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加尔镇不大,居民也很少,现在又已经是深夜,街道上更是空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马车放缓速度,慢慢进了镇子,按照梅菲斯的指点,沿着中心大道一路朝北驰去。
“嗒嗒!嗒嗒!”
马蹄碰撞地面的清脆响声从后面传来,在寂静的深夜中格外清楚,正在和珊嘉说话的梅菲斯怔了怔,打开车厢的门朝外看去,只见一位金发男子策马奔来,正是不久前刚刚见过的圣武士希欧。
“哈,艾弥薇,总算找到你了,”希欧追上马车,笑着朝她扬了扬手,“看到这么有型的马车,我就想肯定是你们,果然被我猜中。”
“甚么事?”梅菲斯直截了当地问。
“老头子找你,”希欧说,“甚么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现在?”
“对,现在。”
梅菲斯略略沉吟,示意马车停下,“我要去一趟神殿,”她对琼恩说,“大主教找我,应该有甚么事情,你和珊嘉姐姐先去我家吧。”
“可我不认识路啊。”
“这不是有现成的向导么——拜托你了,希欧。”
“喂喂,”金发男子抗议,“不要随便抓差啊,我还有要事在身呢。今天是妮可的十七岁生日,我答应要陪她一起度过的。”
“现在才刚刚十一点,距离明天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来得及的——等一下,妮可?我记得你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
“这个么,分手还是可以复合嘛。”
“那茉莉娅怎么办?”
“这个么,我在努力教她数学,让她明白『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这个真理……”
“成效如何?”梅菲斯似笑非笑。
希欧叹气,不语,伸手指了指眼角一块崭新的青肿。
梅菲斯大笑起来,召唤出露丝雅,休息了这么久,它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我先走了。”
她说,骑上独角兽朝西边跑去,银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希欧无奈地耸了耸肩,笑着与琼恩等人打了个招呼,“走吧,三位,”他说,“随我来。”
希欧策马在前引路,引着琼恩等人穿过镇子,出了北门便见一条河,河面颇为宽阔,上面架着一座长长木桥,彷佛飞虹。
过了这座桥,又走了几分钟,便见一座宅院独立在这荒郊野外之中。
两层小楼,占地不大,样式古朴而精致,几株青色蔓藤悠悠闲闲地攀爬在围墙上,在淡淡月光下看起来颇有几分超逸出尘的美感。
不知为甚么,琼恩总觉得这座建筑有些怪怪的,但到底是甚么地方奇怪,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倘若是白天,他可能还会有兴致仔细研究,但现在已经是深夜,这几天接连赶路,琼恩和莎珞克倒罢了,珊嘉却已经明显有些支持不住,还是赶紧休息吧,一切事情都等明天再说。
一行人在门前下马,珊嘉按照奥嘉莱斯教的方法,将整座马车收入书中。
希欧穿过院子,走到门前抬起手,像是要拍门,却又顿住了,回过头问琼恩,“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九。”
“星期九,呃,星期九是甚么来着,”希欧抓抓头发,“好久没来,记不清口令了,”他伸手在门上一拍,“郁金香!”
没有反应。
“玫瑰!”
依然没有反应。
“奇怪,艾弥薇不会改口令了吧……对了,风信子!”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同时灯光自动亮起,希欧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领着客人们进入正厅,然后一一指点客房丶浴室丶卫生间等所在。
“没甚么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他说,走出两步又想了起来,“哦,对了,兰尼斯特先生,艾弥薇的卧室是在二楼,靠东边最里面的那个房间,不要走错了。”
“多谢。”
琼恩淡淡应了一声,送希欧出门,他心中微微有些不快。
此地是梅菲斯的住处,而这个家伙不但知道进门的口令,还十分熟悉其内部结构,甚至连梅菲斯卧室的位置都清楚——不是关系非常亲近的人,不常来常往,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吧。
“他们是教会同僚,又都是圣武士,彼此来往多些很正常,”珊嘉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轻声说,“艾弥薇光明坦荡,不像寻常女孩子细腻,小弟你不用多心。”
“没有多心……呃,”琼恩怔了怔,脸上微红,“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甚么。”
珊嘉一笑,“如果你想甚么我都猜不到,那也不够格做你姐姐了吧。”
“也是啊,”琼恩点头,“那个,姐姐,我倒不是怀疑艾弥薇甚么啦,知道那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
“只不过,知道自己女朋友和别的男人关系亲密,终究还是心里不太舒服,”珊嘉替他把话说完,“是吧?”
琼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姐姐,我是不是很小心眼啊?”
“不是小心眼,是自私,”珊嘉瞥了他一眼,“艾弥薇只是和别的男人熟悉些,你就心里不高兴。那你整天和别的女孩子鬼混,就不考虑艾弥薇的感受?”
“姐姐,和我鬼混的这些『别的女孩子』,其中就有你啊。”
“那又怎么了,”珊嘉哼了一声,“我现在是在说道理问题,只论对错,不论立场。”
“……我头疼,先回去睡了。”
琼恩是真的头疼,别的甚么事情都好解决,唯有这个问题难办,或者说压根就是无解,让他本能地回避,不愿意提及。
珊嘉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从身后抱着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小弟。”
“嗯。”
“对不起。”
“嗯?”
“今天的事情,对不起,”少女低声说,“老师的做法太过分了。”
“哦,没事。”琼恩回答。
他语气很平淡,但珊嘉知道这并不意味着平静。
世界上的人,除非真是天生冷血的怪胎,否则都会动怒,都会生气,琼恩也不例外。
但大多数人生气时是疾言厉色,面红耳赤,怒意彷佛熊熊烈火勃发,他却是恰好相反,心中越是生气,语气反而越平淡,怒意到极点,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块寒冰。
珊嘉很清楚地明白这点,不仅仅因为十几年的相处,更因为她自己也是这种类型的人——从这点来说,他们还真是当之无愧的姐弟。
自从看见骨龙,琼恩就知道上了奥嘉莱斯的当,而且他能够清楚猜到对方的目的,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梅菲斯。
其实如果奥嘉莱斯要杀他,琼恩反倒不会多么恼怒,甚至看在珊嘉的份上,或许还能容忍过这一次;但奥嘉莱斯要杀梅菲斯,那琼恩就不可能还当作甚么事都没发生过了。
这次躲过了,那下一次呢?这次是骨龙,还算容易搞定,下次换两只龙巫妖来呢?
琼恩不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却也不是以德报怨的君子。
他承认自己是对不起珊嘉,所以如果奥嘉莱斯因此要来找他算帐,他没甚么话好说,事情做了,就要承担责任。
但奥嘉莱斯对梅菲斯下手,那就完全超越他的最后底线。
珊嘉紧紧抱住琼恩,“对不起,小弟,”她软语央求,“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很不高兴。我已经正式警告过她,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所以,你就再原谅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琼恩沉默了半晌,“姐姐。”他轻声叫珊嘉。
“嗯?”
“姐姐真的……真的很喜欢她么?”
“我也不知道,”珊嘉诚实地回答,“但是从看到她第一眼起,我就觉得很亲切,有种很温暖的感觉。我知道她脾气很坏,做事情很过分,但是她对我真的很好呢。大概就像她自己说的,我和她的女儿很像吧。”
“……她说你和她的女儿很像?”
“嗯,老师说,她曾经有一个女儿,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相貌和性格都和我挺像的。所以我想,她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把我当她的女儿看待呢。”
琼恩又沉默了半晌,珊嘉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过了半晌,听见他长长出了口气,转过身来,面对面地看着珊嘉,“最后一次,姐姐,”他轻声但清楚地说,“再没有下次了。”
“最后一次,我保证。”
琼恩低头在珊嘉的唇上轻轻一吻,“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嗯,”珊嘉温柔地笑着,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可是姐姐累了,走不动了呢。”
琼恩也笑起来,弯腰将她横抱在胸前,朝卧室中走去。
珊嘉抬起双臂搂着他的脖颈,“有个弟弟真好呢,”她格格笑着,“不想走路的时候,都可以有人抱着。”
“姐姐喜欢这样被抱着?”
“喜欢,感觉自己像个小公主。”
“那我以后要多这样抱姐姐。”
“嗯。”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进了卧室。
房内的陈设很简单,但处处透着一种精致感。
琼恩小心地将珊嘉放到床上,替她脱下外套,褪去裙袜,只剩贴身内衣,然后盖上毛毯。
“晚安,姐姐。”他说,在珊嘉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晚安。”少女报以微笑。
她心中微微有些苦涩,自从琼恩去年年底回到阴魂城以来,除了极少数例外,几乎每个晚上都守在她身边,陪她入睡。
但今晚显然不行——而且今晚只是开始,从今往后,只怕都很难了。
因为多了一个梅菲斯。
尽管如此,她没有表现得不高兴,也不会要求或者暗示琼恩留下来。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琼恩依然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旁人无可比拟,即便是梅菲斯也比不上。
她也清楚地相信,如果自己真的开口,琼恩最终还是会顺从她的意思。
但她从不打算这么做,因为没有意义。
她从来不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眼看琼恩已经准备推门出去,珊嘉叫住了他,“对了,小弟,”她说,“有件事情,差点忘了告诉你。”
“甚么事?”
“老师说,我的基础理论已经基本掌握,接下来要进入实战训练阶段,以后每天至少要花八个小时以上来学习,晚上还要学习占星术,所以,”她笑了笑,“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姐姐都没甚么空陪你了呢。”
琼恩怔了怔,“姐姐……”
“嗯?”
“没事,嗯……”
“没事就回去休息吧,”珊嘉笑着摆摆手,“二楼靠东边最里面的房间,不要走错了呢。”
琼恩自然不会走错房间。
几乎是和客房同样的布局,简洁而精致,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床很软,被褥和枕头上透着一种熟悉的味道,是梅菲斯的体香,清幽淡雅,彷佛百合,其中又有些许甜香,琼恩想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那是凛的味道……
更准确地说,是她动情时花蜜的味道。
“这两个家伙……太过分了,趁我不在肯定天天玩百合,一定要好好惩戒。”
还没等他想出如何惩戒,睡意便已经悄悄袭来。
白天那一战,他动用雷霆神力勉强困住骨龙,其后更强行切断法术联结,虽然成功引发爆炸击伤对手,自身却也遭受强烈反噬,勉强支撑到现在,实在是有些顶不住了,不知不觉间便沉沉睡去。
朦朦胧胧之中,隐约觉得像是有人进了房间,又上了床,钻进怀里。
他困倦至极,眼睛都懒得睁开,只觉怀中温香软玉,不假思索地便抱住,继续呼呼大睡。
这一觉睡得很沉,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钟。
琼恩睁开眼,然后看见了梅菲斯,少女枕着他的胳膊,背贴着他的胸口,犹自沉睡未醒。
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间透进来,洒在她的淡金秀发上,折射出美丽的光泽。
大约是因为感觉到琼恩的动静,她含糊地“唔”了一声,稍稍侧了侧身,这个动作令她身上的毯子稍稍下滑,露出雪白粉嫩的脖颈和双肩,琼恩稍稍抬起头,眼光落在少女的锁骨上,沿着精巧流畅的曲线往下,隐隐约约看见胸前一对诱人玉峰。
他看得怦然心动,欲念既起,身体便有反应,何况又是清晨时分,因为是从背后抱着,一根火热滚烫的铁棍昂然挺起,便正抵在少女臀股间。
梅菲斯原本睡得香甜,感觉有东西从后面顶着自己,迷迷糊糊伸手就去摸,然后习惯性地便握住——然后终于惊醒过来。
“唔……早,琼恩。”她口齿不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