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点的里屋卧室里,正上演着一幕极为尴尬的镜头。
扶着门框的邹奶奶满脸煞白地指着邹姨,邹月娥傻愣愣地抱着我腿出神,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我们三人全有点傻眼。
就这么过了一秒钟,邹月娥酒劲儿在头上顶着,反应比较慢,我却没喝酒,顿时惊得跟什么似的,忙用最快的速度把腿从邹姨怀里抽出来,放下裤腿,哎呀了一嗓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要是看到我俩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场面还好说,可,可这个姿势、这个动作,实在太那啥了。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换成我跪地上抱着邹姨腿亲的模样被我爸我妈看到了,我靠,那我还活个什么劲啊,死了得了!
邹月娥瞳孔中的酒意迅速消退,嗖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
邹奶奶愤然地一拍门框,指着邹姨鼻子大吼道:“你刚才在干嘛?刚才在干嘛?”
饶是邹月娥这般厚脸皮的主儿,闻言都脸红了红,咳嗽一声,捂着脑门身子晃悠了几下,好似一副摇摇欲坠的姿态,“……妈,您回来了……咦,咯……我这是在哪儿,怎么在家呢?”她迷茫的视线四顾望了望,狐疑地看看我:“……呼……头好晕呢……诶?小靖怎么也在?什么时候来的……快坐啊,站着干什么……等……咯……等我给你沏茶……呵呵,你是喝绿茶还是喝清茶……对了,上回胃寒,还买了点红茶在外屋呢……嗯,我去拿。”
我险些吐血,装!你可真够能装的!
邹奶奶冷着脸把手一横,拦住她的去路。
邹月娥奇怪地眨了眨眼睛,干笑道:“……哟,外面谁招您生气了?怎么我看您脸色不太好啊?您也喝点茶吧,能安神……喝那种?我就事儿一块沏了。”她想往前走去外屋,但邹奶奶就这么盯着她眼睛看,没有放行的意思,邹姨道:“出什么事儿了……哦哦,您是怪我喝酒太多了吧……呵呵,行,以后我少喝点……呼,头真晕,今儿个确实喝高了,怎么自己啥时候回的家都不记得了呢?真是的。”
不动声色下,邹月娥趁捂脑门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见状,我立刻会意,强行压了压滚烫的脸颊,讪笑着对邹奶奶道:“是,邹姨刚刚喝多了,您看……”我指了指床上的空酒瓶子,“除了这个小二锅头,大瓶装的也被她喝了不少,所以吧,咳咳,所以那啥……”
邹月娥醉态十足地瞥瞥我:“刚刚什么事儿?”
我摸摸鼻子:“没什么,就是你醉了,耍了耍酒疯。”
邹月娥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呵呵,那真不好意思了啊,没吓着你吧?”
“……还好,呃,那个,你别沏茶了,我也该回家了。”
“哦,那行,我送送你。”
邹奶奶愤怒地一甩里屋门,碰,门被合上了,“不说清楚了!今天谁也别想走!”老太太一指女儿,气得呼呼直喘:“邹月娥!我养了你几十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真醉假醉我还不清楚吗?你们刚刚干什么了?干什么了?”
邹月娥装傻充愣地瞧瞧我:“……我干什么了?”
“你还给我这儿装蒜是吧!?”邹奶奶左右一找,拉开一个柜门,从里面取出条皮带拎在手里,作势就要往邹姨身上抡:“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农村不比城市,像邹奶奶生活的圈子里,打孩子是很正常的,比如那次洗澡时被老妈和邹奶奶发现,我就见识过了这老太太的手段,抡起皮带来一点也不含糊,那可是真往死里打邹姨啊。
“停!停!”邹月娥苦笑着对母亲手里的皮带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一呼气,揉着太阳穴往床上一坐,“……好了好了,我怕了您了还不行吗?说吧,想知道什么?”
邹奶奶扬起手:“你再废话?”
我赶忙跑过去挡在邹姨身前,“邹奶奶,您先别急,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啊?作孽呀!作孽呀!”看邹奶奶的样子,估计是猜到了,她重重拍着大腿,哭天喊地道:“我养了几十年的女儿啊!到头来就去给别人舔脚丫子!我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邹月娥不耐烦地敲敲床,打断道:“您哪只眼睛看见我舔他脚丫子了?是腿!”
邹奶奶叫道:“有什么区别?啊?你个不要脸的死丫头!你知不知道羞?我说给你介绍几个对象你怎么老推三阻四的呢!原来……原来是有了相好的了!作孽啊!作孽啊!我都一把大年纪了,怎么摊上这么个事儿呀!”
我拍拍脑门,一咬牙道:“可能说的有点晚,但有些话我还是想告诉您,我是真心喜欢月娥,绝对不掺半分假,邹奶奶,您……嗯……您能不能让我跟月娥谈对象?我保证以后好好对她,呃,也好好孝顺您,真的。”
邹奶奶恨声道:“我用不着你孝顺!我们月娥多大?你多大?你们能搞对象吗?能吗?”老太太把皮带扔到床上:“……那是你姨!是你姨!”
撇撇嘴,我不乐意道:“为什么不能?有什么不能?我未娶她未嫁,又不是近亲,姨啊外甥的还不是随口叫叫的?从法律的角度讲,别说谈恋爱,我就是娶了月娥,也出不了任何问题,再说了,月娥跟我妈的年岁还相差很多呢,姐妹相称本来就不妥!”感觉自己语气有点过了,我一收,稳下来道:“邹奶奶,您观念太旧了,您看报纸网络上的新闻,我和邹姨这岁数那相差算是很小的了,有差出三十多岁还结婚的呢,人家现在不也好好过日子吗?”
邹奶奶气急败坏道:“甭说那些!我告诉你!告诉你们!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许你们胡来!你们要是想搞对象!好!先把我弄死!把我弄死!”
好端端的我弄死你干嘛呀?
唉,看来老太太是真火了,对于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老太太来说,想用道理说服她,百分之一分是行不通的。
我迟疑道:“邹奶奶,您……”
“不用多说了!”老太太咬着后槽牙道:“从今往后,你离我们月娥远点!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俩乱来……不行!”她想到了什么,沉脸看看邹月娥,“搬走!明天就搬走!你待会儿给你朋友打电话联系房子!听见没有!”
先是被邹姨拒绝,现在邹奶奶又说了同样话,我就感觉自己这个火啊,是噌噌冒个不停,反正大家也都摊牌了,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倔脾气一上来,我蹬蹬走了两步,一屁股挨着邹姨坐到床上,“……你们那都是什么狗屁观念?男的比女的大几岁就能结婚,女的比男的大一点就不行?凭什么?凭什么呀?我把话撩在这儿了!我还就要娶她了!您怎么着吧?”
“你,你个小混蛋!”
我侧头看了眼邹月娥,她正眯眼瞄着电脑显示器的方向,一言不发。
邹奶奶气得脸都绿了,嗖地一下看向邹月娥:“死丫头!你是要你的小相好的还是要我这个妈!说话!”
闻言,我期盼的目光投向邹姨,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邹月娥瞅瞅邹奶奶,又看了看我,无奈笑道:“这下高兴了?我妈进屋你干嘛不告诉我?嗯?成心想让我妈看见是吗?”
我道:“我想提醒你的,伸手拍了一把,可你那时已经从床上下去了,没来得及,月娥,这可不是我的过失啊。”
“问你话呢!”邹奶奶喊道:“要我还是要他!”
邹月娥一抬眼,苦涩地勾着嘴角顿了一会儿,手臂向左轻挪,握住了我的手。
我心中顿时暖洋洋起来,瞧瞧她,也反握住她的小嫩手,然后和邹姨一起看向邹奶奶。
“你……你……”邹奶奶怒不可遏地指着我们:“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邹月娥叹了叹气,“妈,我也喜欢他,也想跟他谈恋爱,成全我们吧。”我没想到邹姨会这么直白地亮明态度,心里那个热啊,就别提了。
“啊!作孽!作孽呀!”邹奶奶噗通一下坐到水泥地上,一把一把地拍着地面,“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结果就养了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啊!我不活了!不活了!”
“我也不想喜欢他,可没办法,他送我的礼物实在太让人惊讶了。”
邹奶奶咬牙抬起头:“买点东西就给你拿下了?你有没有点出息!啊!?”
“主要是,那不是一般的东西。”邹月娥笑看了我一眸子,耸耸肩膀,道:“妈,你猜他送了你女儿个什么?美容院您知道吧?是,他送了一家我做梦都想要的美容院,而且他说他一点股份也不要,要整个送给我,呵呵,您说,碰见这么个傻乎乎的小家伙,我能不感动吗?能不喜欢他吗?”
邹奶奶一愣:“……什么美容院?”
我回身把被子撩开,取出压在底下的存折和设计图递给邹姨。
接过来,邹月娥蹲下把母亲扶到床上坐好,将存折打开,拿到她面前,用指甲盖指了指上面的余额数字,“……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小店,比裴老板陈老板俩人店面加起来的规模还要大几倍,这话可不掺一点水分,您猜在哪开的?呵呵,王府井,那是北京最火的商业区之一,小靖白送了一千多万给我。”
“一,二,三,四,五……”邹奶奶没搭理她,呆呆竖着存折上的数字,喃喃念道:“哪来的钱?他哪来的钱?不可能!”
邹月娥动着嘴唇刚要说什么,我就插话道:“买彩票中了几注头奖。”老太太嘴巴比较大,我怕要告诉她我玩古玩的事儿,转天就被老爸老妈知晓,所以,干脆说是彩票吧,那样也好接受一些。
“彩票?”邹奶奶一下就愣住了,“你,你把钱全送给月娥了?”
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我一点头:“是,给了她大概一千三百多万,我自己留了几十万。”
“不止这样呢。”邹月娥紧了紧我的手,道:“小靖还让我拿钱买辆好车,哦,就是奔驰宝马那类的,还说用我的名字注册公司后,这么多钱的投资,弄个北京户口也不成问题,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邹奶奶瞪大眼睛看着女儿:“你说真的?”
邹月娥拍拍存折:“白纸黑字在那儿写着,能作假吗?”
邹奶奶说不出话来,仍反反复复拿着折子看,末了。挤出一句话:“他为什么送你?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儿?那可是一千多万!”
“我怎么知道?”邹月娥笑孜孜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把玩着我的手指头,“……要不说他傻呢,傻得直冒烟。”她嘴上这么说,但眼神里却流露出一种蛮幸福的感觉。
我借着机会正襟危坐道:“邹奶奶,我是这么想的,我和月娥要是谈了恋爱,咱们两家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钱放在谁那里不一样啊?您说是吧?”
邹奶奶气消了些,道:“我要是不同意呢,这钱归谁?”
我想也不想道:“还是月娥的,我说过送她就是送她了。”
“妈,如果你不答应我俩的事儿,那这钱我打死也不会要的。”邹月娥配合道:“我还不起这个情。”
邹奶奶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手捏存折,自言自语地念着:“……一千多万……一千多万……”我估计老人家是在换算着概念,比如这些钱能买多少套房子,跟能农村起多少个二层小楼,能值多少亩地。
我很紧张,手心有些冒汗,与邹姨对视一眼,逐而一起把目光投向老太太。
邹奶奶这关是很大的坎,倘若能过去,那我和邹姨要走的路就容易多了。
半晌过后,老人家停止了念叨,斜眼看了看我们,“……如果这存折是真的,你们没骗我的话,嗯,搞吧,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