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楚国大将军项燕病逝于军营之中,其长子接替其职,可楚军的颓势却已经再难止住,尤其是面对秦军火炮的炮击,楚军根本难以抵挡,甚至就连墨家支持的机关兽也顶不住火炮的两轮轰炸,兵败如山倒。
很快便是进入了五月初,秦军也不再稳扎稳打,开始向楚军发起了全面总攻。
战火直接席卷了楚国东南境,逐渐向着昌平君所在的城池聚拢。
……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
昌平君身着王袍,头戴冕冠,面色平静的看着前方代表楚王的王座,沉默不语,自从得知项燕病逝以及腾龙军团覆灭,他便知晓楚国的天彻底崩塌了,再也无力回天。
“父王,你口中的楚国终究还是在儿臣手中走向了灭亡,儿臣尽力了……”
昌平君低声自语,眼中似乎浮现出了儿时的画面,他的父亲抱着他,看着楚国的方位,诉说着母国的一切,诉说着王室血脉的尊贵……
当时的他记了下来,很认真的记住了。
因为不久之后,他的父亲抛弃了他与母亲,返回了楚国成为了楚国的大王,而这段记忆成了他追忆父亲的唯一。
随着渐渐长大,昌平君也是慢慢理解了自己的父王,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责任。
当然,也有属于他的野心和不甘。
身为楚国王室的嫡系血脉,他为何要在秦国成为一个臣子,向他人跪拜行礼,他本该成为楚国的太子,楚国的王。
“大王。”
大殿门口,一名脸色苍白的女子抱着女婴走了进来,秀美的眸子透着几分担忧和柔弱,看着站在大殿之中的昌平君,轻声地叫道。
昌平君眼中追忆缓缓收敛,一切心事都压了下去,缓缓转身,表情已经变得温和,没有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流露出丝毫脆弱,微微一笑,道:“你怎么来了,刚刚坐完月子,身体尚未养好,该静养才是。”
对于眼前这名女子,昌平君并无感情,只是为了稳固王位才迎娶的,但这些,他从未在女子面前表露过,他永远会带着面具去对待不同的人。
哪怕是身边人也是如此。
女子声音轻柔地说道:“妾身听闻大王三日未曾进食了,有些担忧,特意命人准备了一些膳食,望大王以身体为重。”
她是景家的女儿景缘,今年不过十六,因孩子早产,所以身体极为虚弱,就连月子也比常人久了许多。
“让爱妃担心了,寡人这便吃。”
昌平君笑了笑,走了过去,搀扶住了对方,目光有些疼爱也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怀中的小女儿。
“是前线战事吃紧吗?大王操心国事,也不能忘了身体。”
“不妨事。”
昌平君摇了摇头,轻声安抚道。
景缘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后宫本就不能干政,所以她的注意力又放在了怀中女儿身上,因为早产的缘故,女儿芈心的身体一直很糟糕,哪怕满月了,也幼小的可怜,让景缘无比的担忧,很怕女儿夭折。
此事昌平君也知晓,可他此刻却没有闲心操心这个女儿,因为楚国都将没有了,而她们又能有什么未来。
“爱妃与寡人一同用膳吧。”
昌平君轻声地说道。
景缘点了点头,便是随着昌平君一同用膳。
吃到一半,昌平君突然开口说道:“寡人欲送爱妃去往别处修养,爱妃觉得如何?”
“大王……”
景缘有些惊讶的看着昌平君,显然没想到昌平君会这么说。
昌平君继续说道:“爱妃既然知晓前线战事吃紧,寡人也不瞒着爱妃,楚国现在的境况确实不太好,此处……也将不安全。”
“既然如此,大王与我们一同……”
景缘连忙说道。
昌平君却是直接打断:“寡人是楚国的王,所有人都可以逃,但寡人不能逃,而且……寡人已经逃的够远了,不想再逃了。”
有句话,他没有说。
若是真的要死,他想死在楚国的国土内,而非他国。
何况,逃又能逃到哪里去,秦王嬴政不会放过他,他若是逃了,景缘等人便再无一丝生还的机会。
昌平君甚至知道,如今城内有着许多罗网、东厂、影密卫的探子,他们都盯着他,不可能给他逃跑的机会。
景缘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虽然年纪不大,但她却听的出来,昌平君这是交代后事的意思。
昌平君伸手握住了景缘冰凉的手掌,捏了捏,缓缓地说道:“无需如此,能与你做一年的夫妻,我已经很满足了,好好活下去,为了芈心,也为了楚国王室的血脉,芈心还有一位姐姐,她叫芈涟,在秦国,也不知她们是否还有机会相认,若是有,将此物交给她,就说我这个当父亲的对不起她。”
说着,昌平君将一个锦盒递给了景缘。
话音落下。
昌平君便不再理会景缘,缓缓起身,王冕的串珠垂落,面色多了几分威严,沉声地说道:“季布。”
“刷。”
一道身影宛如鬼魅一般自暗处浮现,单膝跪在了昌平君的面前。
“这是寡人交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守护好她们。”
“末将领命!”
季布抬起那张俊秀的面容,眼神极为坚毅地说道,同时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
“轰轰轰~”
火炮的威力当真是惊世骇俗,也不知道公输仇那老东西是如何研发的,竟然直接将火炮升级成了覆盖式的轰炸机器,甚至配备了分列式的炮弹,追求杀伤力最大化,甚至还搭配了燃烧弹,一炮下去直接将十数米之内化作火海,简直毫无人性。
此刻,秦楚之战已经到了收尾了的阶段,只剩下项燕的长子还率领着十数万人马垂死挣扎。
洛言此刻已经抵达了战场,本打算陪着焰灵姬寻找故乡所在,奈何楚军败的太快,项燕也是陡然病逝,令得楚军局势迅速恶化,如今战局已经呈现一面倒的趋势,对此,他只能放弃继游山玩水的想法,转道来了王翦这边,试图见昌平君这位老哥最后一面。
一声大哥,一生大哥,终究得送对方最后一程。
洛言混江湖讲的就是义气。
“火炮的威力真不错。”
洛言用望远镜欣赏着远处爆炸的场景,随后扫了一眼不远处黑漆漆的火炮,轻笑道。
这些年没少给公输仇投钱和策划,而结果显然是很令人满意的,这年头的工匠和手艺人都是相当牛逼的,缺少的只是研发的方向与灵感,洛言无疑帮他们少走了很多的歪路,加上公输仇本就是追求破坏力的战争分子,火炮自然是威力怎么强怎么来。
这一切造就了眼前的画面。
王翦站在洛言身旁,看着远处火炮造成的人间地狱,轻叹道:“确实很强,足以改变一场战争的走向。”
这一次秦楚之战能如此顺利,这火炮当真功不可没。
每次楚军发动进攻的时候,先轰炸个十几轮,破坏对方阵型,随后再来几轮弩箭覆盖,之后便是一场收割的局面,从楚军溃败的速度便看得出来,此等利器足以改变日后的战争。
想到此处,王翦忍不住看向了身旁的洛言,开口询问道:“栎阳侯,不知此物可否缩小?”
“自然可以,而且已经有了成品,可惜制造难度太大,想要普及很难,不过打造一只几千人的特殊军队应该不成问题。”
洛言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火枪,随后半眯着眼睛,对准了远处的一名楚国士卒,缓缓扣动,随着一声轻响,远处的楚国士卒直接被爆头……不是洛言瞄准的那个,而是偏了十数米的一个倒霉蛋。
准头真特么差……洛言心中评价了一声,丝毫没觉得自己选择目标距离太过遥远。
王翦自然不知道这些,他看着远处一名楚国士卒被爆头了,顿时目光一凝,沉声地说道:“可否连射?”
“自然可以,不过这玩意暂时没有弩箭好使,还得让公输仇改进改进。”
洛言又开了两枪,随后觉得无趣,便是将此物递给了王翦,轻声地说道。
这玩意威力只能说一般,甚至不如洛言的剑气来的高效,更别提运转内力投射出去的暗器,在这个有着武功存在的世界,除非火药再上升一个级别,不然真的很难对顶尖高手形成杀伤力。
当然,对于一般的高手而言,此物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终究是洛言的眼光越来越高了,接触的都是当世武功前五十的人物,自然觉得火枪的威力一般。
“有了此等利器,秦国一统天下的步伐再无阻拦。”
星魂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邪魅的眼睛半眯着,幽幽地说道,那一身紫蓝色的服侍说不出的优雅诡异,单手背负在身后,自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场。
洛言侧身看向了星魂,点了点头,笑道:“这一年多来辛苦你了。”
“辛苦?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星魂走到洛言身旁,略显苍白的面容流露出些许病态的欢喜,轻笑道,显然对他而言,这一年多来并不辛苦,反而很有趣。
忘了,你是阴阳家的仔……洛言心中嘀咕一声,面上也是露出了一抹笑意,摇了摇头,又看向了战场,蒙恬和王离已经领兵从两侧杀了出去,开始收尾式的屠杀。
“结束了。”
王翦看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去,这场战役已经没必要看下去了。
大局已定。
星魂和洛言倒是并未离去,继续站在山坡的位置看着眼前这场战争。
“栎阳侯的火枪不打算要了吗?”
星魂扫了一眼被王翦带走的火枪,轻笑道。
洛言无所谓地说道:“上将军喜欢,送给他便是,本就是玩物。”
火枪这种东西,新鲜感一过就没什么意思了。
星魂嘴角含笑,看向了远处的战场,淡淡地说道:“楚国即将被灭,剩下的齐国和燕国也不过是秦国嘴边的肉,随时可取,秦国一统天下的伟业即将完成,未来,栎阳侯打算如何对待阴阳家?”
远处厮杀声响彻,硝烟滚滚,而眼下,两人却是谈起了未来。
“你是已经做好了选择吗?”
洛言看向了星魂,不答反问道,星魂此刻问他这些,意思不言而喻。
星魂不置可否,嘴角依旧挂着招牌式的邪魅且拽的微笑,像极了一个欠扁的小朋友,偏偏气场又是极强,令人没法无视,更无法将其当做一个少年。
“其实你的选择并不重要,我这个人从来不相信什么约定,我只相信利益,星魂,不妨想想你要的是什么,如此我们才有继续合作下去的可能。”
洛言侃侃而谈,面色坦然。
“我想知道真相,苍龙七宿的真相,这片天地的真相,这些我都很好奇。”
星魂缓缓转头看向了洛言,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眼神散发着浓厚的兴趣,有些癫狂和病态,幽幽地说道。
“我也很好奇,所以我们应该是一路人,何况,我对长生也很感兴趣。”
洛言笑眯眯地说道。
至于心中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一个人才清楚了。
星魂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再说什么,也无需做什么约定,有些事情只能且行且看,他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甘罗了,他不再幼稚。
……
项燕长子于祁县之南与秦军死战两天一夜,最终全军覆没、兵败身亡,昌平君闻讯,于翌日凌晨在城关之上自刎殉国,他并未给洛言羞辱他的机会,哪怕洛言没有这个想法。
死的很果敢,也没有假死的意思。
东厂、影密卫、罗网的人都盯着他,他想假死也没这个机会。
得知此消息的洛言有些无语。
实话实说,他真的没有羞辱昌平君的意思。
洛言沉吟了片刻,看向了墨鸦,淡淡地说道:“去说一声,没必要对孤儿寡母赶尽杀绝,又不是儿子。”
昌平君与原着里一般无二,有了一个女儿芈心,刚满月的婴儿,现在她们正遭受到秦国三大恶势力的追杀,洛言若是不交代一声,估计真有可能跑不掉。
若是儿子也就罢了,一个小女婴,洛言有些不忍。
“诺。”
墨鸦拱手应道。
待得墨鸦离去,洛言看向了里屋,轻笑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话音落下,浅蓝色的内息在眼前浮现流转,下一刻,身着宫装长裙的月神便是自暗影处浮现,依旧那么冷艳婀娜,优雅神秘,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只是不同于以往,这一次月神手中捧着一个神秘的铜盒。
璀璨的金色,极为精致,其上更有着玄奥的纹路以及代表苍龙七宿的星象。
此物是什么,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