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啥不知道?”白夜飞摇头,“我都被流放了,还会是大福不成?当然是祸了。”
“照我对搭档你的了解,你对普通人的痛苦感受不深,更不会为群众做什么事。”
陆云樵深深看了友人一眼,认真道:“你做事,都是为了你在意的人。无关之人,你根本不看在眼里。这回你之所以站出来,除了因为要掩护洁芝,应该……也是你想帮三爷做点事吧?”
“这些都不重要了。”白夜飞摆摆手,悻然道:“横竖要被流放了,还是先想想后头怎么办吧。”
“哈哈。”陆云樵笑了起来,“其实,你的心没有自己以为得那么冷,也许你没有仁心爱心,但你讲道义。”
白夜飞皱眉,“这算夸奖吗?我怎么觉得不是好词,很多重刑犯好像都有类似的特质吧?你是在拐着弯骂我吧?”
陆云樵失笑摇头,“随你理解吧。反正你也不需要别人说什么,而且我也预备要走了,大家以后有缘,江湖再见吧。”
“啥?”
白夜飞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你这是要去哪?我还打算走了之后,把乐坊委讬给你咧,怎么你也要走了?我是被流放不得不走,免得牵连大家,你好好的没事走什么?要是觉得现在工作不顺心,我可以帮你升职加薪啊。”
“我本来就要走啊。”陆云樵摇头道:“你忘记了,我本就只是暂栖在这里,之前我和一个朋友约在郢都,想一起参加北静王的音乐庆典,现在庆典已经结束,我也该走了。你知道我身上的情况,不适合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要是一不小心又出事,说不定乐坊都要遭殃。”
“呃……”白夜飞颇为好奇,追问道:“你的事先放在一边,你那朋友是男是女?我怎么没看到你和谁会合了?”
“是女的。”陆云樵提起的时候,嘴角含笑,但随即一抿,变得严肃,“我们没有会合。”
“没有会合?出了什么事情?”白夜飞直觉感到这里头有猫腻。
“不重要了。”陆云樵道:“她在庆典前夕就失去了音信,那几天你忙,我试图联系没成,庆典上没按约定见到她。之后突发异变,我也没空关注,这两天闲下来,依旧没有消息,我怀疑她可能之前就出了事,接下来要设法去找,已经没法留在这里了。”
白夜飞追问,“会是什么大问题吗?很急吗?”
“应该也不会吧?”
陆云樵略有忐忑,“她应该不至于卷入什么太麻烦的事,可能只是临时有状况,顾不上联系我,但这么多天没消息,我心中难安,总要去找找,才对得起人家。”
白夜飞眉头深锁,陷入沉吟,感觉事情一下子麻烦了。
以乐坊今日的规模,只靠金大执事来保护,着实不靠谱,无论是捉拿觊觎的宵小,还是震慑起了邪念的显贵,区区一个三元武者都不够格。
白夜飞原本想将众女托付给陆云樵,哪知他也要离开,顿时为难,不知这下该怎么办?
陆云樵离意甚坚,要不是因为和自己的交情,可能早就不告而别了,现在连自己都要走,哪能强留他?
知道拦不住,白夜飞道:“你要走我不拦,但既然你那边只是担心,不是很急迫,可否再留两天?我还有事要你帮忙。”
“那边应该还能等,可能……只是我瞎担心。”陆云樵道:“等两天不是不行,但你还有什么事?不会……很麻烦吧?”说到最后一句,陆云樵明显忌惮甚深,想起了之前的不愉快回忆。
白夜飞笑道:“放心,这次不是多麻烦的事情,而且是有好处的。我刚拿到浮萍居的入会邀请,打算去购物,开开眼界。这种好事当然要便宜自家兄弟,你陪我一起去,撑撑场面,买完装备再干活。”
表面上的理由是这样,但当然还有其他暂不好出口的打算。
金叶有限,必须去挖矿,那个地窟是邪教徒的地盘,虽然养的蛇已经死了,但鬼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危险?
又会不会遇上躲过去的残党?
去那里挖掘金叶矿,一个人难免有风险,还是先采购完装备,再拉上自家搭档撑腰,怎么都安全点,他武功虽然比自己高得有限,但人家会复活变身,能挡千军万马,堪比救世主啊!
白夜飞心中暗忖,但此事当前不急着说,而陆云樵微微垂头,沉吟片刻,颔首道:“我无意沾别人的富贵,但如果是和救了整个郢都的大英雄分享喜悦,那我就欣然接受。后头还有什么事,我都陪你干完再走。”
……搭档你还真是,连拿个好处都要一个正当名分,累不累啊!
白夜飞本想出言取笑,但话到嘴边,却理解陆云樵这番话背后的认真与坚持,并非惺惺作态,顿时意识到哪怕只是调笑,也是对友人的侮辱,登时把玩笑吞回,道:“那就说定了。明天咱俩一起去风光一下。”
“也不用明天吧。”陆云樵抬头往窗外看了看天色,云雾散开,月在中天,戌时方过,“浮萍居这时应该还在营业,我们趁现在赶过去,把事情解决,后头也好早点上路。”
“不行!”白夜飞果断摇头,“今晚没法,我还要等一个人。”
“啊?”陆云樵一脸纳闷,忍不住问道:“是谁啊?不能推了吗?你别说你晚上还要练腰啊……”
“当然不……”白夜飞话未说完,一个叹息声突兀从后头响起,“你不应该让他在这里的,这对他没有好处。”
陆云樵一惊,不知怎会有人突然出现,而且是全无声响就进了院子,自己居然一点都没发现,本能要起身,摆出防备姿态,准备动手,半途却直接僵住。
白夜飞好整以暇,早就料到,头也不回,直接回呛。
“又不是我喊他来的,我只是来不及让他走而已。哪知道你来得这么早,而且,你要是那么好心,可以现在让他离开啊!”
“三……”
另一边,陆云樵身子僵硬,目瞪口呆,看着出现在白夜飞身后的那个男子。
熟悉的面孔,一身龙袍,威严十足,却提着两大坛酒,显得格外些画风不符,仁光帝就这么现身,陆云樵嘴唇蠕动,想要喊三爷,却只吐了一个字就顿住。
意识到三爷就是皇帝,来者是当今天子,陆云樵心情复杂,特别是听白夜飞不当皇帝是回事,直接开呛,更觉得场面极为古怪,有些没法接受事实,却又不得不接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陆云樵身子一震,连忙往旁边挪了半步,正要下跪称皇,仁光帝已挥了挥手,哂道:“省了吧。身份就像衣服,脱掉就什么都没了。朕只是事情太忙,没空带你们去澡堂说话罢了。”
指了指回身看过来的白夜飞,仁光帝道:“你应该学学这小子,男子汉可不能轻易对人下跪。”
陆云樵一愣,先是错愕,随即隐隐把握仁光帝的意思,为之惊奇不已。
……皇上这是表示……他仍是三爷?和我们平等论交?为什么?
仁光帝不管旁人的想法,随手将酒坛放在桌上,坐了下来,侧目瞥向白夜飞,没好气道:“小陆是太坐不住,而你小子又未免坐得太稳了吧?你是凭啥这么大胆的?”
陆云樵仍深陷直面天子的紧张状态,纵然把握住仁光帝打算平等论交的意思,却还是不敢坐下。
白夜飞半点也不客气,直接抓起一只酒坛拍开,仰头痛饮一口,放下酒坛,摇头笑道:“你拿这酒的时候,没有付钱对吧?这酒掺水的程度,根本就不能拿来卖啊!”
看向仁光帝,白夜飞笑着道:“要我喊皇上或下跪,这也不是不行,但三爷你这个人啊……一看就知道是没朋友的,我想……还是给你一些你很缺的东西吧。相比之下,跪着喊你皇上的人,满天下都是,少我一个也没啥吧。”
“嘿。”仁光帝笑了起来,手一翻,另一坛酒自行跃起,落入掌中,酒封却不知什么时候留在了桌上。
捧着酒坛也喝了一口,仁光帝摇头,“果然掺水严重,回去路上就把他们酒楼烧了……唔,别喊三爷,你们叫……三哥吧。”
“搭档,别发呆了,记住,喊三哥。”白夜飞笑着将酒坛递给刚坐下来,还有些手足无措的陆云樵。
“三、三哥。”陆云樵喊了一声,接过酒坛,也仰头痛饮一口。
放下酒坛,紧张退去,陆云樵生出一种怪异感。
眼前的男人,虽然身穿龙袍,举止也有天子威仪,还不时侧露出戏文里那种凌驾众生、高高在上的气场,但在自己眼中,他与之前那个身着丐衣,毫无形象的痞赖丐头,形象近乎重叠,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但自己很理所当然地这么接受了,理由……大概是因为他本人的存在,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
这个男人的气场,压过了黄袍,压过了一切,不管穿的是丐衣,还是龙袍,都强烈让人意识到,衣服里面的那个就是他!
无论是身登至尊之位,还是混迹草莽之间,他始终都是那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