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初登台以来,经过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戏的磨砺,天资聪颖的云堇很快掌握了舞台表演的招式和套路——譬如每到矛盾激烈时就高声开嗓、每到形势陷入低谷时就放低声沉吟。
有了这些熟练运用的套路,她的每场演出都取得了惊艳四座的演出效果,也让她小小年纪就收获了不菲的人气。
而她在创作新戏时,思路也会围绕着熟悉的模式展开。
久而久之,各种戏中的角色仿佛都有了相似的模板可供套用,就连《神女劈观》中的神女和《连心珠》中的渔家小妹,似乎也不再有什么分别。
这些实用的套路不但提高了创作效率,也能更轻易地赢来满堂喝彩。
可这样唱得多了,云堇反倒觉得,这些不是自己想要的戏。
就算观众能够接受,自己也不会心甘于此。
难道仅仅凭借演唱的技巧,仅仅依靠美丽的身姿,就能够讲述动人的故事吗?
云堇发现自己逐渐迷失了初登台时的那份演出的热忱,在创作新戏时也会因为笔下的角色缺乏灵魂而感到困扰。
脸谱化的人物、程式化的台本、规范化的唱腔,难道成为了难以挣脱的桎梏?
若是如温室鲜花般习惯了这样的桎梏,岂不是彻底失去了从创作迷途中突围的可能?
云堇感到了一丝迷茫——此时此刻的自己,何尝又不是那个风雪迷途中跋涉前行的旅人呢?
“璃月港地处沿海,气候温暖宜人,即使是冬季最冷的月份也难见一片雪花,作为长期生活于此的居民,无法体会风雪交加的场景,自然难以迸发艺术上的表现力。”这是云堇在思考许久后得出的结论。
而这一结论,云堇在和往生堂的那位先生聊戏的时候得到了确认。
“这部戏的传说,要追溯至上古时代的璃月先民,而彼时的璃月气候与今日颇为迥异。这戏中风雪交加的场面,如今确实已不多见。”这些是那位学识渊博的先生告诉云堇的。
在那位先生的提示下,云堇萌生了一个神奇的想法,那就是到“风雪交加”的地方去亲身体验一番。
风雪交加的地方,在终年温暖的璃月境内并不多见,但恰恰有一处符合的地方,那便是在璃月港举头就能望见的、终年被冰雪覆盖的龙脊雪山。
母亲曾经告诫过自己,“舞台上的表演者,要学会让自己和戏中人同呼吸、共命运。”而父亲也曾告诫过自己:“书桌前的编剧,要学会离开书桌。只有扎根于广袤的天地,才能汲取到创作的灵感。”于是,云堇迫不及待地想去雪山里走一遭。
但假如真的将如此大胆的冒险计划告诉父母,却只会碰一鼻子灰,然后被关在家中不让出门。
一想到这里,云堇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从现实中清醒了过来。
在母亲和戏班老前辈的眼中,云堇从来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姑娘。
虽终日于深宅大院中练身段、吊嗓子,却长了一颗跋山涉水的心。
每当在私塾课本中读到对璃月名胜山川的介绍,幼小的云堇就不禁心生向往。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云堇向来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可惜现实总是与理想事与愿违。
自幼时起,云堇的日常作息就被母亲安排得满满当当,鲜有自己支配的余地。
当普通人家的孩子已经跑去野外玩耍的时候,云堇的足迹却被限制在私塾和戏台的两点一线之间。
曲径通幽的璃沙郊、荒草凄凄的归离原,在母亲眼中都不过是遍布遗迹守卫的危险区域而已。
更不要说“龙脊雪山”这样的不毛之地,就连经验最丰富的冒险家都很难活着回来,母亲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让云堇踏足半步。
经过一番斟酌后,一个非常大胆的计划诞生了。
在向母亲谎称自己“在星燕小姐家中借宿几日”后,云堇便开始着手准备冒险用的物资,并带上了一把护身用的长枪。
虽然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但精通地理知识的她却十分熟悉从璃月港出发去往龙脊雪山的路线。
苦练多年的花枪和武打功夫,更是让她能轻松地摆平沿途的丘丘人和盗宝团。
“哼!若不是母亲大人的保守和固执,我早就能踏遍璃月的名山大川了!”一想起之前被母亲各种唠叨,云堇就像没长大的小姑娘一样在心里闹起了小情绪。
不要说跑到璃月港之外的地方冒险,就连去听摇滚乐这样的业余爱好,都会被母亲视为旁门左道,落得一顿劈头盖脸的教训不说,若是敢在母亲面前犟嘴,搞不好还要挨上一顿“家法”。
为了让自己少受点罪,云堇只好想办法编借口来瞒过母亲大人。
听辛焱的摇滚演唱会或许不行,但去拜访范二爷家的养女“星燕”小姐,一起聊璃月戏,就没问题了。
“星燕这个姑娘,听说又会绣花又会烹饪,准是个端庄大方的好孩子,我们云堇跟她玩在一起,还能学上几分,非常好啊!”
由于和范二爷统一了口径,这个小小的谎言至今没有穿帮过。
有了这个绝妙理由的掩护,云堇更是瞒天过海,把璃沙郊、归离原这些母亲向来禁止涉足的“危险区域”逛了个遍。
云堇这一次自然也是如法炮制,提前在范二爷那里打好了招呼。
一切准备妥当后,云堇就动身前往龙脊雪山,展开了独自一人的冒险之旅。
为了寻找在舞台上表演的感觉,云堇特意穿上了冬季演出用的戏服。
刚抵达雪山的山脊下,云堇就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的酷寒。
才刚刚向山中的方向行进了几步,泥土的小路就开始被厚重的积雪所覆盖,与璃月境内砖石铺就的路面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在如此弥漫的风雪中,不要说是人类的踪迹,就连丘丘人都难得见到几只。
白雪皑皑的山脊上,只有云堇独自一人用靴子艰难踩出的一串脚印。
如此孤寂的氛围,对于常年目睹璃月港繁华的云堇而言,确实是生平所未见的景象。
“乾坤天地洪荒了,山河缟素草木飘——”此情此景,用这样一句唱词来形容,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但云堇有些遗憾地发现,即使已经做足了功课,自己还是低估了独走雪山的艰难。
由于气温的剧烈降低,云堇很快就出现了体力不支的情况,不得不就近寻找热源,随身携带的应急食物也因为体力的消耗而变得而捉襟见肘。
如铠甲般厚重的戏装也被落雪浸染上了霜色,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显得薄如蝉翼。
在漫天的风雪中,想提起嗓子唱上一句“难挨!难挨!——”都显得如此费劲,更不要说那种诗人般触景生情的创作灵感和闲情雅致了。
为了安全起见,孤身一人的云堇不得不浅尝辄止,仅仅涉足了山脚下的边缘地带就匆匆折返。
返程的路上,就连云堇自己都不禁感慨,“为了寻找创作灵感而闯雪山”这样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荒诞不经——单是风雪天气带来的酷寒就已经让自己狼狈不堪,更不要说崎岖的地形和潜伏的各种怪物。
今天的试演,云堇自然没能在台上唱出自己想要的那份感觉,反而因为在雪中受凉导致唱腔多了几分瑕疵。
如此折腾了一番却徒劳无功,让执着于这部新戏的云堇难免有些失落。
“哎,难道真的是一趟徒劳无功的旅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