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历2006年8月31日07:22
地球 北美洲 美国 马里兰州 安德鲁斯海空联合基地
这是一晚上的无用功。永澈和夏普少有地达成了意见的完全一致。
怀特曼基地的医生跟总统医疗队像在对待全世界仅此一只的珍稀动物一样对待洛根的女儿,但使用了普通药店里就有卖的止吐药之后,她的呕吐症状立即就停止了,接下来是轻微的低烧,但在3小时后体温也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
密勤局对泰丽尔留下的那一袋呕吐物进行了毒理测试,但没有发现任何有毒物质,连常用的催吐剂都没有。熬夜工作的FBI分析组进展更多,他们虽然也没能检测出任何能证明有人试图毒害第一家庭的证据,但他们确实发现了导致那一批黑椒汁味道奇怪的原因。
“……莲子……和白尾鹿的角?”
洛根就像实验室里的那些分析员一样对这样的结果感到莫名其妙。目前测出的这两种成分虽说绝对不该出现在黑椒汁里,但就算混了微量进去也远不至于引起伊丽丝那样的病理呕吐和发烧。何况,为什么女儿突然间病成那样,但洛根自己跟夫人都毫无异常?
除了可能是以前没发现的孩子的食物过敏反应,医生和分析员们也都无法解释这个谜团,除非他们找到那个往黑椒汁里放这些奇怪东西的家伙,当然,若是调味料里还有尚未检测出的危险物质,在它在洛根夫妇身上起作用之前也只有“凶手”才知道TA往调料里放了什么。
出于这种考虑,总统医疗队、国家安全顾问、密勤局等一票人都建议洛根暂时留在华盛顿,继续观察身体的状况,可是总统有不同的考虑。
“目前没有检测到任何常见毒素么?”
“没有。无机酸、有机酸、病菌、病毒……凡是恐怖分子曾用过或者计划用在我们的人身上的危险物质都被查了一遍……但全部都是阴性。”
“我的心跳、血压、脉搏和脑电波都正常对吧?”
“是的,一切指标……除了有点低血糖之外……”
“也就是说,从物理和病理上,我都能够继续乘飞机旅行对吧?”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劝不住这位总统了——尽管很可疑,但没有致命毒物或者大人的严重不良反应这等切实的证据,这件事就无法被认定为一场针对第一家庭的恐怖行动,倒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因为肠胃受凉而闹出的一场虚惊。
了解洛根个性的人都知道,要是可能,这位总统宁可亲自驾驶一架B-52轰炸机赶去夏威夷参加中午举行的航母下水仪式。他出身自军队,哪怕是不同军种,他从不喜欢让他的弟兄们失望。
至于混入黑椒汁的那些药材,可能是某个看洛根不爽的乘务员趁着大厨不注意在托盘被基妮拿走之前搞的恶作剧,毕竟宪法里没有规定说共和党总统乘坐的“空军一号”上机组就必须全是共和党人。
所以现在唯一值得深挖而且还有线索可挖的谜题,就是那些磨碎的莲子和鹿角是从哪儿来的?谁放进去的?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包括厨师在内,整个乘务组乃至一部分密勤局特工都有嫌疑,而这些空军人士倒是很识趣地配合密勤局的调查,基妮女士更是哭哭啼啼地以递上辞呈来表达自己的清白,但在调查有结果之前,他们还是要被软禁在安德鲁斯空军基地里很长时间。
从伊丽丝•洛根病倒开始,“空军一号”就成了需要隔离的犯罪现场,这架飞机是不能用了,而幸好,就如同一旦总统死亡就由副总统接任的预备机制一样,总统专机连同上面的机组人员也总是有2号预备的。
在伊丽丝的情况稳定之前,另一架型号完全相同的VC-25C姊妹机“EZ-33000”便从华盛顿飞来。等洛根女儿的烧刚一退,密勤局就立即簇拥着洛根一家登上了这架姊妹机,然后两架飞机一同起飞回到华盛顿,只不过从那一刻起,“空军一号”的呼号就给了后来接应的预备机。原本的“空军一号”则换回了它长长的机队编号“EZ-32000”。
洛根不会放着他生病的家人不管去珍珠港跟海军搞庆祝活动,但既然女儿的状况稳定了,而且已经住进了最高档的病房接受最好医师的观察治疗,状态健康的夫人也在密勤局的团团保护下帮忙照顾女儿,他认为自己就该去为国家履行义务了。
至于还有个原因,洛根没对大部分人说出来,但他相信温特和FBI的局长也持同样的意见。为此,一批没有武装但受够充分训练尤其是监视能力极强的FBI干员随总统登上了新的“空军一号”,在上午8点从安德鲁斯基地起飞,以比昨晚更快的速度飞往夏威夷群岛。
夏普和永澈都一夜没睡,一直在接受密勤局的盘问,尤其是永澈,特工们差点就要拿来不同种类的酱汁让他现场品尝来验证他的味觉能力了。若是这俩人被丢在怀特曼或者安德鲁斯,那他们就会真的觉得昨晚的一切都彻底是无用功了,不过在总统即将再度启程飞向太平洋之前,夏普跟泰丽尔传达了一个请求,泰丽尔随后将其递给了温特。
温特没有拍板,他征询了总统的建议,而洛根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说“让他们上来吧。”
温特不需要问洛根就知道为什么这位总统大方地继续让这两个潜在嫌疑人跟着自己,但在现在的温特看来,永澈也极有可能是个麻烦制造者——他在宾客舱睡觉时那副毫无警觉的样子已经可以肯定是伪装。
“盯紧他。”温特对泰丽尔下了命令,“这次不要再让他或者那个退役的陆战队员跟总统共同进餐了。”
虽然劝过洛根先留在华盛顿,但温特其实并不担心这一趟旅程再出问题——上一批机组绝大部分人都被扣留在安德鲁斯了,就连有嫌疑的密勤局成员也被安排成了狱卒的角色。两架VC-25C货仓里的补给品也都是互无关系的,甚至连采购的货源都尽量不一样。不论上一架“空军一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事儿,它都应该随飞机和机组一起永远留在安德鲁斯了。
不过夏普显然有不同的看法——温特不希望他或者永澈再有机会跟总统独处,但并没有限制他们在中层舱合理的移动。
于是夏普捏着自己带上飞机的水瓶来到飞机后端,看了看那些在机尾整整齐齐坐着的记者,向身后的泰丽尔问道:“你们把厨师、乘务员、乘务长和几名你们自己人全留在了安德鲁斯,结果却把这些记者又带上了?”
泰丽尔在此时才意识到,夏普可能讨厌记者和新闻媒体——有些参加过越战的老兵终其一生都认为那场战争的失败应该归罪于几乎无限制的“听话的自由”和“说话的自由”,而不是参战的军官和士兵。
所以对于夏普的问题,泰丽尔也只能从专业角度回答:“他们没有嫌疑——当你们跟第一家庭进晚餐的时候,采访都根本没开始。他们全体留在媒体舱,在密勤局的监视下,根本没有机会去前面的厨房里去对酱汁动手脚。”
夏普冷冷地问道:“媒体舱有连接这下层货仓的通道么?”
“那是机密。”
夏普耸耸肩:“我猜是有。”
夏普不是第一次登上“空军一号”,但他的活动范围就和这些记者一样不可能是不受限的。他从没实际涉足过记者们呆的媒体仓,不知道在机尾至少有一部电梯连通着这架VC-25C的中层和下层,但他至少明白——如果连接着“空军一号”中下层的只有那条在总统办公室附近的扶手楼梯,要是这条通道被堵住了而下层又出了什么事儿,那波音公司的设计师就可以去联邦监狱吃牢饭了。
“但是,”泰丽尔进一步解释,“厨房门口和机尾都有我们的人监视,下层货仓也经常有人要取放物品,没人能偷偷从机尾溜到厨房来搞破坏的。”
“是的,”夏普点点头,“除了你们密勤局的人。”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当中有叛徒?”
“你们为什么把一部分特工留在安德鲁斯了?”
泰丽尔无言以对,她插着腰叹气,而夏普回头望着她,突然说:“你被束缚住了,亚瑟专员,有时候人得跳出既有框架去思考,不然你的棋总会落后一步。”
“你在跟我讲哲学么?”
“这不是哲学,”夏普从她身边慢慢走过,“是经验。”
他回到了宾客舱。除了密勤局的监视者,这里还是只有他和永澈两人,不过在夏普重新坐下扣上安全带之后,一名侍者端着装有点心的托盘走过来问:“二位需要点什么么?”
一老一少异口同声地说:“不用了谢谢。”
“……”
尽管保持着面无表情,但侍者刚才一瞬间用训练素养憋住笑的嘴角小细节还是被永澈捕捉到了,当然他和夏普都装作刚刚的同步回话没发生过。
洛根也没吃东西。他早上在安德鲁斯基地往肚子里塞了三个三明治,然后决定去夏威夷的整个途中都不吃东西。要是这一趟顺利,之后去日本的途中才可能考虑在飞机上用餐。
他现在在正用作会议室的餐厅里跟他的幕僚们待在一起,通过来自飞机上层通讯舱传来的信息对局势进行着分析。
“……中国调动了他们的主力舰队……以‘汉东’号为中心的航母战斗群正朝日本海移动……”
洛根不需要别人分析就知道,这一定是对自己夏威夷之行的回应,或许在第一艘“本森特”级于珍珠港的海军造船厂建成之时,就相应的预案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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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中国人的那艘航空母舰,原本只造了一半的主体是落魄的乌克兰人为了换口饭吃而送来的“礼物”,而内部应用的大量技术却是在90年代末被美国人自己输送到南方的,上面的舰载机则是半死不活的苏霍伊的遗产。
不少人觉得这些七拼八凑的东西就像印度军队一样没有什么实际威胁,但在洛根看来,这观念某种程度上是个严重的战略误判。
日本没有航空母舰,就像核武器一样,大家都不许它有,但现阶段它可以举出很多理由要求自己可以有。这几天里中国和俄罗斯不断在国际上造势,表示银座的那座“门”是关系到全人类命运的事物,不能只交由日本和美国两个国家控制,而是应该受联合国管辖,讽刺的是,这两个国家都曾在各自的民间不遗余力地灌输“联合国只是邪恶美国人的傀儡组织”这一某种程度上也没错的政治观念……
往好了想,洛根希望这能让自己女儿以后能理解父亲的难处。
在有关中国航母舰队的简报讲完之后,会议室里突然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昨晚的事有没有可能是中国人搞的鬼?”
“……”
说话的是国家安全顾问。在洛根听来,这就像是在说“昨晚的事是纳粹余孽在搞鬼!”但其实洛根明白,这位犹太人在向自己暗示,这是个借题发挥的好机会。在适当的时机,白宫新闻发言人也许可以把第一家庭中毒的事儿说出去。
“现在向西太平洋增兵不会有什么损害。”洛根说了自己的意见,“何况我们可能真的有需要用到舰队的时候……当然,希望不会有需要请中国人或俄国人帮忙的时候……”
“但我们得考虑怎么应对他们的要求……光是使用一票否决权可能不够。”
洛根摊开手说:“但他们手里还有什么牌么?我们已经基本放弃了中东,俄国人和中国人又镇不住那里。他们需要我们的粮食、技术和能源,但他们给不出我们需要的东西。”
这时候,那位顾问冷冷地提醒了一句:“但是日本有。”
“……!”
洛根被点醒了。
日本夹在美国和另外两个强国之间已经有半个多世纪了。虽然作为一个岛国,日本一度靠隔岸观火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可上次全球冲突一下子把这种安全感撕了个粉碎。如今它的邻居正以惊人的速度追赶上以前失去的进度,而日本又发现一个足以改变全人类命运的蛋糕或者说炸弹从自己的首都冒了出来。他们应该不会笨到把鸡蛋装在一个篮子里……但愿……
洛根也想起了那份名单。日本人是否已经把副本透露给西边的国家了?虽说上面没有俄国人或者中国人的名字,但在现在的日本,一个移民或者侨民要是没有一个日文名字就是件非常诡异的事。这个筹码到底有多大的分量?夏普要带领执行的那个计划真的来得及么?
此时的劳伦斯•夏普正坐在宾客区闭目养神,并不急着去跟洛根讨论那个项目。这一次他跟永澈不会单纯在夏威夷离开“空军一号”就不回来了。如果事情顺利,他和永澈可以在夏威夷把第三个人也拉上“空军一号”,带去日本停留两天,然后再回美国。
他稍微挣开一点眼皮瞟了一眼永澈,发现他依然瞪着窗外的样子保持着表里如一的清醒。夏普知道昨晚这个年轻人如同蜘蛛一样的警觉带来了莫大的好处,洛根一定是对他印象深刻才会想都不想就同意再度带上他。
但是,对于永澈现在依然保持着似乎没有必要的警觉态度,夏普也是理解的,一老一少还没把昨晚的事当作翻过去的一页。夏普希望洛根也没有。
当飞机离开美国本土空域,抵达东太平洋上空的时候,夏普对了表,发现洛根很有可能会错过下水典礼的时间,但要那些海军成员为“带病外出”的总统多等一下也是无伤大雅的。
夏普突然向坐在对面的泰丽尔问道:“如果这架飞机也出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们打算怎么办?”
泰丽尔想了一下,然后觉得对面前的两人说出来也无妨:“立即调头,备降西海岸的军事基地,然后转成预备机返回华盛顿,然后把总统软禁起来~~~”
最后一句是玩笑,但可以肯定的是要是那种事发生,洛根自己也不会再坚持要去夏威夷或日本了,然后FBI以及诸多部门一定会忙到疯的。
但夏普关心的不是这个,他问:“所以你们就这么来回互换机体么?把停在安德鲁斯的那架747重新变成‘空军一号’?”
而泰丽尔立即说:“不不不,EZ-32000现在在FBI手里,它哪儿也不会去,但我们保留了上一代的总统专机,两架VC-25B。它们的设备几乎和C型完全相同。”
夏普撇了撇嘴:“我敢说这一定跟那该死的世界大战有关……”
“那不是世界大战,”泰丽尔纠正道,正如她不会把VC-25叫成747,“只是一场凑巧的全球局部冲突。”
“你这样活着很累,亚瑟专员。”
“你又要跟我谈哲学么……?”
这时候已经盯着窗外看了快一个小时的永澈突然转回脑袋跟泰丽尔问道:“不管是不是‘空军一号’,机上的食物都经过高温或者辐射消毒吧?”
“呃,是的……”
泰丽尔记得自己从来没跟两人提到过这个细节,所以愣了一下,但她随后想到这些准则在很多网站上都能查到——
“……热餐必须煮熟,冷餐在端上桌之前会被放进机器里用辐射‘轰炸’一遍……怎么了?”
夏普向永澈问道:“你从网上看到的?”
然而永澈毫无顾忌地说:“不,我只是猜的——我刚刚在想到底该用什么方式才能在一群密勤局黑衣人的眼皮子底下赤手空拳地刺杀美国总统……”
“……”
泰丽尔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她开始理解为什么夏普跟永澈的性格和行为看上去如此相似但一老一少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热情友好了——这个年轻人对不熟悉的人彬彬有礼,但一旦他掌握了不会让自己惹上麻烦的对方的心理底线,他就会在这个底线的边缘呆着。
不过永澈很快试着说服泰丽尔自己不是在开一个恶意的玩笑:“我是认真的——我实在是搞不明白往黑椒汁里加中药的意图……话说回来,那些带苦味的粉末到底是什么?”
“我不能向你们透露相关的检测结果。”
夏普问:“担心我们会泄露给媒体?”
“差不多。”
“如果你看过我和我身边的年轻人的档案,你就会明白,我们从不跟媒体打交道。”
“抱歉,这是规矩。”泰丽尔耸耸肩,“你们不是调查人员,你们无权跟进我们和FBI的调查进度。”
“……”
沉默一会儿后,永澈倾身向前,两手绞在膝盖之间:“女士,我想知道这架飞机跟另一家VC-25C有什么不同?”
泰丽尔立即警觉起来:“你在想什么?”
“虽说是同一型号,但总有不同的地方吧?比如橱柜的大小,货架的位置……还有武器库,装有冲锋枪、M4、防弹背心和烟幕弹的那个柜子,它柜门的开启密码也不同么?”
泰丽尔听后笑了起来:“你好莱坞电影看多了孩子。‘空军一号’上没有什么武器库,不论哪一架都没有,再者说,就算有,我们怎么可能把武器库设在距离媒体舱那么近的地方?”
然而紧接着夏普语气冷淡但用词犀利地反问:“所以要是‘空军一号’因为机械故障迫降至‘情势复杂’的地区,你们密勤局打算靠只装了低速子弹的手枪和微型冲锋枪撑到增援抵达?”
“……”
泰丽尔抓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不置一言。
“听着,亚瑟专员,”永澈压低声音,“如果不是我,也许昨天晚上被送进急诊室的人就不仅仅是总统的女儿了。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洛根总统会同意这一次也带上我们俩,我们是同一边的。”
“呼,”泰丽尔叹了口气,说“假设这个武器库存在,假设它需要密码,也请你们俩用脑子想想——核武器是怎么运作的?”
夏普和永澈对望一眼,猜测出这个武器库可能需要至少两人同时操作才能解锁。这显著增加了敌对势力靠收买或渗透进密勤局来达成目的的难度。
“你们密勤局也在飞机上吃饭么?”
“抱歉不是所有人,而且吃饭的规则跟飞行员差不多,如果要吃,我们会尽量避免吃同样的食物,而且你看到了,厨房一直有我们的人把守。”
永澈指出:“可还是有人溜了进去往那些黑椒汁掺东西……”
泰丽尔看出来永澈在用激将法,但她没上套,依然没有透露分析员在黑椒汁里到底找到了什么。
“现在这架飞机的厨房归密勤局和FBI共同监视,而且总统已经说了直到飞机在夏威夷落地之前他连水都不会喝。”
“啊,”夏普干巴巴地说,“他确实做得到。”
“我想去看看,”永澈朝走廊前方瞟了一眼,“去厨房。”
“……”
“只是看看而已,又不进去。”
在泰丽尔听来这就像自己高中时期的前男友对自己说“只是在外面蹭蹭而已”,但泰丽尔现在已经不会怕了。她带着一种迎接挑战般的心态答应了永澈的要求。
“来吧。”
她带着永澈离开了宾客舱,越过洛根和幕僚们正在使用的会议室,走到了厨房门口。
永澈看见,除开守卫邻近的通往上层的阶梯的密勤局人员,厨房门口站了一名密勤局特工和FBI干员,厨房内部还有一个密勤局跟一个FBI在监视厨师的工作,这让这片区域显得相当拥挤,别说避开这些人的视线溜进来,就连当着他们的面硬挤进来都成问题。
不过泰丽尔发现有一名理应不在这个位置的密勤局特工正站在厨房外面正对着阶梯的厕所门口敲着门。
“怎么回事?”
这名特工无奈地说:“艾玛进去已经有半小时了,而且我呼叫不到她。”
不过下一秒,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女密勤局特工面色红润,喘着粗气站了出来,而且急着扣好自己不整的衣衫。
“艾玛……?”
如果不是卫生间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泰丽尔会以为艾玛刚刚和某人在里面鬼混了一通,不过仔细一想,她也有可能是自己解决。
“抱歉,”女特工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前上司和战友,“我可能是血糖太低了……”
“在上厕所时睡着”这个理由总比刚才的容易接受,毕竟大家都度过了难熬的一晚。就算经受过训练,不少人脸上还是难免都带着倦容。
永澈看着那名女特工像是逃似得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接着对泰丽尔就厨房的安保条件做出评论:“看起来滴水不漏……”
“我就说了……”
泰丽尔的声音被温特打断——“嘿,你在这里干什么?”
泰丽尔回头望向正从上层下来的温特,口吃了一下才回答:“呃……长官,基兰先生想看厨……”
温特粗暴地打断她:“我不是说过不要让他和夏普接近厨房么?!”
<你什么时候说的——?!>
泰丽尔自信自己的记忆没出问题——她记得温特只要求过阻止洛根跟永澈或者夏普独处的机会……虽然她也觉得这个命令有些荒唐……而她遵从了,但是温特没有提过限制这两人以宾客身份在宾客能活动的区域活动。
但是,想要夺回自己办公室的念头让泰丽尔忍气吞声地俯首道歉:“抱歉,长官,我这就带他走……”
没想到温特说:“不,他又没缺胳膊断腿的……年轻人,你自己可以走回去吧?”
永澈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然后就拔腿往回走。
然后温特用一个眼神让泰丽尔跟上自己,两人去到了飞机上层驾驶舱后面的通讯室。
“华盛顿那边刚传来更新。”温特压低声音对泰丽尔说,“我们的人从那些酱汁里查出了几种碎屑,对DNA的分析结果是花。”
“花……?罂粟么?!”
“不,”温特摇头,“只是常见的野花或者观赏用植物。它们是被碾到极其细碎的花瓣,亚瑟。”
泰丽尔越来越搞不懂了——往黑椒汁里掺鹿角之类的中药材料已经很匪夷所思了,但是被碾碎的花瓣?这又不像是单纯恶意的恶作剧,反而给整个阴谋添上了一点浪漫的气氛。
“关键是,亚瑟,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奇怪成分被发现,而且目前为止它们没有一个在我们的订货单里——他们是被偷运上来的。”
“但藏在哪里?”
“不知道。FBI快把EZ-32000拆散了,可他们表示除了酱汁里面之外的地方没有发现那些古怪的东西……如果有人把它们带上飞机,一定是随身携带。”
“但他人呢?32000的乘务们?还有就是……”
泰丽尔说到这里就不敢往下说了,温特的眼神也在表达同样的猜测——这场闹剧有密勤局内部人员参与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她也理解了为什么温特要跟自己说这个而不是其他“更资深”的人,温特虽然没有在她遭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但他显然对部下的忠诚度有一个排行榜,而泰丽尔的排名是相当……甚至可以说是最靠前的。
“保持警惕,亚瑟专员。”温特的声音压得非常低,“如果你能逮住那个讨厌鬼……不论TA是什么人,我会不计一切地帮你把你的办公室弄回来(I will bust my ass to help you back to your office)。”
这个承诺不可能不让泰丽尔感到浑身振奋,但她更在意的是刚才温特对目前状况的暗示。
“你觉得破坏者也在这架飞机上,长官?”
温特改变了先前的想法:“现在没有理由认为TA不在。这家伙做出的事情虽然很蠢,但在隐藏自己和所作所为之间的关联方面,毫无疑问,TA极端得聪明。”
“需要让总统知道这点么?”
温特摇头:“暂时别。我不希望让他疑神疑鬼地,这可能打草惊蛇。”
“知道了。我会更加留意的。”
泰丽尔下到中层后,抹了抹脸平复自己的心情,接着大踏步地走向宾客舱。
夏普注意到她回来了,问道:“有什么好消息值得分享么?”
“呃,没什么。只是调查状况更新。当然,还是不能告诉你们。”
泰丽尔心中依然存有一丝对这两人的怀疑。对调查进度问东问西的向来不只有热心想帮忙的人,还有做贼心虚的元凶。
夏普又提了一个问题:“这孩子刚才告诉我说,他在厨房里看到了做快餐食品的炸锅……是真的么?”
这种信息倒是无所谓,所以泰丽尔点头肯定道:“是的。将军你只搭乘过老式的‘空军一号’。现在的C型加装了全面的烹饪炊具,理论上在白宫里能做的菜在这里也能做。”
永澈皱起眉头:“这不会有火灾隐患么?”
实际上这也是以前的专机不配炸锅的原因,但泰丽尔耸耸肩说:“厨房的空调系统是单独设置的,做烧烤和油炸食品的时候会和其他舱室相互隔开……就算厨房起火烧了个精光,飞机的其余部分也能安然无恙。”
“如果火势没控制住呢?”
“那我们依然可以采取极端措施——把人集中到没有被波及的舱室,然后在高空把舱门打开。”
那样的话,极端的寒冷和低压很快就会压制或抽走大部分常见火源所燃起的火焰,但永澈对此表示怀疑。
他眯着眼睛问:“我以为747的外舱门被设计成在高空不可能打得开?”
“但在这里是可以的,但正如我说的。只有在确认有火灾之后才行……”
这时候泰丽尔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过多了,于是还加上了一句——
“……请不要觉得去开门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如你所见,所有出口都有我们的特工看守。”
夏普看了一眼一名正走过的穿蓝衣服的男人:“现在还加上了FBI。”
不论怎么看,“空军一号”的安全性都是无懈可击的。夏普跟永澈想了半天,包括加入了一两名密勤局特工叛变的参考条件,却还是想不出该怎么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绑架或者杀死总统还全身而退
关键是,除非大半支总统卫队都叛变,否则“好人”还是太多了,这对于“坏人”来说就算成功也是彻头彻尾的自杀任务。想做到这些的组织或国家没有执行的能力,竭尽全力也许能做到的却根本不会动心思。恐怖组织趁着总统在地面跟公众混在一起的时候下手,成功率反而高一些。
三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这段时间里温特一直在整架飞机里走来走去观察自己的部下。
在中午,永澈突然开口:“话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永澈还没说是哪种可能,泰丽尔便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们二位是不是盼着能第二次拯救总统先生来给他留下一辈子都抹不掉的好印象啊?”
“……”
永澈倒是没有张口结舌,但他的嘴巴确实闭上了,只不过泰丽尔很快注意到他的双眼里没有那种恼羞成怒却又理亏不知道如何回嘴的焦躁神情,倒是有一种如同会飞的掠食者俯瞰猎物般的轻蔑意味。
而夏普注意到了在两个年轻人之间升起的这股淡淡的敌意,于是用平静的声调打圆场道:“亚瑟专员,我们宁可不要有这种充英雄的机会,但这整件事看起来都很诡异。”
“是么?其实现在我不这么看了,”泰丽尔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谎言,“这整件事都可能只是某个对洛根总统怀有不满的‘空军一号’的空乘人员搞的恶作剧罢了,而且我敢说这个人在昨晚就已经被……”
“……被限制在安德鲁斯”这话还没出口,泰丽尔金色鬓发下面的耳麦里就响起一阵语气急促的呼叫:“所有特工注意,‘龙在宝库’!重复一遍,‘龙在宝库’!”
永澈和夏普理所当然听不见这个代码,但他们看得出泰丽尔听见了什么而且表情立即就变了。这个女人一边站起来一边伸手指向两人说:“待在原地别动!”
永澈感觉到这和昨晚洛根女儿呕吐时的气氛不一样。夏普同样认为两人最好遵从泰丽尔的指示继续坐在座位上,但两人反应的不同在于,夏普把自己松开的安全带系上了,而永澈相反把一直系着的安全带松开了。
FBI的人看到密勤局的人紧张地移动起来,于是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温特给了这群FBI严厉的指示:“留在你们的岗位上。这是密勤局的事务!”
他没说错,这确实是密勤局的事务,因为刚才那通呼叫的意思是“有人试图打开武器库”。
密勤局在VC-25C上的固定检查哨和休息处通常在飞机的中后部,把媒体舱和中前段所有部分隔开,但装有突击步枪和防具的武器库不在这里,正如泰丽尔所说,那样武器库离“陌生人”太近了,不合适。
在EZ-33000也就是目前的“空军一号”上,武器库位于医疗舱的门外,也就是通往上层的楼梯座里。从表面上看这个部分是实心的,但墙壁上有一个只有密勤局知道的天衣无缝的按板,把它用力按下去再扒到一边才会看到排布着十个数字的密码锁。
所有跟总统一起乘坐“空军一号”的密勤局特工在登机之前都会获得一个随机排列的五位数密码,每个人的都不同,要两组完全正确的密码前后相差不到5秒输入进去,武器库才能解锁。而只要有一组五位数密码输入进去了,不管正确与否,武器库都会立即向机上的密勤局高级成员传递信号,表示“有一组密码已经输入了”。
这只是个提醒,本身并没有警告意味,因为当特工们确实有需要用到那些“重武装”的时候,这种提醒是毫无必要的,但若是一名密勤局高级特工在安静喝茶或者打盹的时候,听见耳麦里传来了这型提示音,他立即就会明白有人不经大伙同意就想取用强力武器。
基层密勤局特工都不知道这个操作提示的存在,在他们升迁到足够高的位置之前,没人会告诉他们。这个提示机制实际上就是用来预防敌对势力渗透或者收买变节者的——就算有两个叛徒约好了要偷用武器,他们还没真正打开柜子其他人就已经知道了。
当然,这只是个未雨绸缪的机制,自从无线电和电子锁技术实用化以来就从没实际起过作用,但现在它朝密勤局的高级特工们尖叫起来了。温特和几名高级特工接到信号后立即后背发凉——这说明大多数人本以为已经随着EZ-32000留在安德鲁斯的问题根本没离开!
“德怀克!……”
温特提着手枪,从会议室那边奔过来一边呼叫原本应该守在医疗舱门口的特工——
“……确认状况!”
因为距离很近,他不需要无线电,几秒内就可以和那名特工面对面说话,但温特没想到德怀克是从旁边的一个卫生间里出来的,差点跟自己撞个满怀,身后还跟着那个名叫“艾玛”的年轻女特工。
温特先绕到楼梯座后面,朝看上去还是完整的墙瞟了一眼,接着转过身怒视那两个年轻的手下:“你们俩在搞什么……?”
“呃!”德怀克立即意识到了上司对自己产生了极为不利的猜想,于是很快解释道,“抱歉,长官……艾玛刚才说有件事重要的事要私下里跟我谈,所以我……”
“如果你要离开你的岗位!”温特朝德怀克怒吼着,“你在离开前得找另一个人来替你!”
“抱歉,长官……我保证这不会再发生了。”
接着温特看向艾玛,用低沉但并不温和到哪里去的声音问道:“什么事情值得你跟你的同事私下里聊?”
“我……我……”
“‘我’什么?”
“我不记得了长官。”艾玛一脸茫然,“我……我脑子有点乱……”
“……”
这时候泰丽尔把枪握在腿侧的高度走过来了。她询问着:“发生了什么?”
温特在又望了一眼看上去根本没人动过的武器库之后,没好气地说:“不知道……本来特工德怀克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但他刚才刚好在跟福瑞特工卫生间里谈私事!”
“艾玛?”泰丽尔望向这个才二十多一点的女特工,“你到底是怎么了……?”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不正常的时间出现在卫生间里了,而且这次还带了一个男同事。不过现在她的脸色和衣冠远比上一次正常。泰丽尔觉得两人可能是真的在谈私事。
可至于是什么私事,艾玛•福瑞始终表示自己不记得了,她语无伦次地询问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温特失去了耐性。
“你们两个,把武器交出来。然后到媒体舱去。”
“是……长官……”
两人很顺从地接受了惩罚,交出了佩枪,然后并排朝后面走了。
德怀克一边走,一边困惑中带点愤怒地向女同事质问着:“你TN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啊……?”
“我……我真的不记得了啊!……我很抱歉马克……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温特朝两人的背影大喊:“嘿!不许相互交谈!不许跟别人说话!”
“……”
两人很快就安静了。艾玛在消失在拐角的时候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啜泣,让泰丽尔想起了EZ-32000上的那名送餐的女空乘。
温特用无线电安排机尾的其他特工密切注意这两个人,然后就开始分析状况。
他叫来在更远处一点执勤的特工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尤其是不是德怀特和艾玛试图合伙开启武器库。他们两个都是基层人员,应该不知道那个提醒机制……虽然这下整个密勤局恐怕都要知道了,但这样总比让叛徒获得冲锋枪和突击步枪的情况要好。
然而,在休息室门口站岗的密勤局特工表示,德怀克跟着艾玛进去了卫生间总共不到三十秒,虽说这时间很短,但当“龙在宝库”的代码被温特火急火燎地发出来的时候,那两人并没有出来,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是触动武器库电子锁的人。
但任何人明白,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巧了。艾玛可能是某个人的共犯,负责引开当时在最近处执勤的德怀克。只是不论温特问谁,虽说当时没有人离武器库足够近,但能瞄到那边的目击者都表示“那边没人”。
<所以难道是鬼碰了电子锁么——?!>
温特就差把这话吼出来了。目前的状况让他认定,一定是密勤局内部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在搞阴谋,而且是个目的性极为愚蠢却在执行上又聪明绝顶的阴谋。
此时泰丽尔想到了一件事,正如她昨晚看着洛根女儿呕吐时一样,有些事最好是尽快去做的。
当然这次她先知会了温特一声:“长官,我想我们得检查一下,确认这到底是线路短路导致还是人为的……”
“?”
她在几名资深特工注视下扒开了那个小隔板,然后取出用来采集指纹的薄膜贴——密勤局给大多数人的印象是一群神射手和搏击专家组成的保镖团队,但实际上他们也是诸多联邦罪案的调查者,一个资深的密勤局特工基本也是一名资深的警探。
泰丽尔把塑料贴轻轻覆盖到了那些按键上面,然后避免任何摩擦地原样揭开了下来。
接着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透明的塑料上留下了几个完全相同的清晰指纹印记。
除了在地面进行的反劫机或战斗演习,或者半年一次的武器整备,这个武器库就根本不会被用到。最近的一次演习是三个月前,而且是在EZ-32000上而不是这里。如果这电子锁上留下了指纹,那只能是刚才。
“干得好,亚瑟!”
温特对泰丽尔竖起了大拇指。尽管他也知道其实密勤局里谁都会想到要这么做,但这就跟田径比赛一样,谁先到终点谁就是冠军。
泰丽尔这下基本肯定自己在下周之前就能搬回原来的办公室了。她暗下决心,自己以后变得铁石心肠起来,把那些坑害自己的贪恋权势的小人清理出队伍。不过眼下她最关心的是手中采集贴上这几个指纹的归属。
“立即查出来这是谁的手!……”
温特大声下令之后,又凑近泰丽尔的耳侧,压低声音说——
“……优先从密勤局的档案库查起。”
泰丽尔带着一丝她从前几乎从未展露过的冷笑点头,然后转身往机身的后端走。
“哦等一下亚瑟!”
“?”
温特把她叫回来,把那两名被解除武装的特工的手枪交给了她。
“把它们锁好。”
“遵命。”
在泰丽尔经过宾客舱的时候,永澈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啊哈,”泰丽尔没停脚,但带着灿烂的笑容对他说,“抱歉,二位接下来可以好好睡觉了——我们很快就能把昨晚的谜题解开了~~~!”
“……”
夏普跟永澈对视了一眼,紧接着永澈又把椅子往后推,对夏普说:“等到了夏威夷叫醒我。”
泰丽尔走到了密勤局专属的舱室。这里的办公室可以供特工们在飞机上处理地面上的很多事务。虽说有些复杂或庞大的设备还是没有空间装进来,但查个指纹一点问题都没有。
泰丽尔把采集贴在扫描仪上压好,然后对电脑发出指令,把这个样本送进容纳目前所有密勤局成员的指纹的数据库进行对比。电脑屏幕上的一张张人事档案如同瀑布的水一样闪过,在自己的脸出现的那一瞬间,泰丽尔的心跳加快了,但电脑只是用红色的“不符合”字样轻描淡写地把她划了过去。
不到一分钟。整个数据库都筛光了。泰丽尔惊讶又失望地发现这些指纹不属于任何一名密勤局成员,于是她带着疑惑和几分恐惧,命令电脑在今天的所有登机者,包括总统的数据里进行检索。
“嘀嘀嘀!”
这次,绿色的“符合!”提示才不到10秒就从屏幕上蹦出来了,但是,当泰丽尔看清楚那张脸和名字的时候,她直接惊掉了下巴。
“什么鬼(What the hell)……”
她在愣了半天之后删掉了这次的结果,一边碎碎念着“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一边要求电脑再做一遍,然而又过了十秒,结果还是一样——那个人确实符合,而且只有那个人符合。
“……”
泰丽尔捂着额头,怀疑着到底是这架飞机上的电子设备都出了问题还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不过接下来她意识到局面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于是在把那两把枪锁进抽屉之后立即抓起那张采集贴冲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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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丽尔查指纹的时间比温特预计的来得长,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泰丽尔从中段快步走来的时候脸上那副仿佛得知自己患了癌症的表情,他也能理解——知道自己平日所信赖的同事是叛徒的感觉从来都不好受,至于一个搞莫名其妙恶作剧的叛徒就更加让人费解了。
然而泰丽尔回到温特面前时,她的第一句话却不是他所期望的。
“我想这里头有什么差错……”
“差错?”
“长官,我们面对的对手毫无疑问是专业的……而且就在我们之中。”
“等会儿!(Hold on)等会儿!”温特伸出手,“结果是什么?那些指纹属于谁?”
泰丽尔说了那个名字,温特听到后惊讶无比却又很快冷静下来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看到他这副反应,泰丽尔立即追加道:“但是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当‘龙在宝库’警报发出的时候,我就在他对面!我就看着他一动不动地坐着!”
“也许你之前离开了一会儿……”
“没有!我被你叫上楼之后回去,他还在那里坐着,坐了几个小时。他根本没机会……”
“听着,亚瑟,”温特此时反过来劝慰她,“冷静点,我们一起去看结果,如何?也许只是电脑抽风……或者你的采集贴受到了污染……”
几名资深特工就这样一起走向飞机的中后段。当他们经过宾客舱的时候,温特对一名部下使了个眼色,他立即无声地在此处留了下来,站在走廊拐角通往前方的位置。
“?”
夏普注意到了这个不寻常的现象,但他朝那名熊一样高壮的特工望去的时候,后者露出了孩子般迷人的微笑,仿佛在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温特走进办公室,让泰丽尔把指纹采集贴放回扫描仪上,他亲自在电脑上操作对比数据。
“嘀嘀嘀!”
结果和几分钟前没什么不同。还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还是那个和血统不符的名字。
温特抬头看着泰丽尔,他得到的只有“请别这样做!”的恳求眼神,但温特对着手腕上的通话器说:“贝尔,把他带去后面。”
那名高大的密勤局特工点一下头,走向了永澈。他本来以为这个年轻的亚裔已经睡死了,需要他高声叫醒或者用手推他的肩膀……当然后者他不会轻易去做,可是他才朝他迈近不到三步,永澈的眼睛就睁开了。
“嗯?”
“抱歉,基兰先生。”特工说,“我们需要你去媒体舱待一会。”
“……?”
此时永澈脸上闪过的是真正的困惑,像是自己一觉醒来不在“空军一号”而是在“U”的运输机上准备执行空降任务。他望向夏普,而夏普也一脸茫然。
接着特工重复了一遍:“请你跟我来,去媒体舱。请。”
特工的手已经放在武器上了。夏普瞪着这个人,满脸的不能置信,但永澈在凝视了此人的双眼数秒之后耸耸肩,把披在身上的衣服重新穿好,然后沉默地跟他走了——走在这警惕万分的特工的前面。
当他经过密勤舱的时候,他能听见泰丽尔跟温特的争吵,并且瞥见了电脑屏幕上自己的照片和巨大的“符合!”字样。
“我再说一遍!这不可能,长官!不可能是他!”
“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进展,不管是不是他,我们都要采取措施……”
“这是本末倒置!你在做那个真凶想要你做的事——!”
“亚瑟,亚瑟,听着,”旁边的另一名资深特工试图缓和气氛,“我有一个理论,也许很不太站得住脚,但确实有可能——那小子可能是在登机后不久在键盘上留下的指纹,而我们刚刚经历的警报只是巧合的电路短路……”
“他连武器库的位置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留下指纹——?!”
夏普在永澈被带走后没两秒就出现在了密勤局的办公室外面,两名特工拦住了他,但这个老人仿佛看不见他们一样直直地盯着温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黑衣人都面面相觑,就算是泰丽尔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但夏普看到了电脑屏幕上的情况,于是用更加咄咄逼人的语气问道:“他怎么了?”
温特叹了口气,插着腰说:“刚刚的警报是因为有人试图打开我们的武器库。我们从数字键盘上采集了指纹,然后发现,是他的。”
“我觉得这很荒唐。”夏普直截了当地说,“当亚瑟专员变了脸色到前面去的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那是为什么,而且我和他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她还有从我们身边跑过去的你们的人,都可以为我们作证。”
“我知道。”温特毫不感动地说,“但是不论为什么我们会在键盘上发现那个孩子的指纹,他都要在后面呆着。直到我们调查清楚……”
“让他在我身边呆着。我保证他哪儿都不会去。”
温特被夏普命令一般的语气激怒了:“你以为我是你手下的陆战队员么?夏普先生?这里不是越南的丛林或者中东的沙漠!这里是‘空军一号’!这架飞机上任何死的和活的东西,都在我们密勤局的管辖范围内!你现在最好回到你的座位上!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把一个显而易见的无辜者扣住解决不了任何麻烦。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是你们的人在搞鬼么?”
“我警告你!夏普先生!……”
温特虽然明白一切都还没结束而且是自己人捣鬼的可能性已经上升到确切,但他无法忍受来自外部的指责——
“……你这是一项非常严重的指控!在你说出你的下一句话之前,请仔细想想你为了你的女婿坐牢是否值得!”
没想到这后半句话让夏普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他,不是我的女婿(He is NOT my son in law)!”
温特被夏普的这个反应弄得莫名其妙——夏普本人的亡妻就是个日美混血,永澈是日本人,而且跟夏普的女儿关系都很好。这一老一少之间的互动看起来虽然冷淡却也默契……
可为什么,夏普现在对永澈是一副不共戴天的仇人的态度?
紧跟着夏普又说了一句:“……而且你根本不知道把他困住对你和你的人来说有多危险!”
“危险?”温特被逗笑了,“一个没有刀也没有枪的特战队员有多危险?……抱歉我失言了,但是密勤局里这样的精英一抓一大把,我奉劝你们最好别在这个档口在飞机上闹起来,不然你们的嫌疑就坐实了!”
“……”
夏普铁青着脸转身走了,仿佛是要回自己的座位,但实际上他是朝着飞机前端走去。
在会议室的门前,他被两名密勤局特工拦下,并建议他返回座位。
“我要和总统谈话。”
“抱歉,先生,现在是特殊情况,总统不接见任何人。”
刚才的“龙在宝库”警报发出之际,会议室里的一切事务就都中断了。由于没有明确的威胁,洛根没像在白宫时那样被密勤局特工拖出去避难,但在威胁确认解除之前,所有人都不得离开这个房间。
门外的夏普把手伸进自己的衣服内侧,这个动作几乎让资历较浅的那名特工把枪举了起来,但最后夏普从领口掏出的一枚金色的徽章。
“!”
资历较深,出身自海军陆战队的特工,一看到这枚挂在蓝色缎带下面的五角星形徽章,密勤局的训练就差点被陆战队时期的记忆盖过去,他几乎要反射式地立正敬礼了——虽然没有法律强制,但任何军队或警察部门的人看到这枚勋章都是应当敬礼的, 不管佩戴者的军阶是高于自己还是低于自己。
夏普没在意对方到底敬不敬礼,他只是一手捏着这枚国会荣誉勋章,盯着这名特工的眼睛说:“孩子,这东西是靠为国救人、为国杀人或者为国死去而换来的,我不想吹嘘我过去做的事情,因为很多事既不光彩,也不荣耀,但若是为了这个国家的存续,我愿意去做任何事。现在你发誓要保护的人正面临着危险,我需要你的帮助。”
特工从这个老人眼中看到了诚挚和一种像是要冲进战场的一样时才会有的情绪。这个年轻人在几年前从法国南部登陆的时候,从他的上司眼中看到过同样的眼神,只是那个人的遗体再也没有找到,永远留在了贝尔湖的湖底。
他最终妥协了:“我……我要联络我的上级……”
“我刚刚见过你的上级,相信我,那没用的。他正被各种繁文缛节困扰和拖累着,否则我不会来找你们的。”
“……”
他看了同事一眼,心想着自己就算被密勤局辞退也能凭两份履历在民间找一份不错的工作,而且白宫一战和“骑士王”的遭遇让他对目前的密勤局相当失望,于是便按响了连着会议室内的通话器。
“抱歉打扰,总统先生,夏普先生在外面,他说有很重要的事对你说。”
“是么?”洛根一愣,然后直接说,“让他进来。”
“……”
那名特工又犹豫了,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危险的路径,再往前多走两步也没什么。于是打开门。
“谢谢你,孩子。”
夏普走了进去,面对着一票还满是不知所措表情的美国要员,对洛根说:“罗杰斯,我建议你立即让飞机返航,去加州找个地方降落。”
“怎么回事……?”
“虽然不推荐,但你可以先问一下温特先生。他在密勤舱。”
洛根狐疑地拨出通往那边办公室的电话。
“嘿,费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总统先生,我们正试图搞清楚呢(We are working on it),请稍安勿躁……”
“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费尔。”洛根笑着,“这又是怎么了?谁中毒倒下了?”
“不,没有人中毒……实际上,我们刚刚发现‘空军一号’上的武器库被人碰了,当然,没被打开,然后我们在键盘发现了那个年轻人诺金•基兰的指纹。”
洛根说到这里,猛地望向夏普,背上一度冒出冷汗——如果这个退役军人手里有武器,他现在就可以杀光这个会议室里的所有人。
不过夏普只是在门口附近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移动或者做出攻击行为的打算。洛根也觉得他不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事,所以对温特说:“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谁采集的指纹?”
“是亚瑟,总统先生。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我们正试图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洛根沉默了两秒,不由自主地轻轻摇头,说:“费尔,我想我们是不是该返航了?”
“总统先生,我们距离目的地的路程比返航回本土更近一点,而且往西飞也更快……”
温特心想的是等到了夏威夷就立即把永澈和夏普踢下飞机,自己亲自带值得信任的高级特工保护总统,同时直接让人开始进行内部调查,彻底终结这场闹剧。
但是洛根看了一眼夏普,后者直说:“我建议立即返航,而且不要在加州降落,应该直接飞回安德鲁斯。不论搞出这些事的人在图谋些什么,TA显然在图谋着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而且在不断地尝试,手段越来越危险和无所顾忌……既然如此我们最好回到对我们来说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要留在飞机里,在一切搞清楚之前哪儿也不去。”
温特听见了夏普的声音:“夏普?为什么你在会议室里,谁放你进去的?!”
但洛根打断了温特的话:“费尔,我同意夏普的意见,我想我们得让飞机返航。立即回安德鲁斯。”
“总统先生……”
“这是命令,费尔。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明白了,总统先生……”
温特清楚,一旦返回安德鲁斯,这件事一定会被FBI完全地接过去,密勤局会真正地颜面扫地,但他不能违抗洛根的命令,何况他也对目前的混乱感到力不从心了。
“守门的居然放他进去了……”
温特喃喃道。这是严重的失职。要是夏普携带了武器……不,那家伙根本不需要携带武器。他只要走向洛根把他一下子按在桌上拧断他的脖子就行了……这些越战老兵总是在各种地方做出各种疯狂之举,不是么?
温特没有意识到时间对他的侵蚀远比夏普厉害。高龄、缺乏休息和各种超乎常理的怪事儿带来的压力正逐渐把他的神经碾碎。他正在丧失判断力,而且他的部下都能看出来。
不过要说他的行为习惯有什么好处,那就是他就算在睡梦中也能按照规矩呼出正确的呼号。在洛根传达了他的意志后,温特便联络上的驾驶舱,要求飞行员立即转向,返航到安德鲁斯。
三名飞行员都对这种命令感到沮丧——已经快到檀香山了,这种时候却要返航回远点……但命令就是命令,一共两组飞行员都是训练有素且经验丰富的空军成员,只要动机合理,哪怕总统命令他们把这架飞机撞毁在山上,他们也会执行。
“我们回家吧,”目前的执勤机长凯瑟琳•朱利亚斯上校干巴巴地说,“修正航向……”
随着自动驾驶仪被输入了新的数据,“空军一号”开始倾斜,当然,倾斜度甚至比乘坐起来最舒适的民航机更小,毕竟“空军一号”在必要时不需要考虑省油的问题,转弯时多消耗的时间可以靠极高的直线速度弥补回来。
从夏威夷起飞的那组护航机接到命令返航了,而正要返航的来自本土的护航机则被命令继续陪着“空军一号”直到抵达海岸线。飞行员们猜测着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他们绝不会想到即将发生的事。
“空军一号”驾驶舱里的三人也不会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只是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坐在两名飞行员后面的航空机械师负责监视机上各种设备运作状况。一些航空公司已经购买了不需要机械师只用两人就能驾驶的新机型,但总统机队为了避免电磁伤害或电子破坏而保留了一些老式的控制技术,何况这架飞机上几乎没有不重要的设备,机械师多出来的一双眼睛和手能大大减轻飞行员的负担。
而他捕捉到的第一个预兆靠的是耳朵——他听见奇怪的“吱”声从背后传来,然后转头发现驾驶舱的门正滑向关闭位置。
“空军一号”被称为“全世界最安全的飞机”,所以机上除非发生非常极端的变故,驾驶舱的门都是保持敞开的,保持通畅以备应对各种不太紧急的情况。此时机身确实正因为转向而微微倾斜,但这道门的轴承应该是不会自己滑动的。
不过,由于这情景前所未见,机械师皱着眉头看着那道门一路滑到门框位置,并“咔哒!”一声关上了。
“怪事儿……”
“怎么了亚历克斯?”
还没等机械师回应机长的疑问,门又打开了——通讯舱里的军官注意到了诡异的滑门现象,而由于门上锁需要驾驶舱内的明确指令,所以外面的人轻松地打开了门。
那名军官把门拉回原位之后朝驾驶舱眨了眨眼:“诸位,这就是最低出价的承包商的供货。”
“哈哈哈!”
飞行员和机械师都笑了起来。
之后的五分钟,那扇门的轴再也没出过问题,所以大家差不多把这件事都忘了。然而在中层的后端,却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永澈被密勤局要求跟那群记者坐在一起,但他们没具体要求他坐在哪里,所以永澈选了最后排的位置。这段时间那些记者倒也没试图跟他搭话,尽管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既不是密勤局也绝不是政府人员的年轻亚裔表现出了好奇。
永澈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思考着自己之前看到的屏幕上的比对资料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及要是遇到紧急情况自己该怎么脱身……当然,脱出这架飞机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他也无法保证在没有降落伞的情况从万米高空坠落又活下来。
然而实际发生的事情,比他想的还极端。
被解除了武装的两名失职密勤局中的女性,艾玛•福瑞,突然间站起来并把右手朝舱室后方指了过来。男青年瞪大了眼睛,发现艾玛的那只手里居然握有把手枪。
“呯!”
没有装抑音器的枪声在这种封闭空间里简直是震耳欲聋,当站在舱尾的一名密勤局特工额头流血,带着难以理解的表情倒下时,他几步之外的同伴还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当然他的手已经开始把武器举起来了,但相对于早已经举起武器的艾玛,他还是太慢了。
“呯!”
第二发子弹也击中了他的头。正往前走的他整个人像是飞奔的长颈鹿撞上了限高杆一样倒下了。这时候几名女记者才尖叫了起来,抱住自己的头蜷缩起身体或者跳了起来试图逃走。
永澈没有尖叫,尽管他困惑又震惊,但他的身体在视觉捕捉到指向自己的枪口的瞬间就做出倾斜的躲避动作,扑倒在两排椅子之间的地上。第三击没有击中,在他原本所靠的椅背上钻出了一个洞。
“呯!”
接下来的第四击打中了他前面椅背的底部,子弹从距离他脊背不到20厘米的高度擦了过去。接下来整个媒体舱除了记者们的尖叫才响起了密勤局特工们的吼声。
“艾玛/特工福瑞!你在干什么?!”
一起被软禁到这儿的德怀克隔着两三个椅子喊着,并站起来试图扑向她,但艾玛飞快地移动手臂,一枪击中他的胸膛。一般在“空军一号”内部执勤时特工们都不穿防弹衣,所以这颗9mm弹轻而易举地破坏了德怀克的心脏。
除了艾玛和已经被杀死的三人之外,媒体舱的前面还有两名特工,但他们视线不是朝内而是朝外的,而且他们和后面的座位之间还隔了一层帘子。两人听见枪声后立即转过来拔出武器,等冲过帘子进去后,两人看见的是艾玛僵硬的表情和还带烟的枪口。
“呯!呯!”
如果艾玛当初的射击教练和后来的训练官看到她今天的射击水平的话,一定会拍案叫绝的……当然必须向他们隐瞒这个女青年的射击对象。
一口气解决了五个人的艾玛无视那些缩在原地叫个不停或者大喊着“有枪!有枪!”往前逃窜的记者和一名空乘,踏上座椅之间的走廊,开始往密勤局的地盘走。
就在她用手撩开帘子的时候,永澈从卫生间的门廊与之间的隔墙后面探出半个身子,以隔墙为掩体,用从死去的密勤局特工手中捡来的手枪瞄准了艾玛。
“呯!呯!”
她现在的后背毫无防备,所以永澈轻而易举地在她背上留下了两个弹孔,左肺和右肺,也许还有心脏……可是随即永澈看见这女人踉跄了一下,接着保持着弯腰弓背的姿态,用了一种在正常射击几乎不可能用到的别扭姿势,从左臂的腋下瞄准——
“呯!”
如果永澈退回掩体后的动作慢了0.2秒,他的脑袋就没了,不过接下来却没有后续的压制划开他所躲藏的墙壁背面。等他从另一侧探出半个脑袋,他发现艾玛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而他的心情还是和几秒钟前一样——困惑大于愤怒。他搞不明白这个特工的动机是什么,以及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身中两枪致命伤还能尽量站稳的。
对于其他密勤局特工来说,情况还在恶化——在密勤舱的3名密勤局特工,其中女性是泰丽尔,刚听见第一声枪响就站了起来,取出武器之后才疑惑地面面相觑。接下来4声相差极短的枪响和突然从身边尖叫着跑过的两名女记者让他们意识到事态严重。
两名在间隔区的特工进去之后随着两声枪响就再也没回来。泰丽尔立即用手腕上的通讯器呼叫:“有枪火射击(Shots Fire)!重复一遍,有枪火射击!”
接下来又是3声,两远一近,实际是永澈命中的那两击跟艾玛打偏的那一下。随后,暂且守在这个位置的两男一女看见了跌跌撞撞穿过门帘的艾玛。
“哦天哪——!”
三个人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她手里提着的手枪,而是她右胸的一处贯穿伤。血染红了她的衬衣,而且顺着她的嘴角切开了她的脸一样淌下。
接着他们注意到了她手中紧紧握着的手枪。在这个瞬间,瞪着眼的艾玛抬了一下有枪的那条胳膊,却突然像是感受到了它非比寻常的重量一样,又把枪完全放下,接着从满是血沫的嘴里极度含糊不清地冒出了一句:“阻止(Stop)……他(Him)……!”
接着她就像个断线木偶一样朝前瘫倒在了地上。泰丽尔上前把她拖到更靠前的位置,试图救助她,但发现她的左右肺都被破坏了,就算立即手术也几乎活不下来。两名男性特工则迅速据守住媒体舱的两个入口。
此时那两名没命地往前跑的女记者已经被宾客舱的密勤局特工拦住。其中一个缩到了墙角重复着“别杀我!别杀我!”的恳求,另一个人则抓住特工的手臂说“你们中的一个疯了!杀了你们自己人!”
此时温特已经接到了“枪火射击”警告而且听见了来自尾部的枪声。他推断出这绝不是走火,不过另一个推断则是,永澈抢了枪之后开始攻击密勤局的人了。。
“红色警戒等级(Code Red)!重复,红色警戒等级!机上有枪火射击!……”
温特只需要在通讯里说这么多。这是从来没实际用过的状况代码,但在演习里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从机组到密勤局的人都像是背书一样熟练地做出反应。
“确认红色警戒事件!……”
机长听见呼叫后立即复唱并对机械师下令——
“……立即锁上驾驶舱门!”
驾驶舱的门多半情况是手动开关,但在紧急时候,机械师和机长都可以通过手边的按钮让电机来完成关门、上锁等一系列动作。只要这扇门关上了,除非用足量的炸弹或者反器材武器进行破坏,否则就算是突击步枪发射的子弹也奈何不了它。
副驾驶则跟夏威夷的空中管制进行联络:“……塔台,这里是‘空军一号’!我们宣布紧急状况!红色警戒等级!机上发生枪火射击!”
飞行员要在夏威夷降落,这违背了总统先前的命令,但现在那道命令不再管用了——一旦这种紧急情况发生,飞行员遵守的原则是以最快速度找备降机场在最短的时间内降落。
此时温特已经走到了宾客区,看到了两个逃过来的女记者,但他不敢相信其中一人的说辞,尤其是在继续往前跟泰丽尔接上头之后——艾玛的后背中了两枪,就像是她想要努力逃出媒体舱却没成功。
可是温特也发现了艾玛手里有枪——她不该有枪,而且对枪柄上的编号进行检查后,温特毛骨悚然地发现这枪就是她自己的.
“怎么回事?这枪怎么又回到她手里了?”
他用怀疑的眼神望向泰丽尔,而被眼前的惨况和突然事件深深冲击到的泰丽尔一时忘记了她有没有把两把枪锁进抽屉,只能张口结舌。
“这枪怎么没锁起来?”
“你是说这不是她捡来的……?”
“这就是她自己的枪!亚瑟,难道是你给她的?!”
“不……不这不可能……”
泰丽尔终于想起来自己有把没收的枪锁进抽屉,她抽身朝办公室走去,而温特则无声地对两名男特工做手势要求对媒体舱进行一次清扫。
“特工福瑞有没有说什么?”
“她好像说……‘请阻止他’。”
这就够了。
三个分成两组从两个入口举枪进入。这引起了里面还没逃走的记者又一阵恐惧的尖叫。温特大声喊着:“所有人坐到椅子上别动!双手举到耳朵高!”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自己倒下的同事:“天呐这是鲍里斯!”
泰丽尔跑到办公室,掏出钥匙打开用来放收缴物品的抽屉。
谢天谢地,她上了锁,但是很快她就发现抽屉里空无一物。
所以她其实没有把枪放进去?但她明明记得自己上了锁——不放东西进去上锁做什么?
不过在极度困惑的同时,她联络上温特,“注意,‘王冠’,两把手枪都不见了!可以肯定被人拿走了!小心德怀克!另一把可能在他手里!”
“我已经找到了德怀克,”温特回道,“但是他死了!心脏中了一枪倒在媒体舱里,他身上没有武器!”
但是他没看到永澈的身影或者尸体,这是让温特最不安的。他发誓如果这一切都是那小子做的,要是有可能他会亲手把他扔出飞机丢进太平洋。
“基兰——!”温特怒吼道,“我知道你在这里!你最好立即滚出来免得我们把你打成筛子!”
“……”
躲在最尾部的永澈一言不发。他没有试图回答温特自证清白或抓着枪身高举武器和两手走出来投降。
刚刚有一个被认为绝对不会做出疯狂之举的女人,杀死了她的同事还两度试图杀他,而永澈无法保证正以攻击队形靠近自己位置的那些人……起码三个……不会做出同样的疯狂之举。
所以他开始移动了。温特和其他两名密勤局特工在寂静中听见了永澈的脚步声。他们的警觉心越来越强了——逃出来的女人的证言并不可信,这些证人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所说出的事情从来都不可信,而艾玛背后中的那两枪加上她临死前所说的话则是如山的铁证。
而且,当他们移动到靠近舱尾的时候,三个人全都注意到,舱位的两名特工只有一名手边躺着武器,另一名仰面倒下的特工手边是空的。
“注意,目标可能有武装,重复一遍,目标可能有武装!”
舱尾有个餐饮准备间,类似一般民航的厨房,再往后是条件比较简陋主要给记者们用的卫生间。三名密勤局人员很快地扫过厨房,确认这里没有人,甚至没有在动的东西,只有一部餐车随着因为飞机转向而倾斜的地板角度滑到了墙边。
密勤局特工们没管它,继续往卫生间前进。这里有3个隔间,门全部关着。温特让一名密勤局特工上前挨个儿把门打开,自己和另一名部下则守在墙壁拐角进行掩护。
第一个隔间没有人。
第二个隔间是空的。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这时候温特想起了九年前那部脍炙人口的好莱坞电影,所以在搜索最后一个隔间的时候没有太紧张。
“咚!”
特工把门狠狠打开的时候,里面也只有通体洁白的马桶、卫生纸和墙壁。温特在得到部下失望眼神的瞬间,对着手腕说道:“这里是‘王冠’。目标在下层!他一定是通过货运电梯下去了!”
目前的“空军一号”上有两部连接中下层的货运电梯,一部在中前段的主厨房,一部在机尾。分别主要用来运送食品原材料和换洗衣物。在机尾也设有只有机组人员能进入的带锁的通道,但机尾的货运电梯不需要特别通行权,而它从设计上是能装人的,也可以从内部操作。
温特看到系统提出这个电梯目前正处于下层,便确信永澈是按照从那部电影里的套路躲到了下层去。他立即调动已经守在下层的密勤局特工前去围堵他。
洛根和一票美国要员把包括夏普都被更为严格地保护在了会议室里。由于威胁发生在飞机后方而且已经被遏制在了后方,他们暂时还不需要转移位置。
夏普一开始没有说话,但在过了两分钟,温特差不多把机尾扫完开始要求下层的特工去找永澈的时候,夏普询问道:“又怎么了?”
“媒体舱有枪火射击,我们正在寻找和处理威胁,先生。请远离门口。”
夏普明白从现在开始这些黑衣人是不会妥协了,必要时他们甚至会违背总统的意志来保护他。其他人包括夏普都是可牺牲的。
但夏普至少依然能跟洛根对话。
“怎么突然就红色警戒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根把原样的问题问给了温特,而温特则暗示洛根离夏普远点,甚至让密勤局的特工密切注意夏普。温特相信只要找到了永澈,先对着他的手脚来一枪再问话,这两天快把人逼疯的各种坏事就能迎刃而解了。
然而他派往下层搜寻那个年轻人的队伍一无所获。当他们抵达那部货运电梯的时候,发现里面是空的,而接下来对食品库等不需要密码、门禁卡或钥匙的区域的搜索也没有结果。
“什么叫‘找不到他’?!他是个一米七五的大活人!‘空军一号’上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他一定在下层藏着!”
但是他们就是没能找到他,哪怕在只有少数人才能进入的区域。
吉良永澈似乎从“空军一号”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