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历1677年 8月21日 04:02
祖尔 法尔玛特大陆 龙歇省 阿尔努斯领
诸神之门一百年才“开启”一次,每次若是把“门”稳定住,便能持续开启五年。
根据帝国皇家健康维持院和十圣神殿的统计结果,蓝湾人的平均寿命也就五六十岁,也就是说绝大部分帝国人一生只有一次为期五年的探索新天地的机会,但是某些寿命更长的种族,比如精灵或是少数亚人,则能见证一次又一次的两界接触。
暗精灵伊葛维拉就是这样一个“幸运儿”,但她对自己的所见所闻并不感到振奋。
她从没有越过“诸神之门”去另一个世界探险,因为两界之间的人口流动并不是完全取决于自愿的,而是要在帝国的监督下进行。
每一次大门“开启”,帝国军就会牢牢控制住那远看像个农民靴子似的阿尔努斯山,在附近建立临时的城寨,设下由士兵把守的层层检查哨。异界的麻烦疾病或自然灾害虽然过不来,但大部分生物都可以。在第二次殖民时有一种被带过来的植物给龙歇省的农田造成了大麻烦,自那以后控制“诸神之门”的人口和物资流动便成为了一件要事,两边都要有足量的驻军。
这就意味着,没有帝国官方的允许,私人想要前往新世界是几乎不可能的。就算有人试图用法术或者魔药瞒过人的眼睛和耳朵,阿尔努斯山也有皇家术士团和来自神殿的精英坐镇,他们能看破一般人察觉不到的把戏。
伊葛维拉从来没有得到靠近“门”的许可,但她也没有去另一边的意愿。不论是百年前的上一次还是这一次,她进入阿尔努斯地区都是奉命行事。而下达命令的“人”是不太愿意让帝国知道自己在哪儿又在做什么的。
虽说这又是一次例行公事,伊葛维拉实际上在远征开始前就出发了——诸神之门开启的时间是固定的,任何一个懂历法的人都能计算出前后十多个世纪的开“门”时间。
但伊葛维拉在途中得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情报——这一次帝国对异界的远征好像出了问题。
以往,帝国军在远征异界后,第一天往往是军队不停地往“门”里钻;到了第二天,非战斗序列的军人或者雇来的劳力,便会开始往“门”朝帝国的一侧不停地拉战利品或俘虏;第三天从阿尔努斯领通往帝都的大道上就会有川流不息的车队,将异界的收获送往帝都接受帝国高层的检阅。
可这一次,从远征军开拔进“门”算起,三天已经过去,通往帝都的大道上却只有一批批面色凝重向南移动的增援兵力,不见一脸骄傲朝北凯旋的战利品运输队,而且主动打听信息的人基本都有去无回。
这在历史上是从未出现过的现象。如果帝国发现另一边是毫无价值的荒地或恶劣地形,那倒确实不会有太多可运的战利品,但是急急忙忙赶去的援军又是怎么回事呢?没有价值的砂石或冰雪值得用忠于帝国的士兵的性命去争取么?
谣言已经在帝都和沿途的城镇传开了——帝国这次在诸神之门另一面遭遇了棘手的土著生物,但对于土著到底是什么样则众说纷纭,有人认为他们的法术天赋比精灵更为强大,有人说他们有比亚龙人更坚硬的鳞甲和比兽人更高大的体魄,还有人干脆认为那是传说中杀不尽斩不绝的嗜杀虫群,帝国军恐怕要在“门”对面的阵地上耗费五年时间和上千条人命了。
不管哪种猜想都不是好消息,而伊葛维拉也没在沿途的旅店和酒馆费心打听这些一定会严重失真的N手消息。比起耳朵,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要去阿尔努斯山实际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回去复命。
由于帝国军封锁了所有通往阿尔努斯山的道路,阿尔努斯山附近的地形又是一个近环状的山地,伊葛维拉认为不想被当作探子或者偷渡者抓起来的唯一选择就是翻山,幸好暗精灵本来就是习惯于在山地生活的种族,从小就像山羊一样在石壁上爬来爬去的她花了不少时间,但完美地避开了帝国军的警戒单位。
而就是这种轻松让她感到了一丝违和——在晴朗的白天,当她每次在穿过植被稀疏的区域之前抬头往上看时,她看到的只是清爽的蓝天白云。
帝国军引以为傲的龙骑兵,不在那里。
他们应该在天上才对。千年来东征西讨的帝国军明白一旦战线拉长,光凭地面部队根本不可能保证警戒线滴水不漏。这就需要龙骑兵居高临下地监视地面。大部分龙骑兵并不隐藏自己,因为这些飞龙对地面渗透者的威慑力远超过他们在侦察中实际起到的作用。
可伊葛维拉花了两天时间翻山,而在这两天里她看到的龙骑兵单位不超过2组,而一百年前伊葛维拉来这里的时候,几乎每小时就会有一只飞龙洒下的阴影从她头顶扫过去。
现在的帝国军像是已经放弃了对阿尔努斯地区的空中监视,或者每次都必定参加远征的龙骑兵团这次根本不在这里。
确认这点后,伊葛维拉不禁有些后悔。若是帝国龙骑兵不是封锁线的一部分,那么她其实就该自己骑一条龙飞进来就好了,那会给她省下超过一天的时间。
不过一路上听见或看到的种种异象也确实让她好奇心更加旺盛——这次就算没有命令,她也想去阿尔努斯山看看帝国军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伊葛维拉在8月19日的终结时刻,靠“夜视”和“远望”两个魔术,较为清晰地把阿尔努斯山……或者说阿尔努斯丘的帝国军大营纳入了视野。同时她也能看到斜坡上的诸神之门。
但让伊葛维拉感到诧异的是,那座灰白色的石造建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敞开,而是被石块和木板死死封闭着,而且整个山丘可以走人的那面斜坡都被一道又一道的防御工事分割开来,显而易见的有拒马、栅栏、箭楼和地堡,至于火油沟或者陷坑等工事就算看不到也估计会有。
这些工事把阿尔努斯丘团团包围,又被一层木墙和一圈石墙四面围住。这个圈成了整个帝国大营照明最全面最亮的地方。伊葛维拉能看到肯定是在两三天里抢着搭建起来的那圈矮石墙上举着火把巡逻的士兵,他们看上去对自己正目睹的事儿没有感到任何奇怪。
可伊葛维拉很奇怪。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帝国会选择如此粗暴的方式把诸神之门堵住。这三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说“门”另一边的世界真爬满了十多万帝国军也挡不住的虫群么?
其实除开第一天在东京银座的惨败,这三天里也没发生什么大事。败退到本土一侧的帝国远征军残部按照命令,一边保持着警戒一边等到17日的午夜,然后再等4个小时,紧跟着便由拉•歌尼埃特带领皇家术士团为先锋发动第二次攻击。
第二波攻击的主要目的不是重新试图占领“尼虹”的首都,而是要让几名皇家术士,包括歌尼埃特团长自己,能和第27近卫军团的埃瓦尔•莫里斯顿联络上,了解哈克瑞特的部队是否已经达成了作战目标——俘虏“尼虹”宗主国“尤艾斯”的国家元首。
所以,在18日的凌晨4点,也就是整整两天前,驻扎在阿尔努斯丘的帝国异界远征军按计划,选了人类最困的时候,发动了第二波攻击。
打头阵的皇家术士,全体携带了附有法术的装备,饮用了能抗火御寒的魔药,并给自己施加了各种防御和匿踪用的法术。他们寄希望于黑夜和诸神之门通道本身的黑暗能掩护他们,让他们成功渗透进异界,可这一想法在科技面前完全落空了。
这群术士在“门径”内刚走过一半的路程就被直指向“门”的热感探头和声呐传感器盯上了,等他们接近朝地球一侧的出口时也发现了这边好像变成了白天,但实际上那是十多组探照灯透过来的光。
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实际上已经暴露,这群术士在短暂的停留之后继续往前走。接着,这些人“在热感仪和声呐系统里有明显图形用常规光谱却看不见”的事实让负责监视“门”的军官感到了一阵惊慌。
用热感仪和声呐监视“门”的不是日本人,这实际上是美国人的主意。
就跟伊葛维拉不知道这三天里阿尔努斯丘发生了什么一样,缩在诸神之门后的帝国也不知道另一边发生了什么。包括摩尔特皇帝在内的帝国人都无法想象哈克瑞特用华盛顿纪念碑直接砸穿白宫的行为对“尤艾斯”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和恐慌。这名老将军的孤注一掷把全美国的人都吓到了,所以当洛根第二天宣布美国将全面介入银座事件的时候,从参众两院的元老到普通平民几乎都用各种形式表达了支持,哪怕华盛顿大特区变成了一座大军营,而且从昨天开始全美国没有一架民用飞机能起飞超过5分钟以上,洲际和国际旅行基本都停摆了。
当美国人要求自卫队必须给海军陆战队让路的时候,日本人却对华盛顿之战表示了怀疑。他们倒不敢怀疑已经断成两截的白宫是影像剪辑出来的,而是觉得发生在地球另一面的这场入侵时间也太巧了——美国人才刚刚睡醒,对日本的“门”产生了兴趣,同一批入侵者就乘着闪电踏上了白宫南边的草坪,连“门”都没走,这些“罗马人”真的不是美国人自己拖过来的么?
对双方来说都很无奈的是,由于语言不通,日本人无法通过审问俘虏了解帝国军的全盘计划,而美国人因为担心华盛顿事件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其他各州各地,也不能立即大举调兵前往日本,同时由于日本军事系统的绝对指挥权已经不在远东司令部手里了,洛根总统和北条首相最终达成了妥协。
美国军队参与了对门的直接监视,但几乎没有武装,只搬来了一些日本人一开始根本没想到要用的设备。日本人认为使用热感仪或主动声呐监视“门”是多此一举,因为银座事件中从“门”里冲出来的敌军从入侵到战败都从没试图隐藏过自己,但曾被压在自己地标建筑下的美国文官和武官都认为那绝不是他们全部的本事。
这种警惕导致歌尼埃特率领的术士团暴露在了美国人刚搬来的监控装置前。当这些术士以为自己骗过了异界土著的眼睛时,土著却朝他们射出了枪弹。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对这些术士开火又不是美国人的决定,而是从美国人的控制室里接到消息的日本自卫队军官自发的决定。
美国人本来以为损失了几万兵力而且两次进攻全部失败的“罗马人”可能会派使者过来谈判,所以才反对日本人把“门”暂时用防核设施封闭起来,但要严密监视。
可日本人想法不同。入侵到东京的帝国军是华盛顿的十倍,造成的破坏则远超十倍。自卫队和厚生省清了两天,不论敌军还是自己国民留下的尸体都没清完,被满大街的血肉洗礼过的自卫队员对“门”对面的访客心情复杂——他们并不十分害怕对方,但他们【非常】不愿意让对方再过来。
这就导致了在诸神之门地球一侧的持续2分钟的枪弹扫射,从74式机枪到73式装甲车上搭载的M2HB,打得诸神之门正面火星四溅,惨叫连连。
在最前领队的拉•歌尼埃特在最开始的一瞬间就死了,连惊讶自己叠了5层的挡箭魔术屏障为何没用的时间都没有。他死后其他人因为拒绝相信现实而傻站在原地有几秒钟直到一半左右的人被扫倒。在那之后恐慌和溃逃就变得不可避免,但若是为了保命,他们其实逃错了方向。
虽说这些术士被赋予的任务是给后面的进攻部队探路和开路,但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往地球方向跑的。移动指挥车里的美国人看得见敌人但没有武器,守门的日本自卫队员手里有武器但看不见能在可见光谱隐形的帝国术士。要是这帮术士四散奔逃的话,配合不好的日本人和美国人一时半会儿根本抓不住他们,但这些术士对地球这一侧热兵器的恐怖杀伤效果并没有心理准备,见识过它们厉害的皇家术士都在“门”的另一侧——他们无一例外拒绝过来,为此还有人被处刑了。
所以这群过来的术士在意识到自己不跑就会没命的时候,不约而同都朝“门”里跑,也就是往回跑,但从正面朝“门”扫射的那几挺机枪在像激光一样构筑了死亡的直线。整个精英级别的皇家术士先遣队前后只移动了不到30米就全部变成了碎尸。他们身上的隐身法术随着死亡瓦解,他们的遗骸很快在惨白的探照灯光下显形了。
而且这些人还不是帝国军唯一的伤亡——两座“门”之间建立的传送通道长度大约300米,射出角度合适的机枪子弹可以在这个漆黑的通道里飞完远程再从另一边穿出来。当第一颗这样的流弹突破一名从帝都调来的兽人近卫军身披的重甲打爆他的心脏的时候,其他人都不明白是什么击倒了他。
很快他的同族兼同僚就跟他一样被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打翻在地,而且来自“门”内的金属风暴一直没停——因为意识到敌人会隐形,自卫队对“门”的火力压制持续了2分钟,这在通道的另一端产生了大概五百米长,三十到五十米宽的死亡扇面。在本来是准备打先锋的整个兽人近卫军从这个区域撤出来或者说逃出来之前,他们就已经被射死了五百人,失去了一半的战力。
就是这2分钟的弹雨洗礼让帝国军放弃了第二波攻击,也不再试图联络“门”另一边生死未卜的皇家术士和第27近卫军团。他们在19日花了一整个白天用石块和木板封堵了诸神之门,同时开始围着阿尔努斯丘修建工事。驻守阿尔努斯地区的远征军残部正式转入防御状态。
由于远征军残余的龙骑兵们在第一天就被皇帝的一道急令召回了帝都,伊葛维拉才能毫无负担地翻山越岭潜入到阿尔努斯山区的内侧。这个暗精灵在夜里就把身上所披的斗篷翻了过来,绿面朝内黑面朝外,有恃无恐地观察整个帝国军大营。
她靠每日饭点升起的炊烟的浓度和夜晚灯火的数量判断出,这里驻扎了不多于五万人。由于不知道另外十五万人其实已经被自卫队消灭了,所以她假设他们驻扎在“门”的另一边抵御必须抵御的东西。
增援和补给还在抵达,但数量在两天里是不断递减。不少帝国士兵的士气异常得低落,需要军官用皮鞭甚至处刑来进行震慑。伊葛维拉在20日的下午花了两个小时观察天空,但也只数到的龙骑兵数量不到一个大队,而且大营里没有给军用飞龙居住的“铁笼穹顶”——建造它们的材料被用到了箭楼和堵诸神之门的路障上。
21日凌晨3时,也就是一个小时之前,伊葛维拉认为光靠远眺已经不能再收集更多有关这次异界远征的情报了。她必须找一个帝国军人问话,才有可能从这些让她匪夷所思的乱象中找出一个可以解释的规律。
尽管会隐身的法术,但她没有试图潜入进满是帝国兵的大营深处。如果她知道皇家术士团由于团长连同那支先遣队全灭已经近乎丧失了功能就不会这么想了,但视线无法穿透“门”的伊葛维拉只能选择她目所能及的目标——一座帝国军的哨塔。
伊葛维拉还记得,百年以前的阿尔努斯大营里,士兵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外面,他们仔细检查每个进入者和离开者的身份证明、随身行李和所携货物,就像那道漆黑的巨门只是一座看不见的山谷之间的关口城门一样,根本没把它当回事。
而现在这道“门”却像是变成了一条沉睡巨龙的大口,帝国军不把它堵上,不派以重兵把守就不会感到心安。他们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大营内侧而不是外侧,这给了伊葛维拉机会。
她给自己施加了一个隐身术,这下在黑夜里除非携有反制法术的人或者几种动物,任谁也无法阻止她徒步走到大营外围一览无余的空地上。不过话说回来,以她黑蜜一样暗色的肌肤加上漆黑的斗篷,就算不用隐身术,只要帝国不派巡逻兵或者用法术查看或点亮她所蹲踞的区域,就很难发现这边有个人。
帝国军的哨塔全部配有良好的照明,全天候必须至少有两人执勤,但伊葛维拉在大营外面沉默地等待了近一个小时,看到南部一座哨塔上一名士兵突然离开了岗位,只留下他的同僚在哨塔顶部打哈欠。
伊葛维拉开始行动。她将隐身术的效能提高了一倍,大脑和全身的肌肉的疲劳感都为之加剧,但对此早已习惯的伊葛维拉轻易地调整步调适应新的“体重”,冲向大营最外侧的围墙。
帝国军在围墙外挖了防备渗透的工事,但伊葛维拉没有发现这里有那些一般人看不到的法术陷阱。帝国军的匆忙让这个隐形的暗精灵能堂而皇之地通过巡逻队的路线靠近大营。
营地最外侧的城墙是顶端削尖的木头做的,一个暗精灵要翻过去并不困难,但她没注意到这层围墙内侧的地面铺了一层被熏蒸过的麦秆。当她的双脚落在上面的时候,一阵极为清脆的“咔嚓”声惊动了那座塔楼上的哨兵。
“……?”
他举着火把探头往下看,但因为伊葛维拉是隐形的,他没发现她。此时的伊葛维拉急匆匆地给自己施了一个抑音术,在那个哨兵的头缩回去的瞬间立即离开那堆麦秆。
然后她听见了那个人在屋顶呼叫他的同伴。
“希坦莱斯?你回来了?去另一头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那名不知道为什么暂时离开的帝国兵绕了过来,但没觉得伊葛维拉踩过的那堆麦秆有什么异常,哪怕那个暗精灵就蹲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
“没什么啊?刚才怎么了?”
“可能是火盆的声音吧……你快上来。我们的轮班快结束了。我可不希望被队长发现你跑去偷吃东西……”
“喂你想让所有人都听见么?!别说了!”
他从哨塔的地步推门进入,伊葛维拉轻巧地跟了进去,并在这个人的脚踏上楼梯的一瞬间给他的后颈来了一记手刀。
“!”
这级别的身穿轻皮甲的帝国兵根本没有装备护颈,所以咕哝了一声就倒了下去。塔顶的帝国兵听见下面的异常声响以为是同伴一脚踩空摔了一跤,所以发出奚落的笑声询问状况。
“你偷喝酒了吧希坦莱斯哈哈哈?”
伊葛维拉一言不发地继续往上走。在她快走到塔顶的时候,上面的帝国兵开始起疑了,大声询问下面的同伴是不是摔昏过去了,并开始往下走。伊葛维拉正需要他这么做——在两人几乎迎面撞上的时候,隐身的暗精灵一拳打在帝国兵的喉结上,并在对方捂着脖子朝后倒下之前一把将其搂住,用自己的双唇覆盖到对方的嘴上,舌头伸进了对方的口中。
她并不享受这个。这些招募自农民或穷困市民的帝国军人往往都体味浓厚且满嘴口臭,但如果要迷惑对方的精神套取情报,发动以刺激快感为要领的“灵欲术”是最便捷也是消耗最小的方法之一。
当然,这个男人现在可没觉得自己艳福不浅,他只知道自己和同伴应该是被某个看不见的妖怪袭击了,伊葛维拉用腿勾住他的脚踝让其失去平衡,很轻松地把他压在了地上,同时用自己柔软的舌头全力地搅动他的口腔,输送自己的魔力,直到男人抗拒的挣扎变成回应的搂抱,夏季短裤的裆部也膨胀了起来。
在这之后伊葛维拉反而停止了和他情人般的热吻,有些厌烦地拨开他试图抚摸自己脸的手,左手食指放在他的唇边,解除了抑音术,质问道:“异界远征的情况怎么样了?”
半睁着眼睛躺在地上的男人以说梦话的语气回答:“糟透了……”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我们刚从伊塔里卡被调过来……跟着佛尔玛伯爵……”
伊塔里卡是位于阿尔努斯领北方的河原领的首府城市,同时也是位于龙歇省的首府、帝国中部的交通重镇兼军事要塞,被称作“帝都的咽喉”。
佛尔玛伯爵管理着伊塔里卡,问题是他不该出现在阿尔努斯丘——如果远征出了问题,应该是在他上一层的公爵级领主前来帮忙善后。
伊葛维拉继续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远征失败了么?”
“不知道……我们……不许讨论……但大家都认为远征出了大问题……五万人……回不来了……”
<五万人……>
伊葛维拉还以为这个数字是自己听错了。帝国为了这次异界远征动用了10个帝国军团,而这个正被灵欲术迷惑着的帝国兵刚刚告诉她,这支远征军里已经有5个军团没了。
而实际情况比这个告诉下级士兵的说法更糟——帝国损失的不止5个军团,而是整整15个军团,这还不算在美国损失的哈克瑞特的人.
<原来是惨败是么……?>
伊葛维拉也明白,自己早该猜到了——那个把诸神之门完全堵住的路障设施根本没有设计门之类的结构,要是试图从另一端拆除的话花一天两天都是根本拆不掉的。帝国军在这边建造这道路障,实际上就是表明压根没指望另一边的友军能回来。
所以是什么消灭了另一半的远征军?在法洲所向无敌的帝国军到底在害怕什么?
只是伊葛维拉怀疑从这个帝国兵嘴里问不出更多情报了。她把他扔下,保持着隐身状态爬上哨塔的顶部。
很快她就在这个制高点看到了位于大营深处,在夜风中飘扬着的佛尔玛家族的旗帜。那位伯爵确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他的军队,换上了帝国军的制式装备。这位伯爵恐怕知道发生了什么,起码一定比这个小兵知道的多得多
但若是要去向他“请教”,伊葛维拉知道自己必须快点行动——帝国行营或者城市、堡垒的哨塔都是互相照应的,要不了多久邻近的哨兵就会对这座顶部没人的哨塔起疑,然后派人来检查两名哨兵出了什么问题。尽管下面的那个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面的这个人是伊葛维拉会用灵欲术抑制他的记忆,但若是帝国军在短短三天内遭受了这么严重的损失,他们就算士气低落也是惊弓之鸟,伊葛维拉不想刺激他们。
然而,很快这位暗精灵很快就不用担心她在帝国军眼皮子底下搞的小动作会暴露了。
“轰——!”
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在伊葛维拉刚下到哨塔里面的时候从外面传来,她在耳朵被刺痛的同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脚边的尘土被震得飞了起来,木板搭建的哨塔墙壁也一边发出摇晃的喳喳声一边被满天的碎片噼里啪啦地打着。
<怎么回事……?!>
暗精灵急忙折返回塔顶,望向那个让她耳朵发麻的方向。她没过一会儿就明白了帝国对“门”另一侧的恐惧是有理由的。
用来封堵诸神之门的那个路障,已经像是从里面被一条巨龙一头撞破一样,七零八落地不复存在了。
迸飞的石块和木头碎片散成了一个扇面,扫过整个大营的最内侧。最靠近“门”的那一圈木墙上站岗的哨兵不少直接被震死了,有两块还算完整的木板直接飞到了大营中枢指挥部所在的位置,差点从营帐顶部砸进去。
这声巨响之后,整个帝国军大营慌作了一团。还在熟睡的战士无一例外被惊醒,马厩里的战马和木圈里作为肉食储备的牲畜只要没有绳子拴着就一定会不停惊叫四处乱跑。一些经历过银座之战神经高度紧张的帝国兵狂叫着“它们过来了!恶魔要打过来了——!”直到被军官和压阵兵以死亡相威胁才会止住声音。
不管怎么说,这一下整个阿尔努斯帝国大营都按照计划行动了起来——预先准备好的朝着内侧的投石器、弩炮全部就发射位置。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在军官的呵斥下穿好护甲拿起武器,在各自的防区整队。一个大队的龙骑兵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惊慌的军用飞龙,然后就得冒着被它们咬伤的风险飞向天空,大部分人像兀鹫围着尸体一样在整个大营上空盘旋,少部分拉远距离环绕大营而飞,随时准备把阿尔努斯丘这边的战况回报给伊塔里卡和帝都。
此时镇守阿尔努斯山的帝国军数量有将近5万人,包括从银座败退回来的四万人(有一万人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和后来从别处调来的一万多人。这增援的一万多人按照命令驻扎在大营的外侧,并操纵所有守城器材。这种布署的已经在银座阵亡的阿特斯德元帅的副手向帝都建议的。
这位已经晋升为帝国元帅的帝国将领虽说没有亲自去日本见识一下地球武器的可怕,但他从溃退回来的那几万人脸上和身上看到了轻武器、装甲车和武装直升机对这些帝国的年轻人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为了避免这种影响比敌人先撕开帝国军的防线,他才狠下心来让新调来的部队充当压阵兵的角色,在原远征军的背后监督他们进行防守作业。
这个想法很好,但其实并没有用处。
18日凌晨,帝国军的第二次进攻还没开始就已失败。这事儿从帝国军的角度看来是地球人对自己精锐部队单方面的碾杀,让帝国人再也不敢踏入诸神之门一步,但从地球人尤其是日本人的角度看来,那次试探是“罗马人”贼心不死的体现。
美国人本来不愿日本自卫队立即冲过门去,但那是在华盛顿特区遭到突袭之前的想法。洛根总统和北条首相有一些分歧,但他们两个人的共识是银座的这个“门”迟早是要迈过去的。18日凌晨帝国人的试探,让美国人开始认为——要是不快点弄清楚“门”另一边的情况,地球今后可能会一直受到“罗马人”以及后者控制下的珍奇异兽的骚扰。
这就让防卫省和五角大楼在美国东部时间8月18日的早晨,非公开地,非正式地,心照不宣地开始合作起来。
日本首次动用了自打上次全球冲突以来获得的战争权,宣布要向“门”的另一边派遣自卫队,以拯救自己的国民。同时出于一些显而易见的理由,美国人表面上表达了反对,但实际上默许自卫队开始组织人手准备进军异界,同时自己也开始调集部队加以配合。
这种配合实在是很有必要,因为身着重型防护服的日本人在那个几乎无光的通道里走了300米就发现,通道另一头毫无光亮是因为出口已经被从帝国一侧完全地堵上了。当日本人想要呼叫工程部队强行破拆的时候,美国人阻止了他们——虽然日本人在自己国土上挖隧道修铁路的能力是一绝,但在未知的敌方领土搞爆破作业的经验根本是零。
美国人坚持由自己的工兵们来做这件事,日本人同意了,但条件是等路障被破开,第一波进攻必须由自卫队来进行。洛根没有表达反对,但他怀疑日本人是打算把这一段记录下来作为极好的宣传材料,逆转自己军事力量在国民眼中恶劣的印象。
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工兵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们先对构成路障的材料进行了取样,确定其材质和地球方面的差距,再用声呐装置摸清楚了这个匆匆堆砌起来的路障的结构,顺带还探测出了路障后面帝国人建立的瓮城大概是什么样子。接着这些工兵计算好了能将整个路障一次性完全炸没所需要的炸药用量和设置它们的位置,整个过程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
20日的整个白天和夜晚,帝国人对发生在路障后的这些事一无所知,只有大营里几种能听见高分贝声音的动物在美军使用声呐探测地形的时候异常得躁动不安起来。帝国人在18日的凌晨4时发动了那次不成功的试探,讽刺的是,帝国人没想到地球人在几天后的同一时间对自己做同样的事。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地球人发动的这次试探,也不算成功。
美军工兵确实只用了一次爆破就能把那个路障炸成了不会影响到坦克进军的碎块,但日本人并没有使用坦克——国会还是没同意自卫队把没卸炮塔的90式坦克或91式步兵战车开进东京市区,何况银座大战已经证明对付“罗马人”用坦克根本是多此一举。
但这仅限于在东京,也就是在日本人的主场。
美军的工兵警告了自卫队,“罗马人”在路障的后面修了瓮城,而且至少有两层城墙,就算破开了堵门的路障也需要处理它们。自卫队认为榴弹发射器和无后坐力炮之类的武器足以胜任这项工作,于是便以装备机枪和榴弹发射器的73式装甲车为前导,开始了对异界的进攻。
依然隐形的伊葛维拉蹲在那个顶部无人的哨塔上,通过墙垛之间的空档观察着阿尔努斯丘那边的动向。在长达十分钟的混乱后,帝国军的大营逐渐陷入了一种令人极为不安的寂静。没和自卫队交战过的增援兵忐忑不安地猜测着自己对手的能耐,而从现代武器之前侥幸逃生的“老兵”们则怀疑着自己是否还能看到日出时的太阳。
8月21日凌晨4时21分,靠美军工兵确认路障已经完全清除的日本陆上自卫队第一空挺团的一连官兵,由两辆73式装甲车带路,开进了“门”内的通道。
所以伊葛维拉最先看到的“异界土著”是两只形态方方正正的“没腿犀牛”(73式装甲车),有两个全身“绿皮”的生物(身着野战用三防服的自卫队员)站在“犀牛”背上挖出的洞里,每人两手都撑着大体一样但形状尺寸细节不相同的魔导器(M2HB机枪和96式榴弹发射器)。
这个“怪物”背后跟了更多的怪人,全都是被防护服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手持各类轻武器的自卫队员,但是他们在跟着装甲车越过“门”来之后并没有立即开火——日本人虽说已经拥有了冷战时期不曾有的发动战争的权力,但依然只能进行自卫战争,而且在此期间进攻敌国领土时,也只有受到攻击后才能还击。
于是在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后,阿尔努斯丘上发生了滑稽的一幕——来自地球的入侵者紧张地举着武器东张西望,却看不见需要自己警惕的敌方目标,由于没有受到任何本来以为会劈头盖脸打过来的攻击,自然也不能发起反击。
帝国人确实不在自卫队的视野内,但他们也没跑出日本人的射程之外。
美军成功爆破掉了路障后,自卫队等待了10分钟来确认结果并在银座“门”前进行最后的整队,算上在通道里靠夜视镜小心翼翼地前进的时间,这十多分钟给了原本被那声巨响吓到魂不附体的帝国军冷静下来并恢复组织的时间。
当日本人真正踏上法尔玛特大陆的时候,镇守阿尔努斯丘的帝国军地面部队都按照此处最高指挥官的命令,全部躲在掩体后面,不露头,更不朝敌人发起冲锋。
这种举动在以往一定会被当作是懦夫,但那名新任的帝国陆军元帅通过由银座撤回来的幸存者的口述,检查死伤者的伤口,以及对那群兽人近卫队的不幸遭遇的亲眼目睹,已经意识到了地球侧的主要攻击方式就是将小颗粒的金属以超高速度射向目标。这种攻击能穿透帝国步兵最精良的护甲,甚至是战兽的表皮。
对付这样的敌人,传统战术一定是送死,况且要是强迫部下冲向敌人,那些见识过异界土著可怕火力的“老兵”们甚至可能坚决抗命。
新元帅在路障被炸掉后便和自己任命的副手一起登上了整个大营最高的塔楼,在石墙的掩护后面通过一个极小的孔洞观察阿尔努斯丘。他疑惑的看着那群传言中的“绿魔鬼”在冲过诸神之门后表现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而且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的举动。
他并不觉得这是和平的征兆,反而有些害怕地怀疑这一批敌军可能不用发出太大的声响就能杀人,但很快他又用肉眼确认躲在墙后的帝国兵全都没事儿——大部分“老兵”都害怕得发抖,说明他们全都活着而且神智正常。
也就是在这一刻,这位帝国元帅忽然意识到,这一仗的先机在自己这边。
自卫队员认为自己没有看到任何帝国人,但实际上他们头顶就有二十多个帝国人——他们骑着飞龙在黎明前的暗夜中盘旋。
帝国的龙骑兵在夜间和友军交流靠的是号角、口哨或者能发光出声的魔术道具。留在阿尔努斯山的龙骑兵只有一个不完整的大队,而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侦察敌人的动向也不是俯冲下去抓俘虏,而是控制射距。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荒凉的山野之间突然响起了鼓声,对于帝国军来说,这是“行动!”的信号。
阿尔努斯大营的大部分石制塔楼都设有弩炮和轻型投石器,大型的投石机则架在地面。这些攻守城混搭的兵器加起来足有一百多具,大部分都是新组装好的,而且由增援兵里训练有素的人操作。
那阵有节奏的鼓声对于蹲在这些机械旁的帝国兵来说,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命令——
“嗖嗖嗖嗖……!”
和几乎不用思考就做出行动的帝国器械操作兵相反,当看到涂有火油的矛矢像烟花一样飞上天空的时候,攻到“门”这边的自卫队员大部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银座大战时,帝国把机械都搬到了皇居那边攻城,而且由于交通不畅,很多攻城器都还没运输到位或组装完毕就被“眼镜蛇”炸成了烂木头。目前来说,日本唯一对古代攻城战有经验的的单位是当时全力守卫皇居的警察。他们会明白那些以较低角度朝“门”直冲过来的光点意味着什么——
“噗!噗!……”
但是没有矛矢射中自卫队员——它们在几乎同一时间一头扎进了阿尔努斯山的山脚,而自卫队的先遣部队都在山丘上。这些人看到无数前半截燃烧着的矛矢如同盛开的彼岸花一样把整个阿尔努斯丘围成了一圈,才真正感到一丝自己踏入了敌方领土的实感。
很快,那些沿着高抛轨迹飞行的“石弹”也掉了下来。这一波“石弹”实际上不是石头,而是装满了火油的金属罐子。
它们在落地的瞬间就沿着在罐体上事先割好的切线裂开,并在自卫队员的眼前泼出一波波燃烧的滚油。预先落地的矛矢上带着的火焰点燃了它们,把整个阿尔努斯丘的山脚变成了一片热气腾腾的火海。
带领这一连的自卫队少佐的南云幸人一直没有放松自己的神经。他在看到火矢飞起的时候就在无线电里要求部队就地卧倒。当那些油罐落下的时候所有自卫队员已经全抱着枪趴在了地上,虽然说他们不论怎么做这些投掷物都不会伤到他们。
南云幸人知道帝国的攻击已经开始了,他按响对讲机,通过由一辆73式装甲车拖过门来的通讯电缆联络上东京那头的上级。
“我是南云,敌人朝先遣队投掷了燃油和箭矢,前方道路已经被封锁!”
“回先遣队,你们是否遭到了攻击?有没有伤亡?”
“回总部,”南云犹豫了一下,最后咬着牙回道,“没有!没有攻击落在我方头上,敌人只是封锁了道路,我队全员健在。”
在南云说出这番话之后,他已经能猜到东京那头会给出怎样的答复。尽管在盛夏季节身着密不透风的防护服,一股寒意却还是顺着他淌满汗水的脊背往上爬。
“先遣队,除非遭到攻击,不得随意开火!”
南云幸人想说“我们已经遭到攻击了!”,但是落到最近的那根矛矢离他和他的人也有起码五十米的距离,而这一切不光被装甲车的战地录影机记录了下来,在队里中后方还有一名坚决不卧倒只蹲了下来的记者,正扛着机器在无时不刻地进行着摄影。
这个人是最后一刻才被防卫省被硬塞进来的,说是为了提供“对各方各界来说都可靠可信的宣传材料”。不过南云幸人认为这应该不是现场直播——他没看见摄影机装有高性能的信号收发天线连接装甲车或者后面拖着直接连到东京那头的缆线。两座“门”之间的通道虽说允许实物通过,但经过测试已经被证明能隔绝无线电通讯。
有关这个“门”的一切事务目前都是前所未有的状况,在整个日本乃至世界都无先例可循,但这个国家依然是有传统和习惯的——如果南云幸人下令立即开火,他的所作所为便只能由他自己负责。这正如银座事件的时候,北条首相紧急通知正准备进行实弹演习的习志野部队……谢天谢地,要在平常,去领弹药所花的时间比实际射击的时间还多……把他们给调进城来遏制“罗马人”,到头来也只有首相自己能负这个责。
南云幸人犹豫了,束缚他的不光是规则,还有不算太久远的记忆。
自卫队先遣部队刚刚踏入帝国领土就事实上地被封锁在了阿尔努斯丘上。大部分士兵忐忑不安地直视着黑暗,是
不论是在祖尔星的法洲还是地球的东方,都流传着一句谚语:“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意思是做事往往要一气呵成,否则气势就会随时间迅速衰减。
自卫队在东京撞上帝国军时是晴朗的白天,而且是在自己理应保卫的城市作战,但现在的阿尔努斯地区是在夜视镜里显出诡异绿色的黑夜,是危机四伏的未知领域。传统、教育和训练从未告诉过他们在这种地方该怎么办。除非一开始帝国人就和在东京一样对他们发起不要命的冲锋,那样士兵们就可以让自己求生求胜的本能来主导行动了。
可帝国人并没有那么做,他们被自卫队的枪火打怕了,根本不敢露头,所以第一波投掷只是用来封锁道路和测试这波临时凑起来的人的准头。射击完的弓弩要重新张弦和装填,投石器要再度拉起配重。自卫队员已经通过黑暗中传来的弦绳的拉伸和齿轮之间的摩擦声音感觉到了危险,但不管南云幸人怎么反复要求主动开火,东京那边的自卫队高层都坚持只有受到明确的敌军威胁才能还击。
那名才上任没两天的帝国元帅很快就把这个威胁变得明确了起来。
在第一波攻击落地后不久,天空中就响起过一阵短促的哨音,但自卫队员把这当成了地面帝国人吹哨后在建筑或山谷之间引起的回声。没人意识到这哨音是一直在较高高度中盘旋的龙骑兵正向地面友军回报“射击全部命中!无需修正标尺!”
从这些空中侦察兵的视角,整个阿尔努斯丘内瓮城靠外侧的那圈火看起来极为漂亮,几乎没有失误的投掷落到这个圈以内。换句话说,所有投石器和弩炮以及操作他们的人员都按照训练要求完成了任务。
很快一阵和先前节奏不同的鼓声响彻整个帝国大营。鼓声刚响没几秒,第二波火矛矢和油罐就被各类弹射器投掷升空了。
“嗖嗖嗖……!”
本来,按照计划,帝国军发起的第一波投掷攻击就根本不是对准诸神之门的——绝大部分帝国人都不敢对诸神之门不敬,所以第一波攻击并不追求杀伤“尼虹人”,而是对入侵者的威慑,同时也是测试准头。
这第二波投掷物则不同——它们将均匀地覆盖内瓮城区域的大部分,实际上也就是狭义上的“整个阿尔努斯丘”,唯一会避开的地方就是诸神之门本身。这个误差不能超过10米,所以测试才很重要。
可是日本自卫队员不是那堆受到魔法保护的石头,他们只是靠自身技术武装起来的血肉之躯,他们会受伤,也会死亡。
弩炮发射出的矛矢,涂有燃油的前端在穿过前方火盆的时候被点燃,从前、左、右三个方向飞向挤在“门”前的自卫队。士兵们穿在防护服内的装备能抵挡枪弹,却怎么也挡不住这些长达数米的巨箭。在自卫队员的惨叫和惊呼声中,帝国军的这轮弩炮齐射达成了5个击杀,而没过几秒,那些被抛得更高的火罐就落地了。
“轰轰轰轰……!”
说来奇怪,根据十圣教的教义,用投掷物砸诸神之门是绝对的亵渎之行,但放火焚烧这个门楼却可以接受。相关的解释是,火是诸神降下的神圣又危险的造物,火烧诸神之门可以当作是执行净化仪式,而火焰在这个世界确实有这种作用,诸神之门也不会因为火烧而留下任何的痕迹。
所以帝国军这次毫无心理顾忌地把整个阿尔努斯丘都洒满了火油,而就跟第一波攻击一样,抢先落地的火矛矢点着了这些燃料,几乎让整个阿尔努斯丘都烧起来了。一下子被一个个火坑包围的自卫队员无不惊慌失措,不少人也不管南云有没有下令还击(尽管他确实下令了),就对着他们所认为的有敌人的方向展开扫射,但大部分射击都是浪费子弹。
由于第二波投掷所需要覆盖的面积较小,超过一半的投石器在第二波投掷时丢出去的不是油罐而是石弹。这些石弹为了避免砸到诸神之门而走更高的抛物线,最后像流星雨一般落下,掀开土地的同时也把一波波燃烧的滚油溅到自卫队员的身上。虽说身上的防护服可以抵抗这种程度的高温物质,但被重达数十公斤的石头直接砸中的日本人还是当场毙命。
日本人还击了,问题是搭载榴弹发射器的那辆73式装甲车被一块涂了燃油的巨石正好砸中了装有武器的舱口。操作武器的自卫队员还没扣下扳机就像是在一个坠落的电梯里一样被压扁了,随着他不成人形的尸体一起落进车舱里的还有一堆因为金属火星而燃烧起来的粘稠滚油。一时间另一辆装甲车的无线电通讯里充满了恐惧的喊叫和恼火的咒骂声。
受损装甲车的组员无法移除已经嵌入舱门的石块,至于那挺96式榴弹发射器在石头砸下来的瞬间就废了。还健在的那辆73式成了自卫队员们唯一的重火力平台。操作M2HB的士兵愤怒地将口径12.7mm的穿甲弹扫向暗夜,着重朝着夜视镜里那些高耸的塔楼射击——杀伤他同伴的那些矛矢和石弹就是从那里飞过来的,他认为只要把它们压制住就能阻止下一波的轰炸。
但是一挺重机枪不可能压制住它们所有。
帝国的石墙垛对M2HB的子弹没什么抗性,很快就有一台弩炮像是淑女上榻前的头发一样散开了,在旁边正给弩炮做下一次射击准备的操作兵们也被撕得支离破碎,但一个火力点的损失对于此刻镇守阿尔努斯地区的数万帝国军来说是九牛一毛。
有些没见过地球火器发威的帝国兵被那一阵阵可怕的爆鸣声和枪弹无坚不摧的破坏力给吓到了,但更多的帝国人,尤其是那些从银座退回来的“老兵”,只是躲在掩体后面用弓弩或各种投射器朝阿尔努斯丘丢出自己手边的一切。在敌人已经攻来自己的世界却没有立即冲上来取自己性命的时候,这些人想要取胜一雪前耻的欲望就盖过了想逃跑的恐惧冲动。
一具弩炮或者一台投石器每一轮发射至少要间隔三十秒,而在这几十秒的空档里帝国军也没闲着——木制、石砌两道瓮城后面的帝国兵一刻不停地以高抛线朝阿尔努斯丘射箭,这些箭无法穿透装甲车的外壳,但要废掉一个自卫队员的一条胳膊还是不难的。在帝国军的大型机械发动第三轮齐射之前,已经有快十名自卫队员倒下了。
南云幸人明白继续缩在“门”前是拿自己和自己部下的生命开玩笑,可他无法在这火山口附近一样的地形上好好地带队快速前进——自卫队从来没在这种环境下操练过。
可他必须试试,因为那一坑又一坑的火油燃烧起来不单阻碍了他的前进道路,还开始阻碍他们的视野了——自卫队装备的微光夜视仪能穿透黑夜,但无法穿透一层又一层的黑烟,更别提这一身笨重的防护服本来就让人的视野极为受限。
不幸的是,一班自卫队员刚跌跌撞撞地冲出烟雾,他们在火光映照下无比清晰的身影就被空中的龙骑兵看到了。一声哨音穿破黑夜,警告帝国军来自“尼虹”的入侵者试图改变位置,很快鼓声的节奏就再度变化,让一部分弹射器调整射距,扩大投掷攻击覆盖范围,把试图离开投射区域的再度囊括进去。
当看着那一小群的“绿魔鬼”在石弹轰炸下就地卧倒,紧接着就变成弩炮的靶子被逐一射杀之后,帝国元帅明白,这一仗自己已经赢了。
南云还没认输,但他明白自卫队的这一次试探绝对算不上成功。先遣队的第一排因为有两辆装甲车压阵所以没考虑带上重武器,可才刚开打一辆装甲车就已经哑了火,步兵则根本是被压得抬不起头。
而当南云在通讯里要求连队后面还没出“门”的人把96式榴弹发射器和迫击炮搬上来时,上级却意外地下达了撤退命令。
“作战失败了!撤回先遣队!重复,撤回先遣队!”
“什么……?!”
情况还没到绝望的程度。第一空挺团在银座事件的“二重桥濠防卫战”不但没有伤亡而且大获全胜,现在十多人的减员若是能换来胜利便是值得,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东京方面却让他收手了。
愤怒和失望让南云幸人按着手腕上连接着无线电的按钮没有立即回话,但他最后对着麦克风说出的还是一句军人式的“了解。”
由于没有光学道具,也不可能给五万人全员都施上视觉强化法术,烟雾一旦升起,帝国军的视野比自卫队更加受限,所以帝国军只是对那团越升越高越来越浓的黑烟拼命地投掷石弹和抛射箭矢。元帅只希望自己的手下没有擅自修改射距让箭或石头砸到诸神之门引来上天的愤怒,但他内心深处的一个想法是最好让这扇会给他家乡带来灾厄的门就地消失。
渐渐地,来自那团烟雾里的爆鸣声没了,阿尔努斯丘上只剩下一阵阵石弹砸入地面的响动。除了试图靠近瓮城城墙结果被弩炮钉死然后被他们同伴拖回去的那几个“绿魔鬼”,身处高处的帝国军都再也没看到入侵者试图跑出烟雾了。
元帅让部下继续擂鼓,但缩小了投射攻击的覆盖范围,并拉长了射击之间的间隔。燃油慢慢烧尽,大火逐渐熄灭,烟尘悄然散去。等盖上了一层烟灰的诸神之门重新回到帝国军的视野,他们惊喜地发现不论是那两头怪异的“犀牛”还是那群曾经在“尼虹”打得自己找不着北的“绿魔鬼”,都不见了踪影。
“……”
鼓声很快就停了,整个阿尔努斯帝国军大营如同时间倒流一样,陷入了几小时前自卫队没出现时那死一样的寂静。这五万人从上到下,包括元帅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为此他们选择在沉默中等待,尽管他们并不希望自己此刻所想的是错的。
十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直到太阳快要升起,黑夜的奇袭时机早已过去,诸神之门都再无动静。一名从针对银座的第一波攻击到最后败退时都在阵中留到现在的帝国老兵,在自己的头盔顶突然发出一声脆响的时候吓得跳了起来,然后才发现那是一滴雨水掉在了自己头顶。
下雨了。
闷热之后的混着雷声的瓢泼大雨,给整个帝国军大营带来了一丝清凉。
那名已经年过四十的老兵摘下头盔,扬起脸,感受着整张脸的汗水都被大雨冲走的舒爽,接着突然开始啜泣,然后是放声大哭。
“帝国啊……帝国必胜!……帝国必胜——!”
他的哭嚎如同第一颗雨滴一样在这个“池塘”里带起了涟漪,有经历类似的人和他一样哭泣起来,也有人没有哭而只是振臂高呼同样的话语,还有人唱起了家乡的歌谣。
元帅还根本没有下收兵命令,但此刻的他也根本不想制止蔓延全营的欢庆行为——这个才刚过四十的男子也几乎瘫坐到了这一层城楼的地板上,用手不停抹脸,并要求自己的侍从立即拿一杯酒来。
帝国实在太需要一场胜利了。自从那15个军团被消灭在“尼虹”,不说帝国高层和帝国全境那些丧失亲人的家庭,单就稳住这败退的五万人就一度被认为是不可能的任务。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一样在军中蔓延,远征军的残部在新元帅就位之前没有一哄而散,纯粹是出于军团最后的尊严以及不愿接受现实的执念。
现在他用行动做到了。他靠击退那一度被认为不可能挡得住的敌人证明了帝国军团并没有在长期的和平中衰弱下去——他们也许难以征服这次的异界,但他们依然能像过去那个千年一样,在法洲上所向披靡。
从侍从手中接过酒杯的元帅在饮用之前看了一眼自己的幕僚,他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崇拜和庆贺。于是他要求了更多的酒,以及一些面包。既然有这些优秀的部下陪伴着他,支持着他,那么他就必须为了自己的家人、战友和整个帝国挡住诸神之门另一边的魔鬼。
“给战士们发点酒水和点心,不要多。这是他们应得的……”
安排好了这种非正式的庆功活动之后,元帅高举酒杯:“敬帝国!”
其他人也喜形于色地回道:“敬帝国!”
此时在塔楼之外,混在大雨里那些原本纷乱的呼声,都被不知是谁起头的帝国军歌渐渐替换了——
父母赐我生命
帝国护我疆土
诸神佑我心智
军团炼我勇武
从西荒到东土
从日坠到海伏
你问何地边界止?
圣龙战旗所到处!
帝国必胜!
我剑只向敌挥舞
帝国必胜!
我盾只为袍泽驻
………………
那名不请自来潜入大营的暗精灵此时依然蹲在外围的那座木制哨塔上。她听着那些人类从军官到士兵齐声大唱帝国军歌,差点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唱起来。
毕竟,伊葛维拉在一小时前眼睁睁地看着入侵者的“犀牛”背上所驮的魔导兵器,朝着一座塔楼吐出火雨,把上面的所有帝国兵都打成碎肉……这前所未见的恐怖一幕让她也发起抖来。
她想着要是自己的故乡也被诸神之门另一侧的“绿魔鬼”入侵……尽管她是被他们赶了出来,她还恨着那里的很多人,但至于整个种族的毁灭?她坚决不会同意。
要是帝国能挡住入侵者,一切都好说。最好是和入侵者相互攻防,彼此谁也无法越过“门”去,日复一日地在阿尔努斯地区消耗力量。这将有助于伊葛维拉所期望的那个未来的实现。
不过现在她必须立即回去跟人报告阿尔努斯丘这边的状况。就算不急,她也不得不走——帝国军已经确信他们赢下了这一局,很快他们就会开始清点损失,打扫战场。
这个明明没有受到攻击却无人值守的哨塔很快就会引起注意,而且现在天气不利,隐身术在雨中反而会让人看上去像个会动的玻璃雕像。她绝不能被帝国人逮住。
当伊葛维拉就像来时一样悄悄离开阿尔努斯地区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她躲过了多大的灾难。
而那些沉浸在喜悦中,从军官和后勤人员手里领到少量犒劳物的帝国官兵也没想到,这将是他们中很多人最后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