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成了消耗先锋,陆云樵没什么怨言,如果会在意这个,之前也不会直接就冲出去了,倒是白夜飞的两次出手,让他有些犯嘀咕。
看着地上的一手三足,陆云樵皱眉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一出手就是残肢断体,你……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吧?”
白夜飞两眼一翻,“想什么呢你?这不是从你身上吸取的经验?有钱人不好杀,被护符妨碍多了,与其刺胸砍头,不如先斩手脚,只要没了反抗能力,我就不信护符还有用!”
陆云樵愣了两秒,这才讪讪点头,“话粗理不粗,好像是这么个理……”
白夜飞俯身,从贺虎的断臂上取下那柄青光利器,贴近打量,剑身刻着“青蝎”两字,锐气映面,须眉皆寒,的确是一把好剑。
正道会内一场乱斗,此时大门敞开,院内爪牙都跑了个精光,门口早有群众围观过来,指指点点,看着贺虎的惨状,议论纷纷。
心知不宜久留,白夜飞手持青蝎,走向贺虎,“抱歉耽搁了一下,老伯,收了你的东西,得干活了,放心!就只痛一下……好吧,我手不稳,应该顶多痛几下……十几下!”
“住、住手!”手足被断,剧痛中的贺虎,早没了之前的气概,生死当前,他满脑子除了痛,就只剩下保命念头,“你们……你们是兴华会的对吗?不要杀我,我可以弃暗投明的,我……”
“什么跟什么?弃暗投明是那么方便的吗?老伯,你重度残疾了,现在才改投中土人民怀抱?迟了吧?”
白夜飞冷笑道:“好心点说明一声,我们不是兴华会的,今天上门,是为了你儿子造的孽,是为丹娘一家讨债的。”
“丹、丹娘一家?”贺虎怔在当场,压根就反应不过来,“那……那是谁?我卖过他们家的人吗?”
陆云樵忍耐不住,“是山上卖包子的那家!你两父子都是禽兽!”
“你……你们说什么……包子?不是饺子那家……包子……”
被陆云樵怒吼,贺虎先是一愣,眼神迷离,随即虎躯一震,面色大变,记忆涌现,仿佛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身子剧烈颤抖,面上筋肉抽搐,处于极大的恐慌中。
白夜飞隐约感觉不对,往前走一步,打算挥剑,贺虎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力量,残肢撑地,手足并用,仿佛倒爬的毛虫一般后退,颤声吼叫,“不可能,不可能!她们一家都死绝了,怎么可能还有人出来申冤?”
……死绝了?
白夜飞和陆云樵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事情会生出这样的变局,更醒悟过来,自己匆匆离开野店,是棋差一着,已然酿成大错了。
陆云樵怒道:“你这恶贼,我们才来找你算账,你就派人去灭口了?”
白夜飞反应过来:“你之前不在,就是去灭口的?那一家三口,孤女寡母,你害了一个,还连剩下的都不放过?你这浑帐,千刀万剐都便宜你了!”
像是什么都听不到,贺虎根本不理两人的喝骂,只是浑身颤栗,一味往后爬,什么也不管,最后乱了距离,硬生生撞在墙壁上。
门口围观的百姓,听到这边的对话,掀起新一轮的对话。
“正道会作恶多端这么多年,总算遭报应了。”
“不过,山上卖包子的又是哪家?附近山上有人卖包子的吗?”
“我知道包子都在镇上卖,周围山上连只鬼也没有,哪来卖包子的?”
“母女一家三口卖包子?”一个中年人摸了摸头,喃喃道:“以前好像听过有这么一家店,是在哪里来着?”
群众议论之际,当中一名老者,倒吸一口凉气,骇然道:“难不成……是北山坡上的白家?”
“白家?”
“怎么可能?”
仿佛平地里响了一个炸雷,突然释放出的讯息,让不少人纷纷露出惊愕之色,跟着,有些人默默后退,有些人和周围一脸茫然的交头接耳起来,似乎不敢大声嚷嚷……诡异的气氛迅速蔓延,出于某种理由,群众渐渐陷入慌乱。
……啥情况?周围的画风好像开始不太对劲了。
白夜飞冷眼注意一切,满满的莫名其妙,旁边陆云樵已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去,将颓然倒在墙边的贺虎抓起,揪着他衣领,挥拳便欲打下,却见他咧着嘴不断吐血,惨然发笑,笑得格外狰狞。
“你可以啊!老伯!”
白夜飞缓缓道:“为了掩盖儿子的恶行,灭家灭口,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今天别说弄死你,就算把你千刀万剐都算不亏!”
“哈……哈哈哈!”
贺虎喘着粗气,听见白夜飞的话,好像回光返照,鼓起气力,癫狂大笑。
“你、你们找错人了,那个女人是我干的,她全家也都是我杀的!与我儿子有什么关系?你们找错人了!哈……哈哈哈,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你们算什么?哈哈哈,替人报仇,杀错了!老子还记得她们一家的滋味,那个爽啊,就算死了,也……也值得!”
“果然是你干的!”
陆云樵大怒,听贺虎坦承罪刑,全无悔意,心头只有更怒,白夜飞见贺虎如癫如狂,微微皱眉,懒得多说,以脚代口,一脚踹出,将贺虎踢得滚地三圈。
贺虎连声痛嚎,强撑着爬起,继续看着白夜飞狂笑,似嘲讽,似挑衅,“没错,北山坡上,白氏母女一家三口,都是老子弄过的,也都是老子杀的!那个爽,真是爽死老子了!”
“你两父子真是一样低级!你急着灭口,就是怕我带她们来对质?你以为杀人灭口就……”
白夜飞再踢一脚,边踢边骂,贺虎勉强躲开,狞笑道:“你有本事,就带她们来啊!”
“去你老母!”白夜飞更怒,又一脚踹在贺虎脸上,踢得他面颊肿起,鼻血狂喷:“你卑鄙下手,我当然来不及带她们过来,早知如此,刚刚就该直接带她们一起来对质。”
听着这话,狂笑中的贺虎,像是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双目圆瞪,几欲掉落,颤声道:“你、你刚刚见过她们?”
“当然见过!”陆云樵喝道:“就在刚刚,我还与她们一起,见证你的恶行,强掳弱女,还焚尸灭证,你家的暴行有许多过路客商一齐见证,别以为灭口她们一家就能抵赖!”
周围百姓原本就在窃窃私语,惴惴不安,但陆云樵的话一说,像是碰触到一根紧绷的弦,场面登时炸开。
“刚刚见到白氏一家?”
“还有客商见证?”
“我的妈啊!”
四面八方的所有人,集体露出惊骇欲绝的神情,陷入慌乱,一哄而散,转眼便跑了个干净。
“哇,怎么回事?”白夜飞见贺虎神色不对,再看突然变得空荡荡的门口,如坠五里雾中,更莫名生出一股恐慌,讶然道:“怎么一个个都跑这么快?三更半夜,他们全都见了鬼吗?”
“哈哈哈哈,就是半夜见鬼!”贺虎放声大笑一轮后,忽然陷入沉默,阴恻恻道:“北山早就成了厉鬼盘踞之地,白氏一家的尸骨,都在那里暴晒十九年了!”
……半夜见鬼?丹娘一家,都是鬼?
白夜飞与陆云樵大吃一惊,最直观的感受,完全无法相信,尤其是白夜飞,与丹娘一家几次往来,既有半夜,也有白天,记忆历历,要说这都是见鬼,理智如何能信?
“胡说八道!”陆云樵地跺脚,大声呵斥,“死到临头,还满口胡言,你以为随便瞎扯就能混过去吗?”
白夜飞环视左右,那群百姓早跑了个干干净净,会众爪牙也溜得一个不剩,周遭空空如也,寂静恍如鬼域。
……这个世界,怎么会这样?
白夜飞转回来,望向刚爬起来,跌坐着的贺虎,看着他扭曲、癫狂的面孔,趁着整脸的鲜血,格外显得狰狞,一下遍体生寒。
……心丧若此,人世鬼界,又有什么区别?
“你究竟想说什么?”陆云樵一声喝问,打断了白夜飞的思索,“你究竟是怎么下的手,还不老实交代?”
“哈哈,你们不信?”贺虎狂笑道:“你们可以去找那些客商见证啊。”
“什么?”
“你们自己说的,沿途的客商都可以为证!”贺虎笑得凄厉,满是绝望后的疯狂,“十九年前的那天,我亲手放的大火,不但烧死了办丧的白氏母女,送她们一家三口团聚,还将当时店内数十名商旅、住客,一起活活烧死。他们确实都是见证,半点也不错!”
“怎么……怎么会……”陆云樵喃喃道:“难道真的见鬼了?”
贺虎冷冷道:“你们确实是白日见了鬼!猛鬼缠身,很快就会连你们都没命。”
话中隐含的不祥意味,陆云樵感受到了,露出悚然之色;白夜飞也呆了片刻,跟着猛地飞起一脚,再次将贺虎踹倒,重重撞到地上。
“见鬼就见鬼了,怎么地?”
白夜飞补上一脚,把满脸是血的贺虎踏在脚下,厉声道:“老子这辈子人渣没少见,人渣不怕,难道还怕鬼吗?今天就算见了鬼,老子照样要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