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头顶,一轮大日缓缓升起。
霎时间,天地间充斥着纯正威严的佛光,整个世界仿佛成了佛国。
这轮大日的光芒,刺穿了天空的旋涡,让云层崩散,让漫天乱舞的沙尘暴停止,尘土化作熔浆坠落如雨。
天空因此下起了火雨,大部分火雨还未落地,便又化作飞灰,飘飘扬扬。
场面瑰丽而壮观。
金刚法相在佛光的照射下,快速“熔化”,从皮层到血肉,一寸寸化作飞灰,又在刹那再生,如此反复。
“吼!”
神殊愤怒而凄厉的咆哮声震动八荒。
咚咚咚……地面震动,神殊法相大踏步前行,向着大日前行。
他走的不快,每一步都像是负重前行,每一步都掉落无数灰烬,渐渐的,地面出现一排漆黑出油的脚印。
他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纳兰天禄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据说佛陀有九大法相,为何只能施展大日如来法相?是因为封印还在?巫神似乎无法透出这么强大的力量啊。
“这说明佛陀挣脱封印的程度远胜巫神,这可不妙,想杀伽罗树,难了。
“大日如来法相能轻易杀死半步武神之下的所有超品……
“唔,神殊刚刚重组身躯,战力也不在巅峰,他如果能近身佛陀,或许还有希望。不然,今日半步武神重现于世,但注定是昙花一现。”
大奉和万妖国处心积虑的想要夺回头颅,佛门也在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现在,就看谁的底牌更多了,手段更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对我们巫神教来说,是稳赚不赔的好事。”
纳兰天禄抹了抹眼泪,运转血灵术,缓解眼球的刺痛。
神殊缓慢而坚定的走了十余步后,频率开始减缓,每次迈步都需要蓄力数秒,难以想象的高温烧灼着他的身躯,而更可怕的是其中蕴含的佛力。
这股存在于微观层面的力量,钻入神殊的身体,摧毁着他的身体细胞,瓦解他作为生命体、基因里最细微的结构。
渐渐的,漆黑的金刚法相烧出了颅骨,眼眶空洞,只剩两团灵魂之火燃烧。
他很久都没有迈出一步了。
九尾天狐极目远眺,美眸泪水直流,秀眉紧蹙,急道:
“这轮大日比先前那次的要强很多。”
她流泪不是因为神殊遇到危险,而是直视“烈日”,眼球被佛光刺伤,才流下泪水。
阿苏罗同样热泪滚滚,沉声道:
“没关系,我们还有底牌!”
话虽如此,他心里难免焦虑,倒不是担心神殊,神殊现在已经重返半步武神境界,即使是超品也别想轻易杀死神殊。
可对方毕竟是超品,哪怕有详细的计划,也不可能万无一失。
……
神殊头顶,出现一道身影,没穿衣服。
衣服在他现身的刹那,便被大日如来法相的力量烧毁。
李妙真、阿苏罗九尾天狐等超凡,纷纷站起身,死死盯着,尽管泪水滚滚而下,眼球刺痛难耐,仍不愿错过任何细节。
这就是阿苏罗说的底牌,在他们的计划里,接下来是最后的手段了。
成与败,在此一举。
“许,许七安?”
远处观战的纳兰天禄一愣,心说他这是找死吗,一品武夫再强大,也无法持续承受大日如来法相的“炙烤”。
半步武神都快后继无力了,就凭他区区一品武夫?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纳兰天禄瞠目结舌,站在神殊头顶的许七安,被神殊吞噬了。
虽然大日如来法相的光芒太过刺眼,但他仍看清了这个细节。
纳兰天禄看的没错,但这不是吞噬,而是短暂的融合。
在一品武夫的领域里,这叫做“肉身夺舍”,融合目标的血肉,占据对方的身体。
只不过和元神夺舍不同,血肉夺舍没有那么残酷,夺舍者可以选择潜伏,把主动权交还给宿主。也可以选择和宿主同存,同时掌控身体。
夺舍后,也能凭借对自身血肉的掌控力,强行分离。
这一招,只有层次极高的武夫才能使用,神殊的右臂当初就是这么对许七安的。
“肉身夺舍”唯一的缺点是,生命力、体力可以互补,但战力和境界却难以增强。
因为神殊比许七安强大,是向下兼容,容纳一品武夫并不能拔高半步武神的上限。
融入许七安后,漆黑的金刚法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烧红的颅骨重新长出血肉,身体各部位的血肉快速增生。
他获得了许七安的力量,也获得了不死树的灵蕴。
大日如来法相的力量持续不断的烧熔血肉,但再生能力让两者之间处于相对平衡状态。
短期内,这轮大日再难对神殊造成重创。
咚咚咚……终于,他走到了佛陀面前,漆黑法相二十三条手臂合拢,握住了佛陀头顶的大日。
接着,最后一条手臂朝后伸出,许七安的声音回荡在西域的旷野上:
“刀!”
赵守手里的儒生刻刀,呼啸而出。
飞行途中,它从散发微弱清光,变成一道宛如陨星的光团,清光澎湃,让清气盈满乾坤。
这把刻刀鲜少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这一刻,它仿佛才是真正的超品法器。
赵守眼里映出清辉,心情一阵复杂,他看向九尾天狐,道:
“你之前不是好奇为何我反对许七安召唤儒圣英魂吗。”
九尾天狐目光不离远方,白皙艳丽的脸蛋有着两条清晰的泪痕,淡淡道:
“召唤儒圣,会给他带来难以挽回的损伤。”
赵守‘嗯’一声,缓缓道:
“召唤儒圣的代价是天道规则的反噬,非寻常意义上的伤,花神的灵蕴能治上,却治不了规则反噬。”
顿了顿,他说道:
“儒圣刻刀在我手中,一直明珠蒙尘,除了魏渊和监正召唤儒圣英魂的那两次,它从未展现过属于超品法器的伟力。你们可知为什么?”
李妙真等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赵守道:
“儒圣是有大气运的人,也是古往今来,凝聚气运最浑厚之人。”
众人瞬间明白了。
要真正发挥儒圣刻刀的威力,非大气运者不可。
赵守走的虽是儒道,可之前埋没田野,如今入朝为官,却时日尚浅,不足以激发儒圣刻刀的力量。
“乱命锤为他开窍后,许宁宴已经能自如的掌控体内的国运。”赵守笑道:
“所以,不需要召唤儒圣英魂。”
说话间,那道清光把自己送入神殊的手掌。
浩然正气沿着手臂,覆盖漆黑法相,有效的抵抗住了大日如来的炙烤。
“佛陀!”
神殊愤怒的咆哮一声,手里的儒圣刻刀用力刺出。
西域的旷野上,一轮金色的光晕疾速扩散,状若涟漪,荡漾出数百里之外。
像极了恒星爆炸时的前奏。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闷响开始传来,伴随着霍然膨胀的金光,那些金光流火般朝着四面八方攒射,散入远方的旷野。
李妙真等超凡强者,已经远离了阿兰陀,但依旧被大日如来法相崩溃的力量震伤。
孙玄机无奈之下,强忍着火烧火燎的疼痛,带着众人传送离开。
……
狂暴混乱的金光消散后,漆黑法相独立于天地间,他的十二双手臂已经被震断,胸腹几乎被炸穿,不管是双臂还是胸腹的伤口,血肉蠕动,却难以愈合。
而那轮廓模糊的佛像重新崩溃成一团肉山,它倔强又缓慢的沿着漆黑法相攀爬,吞噬他。
漆黑法相缓慢的抬起脚,用力踩踏肉山。
这看起来,就像两个力竭的伤员,凭借着仇恨的支撑,努力的爬向彼此,试图咬死对方。
偷偷摸摸溜回来的纳兰天禄看到这一幕,忽然升起“我又行了”的感觉。
但理智让他克制了冲动,认清了自己。
这时,肉山某处裂开,露出三位盘腿而坐的菩萨,他们气息衰弱,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走吧!”
漆黑法相体内,传来许七安的声音。
现在离开,佛陀拦不住他们了。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留下继续战斗没有意义,因为他们杀不死佛陀,而且不管是他还是神殊,现在都极为虚弱。
边上还有一位虎视眈眈的二品雨师。
两百丈高的法相缓步离开,行走在旷野上,朝着远方走去。
身后,是化作废墟的阿兰陀,废墟之上则是缓缓蠕动,显得有气无力的佛陀。
“许七安能发挥儒圣刻刀的力量……半步武神重现于世,佛陀挣脱封印的程度远胜巫神……三位菩萨没死,不宜趁火打劫,悄悄离开。”
纳兰天禄简单的归纳了一下情报。
第一第二条情报极为重要,相当于又摸清许七安的一件底牌。
“嘿,真是讽刺,能真正使用儒圣刻刀的,竟不是云鹿书院的超凡。而是一个粗鄙的武夫。”
纳兰天禄嗤笑一声,旋即又沉默下来。
撇开修行体系不说,姓许的确实有资格使用刻刀。
……
南疆。
万妖女皇的宫殿里,李妙真手里捧着热茶,频频望向殿外。
“他们还没分离?什么时候能恢复?”
这是她第三遍问出同样的问题。
从西域返回南疆,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许七安和神殊进了封印之塔后,便再没出来,而李妙真等人则暂时留在万妖山休养生息。
侧躺在软塌上,招呼大家吃茶喝酒的银发妖姬,容光焕发,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
娇笑道:
“别急,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彼此分离需要点时间,而且神殊也要与头颅里的残魂融合,让自身恢复巅峰,哪有这么快。”
李妙真冷哼一声。
她其实是怕神殊突然丧心病狂,把许七安给“吃”了。
相同领域的巅峰武夫,彼此之间是可以掠夺气血的。
在她看来,许宁宴实在太冒险了。
盟友又不是亲爹,能这样掏心掏肺?
“道长你说句话啊。”
李妙真传音给地宗道首。
金莲摇了摇头,道:
“你忘记许七安身上的国运了?”
国运已经和许七安融合,非术士体系的高手难以拔除,神殊想吃掉许七安,就必须炼化气运,这位半步武神显然没这个能力。
蓝莲花一想,觉得有道理,心安不少。
众人随口闲聊了几句,九尾天狐把话题转到刚才的战斗上,环顾超凡强者们,道:
“佛陀似乎是出点问题?
“先前的战斗中,除了大日如来法相,祂没有施展其他法相。”
金莲道长沉吟道:
“或许是没有彻底解开封印?”
阿苏罗摇头:
“我敢确定,儒圣的封印早已不复存在。倒不如说是分离了神殊后,祂失去了部分力量,因此只能施展大日如来。”
银发妖姬当即否定了名义上哥哥的猜测,“可神殊只会金刚法相。”
其他法相的力量呢?
赵守思考了片刻,吐息道:
“我有两个想法:一,监正当初召唤儒圣英魂,破灭大日如来法相时,给佛陀造成了某种伤害,使祂战力受损。
“二,佛陀并非真正的佛陀,另有其人。”
众超凡想了想,觉得两个可能都很大。
以监正布局的能力,当初真的留了一手,为今日的战斗铺垫,可能性是极大的。
至于第二个猜测,得看神殊了。
神殊重获完整,记忆不再残缺,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佛陀,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李妙真问出好奇已久的问题。
她指的是那座夸张而恐怖的肉山。
“或许这就是祂本来的模样。”赵守说出一个细思极恐的回答。
阿苏罗摇头:
“我从未见过佛陀,但在修罗族的传说中,佛陀身穿袈裟,浑身宛如黄金铸造,是有人形的。”
“但那也许只是化身,或是假象。”银发妖姬道。
化身和假象的话,修为不会太高……赵守看向阿苏罗:
“修罗王当年是什么境界。”
如果修罗王当初便已是半步武神,或一品强者,佛陀的化身想镇压他很难。
阿苏罗皱了皱眉,摇头解释:
“当时品级还没划分,我还在母胎里的时候,修罗王就被佛陀镇杀在阿兰陀。族人只说修罗王是西域无敌的强者。
“等神殊醒来,问问他便知。”
孙玄机因为身边没有猴,只能落寞的看着同伴们讨论,插不上嘴。
他脑海里有一万种想法,各种灵光乍现,但嘴跟不上脑子。
这时,气质高冷娴静,身段婀娜,宛如大家闺秀的清姬,裙裾飘扬的走入殿内。
“国主,神殊大师和许银锣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