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都济生会中央病院,3号重症监护室。
隔着病房厚重但却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宫下北面无表情的看着病房内那个躺在病床上的重症病人。
没错,躺在病床上的这个病人就是细川傧,他并没有得上什么绝症,之所以现在躺在这儿,是因为重度烧伤,全身百分之八十的烧伤面积,使他一度生命垂危,经过了30个小时的抢救,才算是把他从鬼门关内拉了回来。
不过,他现在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自从日本出台《指定暴力团对策法》以来,日本各个黑社会组织的确是收敛了很多,行事做派不敢再像过去那般的过分,在对待普通人的时候,也不敢把事情做的太过火了。
但一切总归是有例外的,就像细川傧这样,如果被某个黑社会组织盯上,真想花心思对付他的话,他的下场往往会非常的凄惨,即便是报警,也得不到多大的帮助。
自从接到宫下北的指令之后,福田明浩便开始集中力量对付细川傧,这件事是他亲自出面去做的,为此还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前后动用的人手不少。
细川傧落入陷阱是从迷上“扒金库”游戏开始的,福田明浩只做了一个简单的局,就把这个才走出大学校门没多久的年轻人埋进了坑里。
所谓“扒金库”游戏,就是小钢珠游戏,在日本的街头,这种游戏厅多得是,很寻常。
游戏很简单,就是一个类似老虎机的游戏机,用弹簧弹球,只要能把球弹到相应的洞里,就能得到相应数量的钢珠。
这些钢珠不能换钱,但是能换各种各样的礼物,说到底,这就是一种特殊形式的赌博。
福田明浩收买了细川傧身边的一个朋友,并且与这个人约定好,只要他带细川傧到相应的“扒金库”游戏店玩一次,就给他相应的一笔钱。
于是,短短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里,细川傧就成了“扒金库”游戏店的常客。
最初一段时间,细川傧赢了不少,各种各样的礼物大包小包的被他拿回家,但随后他就开始输,而且越输越惨,不仅输掉了积蓄,还从他那个朋友手里借了一大笔钱。
为了能把高利贷还上,他在那位贴心朋友的介绍下,开始接触地下赌博,由此便彻底堕入了深渊,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细川傧就成了资深赌徒,赛马、彩票,游艇赛、自行车赛、摩托车赛的外围押注,凡是能赌的他都玩,而且玩的很大。
只要赌赢了,他就玩更大的,只要赌输了,就朝他那个贴心的朋友借钱,只是细川傧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赌的无比哈皮的时候,在他的周围,始终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就在上周末,细川傧那位贴心的朋友失踪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堵上门要债的人,十几个人,拿着有他签名的借条来催债,债务总额竟然高达近4亿日元。
最要命的是,这些钱全部是高利贷,利滚利,一天仅仅是利息他都还不上。
最初,细川傧还是很理智的,他懂得用法律来保护自己,所以,他首先选择的不是还债,而是报警。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禁止赌博的日本,类似“扒金库”这样的赌博店实际上就是由警察来经营的,在东京,大量的警察在退休之后,都会到这类“扒金库”游戏店担任职务,领一份丰厚的薪水。
至于赛马、摩托车赛、自行车赛那些外围赌盘,也是“国营”性质的,赛马归农林水产省,赛艇归国土交通省,自行车赛和摩托车赛归经济产业省,toto,也就是体育彩票归文部科学省,一般的彩票以及抽奖券归总务省。
每一项赌博产业都有坚实的后台,所以,仅仅从设陷阱诈骗这方面是得不到支持的。
至于高利贷的问题,这属于民事纠纷,警察很难直接介入,更何况每一张借条上都有细川傧自己的签名,不算高利贷,至少本金是要还的。
警方最终给做出调解,要求细川傧尽快将借贷的本金还上,同时,也警告债权人不能做出过激的举动,至于其他更多的事情,警方也做不了了。
随后的几天,细川傧的生活就坠入了噩梦,那些高利贷的催收倒是没有去纠缠他,却将他工作的公司、结交的朋友、家中的亲属乃至于未婚妻家的亲属都骚扰了个遍。
于是,细川傧丢掉了工作,亲朋避他如避蛇蝎,即将结婚的未婚妻也离他而去,绝望之下,他就选了最后一条,在自己的家中举火自焚,打算结果了自己。
可惜的是,他的运气虽然不好,命却挺硬的,自焚了一场人也没死,还被就活过来了,但这也意味着他后半生将会更加的凄惨。
站在窗外看了一会儿,听福田明浩说了整件事的过程,宫下北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那些债务就算他结清了,不要再去骚扰他了。”
“嗨!”
福田明浩点头应道,他心里有些奇怪,因为眼前宫下北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多么高兴的意思,相反,他的情绪似乎显得还有那么几分低落。
没错,此刻宫下北的心里的确没有任何高兴的意思,这一点似乎有些反常。
回想前世,细川傧这个家伙带给他的伤害可不是一点半点,毫不客气的说,宫下北几乎是被他羞辱了小半辈子,这其中累积下来的怨愤,都不能用车载斗量来形容了。
可是现在呢,看着这个家伙被包裹的像个木乃伊一样,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那些各式各样的仪器围绕着他,床头上挂着四瓶不同的液体,呼吸机在滴滴的鸣叫中发出“嗡嗡”的噪音……
这一刻,宫下北忽然感觉心头的那些怨恨似乎都烟消云散了,他甚至反倒觉得此时的细川傧有些可怜。
或许自己终归不是个足够心狠的人啊,或许在气头上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可一旦仇恨延续的时间久了,报复的心理就没有那么重了。
“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了,福田君,”转过身,在福田明浩的肩膀上拍了拍,宫下北说道,“算我欠你一份情,我会记住的。今天天太晚了,等有时间吧,我请你吃饭。”
“能为您做事是我的荣幸,宫下君,”福田明浩微微垂着头,恭恭敬敬的说道。
之前福田明浩就知道自己惹不起宫下北这号人,现在,两人之间的差距更大了,他自然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来。
细川傧的事,只能算是重生后的宫下北人生路上的小插曲,而且是毫不起眼的小插曲,当然,如果是细川傧本人的话,他恐怕不会这么想。
小插曲过去也就过去了,没人会在乎,宫下北也不会总将它放在心上。
一夜过去,令人心绪不宁的狂风终归还是在天亮的时候停了,不仅台风没来,甚至连雨水都没有落一滴,相反,第二天还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一大早,宫下北还在别墅吃着早餐的时候,穿了一身白色西装的吉冈错便找上门来。
“吃过早餐了吗?”坐在大厅的矮桌边上,宫下北连碗筷都没放下,很是随意的问道。
“哦,已经,已经吃过了,”吉冈错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
“虚伪!没吃就是没吃,在我面前还客气什么,”宫下北笑骂道,“赶紧坐过来。”
说着,又扭头对浅井荔香说道:“去给吉冈添一副碗筷。”
吉冈错搔搔头皮,尴尬的笑了笑,老老实实走过来,就在宫下北的对面跪坐下来,等着浅井荔香给他送来碗筷。
“事情都安排好了?”宫下北问道。
“安排好了,”吉冈错点头说道。
“东西呢?”宫下北紧接着问道。
吉冈错犹豫了一下,目光瞟过一旁坐着的浅草绫与真田佳溆,最后才说道:“也准备好了。”
“拿来,”宫下北放下碗筷,朝他伸出手去。
吉冈错探手入怀,掏出一个灰色的牛皮纸包,递到他的手里,随即,又从上衣右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纸盒,推到他的面前。
宫下北将面前的碗筷推开,将牛皮纸包放在桌上,一层层的揭开后,显露出里面一把黝黑的手枪。
“这是我通过可信渠道搞到手的,前苏联产的托卡列夫手枪,带一盒子弹,”吉冈错说道。
宫下北笑了笑,没说什么,这明明是一把国内产的五四式,只不过这款枪是仿制的托卡列夫,看着差不多罢了。
前世的时候,宫下北算是个伪军迷,武器的知识多少了解一些,但要说实际去用,却是摸不着门的。
不过,他的前身与他恰恰相反,原来的“宫下北”是个实干派,他没多少武器知识,在他那个满是肌肉的脑子里,恐怕连称得上知识的东西都没有多少,但他却会用手枪。
伸手将这把手枪拿起来,轻而易举的褪掉弹夹,看了看里面黄橙橙的子弹,宫下北满意的点点头——有这个东西在手,至少可以应付一些突发状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