你担心,所以飞回来告诉你,那你能不能理解我并不是盲目救人?”
沈听温从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你一定要去?”
周水绒还低着头,不想面对他眼睛:“我说了,你拦不住我。”
“那我跟你去。”
周水绒抬起头来,却没看向沈听温:“我没想过谈恋爱,但我妈问我如果有机会我会选个什么样的,我说他要比我强。”
沈听温慢慢松开了周水绒的手,他觉得他猜到了她后面的话。
“你别让我后悔。”别让我后悔选了一个比我强的。沈听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