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历2006年8月31日09:40
地球 太平洋 夏威夷群岛西北面 “空军一号”会议室
“我建议和入侵者谈判。”
“我得提醒你,我们还没破译他们的语言。我们无法和他们展开对话,而且我认为我们最好把这些人当成死士,他们对我们说出的唯一的话可能是‘某某万岁!’……”
“他们数量不可能超过5人,强攻驾驶舱是个不错的选择。”
“‘空军一号’上不放炸药!从来都没有!那道门用子弹是打不开的,”
“等会……那道门朝通讯室侧设置的密码锁难道是摆设么?”
“那个密码锁只能在普通情况下使用。我们考虑过敌人逼迫机组从外面输密码的情况——一旦宣布‘红色警戒’的紧急状态,两边的密码锁就都没用了,门只能从内侧开。”
“组织突击队,在准备好突击的瞬间联络朱利亚斯上校,让她把门打开。”
“你忘记福瑞特工的事儿了么?如果上校被下毒或者施了法术,她不会听我们的,反而会帮入侵者……”
一群人就在和驾驶舱相隔不到50米的位置讨论该怎么攻入那个地方,让也被邀请过来交换意见的夏普感觉这就像是一场演习。
在听完了不少人的意见后,他开口道:“我觉得我们的考虑方向错了——我们还不知道驾驶舱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不知道入侵者有多少人,有什么程度的武装……当然他们很有可能已经携带了我们自己技术打造的武器……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他们有没有万一失败能从空中安全撤退的计划……”
海军部长因为紧张而说出挖苦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们啊?”
夏普没被激怒,因为他知道对方从未参加过真正的战斗。夏普抱起胳膊来说:“我们问不了他们本人,但他们做了什么我们是知道的……我想我们不如从昨天的事来反推一下——他们往你的菜里下了‘毒’,对吧,总统先生?”
免提状态的内线电话里传来洛根的声音:“是的。”
“但那个毒只让你的女儿呕吐了一小时……我怀疑这是个差错。”
国家安全顾问点点头说:“我也同意。那些‘毒物’根本算不上毒物……给人一种在玩巫术的感觉……”
“恐怕这是真的巫术,但玩错了。你看,我们的部队已经在‘门’对面发现了至少5种绝对有别于地球的生物,植物和动物都有。所以敌人的特工可能试图在地球这边配制他们常用的毒物,但由于两个世界的材料不完全相同,所以只配出了对儿童有效的催吐剂……”
温特皱着眉头说:“他们有没有可能就是想让总统从EZ-32000转移到EZ-33000上?”
“两架飞机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关键的不同么?”
温特耸耸肩说:“没有……嗯,而且我想起来,总统坚持要去日本是个临时想法,只要总统一念之差决定返回华盛顿,他们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是这样……所以总统先生,不论昨晚的下毒到底是想杀你还是操控你,那很有可能是他们的第一方案,可是玩砸了,然而由于洛根总统坚持按原计划去夏威夷,再去日本,他们……”
夏普突然止住话,似乎想到了什么。
“怎么?”
“夏威夷……日本……”老人念叨着这两个地名,“……我记得,特工艾玛•福瑞发疯开始打自己人的事情是发生在飞机返航之后吧?”
“是的,”办公室里的洛根对着电话说道,“那是我下的令。而你建议直接返回安德鲁斯,记得么劳伦斯?”
“对,所以……他们的目的地肯定是日本,准确的说是要抵达银座的那道‘门’,但当飞机转向返回美国的时候,入侵者意识到自己可能不会再有第三次机会了,所以让被操控的福瑞特工开枪引发混乱,强迫飞机再度转向,同时也是诱使飞行员锁死驾驶舱,把他们和自己关在一起……”
国家安全顾问呢喃了一声:“就像那部电影……”
“对,就像那部电影!”幕僚长一拍桌子,“那部电影里的恐怖分子也是劫持‘空军一号’试图返回他们的祖国……但是……如果他们事先知道我们要去日本,不干脆等到我们离开夏威夷再动手?”
泰丽尔说:“武器库。他们可能是太心急了,急着把‘重武器’拿到手来应对突发状况,所以他们操控艾玛,让她供出了武器库的位置和自己的开锁密码。在那部电影只要一个人输密码就够了,但实际上我们的武器库需要两个人才能打开……因为我们密勤局从来不承认这个武器库的存在,他们不可能从公开渠道知晓这点,更不用说只要有人试图动武器库我们就会知道了……”
海军部长疑惑了:“但是他们为什么不把我们扣为人质?我们比起那部电影可太自由了……”
夏普冷冷地说:“因为‘他们’没电影里那么多人。”
“……”
所有人都望向了夏普。这个从越战开始军旅生涯的老人继续说道:“当年‘查理’的火力一直没有我们的多,当他们偶尔试图集中装备,从人数和火力上双重压制我们的时候,他们得到的往往是惨败或者惨胜,以至于很长时间无法恢复元气,所以长期以来他们采取的办法就是隐藏自己,一小股一小股地消耗我们,磨损我们的士气……”
夏普说到这里,不再就憋屈的往事进行抱怨,回到正题:“……入侵者不敢和我们正面冲突,不像电影里的俄国人。电影里那是六个受过专业战斗训练的人,其中还有至少两名入侵阿富汗的老兵……那部电影告诉了他们:六个人要有比密勤局更强的武器才能勉强控制住‘空军一号’。所以入侵者试图打开武器库,但触发了TA意想不到的警报,然后总统下令返航,这让TA感到绝望,于是用起了从电影里学来的最后一招——引发枪击事件,触发红色警报,让驾驶舱锁门,切断和外界的联络。”
泰丽尔分析道:“所以他们可能只有一两个人……不,大概只有一个——要是有真正的同伙,另一个人在尾部执行艾玛的工作会更好,但开枪的却是艾玛……TA知道一旦进入红色警戒状态,驾驶舱门会很快上锁,TA必须待在那附近。”
国家安全顾问后靠上椅子,望着天花板:“如果他们完全按照电影里的做法……哦天呐!”
“怎么?”
“他们的目标是总统!”国家安全顾问拉平视线,“记得么?电影里的‘空军一号’有逃生舱!他们一定是认为要是把我们逼得太狠,总统就会直接乘那个逃跑!所以他们才让福瑞杀了5个人之后就停手,还栽赃给夏普带来的那个年轻人,把密勤局的注意力都吸到尾部去!”
夏普眯起眼睛:“那个逃生舱存在么?”
“……”
没人说话,但当夏普要再问一遍的时候,温特说:“不,那是整部电影里唯一100%扯淡的地方。”
夏普满怀希望地说:“所以有降落伞?”
“是的,但不多。只够很少的密勤局成员带着总统一起逃……呃,撤离用。毕竟让没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单独跳伞根本就是自杀,随着飞机一起坠毁的生还几率还高点。”
“你们的人能不能在海上跳伞并保证总统的安全?”
“可以,但是就跟电影里一样,那需要飞机降低到一定高度。我们没有高开低跳的设备。”
“而且不幸的是,我认为入侵者知道这一点,” 国家安全顾问叹息着说,“电影演了这段。如果我们试图哄骗入侵者让他们降低高度,他们会知道我们打算跳伞逃跑了。”
“等等!”幕僚长被自己专业领域外的信息轰炸有点懵,“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总统,那他们打算怎么收场?我是说,他们应该没有蠢到认为我们会相信飞机故障了几个小时而且还留在夏威夷吧?”
“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
国家安全顾问用手指节轻轻叩着桌子——
“……敌人可能需要总统活着,但我们其他人会怎么样?”
“……”
恐惧开始揪住会议室里大多数人的心。很快幕僚长说道:“我建议赶快强攻。他们只有一个人。我们有绝对的数量优势!”
“你打算怎么开门?就算朱利亚斯上校还站在我们这边,她也可能来不及反应。入侵者可以在听到我们的要求之后就一枪崩了她,然后让飞机俯冲坠毁。”
“让乘务员过去送吃的?”
“这在反恐电影里都演烂了……真正的恐怖分子都不吃这套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去年发生在法国和德国的那两次恐袭都是不谈判的对人群扫射?”
“我记得我们在夏威夷布署了一批实验性的电磁脉冲武器……如果赶快让战斗机装备上对我们发射的话……”
“相信我,这架飞机的电磁脉冲抗性比你想象的要好。而且要真把电子系统全烧坏了,我们也玩完了。”
夏普对这些把戏没有兴趣,他望向温特问道:“你们真的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开门的紧急密码么?”
温特沉默了一会,最后回答:“你要是问密码……没有,但有种情况……可以让门自动打开……”
所有人都盯住了温特。
“我们洗耳恭听。”
“但是,那风险非常大……”
“快说是什么?”
“让飞机坠毁……”
温特叹了口气——
“……我们让护航的F-15真的击落‘空军一号’,或者对机翼、引擎造成足够的损害,总之就是无法再飞行的状态……然后,机上的电子门都会自动解锁,以便人员逃生。”
“……”
这显然不在选项范围之内。大部分人又陷入了痛苦的沉思。
不过泰丽尔,这个差不多是这房间里最年轻的人,因为想起一个更年轻的人而说话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不就是,”泰丽尔一边回忆着雅婷曾跟自己讲过的电脑和人的区别一边说,“我们该怎么让‘空军一号’【以为】自己已经坠毁了?”
“‘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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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历2006年8月31日14:30
地球 北美洲 美国 马里兰州 安德鲁斯海空联合基地
东海岸此时已经是下午。听见来自“空军一号”的呼叫后,白宫立即联络了安德鲁斯基地的人……准确的说,是总统机队的维护班子。
“……让EZ-33000以为自己已经坠毁?……好的,我们明白了,我们会立即查询飞机的线路图……”
机械不存在真正的思考能力……至少在地球上大多数人的认知里不存在……“空军一号”也一样,上面的传感器和缆线像是神经一样遍布整架飞机,监视着所有重要部件的运作状况,但破坏监视设备运作的装置却不破坏设备本身,在死板的电脑看来是一样的。
“……长官,抱歉我想图纸和手册都告诉我们,让飞机进入幻想的坠毁状态和会导致实际坠毁所需要的破坏规模差不多……因为这不是一部空客制造的飞机,VC-25C的电脑实在是不够聪明。”
当然白宫和“空军一号”上的人不可能接受这种回答。维修小组的组长也保证会继续寻找。
在几乎能组成好几桌的桌布一样多的图纸里翻了快半小时,同时跟维护“空军一号”软件的电脑工程师谈过之后,维修组突然注意到到了一个设计时也没仔细考虑过的问题。
“副总统先生,总统先生……我们想我们找到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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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历2006年8月31日09:52
地球 太平洋 中途岛附近 “空军一号”驾驶舱
飞机已经靠近国际日期变更线了,理论上很快所有人都该把计时工具调多一天,“空军一号”上的很多工作人员都带着能现实两套时间的手表,其中一个数字永远美国东部时间。
凯瑟琳•朱利亚斯也带着这个手表,但她没空也不愿根据自己经过的时区去调整另一个时间了。这种动作可能被当成耍花招。
而实际上正是因为她已经耍了几个花招,她才更担心其他动作会刺激到入侵者导致自己前功尽弃。
首先,在停止降落转向飞往日本的时候,朱利亚斯故意设置错了导航模式,让飞机看上去正飞往东京但实际上是偏北飞往北海道,类似的无心错误曾经导致一架韩国客机误入苏联领空然后被击落。
然后,朱利亚斯鼓起莫大的勇气和决心用应答机代码朝周围打出了那个暗指“有人劫机!”的“7500”。这两个花招都赌在那些冷兵器时代的入侵者对地球侧现代航空只有非常粗浅的了解上,而朱利亚斯在经过长时间的煎熬等待后基本确信自己赌对了。
入侵者在飞机飞离夏威夷的一个小时的旅程中几乎一言不发。朱利亚斯就此明白他确实是个狂热者,也许是她青少年时代读到的奇幻故事里那样被某个国王从小养大的最忠心也是最能干的刺客。她认为自己很有可能无法在武力上战胜他,但她依然可以利用自己对自己故乡的了解来耍弄或者利用他。
而且她在长久的沉默后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并非完全的花招,这个问题很现实。
“我有话要对你说,”朱利亚斯说道,“这很重要。”
“什么?”
这次埃瓦尔直接用嘴而不是用法术传声了。朱利亚斯注意到他真实的声音显得疲惫和沙哑,像是很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且正脱水,不过这种疲惫中也透着一股困兽般的坚决敌意,说明他很清醒而且时刻戒备着。
“这架飞机旁边有护卫。”朱利亚斯努力在自己的声音注入额外的勇气避免被认为是谎言。“他们不可能相信我们会故障几个小时,如果我们继续往日本飞,别人一定会知道这架飞机有问题。”
实际上已经知道了。在那个7500代码出去后塔台就再也没打搅过了,这说明他们已经明白飞机上发生了很糟的事情。而且之后“空军一号”遇到过几次乱流但朱利亚斯一次致歉和提醒广播都没有对后面说过,乘客们,若是他们没被杀光或者被入侵者的同伙控制起来,也一定会知道驾驶舱已经出事了。
而面对朱利亚斯的提醒,埃瓦尔的回答听起来去有些迷茫:“有什么办法能骗过去么?”
这确实是他计划外的因素,实际上就算他想到了他也无法解决,在两周时间里他从地球侧搜集到的信息量甚至大于他在帝国侧人生的总和,他的头脑正处于严重的超负荷状态,不可能面面俱到地想到所有细节。就连塞到艾玛手里和自己现在拿着的手枪都是因为跟着泰丽尔去办公室幸运地发现抽屉的锁不是电子锁的结果。
朱利亚斯注意到了埃瓦尔这种像是学生对老师一样纯询问式的语气,她立即意识到自己刚刚抛出了一个让他没准备的问题。这给了她更大的希望,所以她有些急躁地提出了一个不可接受的要求——
“我们得让飞机降落。我会跟其他人说……”
她还没说完那把手枪就立即顶了回来,埃瓦尔愤怒的声音再度穿透她的大脑:“别想蒙我!飞机一降落你们的人就会冲上来杀我!给我待在天上!天上——!”
“……!”
朱利亚斯发出恐惧的呜咽声,但要补救自己刚才的错误不是承认自己的想法,而是继续顺着这个逻辑说下去,她绝不能承认自己是故意在耍他。
“……不!我没有骗你!我们真的得快点找个地方降落了!”她说的是实话,“我不知道你们那边的世界什么样,但我们这边的交通工具都是烧油的!现在这架飞机的油不够飞到日本!刚刚好到海岸线它就会掉下去!”
这点埃瓦尔事先查过。他知道,要是让飞机从按原计划在夏威夷停留,这种谎言是骗不过他的,但由于他急躁地试图去碰武器库,他的行动差点就暴露了。在洛根命令飞机转回华盛顿的时候,埃瓦尔发动了对特工艾玛•福瑞下的“暗示”。
十分可惜,她是个美人。埃瓦尔想到。虽然通过两周的观察,埃瓦尔发现地球这边天然美女的比例不如自己的故乡,但地球女人靠供给充分的营养和琳琅满目的化妆品至少在表面上比大部分祖尔星的女人漂亮,当然大部分地球女人还是比不上那些精灵。
密勤局这样的特务机构对雇员长相的要求绝不像电影里那么高,但也不能太低——人不论是太美还是太丑都不适合干这份工作,凡是会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长相都是扣分项,像泰丽尔这样的美女若不是各项成绩骄人,也有可能会因为长相太出众而被刷下去的。
艾玛的相貌一般,但在埃瓦尔看来依然是个美人。他趁她上完厕所时把她堵在里面对她使用欲情术,给她下“暗示”控制她的思维……他有些羞愧地发现,侵犯一个根本没有魔力天赋的地球女人不知为什么比侵犯一个不愿屈从的来自克洲的女高精灵探子更有成就感,而且地球这边的丝袜和丝质内服远比帝国的便宜,质感和诱惑力却绝不输于帝国的昂贵产品……这些问题让他必须不情愿地承认,自己来自文明和文化弱势的那一边。
只是他不能像最开始的三天那样沉溺于这种虚幻的享乐中了。埃瓦尔尽管犯了错误,但他还是冷酷地牺牲掉艾玛来避免飞机返回美国让自己前功尽弃。现在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这么重过——“尤艾斯人”自己都承认,他们和他们祖先来到亚美利加大陆后就毁灭了土著的文明,而史学界最近风向逆转,认为“那是不可避免的冲突和后果”,每每回想起自己读到的这点,埃瓦尔就担心同样的命运落到自己的同族头上。
只有先进的武器和强大的工业才能保护自己。诸神之门只会开启五年,而给帝国半个世纪的时间就能和那些被切断了后援的地球人相抗衡了。想到这点,埃瓦尔知道自己必须把这架飞机带到日本去,不惜一切。
对于燃料消耗的问题,他思考了一阵,而最后给出了一个让朱利亚斯感到绝望的回答。
“我会盯着那个表,”埃瓦尔说,“再过一段时间,我会知道你飞了多远,消耗了多少燃料……然后我们再决定是不是要搞什么‘空中加油’。”
朱利亚斯敢确信他事先做过一些基本的功课,当然他肯定做过功课,不然他连“空军一号”从哪里起飞都不可能知道。
她又问道:“我们在哪里降落?”
“你问我?”
这反问让朱利亚斯开始怀疑这家伙对日本的机场分布是不是一窍不通,但随后她担心这是一次对她的试探,所以她公事公办地回答:“我们降落之前要预先通知地面上的人,不然飞机可能互相撞上。”
“降落要通知是么?……”
埃瓦尔呢喃着——
“……那就羽田。那里是东京最大的降落场不是么?”
“好的。我会准备好。”
这时候朱利亚斯有些怀疑了——这家伙显然是看过东京的地图的,但他真以为自己能活着从羽田走到银座么?半个东京都已经是军事管制区了,而且一降落这架飞机就毫无疑问会被荷枪实弹的美军士兵包围。
何况朱利亚斯根本没打算降落在羽田。若是能中途加油,就算不去北海道……那里的机场跟羽田附近的地形差距太大了……她也打算降到位于名护屋的中部国际机场——那里也是海湾地形,跟羽田非常接近。
“还是那个问题,如果你想在降落之前不受打搅,我们得欺骗其他人让他们认为飞机一切正常。”
埃瓦尔却说出让朱利亚斯惊讶的话:“他们不会击落‘空军一号’的。他们不敢。”
这是赌博,埃瓦尔不知道该怎么欺骗外面的人,但他不能暴露自己的无知,而且他看过的大量电影都告诉他美国人太爱惜人命了,他们总会想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大获全胜。
而朱利亚斯知道这不是事实。必要时美国可以为了国家安全牺牲掉少数人命,甚至是自己的要员,但就在她要出言反驳之前,她把自己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附和道:“你说得对……所以外面的那些战斗机的问题解决了……但是内部呢?你到底惹出了什么麻烦引起了红色警报?”
“死了几个人。仅此而已。”
朱利亚斯希望死者里没有需要密勤局保护的人。
“你没有暴露自己吧?”
她试着用和他在同一立场的态度跟他对话,而除了模仿电影外几乎毫无劫持人质经验的埃瓦尔没注意到自己正陷入反向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他为了在一个自身无法解决的问题中寻找出路,而说出了不该说的实话:“没有。除了这个房间里的人之外,没人意识到我的存在。他们会以为是一个你们的人发疯做出了这两天里的所有事。”
“好吧……你做的不错,”朱利亚斯用像母亲安慰孩子一般的语气说,“那么我们至少不用担心飞机里的人会闹起来……他们不知道我们在飞往日本,他们还会以为我们在夏威夷附近盘旋。”
“他们能等5个小时?”
“5个小时之后他们还能做什么?这扇门是从内部上锁的,你应该知道。”
“我杀了你的两个同伴,”埃瓦尔怀疑了,“你怎么这么配合?”
“因为……”
朱利亚斯半真半假地颤抖了起来——
“……我不想死,你明白么?我不想死……等降落之后,你该不会打算绑架我或者杀死我吧?”
“不会。”埃瓦尔轻声细语地说,“我的目标只有你们的总统。”
“知道了……只要别杀我,我会听你的。”
朱利亚斯认为埃瓦尔刚说的是真话,但那并不完全。
而且,在问到在哪里降落的时候,她对埃瓦尔表现出惊讶的原因产生了误解——他其实是对“降落”这个词本身产生了惊讶。
[newpage]
西历2006年8月31日09:53
地球 太平洋 中途岛附近 “空军一号”
时间有些紧迫。“空军一号”原本要预定在下水典礼期间在夏威夷加油,再飞往日本,而由于那个入侵者的行动,加油是不可能了。剩下的燃油倒是能勉强抵达日本,勉强。
实际上大家都宁可朱利亚斯上校不要提出加油请求,因为这在电影里演过,极有可能被入侵者当成解救机上人员的步骤,入侵者可能因此受到刺激。某种程度上,美国人觉得这个入侵者可能跟某些非洲国家的偷渡客差不多——后者曾经劫持飞机然后因为愚蠢的燃油量计算问题导致一架民航机没油坠毁。
比起实施让“空军一号”系统误判的办法,让安德鲁斯的维护小组想出这个办法所花的时间反而不算长了,何况在那之后密勤局还要安排下一步攻击驾驶舱的行动。
现在行动终于可以展开了——一共6名男性密勤局特工戴着战术目镜和防毒面具,手持从武器库拿来的冲锋枪缓缓靠近了驾驶舱的门。因为这一下不可能有回头路,轮替机组和通讯舱的军官们已经不再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了,他们已经从原岗位离开,把空间留给了密勤局的特工。
负责攻坚的两名密勤局的特工蹑手蹑脚地走进驾驶员用的卧室,尽可能压低自己的呼吸声。一人把手按到了门把手上,另一人举枪对准随时可能打开的门。
而在飞机的后端,下层甲板,一组密勤局特工和“空军一号”上自带的应急维修人员已经忙活了一个小时了。他们要在不引起驾驶舱警报的情况“入侵”到需要切断的缆线附近,忽略其他系统,然后用恰当的工具对准需要切断的缆线,如同用手枪指着目标的脑袋一样。
现在只等“扳机”扣下了,而这个时机将由他们的首脑决定。
“这里是‘王冠’……”
温特不觉得过去的任何一次行动要比现在更重要——
“……‘风暴’小组,准备好了么?”
“随时候命。”
“‘海啸’小组,缆线是否就绪?”
“‘海啸’小组已经就位,要切断的缆线就在我们眼前。”
实际上有两组。毕竟这个系统也是有备份的。
“那么,”温特在说话的时候手微微发抖,“开始行动!”
瞬间,位于下层机尾的密勤局和维护小队用粗大的钳子切断了眼前的电缆。而站在驾驶舱外的攻坚二人组加大了按在门把手上的压力。
“嘀嘀嘀!”
这个提示音不是来自门的,而是机上电脑。朱利亚斯惊讶地发现机上的“黑匣子”也就是飞行数据记录仪和系统断线了,而且是断了一半。这种情况基本只会发生在“空军一号”的机尾被整个扯掉的时候。
VC-25C有两组一共4个“黑匣子”,机首2个,机尾2个。安德鲁斯的维修小组和软件工程师通过研究线路图跟电脑的逻辑设计,发现只要能切断其中两个“黑匣子”的数据交互,电脑就会将之判断为和丢掉一只机翼一样严重的损害,然后电脑就会打开飞机上全部的电子安全门。
这其实是个程序设计上的疏忽——遍布机尾的大量传感器运作正常的情况下,单单破坏“黑匣子”的数据传输根本不会影响飞机的实际飞行,可VC-25C在此种情况下的应对程序的逻辑顺序有个错误。这导致飞机可以正常飞着却“以为”自己的尾巴断了。
“怎么回事?!”
埃瓦尔叫着。他没有把手枪顶到朱利亚斯的脑袋上是因为他看出这个女机长也很惊讶。随后朱利亚斯说:“机尾的‘黑匣子’断线了,我不知道……”
此时埃瓦尔左手按着朱利亚斯的椅背,把脸往前凑,试图看懂屏幕上的警告到底在说什么,而就是这一刻,驾驶舱的门被猛地撞开了——
“!”
把手搁在门把上稍微向下用力的密勤局特工在感到门把手有所松动的瞬间就冲了进去——他们不需要等温特的命令,只要确定门能开就可以冲进去。
站在左边的人冲入后用热感镜看到一个朝前弯腰站着的背影和一个坐着的人影,站着的人在听见门被打开的声响后立即转过头来,结果一个MP7的枪身侧面迎面而来。
“嘭!”
埃瓦尔的鼻子被打歪了,要命的酸疼感在他的整个脑袋里横冲直撞,而他还没有仰面倒在地上就被闯进门的特工一下子拉住衣领,试图扔出驾驶舱——
“……!”
手感不对——抓埃瓦尔的特工在把埃瓦尔丢出去前就感到手上一轻。他愣在原地,像在确认自己的胳膊还跟躯干连着一样凝视着手臂,然后用热感镜四下张望。
这时候,守在外面的搭档喊叫起来:“里克!你的脚下!脚下——!”
“?!”
门内的特工低头吓了一跳——热感镜告诉他,他的脚下有一个他只在电影和漫画上见过类似的复杂图案——它在闪闪发光,如果不戴热感镜看它,会发现它并不发光,而且是用人的血画出来的。
“这里是‘风暴’小组!入侵者消失!……重复,入侵者消失!……同时发现敌人布设的魔法阵——!”
“什么……?”
温特也懵了,他不明白一个人是怎么能从一个不到十平米的空间里当着两个特工的面消失的。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很有可能跟那个魔法阵有关,而且那东西可能非常危险,所以命令特工立即把人撤出来。
在突击开始的时候,朱利亚斯就像发现埃瓦尔闯进来时一样被吓坏了,但她潜意识里完全愿意遵从这些戴墨镜的黑衣人的命令,于是立即解开安全带举着双手从座椅上离开。
随即,那名要求朱利亚斯离开驾驶舱的特工揪着朱利亚斯的衣领,枪口顶在她的后背上把她往前推。她对这种对待感到委屈和惊恐,反复说着:“我不是跟他一伙的!我是凯瑟琳•朱利亚斯上校!军籍编号……”
特工用粗暴的语气让她住口,与此同时又一组特工顺着楼梯跑上来,冲进驾驶室确认副驾驶和机械师的情况,然后不出所料地发现他们已经死透了,于是解开他们的安全带,把他们的遗体也拖了出来。
但是谁也没发现埃瓦尔的去向。他就像永澈之前一样……不,比那更诡异地凭空消失了。
“全面搜索!搜索整架飞机!……亚瑟,带人去下层货仓!”
下达完命令,温特意识到洛根需要知道这一情况,但他试图呼叫总统却发现总统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这给 了他不好的感觉。
“总统先生……?”
而他冲出会议室,一打开总统办公室的门,就看到洛根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态,带着像是被人用枪顶着太阳穴的表情站在桌子后面。
至于守在室内的两名密勤局特工,一个被割断了喉咙,另一个则身中三枪,两人倒在不同的位置,但都在猩红的血泊里。
而温特看不见的那只手枪朝他指了过来。
“噗!”
枪声很轻,如同在耳边炸开一个超大的肥皂泡,但从中射出的那几发子弹杀伤力丝毫未减,打断了温特的肋骨,夺走了他的性命。
温特到死也不明白埃瓦尔是怎么逃出驾驶舱,然后来到总统办公室里的,但若是他能用热感镜看清楚总统办公室的天花板上和驾驶舱地板那一对互为镜像般的发光图案,就会猜到,这是一种距离极其有限,仅可以用来穿墙的传送法阵——埃瓦尔比任何美国平民都清楚两架VC-25C的内部结构,他知道自己画出的法阵在紧急情况下能把他带到什么地方。
它需要附有能量的液体,比如人的血来绘制。埃瓦尔是趁朱利亚斯不注意,用副驾驶的血在她背后的地板上绘制了那个魔术阵。
在密勤局攻入驾驶舱并撤出人员的同时,飞机上的大多数人却还没有注意到埃瓦尔的所作所为——他从上层转移到中层的同时就在自己身边展开了抑音法术,正在办公室里等待温特捷报的洛根只感到耳朵一阵低鸣,贴身保卫他的特工也有同样的感觉,但他们对这个前所未见的状况反应不及时。
因为抑音法术,加上隐身,守在办公室里的特工又还没有戴上热感镜,埃瓦尔降落的时候没有引起警觉。如果多给特工们几秒钟,他们就会意识到敌人可能已经非常靠近了,可这几秒钟时间足够埃瓦尔判断自己的状况并采取行动了。
[newpage]
“嚓!”
一名特工被一把水银凝结而成的匕首从背后割断了喉咙,而同处室内的另一名特工在看到同伴莫名其妙地喉咙喷着血倒下之后,才意识到那个隐身入侵者已经近在咫尺了,但他没来得及戴上热感镜,埃瓦尔就夺走了已死之人的手枪朝他射击。
“呯呯呯!”
他的枪法不算好,但在这种距离对一个看不见自己的人打出快半个弹匣的子弹还是够了。枪声根本没有传到门外。门外的特工听见极近距离的开门声时已经太迟了。
有洛根作为人质,而且最精干的特工此时在上层,埃瓦尔在杀死了门外看守的特工和温特之后,有恃无恐地朝正守在总统卧室门口的两名特工发射由魔术凝结而成的冰锥。在这么多天连续或者同时使用这么多法术对他来说是巨大的负担,在帝国侧几乎不可能完成的。
但美国人没有意识到,他袍子下面的那些装满了饱和糖水的罐子,加上靠流浪汉的生命充满能量的魔力石就是他的能量来源——皇家术士不该做出这种玷污无辜者灵魂的行为,但埃瓦尔认为自己有孤注一掷的必要。
确保了机首安全的埃瓦尔转身朝向飞机后方。这时候戴着热感镜的密勤局特工已经注意到了埃瓦尔,于是在无线电里警告同伴
但热感镜里总统的身影跟埃瓦尔叠在一起,让本来就不好瞄准的射击变成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射击。
他们只能像一般警察一样对着埃瓦尔高喊“不许动!”“放下武器!”之类的废话。而埃瓦尔此时并不比他们更轻松。
对他来说,这是最后一搏了。如果密勤局的突击不是那么顺利,或者被他察觉,他还能多拖延一下,在用枪指着朱利亚斯后脑的同时想出更好的策略。
可现在没有回头路了,任何回头路都没有了。埃瓦尔曾经无数次考虑过要不要向美国人投降,然后为他们工作,但他随后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太远了,而且今后地球人一定会让他在征服帝国的过程中充当向导,甚至间谍。
他不想和同胞为敌。正如哈卡瑞特死前告诉他的——“在成为一个魔术师前,你首先是个帝国人。”
但就算他现在掌握着最强敌对国家的“大统领”,他又能拿他来干什么呢?连续两天的折磨让密勤局的某些人精神都在崩溃边缘,而埃瓦尔自己的也不怎么样。他还有足够的体力施展几次法术,但疲劳正侵蚀着他的判断力。他开始想着也许自己该试着破坏整架飞机,也许他该挟持洛根重新回到驾驶室,然后杀死驾驶员跟洛根,再让飞机朝海面俯冲。
这时,从下层回来的泰丽尔刚露出一个脑袋,就看到洛根被埃瓦尔挟持的热源形状。而这一刻攻坚失败带给她的恐惧感反而淡了——她已经明白事情还是无可避免地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束手束脚的行事规则和各种权衡利弊的博弈束最终把对垒双方都推向了悬崖边沿。
“我们可以谈谈——!”
她就和其他人一样举起枪瞄准埃瓦尔,并大声提醒他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但埃瓦尔就算不全信那些反恐电影里的情节,他也明白,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走廊对面。中下层阶梯、还有可能在上层埋伏的密勤局特工……这么多人是不会允许他走进驾驶舱里的,他们可与会冒着杀死洛根的风险来避免更大的损失。
不过还有件事可以做……在杀死洛根之前,还有件事,他可以为帝国去做……
“谈谈?好吧……我们谈谈!……”
埃瓦尔加大了顶在洛根太阳穴上的手枪的力度——
“……把那个年轻的‘尼虹人’找来!我只跟他谈!”
埃瓦尔当然不是想跟他谈,起码根本目的不是。那个和他年龄没差多少的日本人刚上飞机时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但是在那次糟糕的晚餐被永澈打断之后,埃瓦尔开始怀疑自己忽略了一个巨大的威胁。
他偷听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了解到了夏普和永澈的任务。尽管此前埃瓦尔从来不认识这个“尼虹人”,但他还是对那双缺乏光泽的黑眼睛产生了被捕食者面对天敌凝视时的恐惧。
但对方的眼里却没有恐惧,不论对谁都没有。埃瓦尔怀疑他甚至不懂得怜悯。
术士明白这个年轻人丝毫不懂魔术,可他依然甚至无法靠近他,那家伙就像一只潜伏在深坑里的巨蜘蛛一样警觉,稍微靠近一点,眼睛就会睁开,而对他的饮食下毒的机会早就没有了。这也是埃瓦尔在让艾玛引起混乱的同时顺带想要借密勤局之手杀死永澈的原因。
可是那个计划也像对洛根一家下毒一样,又失败了,只是埃瓦尔经过这些挫折,越发坚信——自己不能让那样的人去到他的祖国,一次也不行!
而这是永澈第3次被密勤局点名要去某个地方,而在他了解了自己为什么要去的时候,他跟泰丽尔派来的特工提了个要求。
“我要一把武器。”
同时夏普用平淡到不像是坐在一架疯狂的客机上的乘客上的语气说:“我也要去。”
温特死了。虽然按理说应该是在他以下的高阶特工接手指挥,但大家不约而同地寻求泰丽尔的意见。
“给他们武器。”泰丽尔觉得这种询问本身都很蠢,“他俩要什么就给什么!”
没过半分钟,埃瓦尔听到了机尾方向走廊拐角传来了一句日语。
“我相信你听得懂我们说的话,是么?”
埃瓦尔知道那就是“诺金•基兰”的声音,那个年轻的“尼虹血统的尤艾斯人”。
“没错。站出来!”埃瓦尔吼道,“我们当面谈!”
“……?”
这是永澈第一次处于翻译法术的影响范围当中,但这种奇妙的感觉对解决目前的僵局毫无益处。所以他冷笑着拒绝了埃瓦尔——
“我不这么看,上一次被你控制的那个女人给我的开场白是一颗子弹……不,3颗。”
埃瓦尔知道这个年轻人绝不可能那么笨,所以他威胁道:“如果你不站出来!你的‘大统领’就没命了!”
他没想到永澈听后惊讶地说:“我想你好像弄错了什么,他不是我的‘大统领’。我是个日本人。你对他要杀要剐随你便。”
埃瓦尔感到自己正被耍弄,他转而朝密勤局的人大吼:“让他站出来!不然我就杀了罗杰斯•洛根!”
他想逼迫密勤局的人让永澈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但泰丽尔在通讯里坚持:“不用管他。让那孩子跟他说。”
“我们认识么?”永澈以狐疑的语气继续问道,“我们之间应该没有结过仇吧?为什么你之前试图杀我?为什么你现在试图杀我?我比正被你抱着的那个老头子更重要么?”
“没有你的话,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埃瓦尔咬牙如此说道的同时,脑海里回想着第一次尝试给洛根下毒的失败——
“……我听过了你们的对话……你,还有你身边的那个老人,会去到我的世界……”
“那有什么问题么?”
“你们杀了我们几十万人……”
“奇怪,难道不是你们先打过来的么?”
永澈这么回答的同时,给身边的密勤局特工还有夏普使了个眼色,但他认为只有夏普完全读懂了。
“那无关紧要——!”他听见埃瓦尔在几十米外咆哮,“我知道你们的能耐,我知道你们对落后的文明会犯下怎样的罪行!”
夏普开口了,不给埃瓦尔插话的机会,连珠炮般地说道:“年轻人,我看你似乎对我们有基本的了解,那么你应该知道——杀死一个总统,副总统就会接替他,而事情不会止于此处。我们会报复的,战争不会停止的,所以我觉得你就此投降对双方都有好处。你能翻译双方的语言,我们可以展开谈判。你有家人在入侵行动中失踪么?我们可以交换彼此的俘虏……”
永澈希望夏普的这番话能让对方认清现实,但是显然埃瓦尔还没有丧失基本的判断力。
“就算我愿意那么做,我也无法相信你们!我手里必须握着筹码,比如你们的‘大统领’,你们既然能找到接替者,那就找个人代替他吧。我会把他带到我们那边,然后我们再谈判!”
永澈不是谈判专家,但他参与过多次人质事件而且在攻守双方都有经验,他明白这一套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埃瓦尔的目标显然只是引自己出来,然后杀掉自己,但埃瓦尔自己也不对这个计划非常自信,所以之后他便开始讲话谈条件了。
这说明埃瓦尔没有应对这种状况的详尽计划,他正处于困兽般的绝望却不愿就此放弃的情绪里。永澈决心利用这一点,给他点希望。
“好的,”他说出以他的权限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儿,“但若是你想带走他,我敢说你并不愿意跟我们相处太久……我们现在就让飞机降落在夏威夷,那是一座漂亮的岛,我们可以安排一架飞机让你和我们的总统飞往日本……”
然而埃瓦尔尖叫着:“不!不许降落!一降落就完了!你们要是敢下降高度我就立即杀死他——!”
“嘿,别激动!”永澈的语气丝毫不显得慌乱,像是一个医师在安抚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精神病人,“但你必须明白,我们不可能一直在天上飞着。就算你愿意跟我们待在一起,这架飞机的燃料也不够飞到日本。”
“那就在空中给这只大鸟喂油!另外别跟我说什么要下降高度!不许下降高度!我知道你们会耍这种花招。”
这下永澈确定了夏普的说法是对的——这个来自异界的恐怖分子是拿好莱坞电影来当行动计划参考的。
“好的,好的,我们不会耍花招……那么在我们到了日本之后,你需要一辆车才能从机场去银座,穿过那道‘门’,但是日本人可能不听我们的……”
“别耍我!你们‘尤艾斯’是‘尼虹’的宗主国!他们怎么可能不听你们的?!”
还没等永澈回话,正被埃瓦尔擒在身前的洛根咬着牙说道:“听着,孩子……我不知道你们那边的宗主国和附庸国之间是什么关系,但如果日本人真的对我们言听计从……你觉得我还用亲自去日本跟他们谈么?啊——?”
这位总统思维绝不迟钝。他知道埃瓦尔一定是预先获得了“空军一号”的起飞位置和总统的出访行程才展开行动的,埃瓦尔不可能不知道洛根打算去哪儿,但他应该不知道美国到底能对日本下怎样的命令——这一点值得利用。
而埃瓦尔确实为此感到了混乱。因为在法洲,尽管附庸于帝国的诸侯国依然保留着很高的自主性,可要是皇帝需要这些君王为自己做些什么,只要写几封信就够了,很少有亲自驾临诸侯国去说,更不需要谈判——谈判这个行为本身在帝国侧就说明双方不是单纯的从属关系。
“听到我们总统说的了么?我们可以联络日本人要求他们配合我们开出一条安全通道把你送回你的祖国那边,但这需要时间,同时我建议你自己也仔细想想到底该怎么避免事情发生到双方都不愿看到的地步……”
这么说完,永澈就不再继续了,仿佛他真的给了埃瓦尔考虑的时间并要跟日本人去协调。
但实际上他是低声对旁边的密勤局特工说:“给我你们的无线电,我要跟亚瑟专员说话。”
“你要说什么我们来转述……”
永澈不想跟这些黑衣人废话:“你们直接问她能不能给!”
而特工倒是能预测泰丽尔的答复会是什么,于是耸耸肩把自己的耳麦和手腕通话器给了永澈。
“你都听到了,女士,”永澈在通讯里急速说道,“我可能争取到了一两分钟左右的时间。现在我需要你们打开飞机上的自动灭火装置,把水淋到那家伙的头上!”
已经把脑袋缩回下层的泰丽尔低声问道:“淋水?”
“只要他的实体还存在,水就能破坏他的隐形能力!”
“我让人给你一个热感镜……”
“不!”永澈阻止道,“热成像会扭曲目标的轮廓!相信我,用水!水洒出的轮廓不会骗人!”
泰丽尔不知道永澈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她不知道他曾经跟类似的东西战斗过,不过她知道直到目前为止这个年轻人的判断都是对的,所以她通知了驾驶舱。
要让飞机在明明没有着火的情况下启动喷淋灭火装置就需要伪造“全面火灾”的信号,这需要从下层的管线维修处下手或者由驾驶舱里的机械师来操作。但是泰丽尔没有下达“现在就动手”的指令。
“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在我们开始‘浇花’的瞬间,他肯定会愣一下,然后我会站出来朝他瞄准——除了总统之外,他一开始要引出的目标就是我,所以不论是出于自保心理还是别的,他一定会朝我瞄准,而不是把枪继续顶在总统的太阳穴上。”
“然后我们就把他的脑袋打爆?”
“是的。不过我建议由没有戴热感镜的人先开火。”
“知道了。可以这么办。”
泰丽尔没告诉永澈的是,她已经取下了脸上的热感镜。
这是个冒险的计划,而且永澈自愿充当诱饵。泰丽尔不明白这个大男孩到底是狡诈还是真诚……也许两者都是……但她至少认为这世上能让他害怕的东西大概不多。
在会议室后方外墙的拐角后面,永澈最后一次确认密勤局给他的手枪安全栓处于打开状态,而且子弹已经上膛。
“我准备好了。开‘水龙头’吧。”
永澈不关心到底是由驾驶舱里的人还是其他什么地方的密勤局特工来触发那个假火警,他只盯着头顶的细小的喷淋头直到有水从里面出来就够了。
“噗——!”
永澈仅仅等待了3秒钟,一场倾盆大雨便从他的头顶浇下来。男青年甚至在第一滴水碰到他的头发之前就从拐角处闪了出去——
“?!”
但是就是这个瞬间他感到节奏有点不对。他确实做好了把那个魔法师的脑袋打爆的准备,但实际上他对当英雄并没有兴趣——泰丽尔和他的人就在楼梯间那边,远比他要更接近敌人和洛根,而且始终有至少两人保持着对目标的瞄准,如果要开火射击,他们的命中率更高。
然而永澈在闪出去的瞬间没有听见枪声,一声都没有。仿佛另一半走廊的喷淋灭火系统并没有启动所以那些密勤局特工没有接到信号。
他在完全站出掩体之后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
喷淋系统确实在运作,让整条走廊都变成了细雨绵绵的水帘洞,但是本应像是充气塑料袋或者玻璃雕像一样显现无疑的敌人的身姿模糊不清——在埃瓦尔跟密勤局特工、永澈之间挡有一股浮空的水雾,它阻碍了光线的传输。
实际上那是一团旋风,它就像一片螺旋桨,把所接触到的水滴无情地抛向上下左右,在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上砸出暴雨般的破碎水花和噼啪声。若不是启动了灭火装置,这团被抑音术限制着的旋风不会被任何人察觉,但在数个喷头的喷淋之下,这团旋风的存在暴露无遗。
<这家伙居然……!>
泰丽尔在一看到这团风的时候就明白这是做什么的了——它会把从任何方向靠近过来的东西都挡住并抛到旁边去,本质就是起到一堵墙的作用。实际上这是一种肉眼不可见的比较隐蔽的挡箭魔术,但对于小口径子弹来说这些气流造成的干扰也是致命的。
不论是永澈还是密勤局都看不清目标,更别提要让无法精确标准的子弹穿过那股怪风准确命中了。这本来是一次性解决这场灾难的机会,然而这下那名法师的可能会受到刺激,从而直接杀死他身前的洛根……
想到这点的泰丽尔后背发凉,但在走廊更远端的永澈却突然朝着那股旋风开始奔跑。
“……?!”
夏普也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但等他也举着枪转过拐角,除了那股甩开水滴的怪风之外,更让他惊讶的便是,永澈正把手放在靠近会议室门口的飞机外舱门上。
“你知道么,魔法师先生——?……”
他用似乎是想让飞机上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尖利声音高声叫道——
“……我敢说你从我们的电影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但你越是研究情节就越容易忽略剧中的某些未经解释的常识!”
“你在说什么?!……”
旋风另一头埃瓦尔的显得惊慌和恐惧,他显然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隐身术在突如其来的“降雨”下失效了——
“……这水是怎么回事?!我警告你们!你们的‘大统领’在……!”
他还没意识到那个用来挡箭的风系魔术给了永澈提示,让后者看到了他心中尚还存在的犹豫和求生的希望。
“比如说!”永澈无视他的警告,一边用力扒开舱门内侧的一个安全盖一边继续大声说道:“那部电影里飞机只有下降高度才能跳伞!但你恐怕从来没想过为什么!或者猜测那是因为降落伞的有效高度有限!可实际上真的是那样么?!”
这时候在后方盯着永澈怪异举动的密勤局特工恍然大悟:“天呐他试图打开外舱门——!”
“我会教你为什么!”永澈听上去正努力掩饰自己话语间的笑意,“我会让你知道为什么不能在太高的高度打开飞机的舱门——!”
夏普身边的一名特工立即想冲过去阻止那个永澈,但被夏普轻轻一伸腿绊倒在地。与此同时永澈已经在用手用力去拉能最终打开舱门的控制杆了。
被夏普绊倒的那名特工惊恐地喊叫着:“他疯了——!他要开舱门——!”
而听清楚了永澈暗示也听见了同事警告的泰丽尔立即对着无线电里厉声说道:“飞行员!下降高度!尽最快速度下降高度!机舱即将失压!重复一遍,机舱即将失压!……”
要是那样的话,机舱内所有未固定的东西都会顺着打开的舱门飞出去。
“遵……遵命!女士!”
正驾驶飞机的机长把操纵杆往前推,尽管动作幅度并不大,但一下子就让“空军一号”以超过10的俯角开始向下俯冲。
“!”
顿时,由于急降造成的失重效应,整架飞机里所有没固定好的东西,包括人,都朝天花板飞了起来。幸好在突袭驾驶舱的行动开始之前机上的美国要员、机上职员和空乘都老老实实地在中后段的座位上绑着安全带坐着,但密勤局的人就惨了——他们绝大部分都没有捆上安全带,泰丽尔的小队里更是只有她一个人及时抓住而且抓牢了中下层楼梯的金属板,没有像两个同伴那样飘到天花板上并撞出骨折。
埃瓦尔和洛根也不例外。埃瓦尔一手需要从腋下抱住洛根,另一只手则握着枪,没空去抓东西更不用说去找个座椅并系安全带了。两人在飞机开始俯冲的时候都飞了起来,埃瓦尔甚至来不及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要掉出肚子一样,仿佛双脚一离地,后脑就撞到了天花板。
而且,因为是从后面挟着洛根,埃瓦尔是先飘了起来,接着洛根的头顶就撞到了埃瓦尔下巴,差点让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本来就被密勤局的人事先打歪了鼻子的埃瓦尔这下几乎真的昏死了过去,但随后的从肩部、胸口传来的剧痛和震麻,以及撕裂他耳膜的两声枪响又把他的意识拉了回来。
“呯!呯!”
开枪的是永澈。
离舱门最近的他还在机舱内,没被机内的大气推走——他并没有真的打开“空军一号”的外舱门。
从发现那团似乎可以用来挡子弹用的旋风开始,他便意识到从正面射击埃瓦尔是不可能了,而且喷淋系统启动后,埃瓦尔一定会被突如其来的降水刺激到——只要“门”另一侧会下雨,那么地球人就不可能比这个魔术师更了解隐身术的弱点。
但是了解弱点并不意味着能抹消弱点。永澈已经注意到了,虽然那股旋风能弹开直径一米多范围的水滴,却并不会阻止天花板上的水滴落下来。
这说明这个旋风的阻拦面积有限,无法隔断整个走廊,但是从侧面射击的角度够不着埃瓦尔,射击他的双腿则未必能救得了洛根,至于从顶部……
只能这样了。
洛根的性命危在旦夕,这架飞机上的其他人也是。而永澈在不到两秒内做出了决断。
根据埃瓦尔的表现,永澈假设了三种情况——
1,埃瓦尔不知道飞机在空气稀薄的高空打开舱门会失压导致机舱内所有没好好固定的东西都有可能被吸出去。如果是这样,永澈便假装要打开舱门,逼迫密勤局命令飞行员立即下降高度,造成失重。
2,埃瓦尔知道在高空打开舱门会有什么后果。若是这样,埃瓦尔会有两种反应,A是立即找到可以固定自己的方式,从而降低他躲开子弹的几率,而且很有可能被迫放开总统,B是立即阻止永澈打开舱门,这可能意味着他必须解除那个旋风法术。
在装作开舱门的时候,永澈只用一只手进行操作,握枪的那只手是始终对着飞机前段的。而结果不出他所料,埃瓦尔要么是不知道内外的气压差,要么是反应不够快不明白自己打算做什么。
所以当“空军一号”开始俯冲的时候,早有心理准备的永澈放任自己飘了起来却没有受一点伤——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失重的机舱里面对同样飘在半空的敌人了。
他后背几乎贴在天花板上,借助这个高度,加上目标也被抛到了这个高度,他的视线轻松地越过那团旋风和淋淋水幕,双手非常从容地抬起手枪,让准星套上了目标。
在洛根的天灵盖跟埃瓦尔的下颚分开的那个瞬间,他扣下了扳机——
“呯!呯!”
两枪全部命中目标,但在永澈看来还是偏了——他本来是想一发打在埃瓦尔脑门上另一发击碎心脏的。而此时由于埃瓦尔的头脑不清醒,神经被痛觉信号占据,加上失血造成的生物能流失,不论是他的隐身术还是那一股挡箭用的旋风,都“唰啦”一下从这个空间里消失了。
“!”
永澈用脚猛踢机舱门向舱内凸出的部分,就像在游泳池里踢身后的墙一样朝前冲去,他低头避开还在降水的喷头,瞄准周身像彩带一样被血珠环绕的埃瓦尔继续射击——
“呯!呯!呯!……”
埃瓦尔发不出惨叫声,因为他的两个肺都已经被打穿了,当他试图翕张自己的胸腔时,血便从胸前的伤口下面挤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袍子,并又给他的周围添上了几条彩带。
没过两秒永澈就飞到了他的身边,这时候,埃瓦尔靠预备的痛觉抑制魔术和体能激励魔术突然把手伸向永澈的脖子。
“呯!”
永澈一扭头避开了他的抓握,但最后一发子弹没能击中埃瓦尔的脑门。埃瓦尔注意到了自己的对手弹药耗尽了,于是呻吟着用自己的枪瞄准永澈的胸口并扣下扳机——
“呯!”
可永澈一肘挡开了埃瓦尔拿枪的那只手。天花板之下窜起的火光凿出一个洞,紧接着永澈顺势用左手绕过去按住埃瓦尔枪上的退弹匣钮,抓住失重状态下被甩出的弹匣,把它填到自己的枪柄里,接着在极近距离把手枪抵到埃瓦尔的肚子上——
“呯!呯!呯!呯!……”
埃瓦尔的脊椎中了两发子弹,下身失去了知觉,连踢开永澈都不可能做到了。此时飞行员注意到了电脑系统并没有传来失压警报,而且还抓着楼梯板的泰丽尔在无线电里狂叫着“停止俯冲!停止俯冲——!”
同样没过几秒,在八千米左右拉平的“空军一号”让机舱内的所有人都回归地球重力的怀抱。永澈在从半空中掉下来的瞬间用双臂护住头部并缩起双腿,像个行李箱似地在狭窄的过道里打了几个滚,然后伸手一拍地面站了起来。
他抓起原本倒在总统办公室门口的密勤局特工所持有的一挺MP7,端在眼前朝埃瓦尔走近。这名由于种种原因没被击中头部的皇家术士正尽力保持清醒,并试图用全部的魔力治愈伤口。
只不过这种时候他是毫无抵抗的余力的。当他看到永澈像个追踪猎物血迹的掠食者一样,仿佛没看到还躺在地上呻吟的洛根直接跨过他,端着冲锋枪靠近自己时,埃瓦尔真正地害怕了。
除非像某些邪恶的法师那样触及真正的禁忌领域,他从来没体验过死亡的感觉。而现在他确信自己即将迎来死亡——这个年轻的“尤艾斯人”……或者是“尼虹人”……就跟他所推测的那样可怕。
但是他显然已经无法阻止这家伙去到自己的世界了,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祈求对方不要夺走自己的性命——上身的剧痛和下身的无知觉所带来的恐惧,让“想活下去”的愿望压过了埃瓦尔的所有理想、信念和尊严。
“For……Forgive me……!……”
已经不能再施展翻译法术的埃瓦尔说出了英语——
“……Forgive me……Please……”
埃瓦尔想表达的是“请饶恕我”,但在永澈听来,加上他不能确定埃瓦尔正在按在肚子上发光的手掌是在干什么,他将这句恳求理解为了“请原谅我”,或者“请宽恕我”。
此时,永澈想起了那个身影。
此时的东海岸已是夜晚,而她恐怕在饭后就回到了房间,跪在毛毯上,对着摆有耶稣像的祭台祈祷吧……
于是永澈不带任何轻蔑却也没有丝毫同情地盯着埃瓦尔,说——
“只有神才能宽恕一个杀人者。”
“呯呯呯呯呯!”
5发4.6mm弹扫烂了埃瓦尔•莫里斯顿的头部。
洛根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大部分在这把年纪的男人很难从刚才的失重状态所造成的冲击中恢复过来,但幸好他过去的职业是空军飞行员。当泰丽尔上来搀扶他的时候,洛根能清楚地看到永澈杀死那名刺客的过程。
“……”
他甚至走过去,将掉在埃瓦尔手边的那把已经没有弹匣的手枪尽可能踢远。然后转身把MP7递给了走近的密勤局特工。
“没别的事儿的话,”他没再对那具只剩半个脑袋的尸体看哪怕一眼,“我去打个盹……”
尽管没有任何人要求,他也没提出来,但当回到宾客舱的时候,所有密勤局特工,不论是否因为刚刚的俯冲受伤,都直愣愣地瞪着他,为他让开了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