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历1677年 9月3日 22:10
祖尔 法洲 阿乌格斯泰斯皇朝帝国 龙歇省 阿尔努斯领
距离日本自卫队越过“门”来占领阿尔努斯丘已经过去十多天了。而这也恰好是最后一支规模过万的诸侯国部队赶到阿尔努斯领所花的时间。
法洲的西北侧主要是沙漠地形,人称西部荒沙。依靠绿洲和河流居住在沙漠边缘的伊桑奎人在帝国扩张时期因为对死灵法术的分歧而跟帝国常年互为敌对。帝国军团曾经败于鼎盛时期的伊桑奎文明,为此被割走大片土地,而这片土地上的蓝湾人并不甘心于被伊桑奎人统治,并最终趁着伊桑奎文明的衰落期获得了独立,
这些蓝湾人建立了萨莱顿王国,客观上成为了帝国跟伊桑奎文明之间的缓冲区。尽管当时很多人对帝国最初割地求和的怯懦怀恨在心,但毕竟都是蓝湾人,种族和生活习惯的趋同性让萨莱顿王国在皇历1227年归顺了帝国成为附庸,一同对付伊桑奎人。
在摩尔特皇帝出生的时候,伊桑奎文明已经不再是帝国的对手了,而萨莱顿王国却走在继续强盛的路上。在过了几十年的现今,萨莱顿国的武士们渴望一举征服最大的伊桑奎部落,进一步向西扩张自己王国的版图。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那要命的异界远征发生了。
诸侯国们当然知道异界远征对帝国的重要性,这对他们自己也很重要——从异界获得的资源、人口和某些稀奇古怪的技术理念,就算大头肯定是被帝国吃下,但边境诸王们还是能沾到不少光的,何况出于组织调度、补给消耗等考虑,诸侯国们就算参与远征也往往只是挂个名,不用出人出力,却能享受远征带来的后续效益。
然而这次远征结果糟透了。
不论哪里的吟游诗人们都把这次的异界土著……官方叫法是“尼虹人”……描述为三头六臂喷火扔冰的恶魔,杀人只要瞪一眼就行,还驾驭着各种各样会飞会跑的魔兽。放在平时,边境诸王们只会把这些话当酒足饭饱后的消遣,可帝国军团数十万人的伤亡让他们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些“娱乐作品”的真实性。
情报工作在远征失败的第二天就展开了。谁都想知道这次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而4天后帝国宣布5个军团已经成功把异界侵略者阻挡在了圣山。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条情报是准确的,随之而来的诸王联合军召集令也就顺理成章了。
理所当然,有实力的诸侯愿意前来救急的主要原因,还是摩尔特许下的那个承诺——歼敌最多者可封“止境之王”,并和帝国大幅分享今后两次异界通商的收益。尽管摩尔特因为心胸狭隘、好色和溺爱孩子的毛病而名声不算太好,但没人认为他敢让帝国开食言毁约的先例。
而对于萨莱顿的国王杜兰•西塞蒂尼来说,摩尔特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杜兰跟摩尔特并不是军事上的敌人,但在曾经的皇位继承问题上却是实打实的竞争关系,有阿乌格斯泰斯皇族血统的杜兰一度认为自己才是更合格的统治者,可在一场莫须有的皇室丑闻即将被揭露时,杜兰认识到自己坚持下去的结果有可能是两败俱伤,于是便主动放弃了。
摩尔特看上去倒也没记恨自己这位同母异父的哥哥,帝国跟萨莱顿王国一同合作了超过二十年,尤其是在“蚕食伊桑奎人”这一战略方向上。如今帝国异界远征突遭惨败,杜兰其实就算不要那些许诺的奖励,也会亲征过来——不谈跟弟弟的恩怨,杜兰认为,以及他认为摩尔特也相信,他对帝国是忠诚的,就像当初主张归顺帝国共同向伊桑奎人复仇的萨莱顿先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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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勤皇,杜兰带了三万适应温带地形的精锐部队,本来争取十天内走完,最先赶到阿尔努斯领,但还是预料之中地被位于帝国南方的伊贝王国军抢了先,能优先进攻的有利位置被占走了。
但除了伊贝国王之外,也没有比杜兰更快的人了。后来陆陆续续赶来的诸侯们除非来的方向大不相同,否则只能排在杜兰后面——阿尔努斯山区不是个交通便利的地方,各个山口附近能让部队驻扎的空间极为有限。
而诸王联合军之所以不靠近山地之间位于小平原中心的阿尔努斯丘,是因为在圣山保卫战取得大捷后的第五天左右,来自帝都的新情报。
这情报是摩尔特皇帝主动提供给诸王的,信中说,异界入侵者驯化了一种通体漆黑的飞龙,能朝地面洒下不灭之火,或者仅靠一声尖啸就摧毁一座石砌的塔楼。这种飞龙已经对圣山的守军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但它们的出击频率并不高而且活动范围不大,帝国建议在联合军集结完成之前,诸王不要贸然发动攻击。
这些消息读起来前后矛盾而且耐人寻味,但毕竟对手是一天之内就葬送了十多个帝国军团的“尼虹人”,也没人有胆脱离大部队去单挑这样的恶魔。
杜兰就在阿尔努斯山区西部山口附近等了三天,而这三天里他感到越来越不对劲。
实际上一路上,尤其是第五天那道书信由骑龙信使送到他的行营里来之后,他就听到了圣山要塞实际上已经失守的流言,只是包括杜兰在内的大部分诸侯都不予采信——这种混淆视听的情报战已经被魔族用烂了,而且杜兰有实际跟魔族近距离硬碰硬的经验,十年前他见识过整个小镇看上去一切正常但实际上已被魔族控制用来扰乱帝国后方的可怕景象。
但三天里,他和其他已经抵达的诸侯朝山区中心派出的斥候,不论是在地上跑的还是空中飞的,不分白天还是夜晚,不管是人还是被驯为使魔的动物……全都有去无回。而且每次派出斥候后不久,山区中心就传来一连串像是打铁的异响或者在空中或者地面上爆出火球。
除了守卫各个关口的帝国士兵,他们联络不上本应镇守圣山的帝国军,甚至连阿尔努斯丘的状况都摸不清。试图爬到周围环山的半山腰使用望远魔术观察阿尔努斯丘的术士都在一声尖啸之后随着一个火球消失了,他们中存活时间最长的不超过半个小时。
杜兰试过去问那些关口的士兵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发现他们都是在五天之内从别处调来换防的。这些人接到的命令仅仅是守备关口和接应前来勤皇的诸王,他们并不负责跟圣山要塞的守军相互联络。
当然,这些人也承认,他们抵达的五天以来,没有友军离开过圣山要塞,也没见过飞龙在空中来去。
“……”
杜兰越来越怀疑阿尔努斯丘已经失守,而且此处除了关口的帝国军外已经被全数歼灭。萨莱顿军有自己的龙骑兵部队,所以杜兰差遣了两队信使分别去伊塔里卡跟帝都询问情况。
而杜兰所不知道的是,针对龙骑兵的致命打击并不仅限于阿尔努斯山区内侧的范围,因为他不知道,整个帝国其实也不知道——某个皇家术士试图拯救自己世界的英勇举动,在诸神之门的另一侧引起了适得其反的剧烈反应。
一进入9月,日本自卫队就开始在刚建好的基地外围一层又一层地埋地雷,内侧则拉起了通电的铁丝网和栅栏。
不论是白天还是夜间,而且无数主动声呐和红外线探测仪360度地监控着整个阿尔努斯山区,就连不少哨兵都戴起了热感镜执勤。
至于美国方面,原本布署在日本西侧的“荆棘鸟”机队有3架被直接拉过“门”到了阿尔努斯丘。一架执勤,一架待命,一架保养,在机场建起来之前确保24小时全天候的对地监视、绝对制空权和对地突防打击能力,而且这还不包括自卫队自己装备的无人机。
地球人不知道帝国进行了诸王联合军的动员,但是无人机在过去数天已经侦测到超过十万人规模的部队正朝阿尔努斯区域移动。不论是日本还是美国都为敌人后备兵力如此之多感到震惊。
这样就不能像入侵行动那样简单处置了,但也不能立即重拳出击摧毁敌人——不能如此的最大原因是重拳还没准备好。
其实帝国在8月21日之后就彻底失去了对阿尔努斯山区的掌控。原本是去送嘉奖令最后却逃回来的骑龙信使加上沃尔•卡查文伯爵的证词,让摩尔特几乎心肌梗塞倒在皇座上。那之后,再去阿尔努斯侦察的龙骑兵就一组都别想活着回去。
等到埃瓦尔在“空军一号”上引起灾难,地球人的情报封锁措施就更变本加厉了——地球人知道,经过了21日入侵行动的战斗,阿尔努斯丘附近最胆大的动物都已经逃走了,所以之后再试图靠近基地的动物就一定是敌人派来的驯化斥候。
何况不论是人形侦察兵还是动物使魔都在地雷阵里被炸上天,至于那些意识到脚下地面会莫名其妙爆炸的聪明家伙,尤其是肉眼看不见但能被热感仪和声呐侦测到的隐形单位,则会在徘徊时被迫击炮或者反器材狙击枪定点消灭掉。至于爬到半山腰上试图远眺地球军基地的那些术士,他们的热源信号在无人机的俯瞰镜头里也是一览无余的,他们往往会被一颗飞弹连同几棵树一起炸碎。
帝国高层明白阿尔努斯山区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洞,但摩尔特在煎熬了一夜之后决定不对自己招来的诸王们和盘托出——从收到捷报到确认噩耗之间相差了3天,而那时第一支诸侯援军已经出发了,要是在这种时候告诉他们“5个帝国军团不战自溃,而且被消灭了快一万人”,这只会加速情势的恶化。
可摩尔特跟所有帝国元老也明白,纸包不住火,随着诸王联合军越来越接近阿尔努斯领,他们迟早会发觉真相,并认为帝国骗了他们,用优厚的奖励把他们诱来送死……而且那恶劣的结果有可能变成现实。
所以摩尔特进行了一次赌博——他在26日给所有回应自己求援请求的诸侯都发送了警告,委婉地暗示了帝国军可能控制不住阿尔努斯丘,而且随时可能与圣山的守军失去联络。
也就是说,他把情势失控的实际发生时间推后了五天。如果一个诸侯足够聪明,就能从这封语气暧昧的信中意识到前方的危险,但摩尔特高估了大部分诸侯的警觉性,又低估了人对自己那番承诺的贪婪程度。而且因为丝毫不了解地球军力的可怕,即便是杜兰这样嗅觉敏锐的军事家也没能意识到自己究竟离夺命之灾有多近。
当然,在9月3日的中午,在派出的第十批斥候也一去不复返之际,杜兰也坐不住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在这个地方久留了,而且他还在下午召开的诸王会议上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可尽管其他人的遭遇都跟他差不多,却没人想就此撤兵退走。
这是摩尔特预料之中的发展之一。诸王联合军的开进是契约的一部分,如果他们不战自退,帝国今后就有了责怪的借口,可以对诸侯们加以限制。
实际上摩尔特也希望诸王联合军不战自退。就算这可能会让这些边疆的军阀保存实力,但若是异界土著今后真的四面出击攻击帝国,诸侯们也不会傻到坐视不管。在今后势必旷日持久的战斗中,帝国还需要他们的力量。
而若是诸王为了奖励而铤而走险,一头撞上异界人的防线,要是诸神显灵,联合军把“尼虹人”压回另一边还好,若是打不赢,必然损兵折将伤亡惨重的联合军也只得灰溜溜地撤退,帝国除了要负担撤退路上的粮食之外不用兑现任何承诺,毕竟根据歼敌数封“止境之王”的前提条件是“打赢”。
这三种可能对帝国都是有利的,可谁也没想到——事情是按最坏的路径发展的。
就在9月3日的中午,位于帝国东南部半岛的莫多瓦国王率领一万两千的部队抵达了,很快举行的军事作战会议从下午开到了晚上,而杜兰在太阳落山后一直感到全身发冷。类似的感觉已经相隔十年了,但上一次在这种感觉救了他的命,所以当同样的感觉从胃部涌现时候,杜兰选择单方面地离开开会的大帐,并留下了“我建议诸位立即后退二十公里,远离阿尔努斯丘。”
杜兰现在感觉,如果敌人莫名其妙的尖啸打击范围涵盖了整个阿尔努斯山区的内侧,没理由认为他们打不到几乎贴着外侧的联合军驻地。假设敌人确实有这么远的打击能力,那么他们一定是出于某种理由在等待时机。
莫多瓦王国军的抵达可能就是这个时机——他们是最后一支大规模援军,而阿尔努斯领的诸王联合军规模在他们抵达后数量超过了十万,再往后会来的就只有偏远公国的大公甚至侯王率领的只有千人甚至不到百人的小部队了。
有些诸侯嫌后来者太慢,而杜兰则在会上指出:“我们人已经很多了,但地方也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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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兰还不知道,地球那侧第一次海湾战争期间,美国率领的多国联军总司令诺曼·施瓦茨科普夫上将,在被核弹炸死之前也有过跟杜兰一样的想法,而两人的直觉都是正确的。
由于还没有发射侦察卫星,无人机的侦察范围又有限,地球军队实际上无法确定还有多少“罗马人”在路上。这么多天按兵不动只打诸王联合军的“眼睛”纯粹是因为还没准备好。
无人机的打击范围是最广的,但载弹量限制了它们的杀伤效果。面对数以万计的敌军,为了避免类似“空军一号”的事情再发生,地球人已经决心不再使用定点打击的恐惧驱散战术,而是要大批量地歼灭敌人,散播真正的恐怖。
以三菱99式自走炮和M270多管火箭炮为主的自卫队炮兵部队是北条重则费了好大劲才说服国会允许搬到“门”这边来的。其实,美国人本来是打算用自己的炮兵部队的,可北条明白,让美国人自己的155mm炮和火箭炮车排着队从东京大街上开过所造成的政治影响会有多坏,所以坚持要让自卫队来扫清阿尔努斯山外围的敌方大军。
这耽误了时间,但歪打正着地让时间刚好——自卫队的炮兵在阿尔努斯基地完成布署的时间恰好是9月3日的下午,而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美日指挥官们决定在当日夜间开始炮击行动。
杜兰离开了开会的大帐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军队驻地开始调度人员,准备趁夜拔营。他不敢断定异界人有能力打到这么远的地方,但也不想承受跟帝国军团一样的惨重损失,所以决心就如他自己所说的,后撤20公里。
这势必会把歼灭入侵者的机会让给别人,但杜兰对“止境之王”这个头衔跟相关的奖励并不是非常看重——既然这次远征出了问题,那么难保下次还能跟以前那样顺利,而且第一支冲向异界人的军队必然蒙受最为惨重的损失,杜兰是带来人最多的,但他并不想白白消耗部下的性命。
晚十点,当萨莱顿王国军已经拆除完工事并把辎重装车的时候,群山环绕的阿尔努斯丘上突然爆发出撼天动地的轰鸣——
“轰轰轰轰轰轰……!”
北方关口的帝国守军,以及在该方向身处环山区内侧的少数联合军士兵,都看到了十多天前参与第一波进攻的空挺团士兵所见的近似的景象——几十上百个橙红色的光点窜向天穹,将夜空割裂为无数黑带,让漫天的星光也黯然失色。
他们受过训练,也多多少少见识过自己世界里攻守城部队万发齐射的景象。军官们在警戒的鼓声中扯着嗓子喊叫“找掩护——!”,可是不论士兵们是缩在墙垛之后、木墙之下还是石垒之内,他们的命运都被从天上坠落的东西一视同仁。
本来就是先发射的炮弹抢先火箭弹飞过了50公里左右的距离——帝国军能用肉眼看见的那些火流都是火箭弹,而划过夜空的炮弹他们是看不见的。所以很多能看到天空的士兵在被炸成碎末的前一秒还以为攻击尚未打到自己的位置。
“轰轰轰轰轰轰……!”
在地球侧的军队自从火炮被用于战场开始就已经明白——如果你能听见一颗炮弹的呼啸声,那说明那颗炮弹不会击中你,也就是说,炮弹可以在你听见它过来之间便击中你。
不懂得这个道理的联合军士兵……若是没有在足足接近一百门各型的火炮轰炸中丧命还能保持神智清醒的话……便只剩下了像是躲避尖嚎的女妖一样狂奔着躲避头顶阵阵呼啸声这个选择。可在营帐连绵的冷兵器时代军营里实在是没多少可以逃或者藏的地方。
最晚抵达的莫多瓦王国军反而是最先遭殃的——他们的扎营地极为靠近十字路口,如果要跑,他们一定是能最先逃掉的,而反过来说,先把他们的阵地变成一片火海,北方山口的其他人就很难跑掉了。
当第一轮炮击开始的时候,萨莱顿王国军的拔营准备才完成了一半。大量辎重尚未装车固定,部分扎营设备也没有拆完,但当炮弹落进莫多瓦王国军的阵地,在山的另一边传来的巨响让杜兰部队里的很多驮畜、非人类劳力都慌乱了起来。
人类就算能听见那边的爆炸声也十分模糊,而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都从未听过类似的声音。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试图稳住身边那些动物、亚人、军用哥布林……
而杜兰的反应不一样。当他成功控制住坐骑避免自己被甩下来时,他环视充满了嘶鸣声的军营,开始打冷颤。
9月的阿尔努斯领应该不冷不热,但此时北方山口附近已经是一片红色的人间地狱了。
炮击对营帐、哨塔和围墙,将联合军官兵的尸首也一起抛上天,在空中撕碎,等落到地面又进一步碾成粉……本来对“止境之王”不抱指望但依然希望获得封赏并拉近自己跟帝国关系的莫多瓦国王,在第一波炮弹落地的同时就死了。自卫队并不知道这些边境王侯们之前在开会,否则瞄准那个地点提前几十分钟开火就能把除了杜兰以外的人全部“斩首”,不过对于他们大多数人来说,只不过是多活了几分钟而已。
“轰轰轰轰轰轰……!”
自卫队先对北方山口执行炮击,封住了那边联合军的退路,然后开始发射反向的徐进弹幕,像是要把敌人往阿尔努斯山区内侧赶一样让爆炸越来越接近关口。这引发了北侧部队的自发执行的一次不要命的冲锋,但就算躲过了远程炮击,接下来也有74式坦克的主炮和压平的87式自走高炮在等着他们。这些与其说是为了胜利倒不如说是为了活命的冲锋者大多连雷场都没碰到就被口径105mm和35mm的高爆弹打碎了。
自卫队执行了炮击,而且之后负责打扫战场,参与此事的美军军官们多只是用无人机旁观事情的进展或对缺乏这方面经验的日本人提供建议,而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日本人的成绩相当好——北方山口不到五分钟就变成了一片焦土,考虑到炮击时敌军的密集程度,他们的伤亡起码在2万以上。
不过负责监视西部山口的无人机操作员通知说,不知为什么,那边的敌军几乎在炮击开始的同时就在后撤了。
杜兰看不见东面50公里外的北方山口,但他很快注意到夜空被火光映红了,如同黄昏的颜色。他认为这一定跟那些拖着模糊呼啸声划过天际的“火矢”有关。
“立即后撤!后撤——!不要管辎重了!全体急行军向西北方后退——!”
这样的命令绝对会导致严重的混乱,进而引发踩踏事故,但杜兰的直觉告诉他这样的损失是可以接受的,他必须以最快速度让他的人远离这片山区!
然而他还是不够快。
而且,不幸的是,正是由于杜兰提前开始拔营的举动,让美国人警觉起来——目前正执勤的那架“荆棘鸟”在夜色中呼啸而至,瞄准萨莱顿王国军的中心大营丢下了一颗凝固汽油弹。
“轰——!”
杜兰以为是一座小火山在自己的指挥营帐下面爆发了,在他看清楚那开花般的壮烈景象之前,墙一般的气浪就把他跟好几位随从都从马上掀了下来。
杜兰忍住像是能瞬间把自己蒸成人干的热度,在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回想起有关黑色怪龙和不灭之火的传言,但若是那些及时撤退的神官在场,他们一定会告诉杜兰这次怪龙丢出的火焰比21日的还要可怕数百倍。
好消息是,这枚凝固汽油弹爆炸的时候杜兰并不在爆炸点下方,死者包括是正负责拆卸行营的那些辅助兵以及方圆百米内的所有人。
坏消息是,全军所有的军马都发起疯来——这些受过训练的坐骑可以驮着骑手向魔族的不死怪物冲锋,但谁也没法训练它们免疫火山爆发造成的恐惧。
跟美国人的预期相反,或者说反而顺了他们的意,这颗炸弹造成在爆炸的瞬间并没有加剧杜兰的命令所造成的混乱,反而让所有没死的人……尤其是距离爆炸现场较远却能看见爆炸的人的动作,都凝固住了——他们的大脑正因为无法分析自己五感所收到的信号而无法发出任何命令。
这只耽误了几秒钟,而对于第二颗凝固汽油弹落地来说已经足够了。
“轰——!”
第二击所选的目标跟入侵阿尔努斯丘前的模式近似,瞄准的是辎重车队最密集的位置。在萨莱顿王国军的粮草和装备,以及附近的士兵,全部被淋上近千度的黏性燃油之后,杜兰的部下就不需要一层一层传达杜兰的命令了。虽然大家都不知道那两颗炸弹是谁或者什么东西丢下的,但所有人都认为那一定是从阿尔努斯丘过来的,而要是不快跑的话很快就会没命了。
从无人机的视角看,当两块大红斑旁的无数小红点开始像挡风玻璃上的雨珠一样朝西“流动”的时候,无数“冰雹”追了上去——
“轰轰轰轰轰轰……!”
能迅速转向的自走炮和火箭炮在“荆棘鸟”往南飞的时候转向了西北面,带给萨莱顿王国军铁与火的洗礼。在第一波炮弹落地之后不久,杜兰的部队就崩溃了到毫无组织的地步。每个没被炸死也没失去神智的人,都遵从求生本能不顾一切地往西逃。有的人因为炮弹的冲击,连自己身上的衣服着了火都浑然不觉,就像一团会走路的火焰一样蹒跚潜行。
就算让西部蛮族闻风丧胆同时让帝国军团在演习中也忌惮三分的杜兰,此时也已经丧失了斗志——他不再试图组织一场有序的撤退,甚至不打算对这场溃逃进行任何最起码的调度。杜兰比部下们做的更理智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他在被马甩下来之后又重新爬了上去,问题是此刻他并不确定也不想确定座下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马。
<已经完了!全完了!帝国完了——!>
漫山遍野的爆炸和火焰仿佛把这个老将的神智也打成了齑粉。他就跟入侵进银座却被迫面对“眼镜蛇”武装直升机的帝国士兵一样不得不相信,从“门”后来的都是比魔族可怕千百倍的异界恶魔——只有这样想,他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丢下所有人逃跑。
而身在“门”另一侧的威廉•贝克中将并不关心杜兰是选择逃亡还是选择像某些北面联合军的官兵那样发起“一次性”冲锋。无人机和电脑根据还在移动的热源的密度和面积估损着敌人的伤亡,在萨莱顿王国军死伤超过一万五千,而比他们跑得慢的其他联合军几乎全军覆没之后,美军把这个战果报给了日本人。
然后自卫队的自行火炮部队便暂停了炮击,开始把炮口转向南方。此时不负责向西射击的拖拽式火炮部队已经完成了180度转向,所以最后一轮对南方山口的炮击是由这些有的可以追溯到二战的旧式火炮率先发起的。
“轰轰轰轰轰轰……!”
由于距离的关系,聚在南侧山口附近主要是伊贝国王军的联合军还根本不知道西面和北侧发生了什么——他们的龙骑兵部队因为这几天进行侦察遭受时的惨重损失而不敢升空,而且此时他们的国王甚至不在营中。
他实在很幸运,诸王会面的地点是在阿尔努斯山区的北面,因为不能横穿被自卫队占领的山中平原,从南方来的诸侯要回去就只能绕一个大弯,但不幸的是,他必须亲眼目睹雨一样落下的炮弹蹂躏他部下的景象……
“……”
他根本不需要照明或远望魔术,就能清晰地从一个丘陵上看着自己的营地、士兵、辎重,全部在火光中爆炸、粉碎。很快这名国王跪了下来,伏在地上说不清到底是在失声痛哭还是在放声大笑,他的随从中也有人拔出短刀来刺自己大腿,好确定这不是一场噩梦。
而在他们的头顶五千米处,一架“荆棘鸟”通过热感和夜视镜头看到了这只小分队,但因为伊贝国王出于法洲南方气候的关系,并不喜欢自己或者部下身着过多的装饰,拉近镜头的无人机操作员和情报官并没有将这当成一个高价值目标。
“……这一下歼灭了他们起码六万人……是的,总统先生,没有哪怕一只兔子能靠近要塞……我向你保证,总统先生,这道‘门’?他们休想通过(They shall not pass)。”
但这对于地球方面来说,这显然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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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历2006年9月5日11:32
地球 北美洲 美国 华盛顿特区 密勤局总部
密勤局在美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组织,甚至比FBI更为悠久。实际上,是密勤局帮忙组建了FBI。
这层历史暗示了这两个机构的职能不同——密勤局主要对针对政府尤其是总统的阴谋做出反应,比如美国早期泛滥全国的伪币问题,而FBI在全国范围获得更多管辖权的条件就是在密勤局的专业领域附近退让一步。长期以来,双方的关系还算融洽。
然而上个月底发生在“空军一号”上的灾难让密勤局经历了近乎毁灭性的颜面扫地。
对外的说法是,EZ-32000和EZ-33000两架“空军一号”都遭遇了类似的机械故障,所以EZ-32000才在怀特曼基地紧急降落,而EZ-33000则在夏威夷群岛附近盘旋了一段时间,且在迫降时遭受了损害,连总统都为此受伤,因此不能参与珍珠港的航母下水仪式。
为了圆这个故事,密勤局和FBI甚至真的煞有介事地逮捕了几名在高威胁名单上的黑客和涉嫌飞机零部件造假的供应商。一些媒体嗅到了风声,或者直觉地认为这里头有问题,但就算以他们用来捏造噱头吸引观众的想象力也难以想象出实际发生在“空军一号”上的事。
直接或间接死于埃瓦尔之手的人,包括2名“空军一号”的机组,12名密勤局特工……密勤局从来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蒙受过如此惨重的损失,这还不算在EZ-33000俯冲时撞到天花板受伤的那些人,以及身为局长的费尔•温特。
而不将这些事公之于众的理由,不仅仅是为了维护密勤局的面子,某种程度上,很多人发现此时他们能理解北条重则在掌握那份“罗马人”手中的人质名单的存在后的心理了……战争的关键在于不能让对方取得胜利,尤其是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软肋,或者产生自己能赢的心理……除非己方能准备一个巨大的陷阱埋在敌人的前进之路上。
飞行员和机械师在官方报告上死于飞机迫降时的冲击,那12名特工跟温特则是飞机燃油爆炸的结果。这意味密勤局要对这些雇员的亲友撒谎,但是从某个角度来说,尤其是对特工艾玛•福瑞来说,“殉职”比“叛徒”这个词要好得多。
泰丽尔坚信着这点。她始终不相信密勤局里有人会被收买或者被胁迫帮助敌人——密勤局在历史上没有叛徒或内奸,至少在她的认知里没有,就算有也没能在被揪出来前造成什么巨大的损害。不像FBI或CIA,这个组织保持了惊人的纯净性。
然而,泰丽尔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心中怀有“也许当一个叛徒会更好?”的强烈念头。
费尔•温特死了。作为密勤局的局长,他是本不该在“空军一号”上亲自指挥总统卫队的,所以他等于是自己一头撞进了一个无妄之灾里。他的死让密勤局群龙无首,至少理论上没有。
自“空军一号”在夏威夷降落直到重新升空回到美国本土,全程都是泰丽尔在调度人员和指挥事故善后。是她坚持将艾玛定义为一个受害者而不是叛徒,同时也是她最先想出了飞机故障的那个借口……更不用提,在整件事发展到不可控的混沌阶段时是她把那个“秘密武器”扔到了敌人面前,而在做出那个决定前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会那么有效,就像她白宫保卫战时下令“拖住敌人!”之前并没有细想一样。
她认为自己没有犯错,但是有人不这么看。
“你知道么,泰丽?……”
比泰丽尔年长4岁的密勤局副长……或者说原副长约翰•罗拉利,坐在原本属于温特的椅子上,以同情的眼神望着她——
“……和外人理解的不同,我们的主要任务其实不是挡在总统和敌人之间,而是没日没夜地追查还深藏在首尔继续印制伪币的北方残余分子、试图骇入白宫网络系统的怪伽、或者利用自己的权力或者地位大发横财谋求利益的人……”
<所以你为什么不把自己逮捕了呢?>
泰丽尔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她带着礼貌的微笑,像个刚进入密勤局的新进特工一样双手合在腹部站在罗拉利的对面。实际上,当初泰丽尔刚进入密勤局的时候,跟还不是副长的罗拉利也是这种关系。
在局内谁都知道罗拉利的态度比温特更为傲慢,但他比她年长,并更有经验。这两人原本的上下级关系在2年前被温特颠倒了,因为温特注意到了泰丽尔直觉式行动的天赋……只是泰丽尔现在才发觉,温特可能并不是因为喜欢这个天赋才提拔自己,而是反而觉得这个天赋耽误了自己的发展,决心要把自己放在身边进行矫正。
罗拉利跟温特一样在泰丽尔被降职之后站在中立位置,但现在罗拉利不再掩饰自己的满足和骄傲了——密勤局首脑的任命是总统的选择,而洛根选择了罗拉利。
对此,泰丽尔并不责怪洛根,因为她的朋友已经告诉了她,洛根本来一开始想选的就是她,这是明摆的事儿。
但是,密勤局归属于国土安全部,而那边的人跟洛根的想法相反……泰丽尔怀疑洛根要是试图把自己拉到头领的位置上,代价可能是失去另一个机构的头领。
而那个人挺罗威利的主要理由,泰丽尔也是刚刚知道——那个人是罗威利的孩子的教父。
当然,罗威利自己不这么看。在他看来,非亲缘的裙带关系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之一。他想要这个位置,证明自己更适合这个位置,尤其是在密勤局的士气跌破肯尼迪被杀时期的风雨飘摇的日子里,一个英雄应该站出来力挽狂澜……
而这个英雄最好不要是个才三十多岁的女人。
“抱歉,罗拉利,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要……”
“是‘罗拉利局长’,”男人提醒道,“至于这番谈话的目的,我认为其实很明显了——泰丽,我希望你担任我的副手(Right Hand Woman)。”
“……?”
泰丽尔有些惊讶。自从她晋升到超越罗拉利的位置后,这位露出底色的前辈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但现在他却以傲慢的姿态向她伸出橄榄枝。
“副手?”
“是的,我认为这对我们,对局里,都是最好的选择。”
泰丽尔几乎开始喜欢他了,直到她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但多久之后我才可以回我的办公室?”
其实这不是一句期待,只是个性质普通的问题——直到“空军一号”在安德鲁斯降落,整个密勤局都是泰丽尔在撑着,所有战略决定都是她下达的,但等一干人回到华盛顿,考虑到那个魔法师的能耐,整架飞机从机组到乘客都成了调查对象,洛根也不例外。
就如同总统被刺后昏迷不醒的状况,哪怕洛根意识清醒,副总统也当了几天的临时总统。而作为被降级的中层人员泰丽尔则把事情交给了罗拉利这样的高阶人员。公事公办地说,泰丽尔就和当初刚进来时一样信任罗拉利的业务能力,所以她想问的是罗拉利大概会花多久的时间收拾完这个烂摊子。
然而罗拉利没意会到泰丽尔问这个问题的动机,这个因为工于心计所以才刚四十岁就两鬓斑白的男人嘴角带着阴险的笑容,对泰丽尔说:“不,你原来的办公室将由马丁内兹接管。”
泰丽尔惊呆了:“但你刚刚说……”
“我说让你当我的副手(Right Hand Woman),”罗拉利强调着,“但是我没说让你当密勤局的副长(Deputy Director)。我会让你成为局里的运营官(COO),而且即刻生效。”
“……”
泰丽尔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但非常僵硬。
这也是很多低阶密勤局成员梦寐以求的职位,但绝不是泰丽尔希望的——拿军队打比方,如果总司令和副司令是指挥部队上阵打仗或者至少是决定何处扎营怎么设置陷阱的军官,那么运营官就是管后勤的。
这不是她喜欢的事情,也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可这样的职位依然有巨大的权力,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挤破头试图争取了。
所以泰丽尔一开始想不明白为什么罗拉利要把她放到这个位置上,但她突然之间想起了温特——
“……”
泰丽尔合在腹部的手相互捏紧了——她意识到办公桌后面的这个上级从来都以上级自居,而且跟温特一样认为自己依然是个需要管教的“新人”。她的快速上升并不是让他们感到威胁,不是兔子对狼的那种被威胁感,而是人对蜗牛的单纯的恶心。
她不是他们的类型,所以他们讨厌她,但他们又知道她是个能人,不愿浪费她的才能……只要他们认为有可能,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试图把她拧到他们所认为的理想状态。
“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我是运营官,而马丁内兹来当副长?”
泰丽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放松和满足。
“是的,”罗拉利点头,“如果你不反对,事情就是这样,虽然我还没有知会总统,但我认为他会理解的,毕竟马丁内兹是个……”
他努力忍住想要说“任何事情都说‘是’的老好人”这句话,带着微笑对泰丽尔继续说道:“……非常合适的副手(Reight Hand Man)。”
“唔……”
泰丽尔的眼神和嘴唇展现出了真正的放松态度而不是礼貌的伪装,这让罗拉利也感到了放松和满足——这个女人总得学会怎么循规蹈矩而不是由着性子胡来,在运营部门多历练几年对她有好处。
“所以,泰丽……”
他从舒适的转椅里站起来,举着两个水杯走向泰丽尔——
“……让我们来庆祝你的高升~~~?”
杯子里装的不是酒,是咖啡。在工作时间喝酒几乎在任何机构都是禁忌,但是私下里有多少人严格遵守?泰丽尔从这提神醒脑用的饮料也能读出对方的心思。
她在接过杯子的时候冷不丁地问:“罗拉利,你知道我在局里干了这么多年,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是什么么?”
“嗯?
“我们就跟其他大部分联邦机构一样,真的太臃肿了……”
泰丽尔双手都握着杯子,叹息着说——
“……像我这样的人,只用当运营官看看报表和日程就能领几十万的薪水……”
罗拉利笑了:“试着适应,泰丽,试着适应。这就是系统,这就是美国。”
泰丽尔发觉对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为什么感到轻松——罗拉利表示他还没把这个决定告知洛根,而泰丽为此感到庆幸。
若是总统也认可了他的想法,哪怕只是形式上的,那她可就非常为难了……
所以泰丽尔瞪着罗拉利说:“不,我不是在庆幸我保住了工作。”
“嗯?”
“我发现我越是好好工作,结果反而越是发现很多人不让我好好工作,我回想起我当初接下这个工作本来就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工作……所以……”
罗拉利脑子还没转过来:“所以……?”
“我不要工作了——!约翰•罗拉利——!”
泰丽尔这么吼完,就把整整一杯热咖啡,都像甩鞭子一样泼到了罗拉利昂贵的西装前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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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历2006年9月5日12:09
地球 太平洋 夏威夷 瓦胡岛
就算是泰丽尔也不知道,洛根并不在华盛顿或者马里兰州——原本负责“空军一号”安全的密勤局干员被告知,总统会搭乘紧急空中指挥机E-4B跟EZ-33000一起返回本土,但实际上洛根根本没上那架E-4B,而是留在了夏威夷,被海军陆战队和从本土过来的另一批密勤局特工保护在海空联合基地里。
因为埃瓦尔所做出的事情,虽然洛根没怎么受伤,但随着E-4B一起过来的顶级医疗团队……尤其是脑神经专家……对总统的观察依旧持续了整整两天。夸张地说,若不是无先例可循加上无法可依,洛根很有可能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因为“精神健康问题”被停职的总统,将这个位置让给自己的副手几年。
幸好那种事并未发生。在对脑波和血液成分的检查结果全部被证明正常之后,洛根重新掌控了国家——在距离原本的办公室有数千公里的地方
这实际上是洛根自己的主意。当然,他用谨慎掩饰掉了自己对“门”后敌人的恐惧。如果最糟的预测没错,“罗马人”确实安排了一支暗杀队埋伏在华盛顿特区,那么留在本质是洋中孤岛的夏威夷显然比华盛顿特区安全得多——虽然之前的禁飞令没有回来,但很少有走空路进出的旅客注意到在各个航站楼里都出现了三三两两戴墨镜的沉默者,他们是戴着热感镜的特工,而且几乎所有的“字母缩写部门”都参与了。
绝大部分媒体都在华盛顿打听洛根的下落,浑然不知总统就住在希卡姆基地的空军招待所里。就算是白天,洛根所在的房间也连窗子都不开,在整个马里兰州的角角落落都被确认安全之前,这位总统必须在这里跟吸血鬼一样的生活。
“如果那孩子给我们留个活口就好了……”
洛根将一杯清水拿给夏普——
“……我不相信我们的医学攻不破那个‘罗马人’。”
所说是闭门,但并不是谢客。何况考虑到两次“空军一号”事件中夏普担当的角色,他成了在目前少数可以跟总统独处的人。
夏普也没有假客套,就坐在沙发上接受了洛根的水。对于洛根的那番希望,这位老兵很冷淡地指出:“当时的情况不允许我们抱任何希望——我们多跟那个魔法师待一分钟,就多一分的危险,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也许他就算死了也是个麻烦。”
“嗯,”洛根双手插兜苦笑,“比如爆炸或者变成一具打不死的丧尸?”
但夏普又否定道:“没什么生物是不死的,只是施加的伤害不够多而已。”
“听上去你并不害怕他们……”
“那么你呢,总统先生?”
夏普挑起的眼睛让站着的洛根认为自己仿佛变得矮小。他想起来在成为总统之前夏普曾经告诉过他的一段话,“你开轰炸机,所以你几分钟内杀掉的人可能比我一生加起来的还要多,但你从数千米外杀人,射程是从弹仓到地面的距离,而像我这样的人有时必要面对面的杀人,‘射程’是肋骨到心脏的距离。所以你应该向人夸耀的不是杀了多少敌人,而是你救了多少像我一样的人。”
当时的洛根自然不会把这种半开玩笑的提醒当回事,但现在他需要夏普所说的“像他一样的人”。两天前通过对日本自卫队的炮击行动的观测也证明,光靠无人机或望远镜,只能摧毁敌人,但不能打败敌人。
“老实说他们吓到我了。”洛根用一只手扶在桌边,“‘罗马人’居然还有十万左右的后备兵力……”
“所以说绝对不能小看他们。”夏普回想起在戴维营两人第一次会面时的对话,“那个魔法师证明了他们了解我们的速度可以远超过我们了解他们的速度。我们这边的世界获取信息实在是太容易了,而我敢说他们那边连电报都没有发明,而我们的情报部门很多都已经被新闻媒体和网络娇惯坏了……”
夏普知道这个问题不仅仅是现在,哪怕在十多年前就是了——他的三万人就是因为CIA没能辨识出精心伪装过的伊拉克核设施而命殒他乡的,更让人恼火的是MI6认出来了CIA却不信。
洛根知道夏普对此的芥蒂,而“空军一号”劫持事件也让他充分意识到以现有的体系来应对“门”后未知的情况是绝对有局限,甚至有致命缺陷的。很多事情正如夏普所说,要推了重来,而这需要成本……
幸好,目前的局势让洛根有能力从国会手里拿到足够的成本。
“……我向你保证,劳伦斯,”洛根以诚挚的语气说,“我会全力支持你,你不用担心预算的问题。”
“海军陆战队什么时候担心过预算的问题?——我们不担心【根本不存在】的问题……”
讲完这句笑话,夏普转入自己想趁此机会真正要说的话——
“……所以你同意我把他放进队伍?”
这个“他”指的是“吉良永澈”。也许刚上飞机的时候洛根对夏普的判断还有所怀疑,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那个年轻人……实在是过于年轻了。
但是等这位总统被护卫们搀着离开飞机,欠了那男孩一条命的洛根已经不再对他的能力报以任何怀疑——洛根在意的是别的地方。
“我必须承认,”洛根移开了目光,“他是个非常出色的年轻人……但是……”
“但是什么?”
洛根把脸转了回来:“但是为什么档案里写了他做出了那些事?”
“……”
听到洛根的这个问题,夏普先是一愣,然后察觉出洛根并不是在试探,而是真的感到困惑。
“所以你不相信他做了那些事,总统先生?”
夏普不敢确定洛根到底指的是哪些事,所以也没挑明。
“如果你问我对他现在的印象,那么,他给人的感觉是个孤僻的爱国者……”
洛根说到这里就被夏普打断了。
“他绝不是个爱国者,总统先生。他在不同的国家用不同的名字——在俄国他是ученик-712,在美国他是诺金•基兰、在德国他是施耐德•安、在日本是吉良永澈……他根本没有祖国。”
洛根被夏普的这份斩钉截铁给震惊了:“没有祖国?”
“罗杰斯,你才在椭圆办公室里坐了两年。你解散了我们,但你其实并不知道那之前我们做过什么……你更不可能知道那个孩子做过什么,又能做出什么。”
洛根听夏普说到这里,眯起了眼睛。
“你在试图证明我的怀疑?”
“什么怀疑,总统先生?”
“吉良上士,”洛根停顿了几秒,“是个反社会者?”
“……”
夏普久久的沉默让等洛根几乎像是面对一个非法闯入者一样向他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推荐他?”
“你问我谁适合越过‘门’去执行任务,没问谁是反社会者。”
“但是……”
“罗杰斯,”夏普打断他,“比起解释我的判断,我更想问一个问题——什么是反社会者?”
“反社会人格者通常没有同理心或同情心,不顾他人的痛苦,拒绝遵守大多数人遵守的社会规则……”
夏普看着罗根跟背书一样说出那个词的基本定义,等洛根注意到夏普的沉默而止住话头,夏普继续问道:“大部分自称的反社会者其实只是怀着叛逆心理的怪伽,而少部分真正的反社会人格者,他们中的大部分又一生都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
“嗯哼?”
“海军陆战队目前有16万陆战队员。托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福,其中13%的人都毫无疑问地被确认杀死过敌人。20%的人都瞄准人类射击过……”
洛根看出了夏普想说什么,于是笑着打断他:“啊,你在说的是为国效命,这跟反社会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劳伦斯。”
“但对于人类来说,这没什么不一样。”夏普瞪着眼睛说,“区别只是我们受过训练,我们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我们被要求,除了在战场上,谋杀一个人类就是不被允许的。”
“等会,夏普,”洛根皱起眉头,“你之前承认了他做过那些事……”
“哪些事?”
“阿尔及利亚边境上的那个村庄……”
夏普在洛根说出更详细的内容之前阻止了他:“那是给他的命令。他那时受雇于‘黑影’,而那一队‘黑影’执行的是当时的美国政府给的命令。”
“所以你想说他是不得已而为之?”
夏普避开了这个问题:“他被告知他应该执行那个命令,而他没有反抗。他总能把命令完成得很好,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以为你需要的是不就是这样的人么?罗杰斯?”
“没错,能执行命令的人自然是很好的,但是……”
洛根顿了顿——
“……告诉我,劳伦斯,旧金山的那件事是真的么?”
“有人背叛了他。他试图自己找原因,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幸造成了一些附带伤害。仅此而已。”
夏普没说的是,他自己也差点在那个“附带伤害”里,看起来洛根也没读过完整的档案。
“……”
洛根因为这位老兵的话沉默了好久,接着摇头叹息着说:“你让我开始为难,劳伦斯……有个声音在告诉我那个孩子值得信任,毕竟他救了我的命,却连一枚勋章都不要,但另一个声音提醒我,要担心他脱缰之后会做出些什么。”
“脱缰?”
“那边是个新世界,不是么?”洛根说,“我不会幻想所有人过去后都会坚定不移地怀念故乡……只要时间够长,迟早会有人会把那边当成故乡。”
夏普没质疑这点——美利坚合众国的出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他挑起的眼睛让洛根意识到自己说的依然不对。
“你想说,他不会脱缰?”
“总统先生,你看过他的档案,”夏普把双手交叉在膝盖之间,“所以你知道,套在那个男孩头上的第一条缰绳是苏联人的,然后是我们……我们以为我们的缰绳拉得住他,我一开始认识他时也这么觉得,但实际上他根本不在乎头上的缰绳,而且他能轻易扯掉它。”
“所以你在说他确实可能脱缰?”
“让我这么说吧——真正拴住他的不是我们的缰绳,不是俄国人已经不再相信的那一套理念,更不是我们用钞票堆出来的美国梦……他不在乎这些东西,因为他不信任任何人,至少曾经是如此。”
“……”
“他不信任我们是因为从他的童年……虽然我怀疑哈萨克天山山脉上训练营的生活是否能被称之为‘童年’……他知道人会撒谎,人会背叛人,所以在他看来,我们才是反社会者,因为我们很多人在社会里说一套做一套——我们每个人都活在我们自己建起来的监狱里。”
“……”
洛根的手揪紧了桌角。夏普注意到这个反应但没有说话,继续道:“波斯湾核爆之后,他能那么快地改换门庭就是这个原因,而我敢说,要是事情就那么继续下去,时机到了的话,比如我们认为他知道得太多了决心做掉他,或者仅仅是把他放到某个农场里让他‘退休’,他也会立即背叛我们,因为在他看来,这仅仅是在同一个监狱里从一个牢房换到另一个牢房的区别。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狱友是谁。”
洛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摊开手,像是在问“所以你为什么这么信任他?”
“因为我认为……”
夏普说这话时,在停顿间发出深深的叹息,像是被永澈抢走了自己珍藏多年的无价珍宝——
“……在他遇到某个人之后,他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