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视角】
你看着面前的少女愣愣地流泪,或许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哭出来,或许这个时候给她一点私人空间比较好,但是你觉得还是不能让这个没有了解,看上去情绪又不稳定的少女独处,于是你默不吭声,给她一点平复情绪的时间。
少女的哭泣意外的并没有持续很久,约莫1分钟之后,少女就用病号服的袖子小心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然后依然警惕地盯着你,虽然眼神里没有了刚苏醒时的迷茫,但困惑的意味却加深了不少,似乎发觉了身上常用的武器已经不在,少女的右手转而抓住被子裹住自己的半个身子,仿佛这样能让她更有安全感。
刚刚哭完的泛红的眼眶,裹在被子里微微颤抖的身子,加上大大的琥珀色眼睛里还没干涸的泪水。真想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你在心里哑然失笑,完全没法把眼前的她与传闻中用岩石源石技艺收割生命的深池暴徒联系在一起。
“蔓德拉小姐,我知道你现在很困惑,在我跟你解释现状之前,我想先表明我没有恶意”你遵守着接近警惕的小动物的方式,打算先让少女有一点安全感,“如你所见,你身上的伤已经被我们治愈过,在治疗结束后你已经昏睡了一个星期了,现在你身上的虚弱来源于伤愈之后的自然反应,你也应该明白,我们如果想要加害于你,也就没有理由费心帮你疗伤,不是吗?”
你从疗伤这一既成事实入手,抢先用语言打消了少女的疑虑,虽然你的话语之中还有不少可以推敲之处,但是你相信刚刚苏醒的少女的大脑还没有清醒到能够分析你话语之中的漏洞。
你的说辞很有成效,少女的呼吸平稳了下来,身体也不再发抖,她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印证了你的说法,无论如何,她受的伤被治好了是事实,这已经足以成为你们之间暂时信任的契机。
“为什么…”几个呼吸之后,少女慢慢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你们要救我?你们…知道我的名字,那也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医生,治病的医生”你再次摆出温和的笑脸,建立信任的第二步是友善的表情,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觉得露出笑脸起码能保证自己最基本的安全,“而你是伤者,医生救治伤者是不需要理由的,你是谁这个问题,是要在治好你之后才需要考虑的。”
“我明白你的心情肯定有点混乱,你也应该有不少问题想要问我,只要是我能回答的我都会如实相告,对应的,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其实我对你的认知也只停留在名字这一层面。”
“蔓德拉小姐,你可以有自己的判断,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你可以先提出你想问的问题。”
你的笑脸的效果似乎没有你预想的那么好,少女看见你的笑容之后居然短暂的楞了一下,然后悄悄的移开视线不再看你的眼睛。搞砸了啊,你在心里感叹。
你们之间陷入了奇妙的沉默,你在等少女开口,你知道她肯定有很多问题,你也知道她可能没有理清自己的思路,所以你愿意等。
你慢慢的起身,尽量不刺激到少女,然后转身拿着两个纸杯和一壶温水回来,你当着少女的面在两个杯子里倒上水,将一杯放到她触手可及的床头柜,自己拿着另一杯,喝了一口。
看着你的一系列举动,少女也略显犹豫地拿起杯子,喝了一点水。
温水湿润了干燥的嗓子,也让少女的内心平静了下来。
她终于开口。
【蔓德拉视角】
你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有着跟基里安相似笑容的男人,他的笑容让你有些心跳加快,所以你移开视线,不想让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干扰自己本就紊乱的思维。
多年以来的经验让你无法完全相信他,但是你的处境太过跳脱,让你不得不暂时抓住什么来维持自我,才不至于让大脑彻底宕机。
你最后的记忆是被萨卡兹将军刺穿心脏,倒在监狱外层的小巷子里。冰冷的地面和逐渐流失的生命让你的意识模糊,迷离之间你好像看见有人站在你的身前,然后睁眼之后你就在这个陌生的房间,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当时的你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已经决定追着儿时的青梅竹马而去,回到你们记忆中艰苦却又温暖的小家;你已经打算离开这个伤害了你,背叛了你的世界,但是如今你又回到了这里。你甚至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是该遗憾自己没能得到解脱。
听完了男人的话,你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我现在在哪?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深池怎么样了?伦蒂尼姆现在怎么样了?塔拉人现在怎么样了?
但是长时间昏睡让你的嗓子干涸,你的脑子也无法马上组织词语,所以你只能暂时保持沉默,而男人竟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仍然安静地等待着你开口。
似乎注意到了你的嗓子并不舒适,男人当着你的面倒了一杯水给你,这种尽力让你不产生怀疑的做派让你稍稍讶异,见惯了勾心斗角的贵族和残暴野蛮的萨卡兹,眼前这个略显笨拙但又努力博取你的信任的男人让你产生了一丝丝的好感。
在此之上,你终于开口提出了问题。
………
男人给出的回答包含着过大的信息量,你一时间只能愣在原地处理着刚刚听到的答案。
你现在处于一家名为罗德岛的医疗公司内部,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打着治疗矿石病的名号游走在泰拉大地各处,救治着病人。这家公司在伦蒂尼姆进行工业废料回收的时候路过了被萨卡兹当作监狱的制糖厂,然后发现了受重伤的你并且实施救治。
伦蒂尼姆的事件已经收尾,萨卡兹王庭的内部似乎出现了分化,有两位王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站在了摄政王特雷西斯的对立面,使得萨卡兹内部的局面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在这个时间点,当年被认为失踪的王室公主——亚历山德莉娜殿下居然突然现身于中央城区,带领着伦蒂尼姆城内残存的反抗势力拉开了战争。
拜此所赐,城外的大公爵们也坐不住了,在王室正统血脉振臂一呼的前提下,即便心里有着小算盘,为了互相不落下把柄,也只能顺应大势开始围攻伦蒂尼姆城。而城内的平民百姓在那位女王的演讲激励下也万众一心,为了夺回被萨卡兹侵占的家园而战。
伦蒂尼姆的里应外合,加上王庭内部的分庭抗礼,摄政王再强大也无法维持对伦蒂尼姆的控制;眼看着风暴即将把伦蒂尼姆搅成碎片,萨卡兹内部却似乎提前爆发了战争。在碎片大厦内的战斗声持续了一天一夜之后,城内的萨卡兹士兵一齐登上了刚刚建成的飞空艇,全体离开了伦蒂尼姆,向着萨卡兹的家乡——卡兹戴尔飞去。
而摄政王和他的亲卫留了下来,他独自坐在圣王会西部大堂地下的王座上,对着到来的女王和大公爵们发出了宣言,他表示这次萨卡兹的行动是他一力策划,而现在,新的魔王诞生,并且获得了全体王座的认同,萨卡兹不再需要摄政王,他们将在魔王的代领下回到萨卡兹的故乡,结束长久以来萨卡兹内部的争斗,并且在弃土之上建立新的国度。
摄政王将这次侵略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表示自己是罪魁祸首,并且被魔王流放,而现在,自己和自己的亲卫将在这里为这次事件画上句号。随后,他死在了战斗之中,结束了他一生的事业。
彻底清洗城内的萨卡兹之后,女王登基,在几个忠诚的大公爵和一些贵族的帮助下顺利站稳了脚跟,用雷霆手段收拢了权力,打压了城内积累已久的遗毒,并且公开表示要慎重处理塔拉人的历史问题,也已经就此下达了一系列改善塔拉人处境的政策;伦蒂尼姆城内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而深池,在女王掀起抗争之旗的同时,背后支持他们的铁公爵就当机立断的舍弃了他们,转而向女王表示忠诚。失去了靠山的深池立马摇摇欲坠,在被城内的风暴擦碰了几下之后就马上树倒猢狲散。目标失败的深池领袖带领着最后几个部下逃离伦蒂尼姆城,却在即将离开维多利亚的时候遭遇了来自冻土的红龙。红色和青色的火焰在维多利亚边境上燃烧,火焰熄灭后,再也没人见过深池的领袖,也再也没人记得深池的名号了。
少女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消化完这些信息。
伦蒂尼姆的纷争结束了,萨卡兹走了,维多利亚有了新的女王。
新的女王决定善待塔拉人,很多行动也有了雏形,塔拉人的未来第一次有了希望。
深池完蛋了,领袖失踪了,自己曾经主动舍弃了深池,现在深池也被人舍弃,化为虚无了。
自己为了主宰自己的命运,为了每一个塔拉人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在深池奋斗了这么久,手上沾满了无数鲜血,一次次用对领袖的报恩和忠诚麻痹自己,不断投身下一场杀戮,最后丢掉了情感,丢掉了青梅竹马,也丢掉了原本的自己。
丢弃了这么多东西之后,自己只落得倒在地上濒死的结局,领袖把自己当弃子,其他干部把自己当傻瓜,萨卡兹人把自己当疯子,唯一在乎自己的少年死在自己怀里。
而在经历了“死亡”之后,回过神来,塔拉人的命运已经悄然发生变化,自己不惜舍弃自我,满身脏污也没能达成的伟业,现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达成了。
少女不知道该愤怒于命运的反复无常,还是该高兴于一直以来的心愿终于达成,即使这一切跟自己无关,自己宛如一个小丑,在舞台上演出了一台滑稽的喜剧,然后退场,等待着英雄登场打倒恶龙。
少女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这种迷茫一瞬间充满了她的整个大脑;自己一直以来的目标实现了,自己也舍弃了深池的身份,现在的自己无事可做也无家可归;从6岁开始就舍弃一切投身战场的少女,在拿掉深池干部的名号之后,又剩下些什么呢?
原来自己什么也没剩下啊。
现在的自己没有梦想,没有归宿,没有在乎的人,没有在乎自己的人。
不对,还剩下了一些东西,自己的手上还沾满了鲜血,肩膀上还攀附着死者的亡灵。
过去的罪孽在此时终于能浮上心头,在自欺欺人的梦想的杀戮全部消失之后,少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罪。
自己原来连白纸都算不上,自己只能是一张沾满鲜血和污渍的破布,在一切结束之后被丢进火堆里烧成灰烬,然后跟尘土混在在一起。
少女感到突如其来的恐惧,她对这个世界感到恐惧,也对这个只剩下罪孽的自己感到恐惧,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些死在她手下的亡魂。
在少女的内心世界,6岁的女孩留着眼泪望着她,深池的干部疯狂地对她笑着。
少女感觉浑身发冷,双手变得冰凉,肩膀越来越重,耳边似乎传来了谩骂和嚎叫,那是亡灵们临死前的诅咒。
好冷。
好冷。
比自己死感觉到的更冷。
自己该怎么办。
自己该往何处去。
自己该怎么面对自己身上的罪恶。
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刹那。
少女被人一把拥入怀中。
男人身上的温度零距离地传达到了少女的身上。
男人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咖啡味,让人不可思议的安静下来。
男人的大手慢慢地抚摸着少女的头顶。
从头顶开始传来的温暖,渐渐让冰冷消融。
少女慢慢找回了自己的身体。
耳边的嚎叫声渐渐远去。
“没事了,没事了”沉稳的男低音在耳边回响。
少女还是哭了出来。
哭的很大声,很没形象。
宛如一个孩子一样。
宛如一个迷路了很久,终于被人找到的孩子一样。
眼泪和鼻涕肆无忌惮的流下,但是男人始终一动不动地抱着她。
哭声回荡在狭隘的病房里。
男人的另一只手轻拍少女的后背。
在泪水模糊的道路尽头,6岁的男孩对自己挥了挥手,转身走入光明。